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0日。上海八萬人體育場。當全體觀眾激情地吶喊出“Yes”的時候,《中國達人秀》以中國電視綜藝王者的身份將這場總決賽推向了全民娛樂的巔峰。無需置疑,某地衛視尚處于“收買收視率”漩渦而高居榜首之時,《中國達人秀》已經屢次刷新東方衛視在本地以及全國收視率的歷史記錄,自2010年的7月17日首期節目開始至10月10日閉幕的一個賽季里,它已成功地將漸進疲軟的選秀節目進行了顛覆,不僅成為年度最具影響力的電視節目,也引發更多電視文化與社會價值的話題。
一、模式之戀
——“選秀”路在何方?
眾所周知,《中國達人秀》的節目模式源于2007年英國舉辦的全民選秀節目《英國達人》,該節目雖未在中國電視屏幕上正式播出,但一直成為視頻網站的寵兒,蘇珊大媽、保羅等英國頂尖達人,也在中國擁有相當數量的粉絲群。《英國達人》版權方Fremantle Media公司也很希望能夠借這個機會,把達人系列的節目模式推廣到中國,但是洽談之初,在賽制以及節目模式本土化的問題上,雙方曾產生巨大分歧。即使在節目開始錄制的過程中,雙方在節目的理念、故事架構、剪輯方式、制作流程、甚至評委的定位和語言,都在不斷的爭議與磨合之中。不是原創,比原創更為艱難,東方衛視和節目總導演金磊面對的無疑是一場東西電視文化的轉基因裂變。
節目進入半決賽之后,依然有一篇來自南方媒體的報道質疑《中國達人秀》在進行“熟臉選秀”,并列舉了“斷臂鋼琴師”劉偉、“表情帝”楊迪等曾出現在其他電視臺節目的清單。從另一個角度解讀,這恰恰是對該節目確立中國模式的肯定。因為,即使是一張“熟臉”,在這個舞臺上依然可以獲得前所未有的關注。劉偉在08年奧運會之前,曾經和劉德華同臺,他的身份是一個殘疾人藝術團的隊員;劉偉在某地衛視綜藝節目里出現,他甚至成為“相親”的成員……。但在《中國達人秀》里,他很純粹,他不需要劉德華的光華,也不需要模擬健康人的愛情。他就是自己,“要么趕緊死,要么精彩的活,沒有人規定鋼琴要用手來彈”。這句話屬于這個舞臺,還原了他最真實的自我與成為“天才達人”的自信。
湖南衛視的《快樂男聲》遭遇谷底;“超女”一夜成名的神話也陷入瓶頸;《花兒朵朵》未開先衰……;2004年興起的選秀節目,曾經是各家電視臺的必爭之地現已顯露疲態;《舞林大會》、《我愛記歌詞》等音舞類綜藝節目也未能延續品牌的輝煌;占據2010熒屏的《非誠勿擾》以嘉賓言論出位陷入誠信危機;中國綜藝屏幕之亂象正突顯出價值導向的危機。如何表達百姓實現自我價值的夢想?如何打造真實娛樂的精神內涵?《中國達人秀》交出了出色的答卷。
二、標準之惑
——達人秀還是感人秀?
節目進行到第三周,在收視率不斷攀登新高、節目視頻在網絡突破百萬點擊的時候,當“孔雀哥哥”的舞蹈得到姚晨的微博夸贊;當秦海璐因為“鴨脖子夫婦”而“淚奔”的時候,節目同時遭遇空前的“圍剿”,核心問題是:“達人秀”還是“感人秀”?
