“門事件”的嬗變與反思

2008年初的“艷照門”事件引起全民的探討、議論之后，各種各樣的“門事件”開始進入人們的視野，“門事件”成了一種新聞現象、社會現象。2009年7月甚至被稱為“門事件月”，在此期間，各種“門事件”此起彼伏，如“黃瓜門”、“街頭門”、“摸奶門”、“脫褲門”、“代言門”、“保姆門”、“車震門”、“洗手門”等等， “門事件”已到了一種泛濫的程度。

一、“門事件”的基本特征及變化趨勢

“門事件”源于1972年尼克松“水門事件”，指代一種政治丑聞，后來一些影響比較大的“門事件”有克林頓的“拉鏈門”、黃健翔的“解說門”等。“門事件”進入國民視野、受到廣泛關注源于2008年“艷照門事件”。2009年7月，“門事件”進入高發期，各大門戶網站和論壇紛紛高度關注，專門以“門事件”為內容的“門內網”甚至對各種“門事件”進行歸類。綜合分析各種“門事件”的內容、主角雖然千變萬化，但都離不開一個最基本的特征:“門事件”多與各種不好、不雅之事相關聯。從政治、娛樂到日常生活，“門事件”成了丑聞、淫穢、八卦、謠言、虛假等各種負面事件的代名詞，且越來越多的“門事件”指向性丑聞、黃色信息。如在第一金融網，羅列最近“門事件”時，首頁上出現的“門事件”均與性有關。觀察近期的一些“門事件”，可以看出“門事件”不僅與公眾人物相關，而且越來越多發生在普通人中間，“門事件”呈現了由公眾人物到普通大眾的一個變化趨勢，且愈演愈烈，甚至中學生也成為許多“門事件”的主角。如“8門網” ①上羅列的“十大門事件”中，其中有9件發生在學生之間，有的發生地點為教室、課堂或圖書館，令人匪夷所思。“門內網”亦對此現象進行分析歸類。

二、“門事件”泛濫的原因

不論從發生頻率還是數量上看，可以說“門事件”已達到泛濫的程度，甚至引起“全民的狂歡”。為什么“門事件”的來勢如此兇猛?

1.網絡媒體的開放性、匿名性以及傳統“把關人”作用的滯后。“門事件”產生于20世紀，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引起如此大的轟動與討論，網絡媒體在其中起了關鍵作用。網絡媒體低門檻的特性使其成為全民媒體，對所有人開放，任何人可在網絡上傳播信息，網絡的匿名性又讓網民擺脫現實社會中的壓力，并可在網吧等場所不停地更換網絡接入點，也不會存在IP地址束縛。這使得更多普通人成為“門事件”主角，也為“門事件”的傳播提供了更加便捷的途徑。另外，網絡的覆蓋面積、傳播速度也超越了以往任何媒體，“門事件”得以在短時間內得到廣泛傳播。同時，在網絡媒體上，傳統媒體的“把關人”作用也因網絡范圍之大、內容之廣、渠道之多、速度之快而削弱。網絡媒體不像傳統媒體那樣，信息只有通過“把關”作用才能進入傳播渠道。網絡媒體是一個開放性平臺，“把關人”只有在網民信息發布之后才能對其進行審視、檢驗，有一定的滯后性;加上網絡中存在大量隱蔽網站，“把關人”不可能對其一一審視，更何況網絡的發展速度瞬息萬變。因此，一些不良信息在被禁止之前，已經得到廣泛傳播，并引起輿論關注。

