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石龍壩水電站對我們這些普通的平民百姓來說,恐怕是很陌生的。殊不知這個普通的名字,承載著中國水利事業一百年來的興衰成敗。當工業在中國這片大地上剛剛萌發,當西方國家覬覦中國的水電建設之時,國人挺起了民族的脊梁,勤勞的中華民族用自身的智慧,打開了一扇工業的大門,揭開了水利事業的篇章。
在漫長的水利歷史發展過程中,今天看來不乏有震驚世界的三峽大壩,不乏有古韻奇足、智慧凝結的古代建筑都江堰、靈渠、鄭國渠,等等。這些承載著五千年文明的水利工程,給我們帶來無比的自豪。而代表近代中國的水電工業的恐怕只有石龍壩,雖然它的產電量只有每年480kw,但其所蘊含的首倡精神和歷史價值值得我們永記。
滇池是昆明的一條普通的河流,但誰能想到就是這條小河,成就了中華百年榮幸,矗立起了一座豐碑。中國第一座水電站石龍壩水電站就坐落在此,它揭開了中國近代水電史的帷幕。
殖民者的覬覦
1910年4月1日,滇越鐵路開通。那天,當一輛法國產的機車牽引著長長的車廂徐徐開進昆明站的時候,兩萬多看熱鬧的市民擁擠到了站臺,不諳政事的百姓被眼前這條從沒見過的鋼鐵巨龍晾呆了。布衣短褐的黎民說不上這是福還是禍,但一位叫柏頓的法國人卻心里有數。這位曾走遍云南的洋商宮賈在滇越鐵路開建八字還沒一撇時,就曾給法國當局寫過—份報告,撩人心動地述說了它的“遠景”。
滇越鐵路建成后,不僅云南全省商務為法國人所掌握,而且云南政府也在巴黎政府所掌握之中。
身在河內的法屬越南總督杜美也遙相呼應地給法國政府寫信:云南為中國天府之地,氣候產物之優,甲于各行省。滇越鐵路不僅可擴張商務,而且關系殖民政策尤深,宜選攬其開辦權,以收大效。
既然可坐收“大效”,法國政府當然不愿錯失良機。
1898年3月,法國駐華公使呂班以干涉還遼有功為由,向清廷提出“中國國家允許法國國家或法國公司,自越南邊界至云南省城修筑鐵路一道”的無理要求。衰邁昏聵、氣數將盡的清廷中樞,竟朱筆一揮·“可允照辦”。
就這樣,滇越鐵路在晚清蝦荒蟹亂的政局和法國人久已覬覦的垂涎中,羔羊待宰般地在1903年10月開始興建了。就在滇越鐵路還沒完工的1908年,欲壑難填的法國人又以滇越鐵路急需電燈為由,要清政府準其利用滇池出口螳螂川的流水,在石龍壩建個水力發電站。
法國人想在螳螂川上建水電站的消息從昆明的清政府衙門傳出后,人們議論紛紛,認為法國人沒安好心。昆明自1905年開為商埠后,貿易漸臻繁盛,大街小巷商號林立,作坊店鋪鱗次櫛比。賣糧食的、賣布匹的、賣農具的、賣煙茶的,讓古老的金碧路上游人熙來攘往。兩廣的五金、吳越的絲綢、江西的瓷器、安徽的文房四寶店在這里都有專營店鋪,顧客盈門。
自立籌資,實業救國
法國人興修水利工程的如意算盤,早已路人皆知。當時有位正直的清朝官員也看穿了這一點,他叫劉岑舫。
劉岑舫時任統攬全省經濟事務的云南勸業道道臺。他雖為福建人,但對云南充滿鄉戀之情。眼看法國人1段修建滇越鐵路之名行壟斷云南電業之實,傲骨嶙峋的劉道臺急匆匆地找到剛上任不久的云貴總督李經羲。李經羲是清廷股肱之臣李鴻章的侄子,掌控兩省重權的一把手。在總督府見到李經羲后,劉岑舫直言不諱:
法國人借鐵路用燈在云南修電站,恐怕是個名,日后大刮我省之財富才是實。云南乃中華之邊地,歷載軍事要沖,雖軍政開支頗重,財力入不敷出,但國人應有民族之志。可否招商納股,籌資自辦,以壯我云南之實業。
李經羲雖初來乍到,但對法國人得寸進尺的無理要求也憤恨不已?!稗k電站豈容他人復擾。要辦,就自辦。所需銀兩,官籌民集。”李總督的話給劉岑舫撐了腰。昆明街頭貼出告示邀請興建工程,但卻沒有愿意與官府合資的,于是決定讓商界自辦。
劉岑舫找到了云南商務總會總理王鴻圖。王鴻圖字筱齋,開有商號,在云南富甲一方。王筱齋對法國人來滇辦電早有耳聞,且有不少商會會員多次找他商議辦電之事,擁其出山,鼓動他牽頭集股,自辦電站。
為了不讓辦電落入外國人手中,王筱齋毅然允諾出面領銜。他先后聯合了19位云南鐘鳴鼎食的富商巨賈,聯名向云南勸業道稟呈了成立云南耀龍電燈有限公司的文案。
國家的內憂外患,撩撥著民族資產階級有識之士的愛國心,充盈民族大義的他們希望通過此舉“實業救國”。
1910年農歷大年初二,正為辦水電焦心竭慮的劉岑航接到王筱齋等人的文案后,立即批復“農工商部注冊給照”,并將此案轉呈給了李經羲。