初賽階段,評委伊能靜總是說“我是負責流眼淚的”。“孔雀哥哥”和“鴨脖子夫婦”因為背后的故事而讓評委與現場的觀眾感動,評委用“Yes”改判自己按下“叉”無效,滿足了大眾情感的宣泄,卻對“選拔有天才技藝的達人”的節目宗旨產生了疑問。感性與理性,通常發生在文藝作品中的人性之爭,在一個節目中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碰撞。在英國模式要求中,三位評委可以決定選手們的去留,而現場觀眾的反應可以影響評委的意志,成為“第四評委”。節目給予觀眾最直接的參與和尊重,超越了以往選秀節目借助短信投票等商業平臺運作。既有男生選秀又有女生選秀,湖南廣電今年的攤子鋪得夠大。
在情感主導的過剩的“Yes”背后,所有的感性讓理性有了退路,而所有的理性終將為感性買單。半決賽第二場,“孔雀哥”患病的妻子在醫護人員的陪同下看丈夫表演,評委高曉松說,“他是生活給我們最好的禮物”。最終,“孔雀哥”只獲得媒體評審團24票,最終未獲得三位評委的加票以全場最低票數被淘汰出局。半決賽終極篇中,伊能靜把10票投給朱曉明助他晉級,她表示,“我第一次是聽著他唱歌哭,而不是因為他有什么故事”。當逼近最終的達人時,她的眼淚只為夢想拼搏的激情與技藝而流。
表層的煽情不再靈驗。《中國達人秀》做到了初賽與半決賽不同階段的訴求。伴隨著賽程,三位評委既有真心感動的坦率,又有人文關懷的深邃。周立波的眼淚為雪域盲童的天籟之音而流,當他含淚請孔雀哥哥“為病床上的妻子再開一次屏”的時候,他將選手似乎笨拙的蹣跚舞步升華成為情感的力量。再關注一下高曉松,在公眾視野里他選擇自我與藝術的判斷多于遵循所謂主流價值,敏銳而隨性,但在《中國達人秀》里,他喜歡說“感謝”:感謝音樂,感謝生活,他更愿意和公眾分享源自心靈的“召喚”。可以發現,原先并不在公眾和輿論口碑上占優勢的他們呈現出更多的內涵和品格魅力,或機智幽默、或苛刻冷峻、或縱情悲喜,他們完成了版權方所設置的“50%的戲份在評委席”的節目標準,更展現出超越原版節目的中國式風格,從而提升了他們以往在其他綜藝節目中的角色以及觀眾對他們的再度認知。
三、主持之爭
——話語權屬于誰?
在中國電視節目里,主持人不出現在舞臺中央,而在舞臺側幕條里和選手互動,《中國達人秀》恐怕是第一次。當我們紀念中國電視主持人走過輝煌30年余音尚在的時候,是時機追問,當下電視節目主持人的話語權何在了。筆者曾經詢問英國模式方,為什么主持人不能出現在舞臺中央?對方回答,達人秀的舞臺只屬于達人。一言已盡。
曾經我們以為,掌握話筒的主持人是電視話語權的當然擁有者,但《中國達人秀》說“不”;曾經我們也司空見慣,電視節目主持人就是當然的報幕者,《中國達人秀》說“不”。然而,在節目中,程雷依然是貫穿節目的使者,他的位置可以在場外,他告訴你,今天將會發生什么?他的位置也可以在觀眾席里,鼓動觀眾和他一起高喊“Yes”;而當他出現在側幕條的時候,一架攝像機記錄著這個區域,他是選手的鎮靜劑、發動機;他是評委和選手之間隱形的橋梁;他是張開雙臂給予選手第一時刻安慰的那個人。主持人不再是一個拿著串聯稿的按部就班的報幕者,而成為整個節目的雷達。
這是對從上世紀90年代起引進港臺電視綜藝、日韓電視綜藝主持“哈拉”潮流的一次最徹底的顛覆,同時也是向方興未艾的“群體主持”風的一次另類示范。即使在半決賽后,《中國達人秀》主持人回歸臺前,選手的采訪與評點的權利依然屬于評委,“50%的戲份在評委席”意味著這個引進的品牌節目對主持人的定位提出了更專業的挑戰,它不再顯示在傳統意義上轉接和占據話筒的強勢,而是對節目精神和節奏氣場的整體把控,讓主持人的功能從操縱話筒的時間與數量中解脫出來,真正實現話語權的另一種質的可能。
遺憾的是,半決賽遲遲未能躍進21%的本地收視與3%的全國收視率。10∶1個小時素材剪輯的耗片比、每集20多個選手的容量、以及前傳加蒙太奇等手法打造的初賽高潮,讓受客觀限制的半決賽難以超越,而似曾相似的綜藝手段也顯示出導演團隊回歸保守的信號。給力,這個也許是本年度最純粹的詞匯,讓中國電視人繼續焦灼。
對待一個電視節目,我們習慣說,看一個綜藝秀;而《英國達人》說,做一部大片。即使是一個電視選秀節目,他們的理念是大片的故事框架與敘述節奏,《中國達人秀》開始學習駕馭。整個賽季把編輯房當成家的總導演金磊和他的團隊們曾經擔心中國觀眾的接受習慣,現在可以對自己說:“Yes”!借用開場的話:是時候開始一場精彩演出了;我們說,是時候開始一場電視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