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紅了一樹

好多年沒回老家過年了，這個年節我終于決定推辭掉一切應酬，回家看看日漸衰老的爸媽。當我在家鄉車站下車，望向老房子的方向時，驚訝地看見家門前的老柿子樹上是紅彤彤的一片。老家地處南方，冬天并不太冷，柿子成熟在冬日原本正常。但在我的印象里，這老柿子樹掛滿紅彤彤柿子的景象，還是第一次出現。

在我兒時的記憶中，還不到冬日，柿子樹早已經是柿葉飄零，有不少枝干上還留有被敲打、折斷的白色切口。柿子呢?早已經不見蹤影，頂多在最高的枝頭上或在茂密的枝干里留有為數不多的幾個。

這樣的場景無疑是我們這一輩孩童的杰作了。一到柿子樹開滿白花，樹上圍滿蜜蜂時，我們鼻子聞著柿子花香，耳邊聽著動聽的嗡嗡聲，口水就會情不自禁地流下來。對農村孩子而言，那時候并沒有多余的零食，柿子樹上結的柿子就是上天額外的恩賜了。柿子樹剛剛結出拇指大小的果子時，我們就開始行動了。夠得著的，長在枝葉邊緣的柿子就成了第一批“犧牲品”。剛成果形的柿子，嘗一口會麻透整張嘴，讓人情不自禁地皺眉、瞇眼，習慣了麻味后，才會有微甜的感覺。等到這批果子都消滅后，剩下的柿子就都長到嬰兒的拳頭大小了——老柿子樹最“遭罪”的時候到了。孩童們會爬上樹采摘，一次次在老柿子樹的枝干上搖晃著，伸手夠著長了柿子的枝節，折下來，扔給下面等著的同伴。不過，這樣的行為并不能“光明正大”地進行，老柿子樹的主人四叔公看見了就會拿根竹枝來驅趕這些孩童。他甚至會在老柿子樹剛掛果時就在樹下圍上蒺藜。那時，我們都極為討厭他，不過我們是誤解這個老人了，他并不是吝嗇，而是擔心孩子們的安全，怕他們不小心摔下來。經過這輪磨難后，老柿子樹上余下的柿子逐漸顯出微紅的模樣了，我們望向它時，眼神里也顯出了“貪婪”的神色。不過，這時剩下的柿子大都長在高高的枝頭上，那里的枝干最脆弱，哪怕是孩童也無法支撐。四叔公似乎看準了孩童們的心，他準備一根很長的竹竿，然后在孩童們的簇擁下，把枝頭上的柿子打下來。他會叫上我們堂兄弟幾個幫忙撿，柿子圍攏成一堆后。他喚上周圍的孩童。給每人分一捧帶回家。柿子摔壞了的，當場吃掉，或者切去皮用鹽水腌上，浸泡了鹽水的生柿子非常好吃，甜味里有絲絲的咸意。沒摔壞的柿子，把它埋進灶灰里，捂上幾天也變紅了，嘗著只剩甜味了。

后來，我上學，工作，離家鄉越來越遠，難得回家，也不知道這棵老柿子樹的命運是否和以前一樣。四叔公去世后，我曾想象著在肆無忌憚的孩童面前，它應該遭更大的“罪”了。只是沒想到它居然開始安享起平和來。

和孩童時的玩伴們聚在老柿子樹下時，我們不約而同地開始數起它上面掛了多少果，有人說是怕要上千個，有人說可能只有八百個。我們開始懷念起孩童時的那些事，現在的孩子不會有這樣的記憶了，商店里琳瑯滿目的零食讓他們不屑去和老柿子樹要生澀的果子。不過，爸媽對我說，滿樹紅彤彤的柿子，充滿著年節的喜慶呢。一想也是，老柿子樹無意中又成為了另一種記憶里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