為辦電有了著落而“深為欣慰”的李經羲也馬上作了批復,并斷然拍板,“從今起,25年內不許外人來滇辦電?!?/p>
1910年2月13日,以王筱齋首昌成立的云南耀龍電燈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了。聽說是大名鼎鼎的“同慶豐”商號王老板牽的頭,昆明各大小商家紛紛入股,生怕沾不上“光”。僅幾天工夫,就吸納商股8856股。經董事們推舉,安徽籍的左益軒為公司第一任總理。
為了云南自辦水電,劉岑舫忙前跑后,可謂盡心盡力,卻惹惱了朝廷。1910年5月,京城一道諭令,讓李經羲查處自辦發電人。烏紗帽曝在朝延手上的李經羲怎敢置喙,雖于心不忍,但只能無奈地革了劉岑舫道臺之職,將其開缺回籍。
八方支援,艱苦興建
1910年7月17日,螳螂川畔聚集了來自全國各地成百上千的能工巧匠。鞭炮齊鳴,眾人歡呼。石龍壩水電站在這一天開建了。從此,在從??诘绞垑?0多里長的建筑工地響起了不絕于耳的號子聲。
為了早日建成水電站,工人們“天明出工,日入方息”。為了讓沿川而搭草棚里的工人們能按時起床,各工棚準備了一面皮鼓。每天早上4點,石龍壩最先擊鼓,然后各工棚相繼傳敲。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寒露冷霜,工地沿線的鼓聲天天按時敲響。
來自江蘇、浙江、廣東、廣西、四川、貴州、云南等地的上千名工匠們辛勤的勞作喚醒了沉寂千年的螳螂川。他們“崩山炸石,不顧危險,分段趕做,猛力進行”。半年以后,一條溝’渠{以銀蛇飛舞,盤臥于山地之間。
螳螂川不但見證了工人們建設水電站的艱辛,也見證了勞動人民的智慧。
在修筑水壩時,有個叫畢慶的工匠帶領著幾十個人負責在水中挖沙。沙軟水急,舊沙還沒挖走,新沙又被沖了過來,“興工數日,徒勞無益”。面對施工中的難題,畢慶想了一個辦法。他讓每個人上山打草,然后把草一捆捆地扎好,然后置于水中,再壓上泥石。一捆接一捆,一層接一層,逼水而退,最終在水中圍起一圈大堰,終于可以下腳筑閘了。
建電站就要買設備。為購買哪國設備,耀龍電燈公司的董事們著實費了一番腦筋。當時,能生產水利發電設備的有美、英、法、德、奧等國。在王筱齋召集的董事會上,大家眾口一詞,堅決不買法國和英國的設備。不為別的,就因為這兩個西方強盜的經濟掠奪讓云南百姓吃盡了苦頭。
最終,經過反復比較,云南耀龍電燈公司與德國西門子電氣公司簽訂了供貨合同。合同規定:中方以開辦6000盞燈為限,向德方訂購所需全部器材;德方從見款之日起,負責工程勘測、設計、建筑、安裝、生產、管理;中方負責提供設備運輸條件及興工匠人……
正是有了這份得來不易的合同,才有了上述螳螂川如火如荼的施工場面。
曙光照耀,沿用至今的豐碑
1923~1934年,石龍壩水電站先后進行了3次新建和擴建,共建成3個車間,均為購買德國西門子公司的設備。1954年建第四車間,安裝瑞士愛士維斯公司的3千伏,3000千瓦發電機I臺。1958年擴建,加裝哈爾濱電機廠的3千伏、3000千瓦發電機I臺。此后,又進行了3次改造,至1989年,全站4個車間裝機容量為7040千瓦,洪水期滿發,枯水季調峰。
1957年3月18日,一個春光明媚的上午。一位曾借著云南陸軍講武學堂的燈光,走出軍營,參加過蔡鍔領導的重九起義的新中國創建者來到石龍壩引水渠。他深有感觸地對廠長王長德說“要好好保護電站,它可是中國水電發展的老祖宗呦?!闭f這話的是時任國家副主席朱德。在石龍壩發電期間,許多國家和地區的來賓對電站進行了參觀,他們對石龍壩充滿了崇敬之情。上世紀90年代,德國西門子公司來人參觀,想用一臺10萬千瓦的發電機換回一臺帶有西門子銘牌的240千瓦的發電機,被廠里婉拒了。
80年前,一位德國記者曾斷言“再過一百年,中國將是水電大國!“今天,我們可以告慰他:沒到100年,中國就已經穩居世界水力發電第一了。
2004年,我國水電裝機容量就已突破1億千瓦,超過了美國。到2006年年底,達到了1.29億千瓦。目前,全國有大中型水電站230余座。其中,百萬千瓦以上的有25座,50萬千瓦以上的有40多座,小水電站有4萬座,僅云南就有1100多座。
應該說,從發電的經濟角度講,石龍壩水電站目前的作用已微不足道了,但從歷史傳承的角度講,石龍壩水電站將會永遠矗立螳螂川,矗立在中國人的心中。
因為,它是中國人民的驕傲,它是中華民族的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