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為上海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成立60周年。60年來,上海市文聯踐行“聯絡、協調、服務”職能,充分發揮黨和政府與廣大文藝界之間的橋梁紐帶作用,運用各種平臺與形式,開展活動,創立品牌,舉凡“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上海美術大展、上海書法大展、上海國際攝影藝術展、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評選、作家藝術家下生活采風、維護文藝工作者合法權益……其間,涌現了許多生動感人的小故事。這些小故事意味深遠、令人感慨、發人深思,值得以紀念性、寫實性、藝術性較強的散文形式加以收集和總結。
自從今年3月“我與文聯”征文活動開始以來,響應踴躍,尤其令人感動的是老一輩德高望重的文學藝術家不顧年事已高、天氣炎熱,紛紛慨然動筆,表達對文聯的深厚感情。這些短文,見證了文聯歷史,深具史料價值。本次征文活動,將形成《我與文聯——上海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成立60周年文集》,收錄125篇征文。在此,我們刊載其中10余篇以饗讀者,共襄盛事。
上海首屆文代會的主題——團結、創造
劉厚生
1950年7月24日至29日舉行的上海市第一屆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整整一個甲子。
上海首屆文代會召開時,是上海解放以后的一年零兩個月,全國首屆文代會召開后的一年。此時上海的社會主義文藝工作,已有了初步基礎,形成了大致框架。就群眾團體來說,各文藝門類已產生了好幾個協會,但其組織體制與現在相比,有所不同——除文學、音樂、美術和舞蹈四個工作者協會外,戲劇與電影合為一個劇影家協會,戲曲則與曲藝、雜技合稱為戲曲改進協會。另外還有一個翻譯工作者協會。這些團體在過去的一年里,已分別做了不少工作。盡管如此,人們更加希望盡早成立一個能夠更廣泛地團結全市文藝工作者,更密切地交流、互助,更有力地推動文藝創作的文聯。成立文聯,也可以與全國文聯、各協會的體制一致起來。
由于人心所向,首屆文代會的籌備工作十分順利,只消兩個月時間就水到渠成。文代會代表531人,加上列席嘉賓和工作人員將近千人。這些代表是由上述幾個協會選派出來的,此外還加上解放軍文藝工作者代表。
這次大會的主題是團結。強調團結,既體現在代表人數上,更體現在代表的代表性上。代表名單中,老中青、左中右,領導、職工乃至基層藝人都有代表,比如音樂界有剛從育才學校音樂組畢業不久的小青年陳貽鑫,楊秉蓀,也有國民黨黨歌作曲者程懋筠,還有寫流行歌曲的黎錦輝;戲曲界有梅蘭芳、周信芳,也有跑龍套的姜振海,以及街頭藝人徐和其、方鈞,包含了大小十幾個劇種;文學界則有莎士比亞研究專家,也有“鴛鴦蝴蝶派”作家……文藝界人士一看就知道,這份名單體現了高度的代表性和高度團結的精神。
大會的總主席是夏衍,副主席是馮雪峰、巴金、梅蘭芳。開幕式的執行主席是周信芳,馮雪峰致開幕詞。夏衍以籌委會主任的身份,向大會作了他親自撰寫的主旨報告《更緊密地團結,更勇敢地創造》,表明了代表大會的主要任務和今后的方向。他的報告,總結了一年多來上海文藝工作的成就,也指出了不足,受到代表們的熱烈擁護,也得到了上海市領導陳毅、潘漢年等同志的肯定。
大會的高潮,是陳毅市長的形勢報告。此前,早在上海全部解放不到十天,即1949年6月5日,陳毅就在青年會八樓大廳召開過一次文教界人士座談會,當時有200多人參加。陳毅酣暢淋漓地作了四個小時的報告,震動了上海文教界。夏衍說,很多人由此成了“陳毅迷”,確實如此。文代會上,陳毅的報告依然是一口氣四個小時,從國際形勢、朝鮮戰爭一直講到上海文藝工作。他也談了團結和創造的問題。陳毅的講話風格氣勢豪邁開朗,幽默而又細致,報告結束后,大家在討論時都是心潮澎湃,充滿感激和敬佩之情。