2.網民:“門事件”產生與傳播的幕后操縱者。數量巨大的網民無疑是“門事件”的主謀，正是他們推動了“門事件”的產生與快速傳播。網民分為兩部分:當事人與傳播者，他們分別作為“門事件”的生產者與傳播者，在“門事件”的傳播中起著關鍵作用。(1)當事人道德自律缺失。當事人即“門事件”主角。雖然數字技術、網絡傳播環境為制假、拼貼、組合提供了可能，但如沒有當事人的不自律行為，“門事件”不可能全是空穴來風。正因為當事人道德自律缺失，使得他們做出一些不節制的行為，為偷窺者提供了契機。如發生在教室不雅行為的“脫褲門”、“摸奶門”;發生在圖書館的“飛機門”;發生在大街上的“街頭門”等，都暴露出當事人自我約束力的缺失。(2)傳播者的偷窺心理與理性缺失。對“門事件”的影響范圍與力度產生最重要作用的還是數量巨大的傳播者。在互聯網上，用戶之間是一種網狀結構，任何人之間都可以實現平等傳播，而且網絡上可以使用虛擬身份，不固定IP地址，于是網民可以卸下道德包袱，隨心所欲地滿足自己私欲。用弗洛伊德的理論解釋，“本我”在這里得到實現，表現為偷窺心理驅使與理性喪失。在網絡虛擬環境下，“自我”的“現實原則”失去作用，隱藏在內心的人性弱點顯露了出來，偷窺別人隱私，并在感性驅動下將一些或是道聽途說的信息或偷拍照片、視頻發布在網絡上，轉發或引用虛假、不良信息來提升自己博客或帖子點擊率等。正是由于傳播者理性缺失，偷窺心理膨脹，在快樂原則的鼓動下，將社會道德、行為規范置之度外，使得各種丑聞得到廣泛傳播。

3.社會文化背景——“門事件”泛濫的土壤。任何一種社會現象的產生都有其深刻原因，都與社會文化大的背景息息相關。隨著我國對外開放程度的提高，不僅政治、經濟受到西方影響，而且文化上也日益突顯西方文化對我國本土文化的沖擊，其中影響最深的莫過于后現代文化。后現代文化為“門事件”的泛濫提供了肥沃土壤。后現代文化是指20世紀50年代、60年代興起于美國，迅即風靡整個西方發達工業社會并迅速向世界其他地區滲透的一種國際性社會文化思潮。后現代主張顛覆傳統，消解中心，解構主體，具有破壞性、否定性、反正統性、多元化等特征，認為每個人都是獨立主體，每個人對新奇與快感的追求、對文化與藝術的定義都是值得肯定的。后現代主義在帶來積極作用的同時，也帶來一些負面效應。青年作為最有活力與反叛精神的群體，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后現代主義的反叛思維，“逆向思維”、“叛逆精神”等往往成為對青年特立獨行的最佳稱贊。②“門事件”中不論是當事人還是其他的傳播者、觀賞者無不表現出后現代特征，即他們追求享受，崇尚個性，以快樂至上、標新立異為原則，強調經驗和感受。這也是一些“90后”的中學生成為“門事件”主角的原因。

三、“門事件”折射出的社會問題

層出不窮、名目繁多的“門事件”絕不是巧合，它作為一種社會現象，能在全民范圍內引起廣泛關注，正是迎合了部分群體的心理需求，但同時也折射出許多現實問題。

1.審美心理的集體變異:審丑。提到“門事件”，人們總是自然地與一些不良、虛假、黃色和淫穢信息連在一起，幾乎成了丑聞的代名詞。為什么總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暴露了審美心理的一種集體變異，即人們對美的事情興趣降低，而對一些反面的、虛假的、黃色的、丑的事情興趣盎然，常常懷著一種偷窺、好奇的心理挖掘社會上不和諧的現象，且以廣而告之為樂，甚至引以為傲。從近期的“門事件”中，可以看出這些“門事件”的主角多是普通民眾，在日常生活中默默無聞，他們的言語、行動也并不對周邊的其他人造成影響，但其不適合或不恰當的行為卻遭到別有用心的偷窺與記錄，并將之上傳到網絡空間進行傳播，使得網站得到很高的點擊率，網民則從偷窺中得到刺激與滿足，也從別人的不幸中體會到了幸災樂禍的快感。