文藝界的團結是以民主為基礎的。這次大會人數多,為了讓代表們充分發言,大會分成了23個小組。無論是大會還是小組會,代表的發言都十分踴躍。其中有不少人談了解放一年多來的感受,不少人對文藝工作提出了意見和建議,更有一些人作了自我批評,確實是群言煌煌,民主風揚。同時,許多報刊紛紛約請代表撰寫文章,發表見解。其中周信芳寫了一篇題為《新舊文藝工作者團結起來》的文章,發表在《文匯報》上。
不過,當時在文藝創作方面,確是很少有重大作品出現。上海解放不過一年多,作家藝術家們剛剛接觸新的生活、新的時代,剛剛開始學習新的思想、新的理念,因此,優秀作品不可能一招手就是一大片。夏衍報告中舉了一些作品,今天回想,那些作品的水平其實不高。因此夏衍強調大家“勇敢地創造”,確是當務之急。我想,不僅在那時,就是在當今、在未來,我們都始終應該“更緊密地團結、更勇敢地創造”。
譯協緣來
歐陽文彬
上海,歷來是文學藝術家藏龍臥虎﹑群英薈萃之地。1949年5月解放后,原先留守“孤島”的文藝工作者和來自大后方的文藝工作者,以及從解放區南下的文藝工作者,在黨的重視、愛護知識分子政策感召下,為著建設新中國這個偉大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1950年7月召開的第一次上海文藝工作者代表大會,號召廣大文藝工作者更緊密地團結起來,組成一支文藝大軍,去迎接文化建設的高潮。翻譯工作者協會正是這支大軍的一個組成部分,共有18名代表參加這次盛會,我是其中之一。
我自幼愛好文學,特別愛讀外國文學作品,由此萌發了學習外語、從事翻譯的愿望。除了在學校攻讀的英語、世界語之外,我還業余自學俄語。上世紀四十年代初,我先后在桂林、重慶和上海的《中學生》、《開明少年》等刊物發表譯作。解放后,我作為翻譯家董秋斯的助手,參與了翻譯工作者協會的籌建工作。這個工作原是上海地下黨文委交給董秋斯的任務,為的是把長期分散單干、各自為政的翻譯工作者們組織起來,有目標、有計劃地開展工作。他在上海解放前夕,就開始與翻譯界的朋友們商討、議論,為翻譯工作者協會的籌建作了充分準備。上海解放不到一個月,董秋斯就聯絡了滬上知名翻譯家劉思慕、姜椿芳、陳原、鄭效洵、葉水夫等四十多人作為發起人,于6月19日召開了翻譯工作者協會發起人會議。會上,董秋斯被選為譯協主席,我被任命為秘書長。譯協主要通過發起人的輾轉介紹吸收會員,還有不少翻譯工作者主動前來申請入會。由于翻譯工作者大多是“單干戶”,有的人歷史比較復雜,水平也參差不齊,審查會員資格的工作比較費事。經過商議,董秋斯最后拍板——譯協是群眾團體,是翻譯工作者自己的組織,要求參加的人多,這是好事,譯協不能把入會的標準定得太高。他還說:“歷史只能說明過去。人家現在主動靠攏我們,我們就應該歡迎,至于業務水平,是可以提高的,譯協的任務之一就是幫助會員提高業務水平。”他的這番話,其實正充分體現了黨的團結知識分子的政策。從此,譯協會員的隊伍迅速擴大。
1949年11月13日,譯協召開成立大會。到1950年7月上海第一次文代會召開時,譯協的會員人數已達二百余人。后來,譯協還吸納了北京、南京、廣州等地的翻譯名家參加,實際上,協會會員的范圍已擴大到全國,成為了全國第一個翻譯工作者協會。
譯協原先沒有辦公地點,也沒有專職人員。我當時在開明書店工作,譯協的聯絡處就設立在北四川路(今四川北路)的開明書店編輯部,來往信件由我負責收轉。于此同時,董秋斯還創辦了新中國第一份翻譯刊物《翻譯月刊》。編輯部也沒有辦公地點,是附設在愛多亞路(今延安東路)的《世界知識》雜志社里。董秋斯不顧自己年事已高、體弱多病,既負責處理譯協的各項事務,又主持刊物的編務、策劃、組稿、審稿、編稿、校對等工作,“一竿子”干到底。這樣,他就幾乎沒有時間從事自己喜歡的翻譯工作了。他說:“我寧可少譯一些東西,也要把譯協的工作做好。”
1950年下半年,董秋斯調往北京出版總署編譯局主編《翻譯通報》。譯協主席由副主席劉思慕繼任。
上海第一次文代會后,上海市文聯成立。譯協作為市文聯下屬的一個協會,有了自己的辦公室——巨鹿路675號二樓,還設了專職駐會干事。譯協的發起人及一些主要成員,后來陸續調往北京,《翻譯月刊》也遷往北京。我由于工作重心的轉移,也不再過問譯協工作了。
光陰荏苒,翻譯事業日益繁榮,翻譯界人才輩出。翻譯工作者協會更名為上海翻譯家協會,工作蒸蒸日上。回憶往事故人,當年發起創建譯協的翻譯家們大多已經作古。不過,他們在這條路上灑下的汗水、留下的足跡、作出的貢獻,永遠值得我們懷念。
文聯和劇影托兒所
黃宗英
我第一次去找文聯機關,是為劇影托兒所的事。
解放后的第一天,在呂復同志的敦促下,劇影協會成立,并在浦東大樓辦公。在劇影協會之下又組成了劇影婦女委員會,吳茵任主席,黃晨和我在福利部工作。當我們去各個劇種劇團的后臺調查時,經常可以看見扎著靠的女演員們撩開笨重的戲衣,為嬰兒喂奶。一些小孩子在后臺的衣箱上睡覺。為解決她們的困難,我們開始籌備起了劇影托兒所。
我們首先組成了劇影托兒所理事會,理事有越劇界的袁雪芬、滬劇界的丁是娥、淮劇界的筱文艷等。為籌集托兒所的開辦費,我們舉辦了大型義演,還義賣了張樂平手繪的三毛頭像。然后,我們在上海四處尋找合適的房子,作為托兒所的地點。我們看中了巨鹿路681號一幢三樓三底的空房,這間房子帶著一片空曠的大院子,正好可以放置滑梯、蹺蹺板、秋千架等物。我找到這幢房子的代理人潘先生,他是已去香港定居的房主人的外甥。潘先生表示,租房可以,但681號是要和隔壁675號一起出租的。
于是,我們到隔壁675號看了一下——好大一座考究的三樓洋房!寬敞的樓梯、漂亮的大廳,花園里有噴水池,有美麗的石雕像。我們心想,一個小小托兒所,無論如何用不起這么大、這么豪華的房子。
我們靈機一動,就去找文聯。
后來,文聯租下了巨鹿路675號。因此,我們的劇影托兒所才得以租下了681號。《鐵道游擊隊》的作者劉知俠捐獻了娃娃房和大型積木,在許多熱心人的幫助下,劇影托兒所(幼托)就有模有樣地成立了。托兒所的成立,為眾多女演員掃除了后顧之憂,受到了大家的歡迎。
此后,我們又在延安西路辦了第二托兒所(嬰托)。
六十載春華秋實。在文聯的庇護下,我忙忙碌碌地為文藝界做了點滴實事。
我感到十分欣慰。
有益于人生 給人以愉悅
錢谷融
我一向是教書的,很少而且也不大會寫文章,只是在外界的催逼下,萬不得已才偶一提筆。《論“文學是人學”》寫于1957年2月,是為響應學校舉行科學討論會的號召而寫。同年10月看了一些批判文章以后,我又寫了《我怎樣寫〈論“文學是人學”〉》一文,意在說明自己當時的想法。1962年公布了《關于當前文學藝術工作若干問題的意見》(簡稱“文藝八條”),文藝界開始活躍,我在各方面的鼓勵和敦促下,又動筆寫了幾篇東西,包括該年9月寫的《管窺蠡測》。“文革”結束以后,我在歡喜雀躍之余,情不自禁重新提起了擱置多年的鈍筆,陸續寫了一些文章。其中一篇名為《文藝創作的生命與動力》的文章,在《文藝報》上發表時,由于篇幅關系,編者在征得我的同意以后作了刪節。那些被刪掉的部分,后以《〈木木〉與典型化問題》為題發表在1979年11期的《上海文學》上。后來,我又把兩者合并在一起,恢復了原來的面目。
我寫的一些關于文藝問題的文章,曾經受過許多批評乃至批判。我雖愚昧,還不至于狂妄到會認為自己的文章都是正確的、批評不得的。而且,我也從不認為過去對我的批評一概都是錯誤的。我的態度是,對于那些嚴肅的、切實的批評,不管它有多么尖銳、多么刺耳,我都熱誠歡迎,衷心地愿意認真聽取。但我想,有一點總該是明明白白、不容任何懷疑的,那便是我所寫的一些關于文藝問題的文章,其中當然免不了會有這樣或那樣的錯誤,那總也都是屬于文藝觀點和思想意識方面的問題,絕對沒有抱著任何不可告人的目的。然而,在那段漫長的歲月里,那些對于我的批判,卻大都是把它當作一種政治上的反動的“罪行”來批的,并且是不由分說的。回首那段歷史,有許多現象的發生與存在,都會使人感到無限驚詫,甚至簡直不可思議。但那些卻的確曾經是事實。
我但愿類似的現象,以后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幾十年來,我雖然一直從事文藝教學工作,但對于文藝實在所知有限,尤其不敢說已經真正懂得了它的規律。不過,我對文藝有一個基本的看法,那就是文藝當然絕無旋乾轉坤的力量,但它卻能影響世道人心,在人民的生活中發揮很大的作用。因此,我認為文藝總該有益于人生,總該能給人以愉悅。