2.全民狂歡時代對娛樂的曲解。隨著我國經濟結構的變革，社會進入了一個轉型的時期，大眾文化作為一種能提供大眾娛樂和消費的文化，開始根植于人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中。娛樂和體驗成為了人們當前生活的重要部分，成為當前文化消費的主導傾向。通過各種娛樂方式，人們能夠釋放生活中的壓力，讓身心更加快樂、輕松。在娛樂為主導的時代，人們似乎也過上了巴赫金所提到的“另一種生活”。 巴赫金曾提出中世紀的人們過著兩種生活:“一種是常規生活;另一種是狂歡廣場式生活，自由自在的生活，充滿了兩重性的笑，充滿了對一切神圣物的褻瀆和歪曲，充滿了不敬和猥褻，充滿了同一切人、一切事的隨意不拘的交往。”③在網絡開放、虛擬、互動的環境中，我們迎來了全民狂歡的時代。在這里，娛樂與享受仍是至高無上的主題。“門事件”的泛濫卻體現了我們在這個全民狂歡時代對娛樂的曲解。娛樂也有高雅與低俗之別，“門事件”暴露出來的即為人們一味地追求娛樂的興奮點，而對一些媚俗、低級的信息表現了極大的興趣，將高雅的、有品位的娛樂元素置之度外。而且這些信息得到了“病毒式的傳播”，不僅對網絡也對現實社會造成巨大的影響。

3.人們社會責任意識的下降，對話語權力與知情權的濫用。在網絡傳播之前，大眾傳播一直是少數人和少數媒體所擁有的特權，信息的發布掌握在部分人手中。而在網絡傳播活動中，盡管普通大眾還沒取得與大眾傳播機構完全平等的傳播權，但話語權卻得以在更大范圍內行使，公共話語權得以重新建構，網民通過博客、論壇等平民化的平臺，可以隨時、隨地發表自己的想法、見解，并與他人進行分享。而且通過網絡上廣泛的信息，人們的知情權也得到了更高程度的保證。

“門事件” 經過網絡得到了“病毒式的傳播”，成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新聞”，這充分暴露了網民們對話語權與知情權的一種濫用。人們擁有知情權，但并不意味著就可以隨意地對他人的隱私進行揭露、偷窺;人們擁有話語權，但并不意味著可以將侵犯他人的隱私隨意進行傳播。“門事件”的泛濫恰好折射出了網民們社會責任意識的下降，從而濫用了手中的一些權利。

4.傳統道德規范的缺失或弱化。網絡上廣泛傳播的各種“門事件”大多數是真實地發生在現實生活中的，這些不文明的行為恰恰折射出了傳統道德規范在當今社會的缺失。隨著經濟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社會進入了一個以消費為主要活動的發展階段，人們不僅注重物質消費，而且更加追求精神消費。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的新一代，尤其是青少年，把追求娛樂和享受，體驗刺激與快感作為目標，隨心所欲地按自我的方式行事。再加上后現代文化主張顛覆傳統、消解中心，他們將傳統的道德規范置之度外，甚至嗤之以鼻。因此，我們也看到了一些“門事件”竟發生在了圖書館、教室等學習、讀書的地方。“門事件”中不論是當事人還是上傳者還是網民之間的互動傳播，都無不折射出群體性存在的道德缺失。

“門事件”作為社會現象，最終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出人們和媒體的視野，但它們所折射出來的問題，令人深思。任何一種現象的產生都是有原因的，對各種“門事件”的簡單贊揚或是批判都是不可取的，冷靜地思考、分析這一現象產生的原因及其社會影響，積極探索解決問題的辦法才是當務之急。

注釋

①《最近門事件匯總》，http://www.8men.com.cn/archives/1248，2009--7--20

②羅九牛:《試論后現代文化觀對中國社會文化的影響》[J]，《美的歷程》，2009.06.B

③北岡誠司，巴赫金:《對話與狂歡》[M]，魏炫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④王松、武曉波:話語危機:《網絡話語表達的自由與權限——以2009年“海運門”事件為例》[J]，《青年記者》，2009.08(下)

參考文獻

[1]張之滄:《后現代文化觀》[J]，《江蘇社會科學》，2002.3

[2][美]凱爾納·貝斯特:《后現代理論——批判性的質疑》[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9

[3]郭習松:《從“艷照門”看網絡文化控制》[J]，《新聞前哨》，2008.6

[4]左偉清:《“艷照門”透視下的時代病灶》[J]，《中國青年研究》，2009.1

[5]周靜:《從艷照門看新聞自由與社會責任的沖撞》[J]，《浙江工商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8，9

[6]戴維民:《網絡信息優化傳播導論》[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 2004

[7]北岡誠司、巴赫金:《對話與狂歡》[M]，魏炫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作者單位:山東師范大學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