市文聯作為全市文藝界人士的聯合組織,文藝家的大家庭,長時期來,采用獨特而又有效的方式組織大家繁榮文藝創作、培育藝術人才、舉辦文化活動、滿足市民需求,尤其是在營造客觀、公正、善意的文藝評論空氣方面,做得十分出色,不但團結凝聚了眾多的專家學者,而且為鼓勵更多的人們在藝術上、學術上大膽創新,作出成績,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這是有目共睹,大家都十分感念的。
文聯是一個大家庭、大學校、大舞臺、大論壇。我們大家都應該愛護它,為它的發展前進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歡樂的正月十五
秦怡
2010年是我們上海文藝工作者的大家庭——市文聯成立60周年。60年的光陰,固然不能算短,但由于我們正處于一個偉大的發展時期,所以我真的有一種歲月如流的感覺。
我想,對于大多數文藝工作者來說,盡管每天都會接觸到大量有關自己事業的事情,但他們不會太多地去想到“文聯”這個組織——文聯是自然融合于上海的文藝事業之中的,就如春雨潤物、秋云行空。
拿我來說,我屬于上海電影家協會,而影協就是屬于文聯的。我每次參加協會的活動,就是參加文聯的活動。我覺得,文聯是我們許許多多文藝工作者切磋、交流、聯誼、維權的重要環節和必要依靠,是廣大文藝界人士的聯接點。
打個比方:我們在共同創作一個劇本,這個劇本要讓人看得明白、產生感動、得到教益,首先必須把前因后果的關系都交待清楚,把其中錯綜復雜的聯接都梳理干凈,這樣,整個故事的情節與所有人物的作用,也就十分明確了。我曾看一本書上說:“錯綜復雜的聯接是文學創作的規律。”我覺得,文聯的地位和作用就像劇本寫作時的梳理和聯接工作一樣,是基礎的、必不可少的。正是市文聯的同志們長期辛勤勞動和努力工作,不斷理清了這個文學藝術“大雜院”錯綜復雜的關系,完成了文藝工作者之間密切、溫馨、有效的聯接。如此一來,身處這個“大雜院”的我們才能和諧相處、配合默契、共同提高、攜手并進。因此,在市文聯成立60周年的大喜日子里,我會像人們為自己的父母、姐妹、兄弟慶祝生日一樣,滿懷著一腔熱愛和歡喜,道一聲“感謝”!感謝文聯對于每個文藝工作者的關心、支持和幫助——包括對文藝青年的悉心培養,對老藝術家們的精心呵護。
我每年參加的文聯、協會活動不少,每次都是十分愉悅、十分快樂。不過要說最為欣悅、最為難忘的,則是每年正月十五的新春團拜會。每年到了元宵佳節,上海文藝活動中心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將新春的活力和希望播撒在所有人的心上和眉間。全市文藝界老老少少濟濟一堂,興高采烈的場面,自始至終的歡樂,每次都讓我心潮激蕩。正是在這樣一個節日里,我會感到——年年有新,個個出彩,許多我從未欣賞到的藝術新人、藝術新作,包括戲劇、舞蹈、美術、雜技……都在此時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我覺得,新春團拜會其實也是另一種形式的藝術交流會,能使各種不同的藝術品種相互溝通、互相學習,真是一個團結、促進的歡樂大聚會!
陳毅市長與上海美術事業
黃可
我的大半輩子都在上海美協工作,歷經了美協由華東美協、中國美協上海分會直到上海市美協的變遷過程。期間,令我最難忘懷的是新中國首任上海市長陳毅結緣上海美術界,以及對上海美術界關懷備至的感情。
上海美協辦公室的一堵墻上,至今依然懸掛著一個鏡框,里面是陳毅同志的一幅題詞。那是在1955年2月26日,時任解放軍華東軍區司令兼上海市長的陳毅出席由華東行政委員會文化部與上海美協聯合舉辦的《華東地區美術作品展覽會》開幕式,在觀展后用毛筆所寫題詞的原件——老畫家改變手法畫新題材,大批青年畫家努力創作,均是為祖國建設服務。這是本屆展覽會的特點之一,深為贊佩。祝繼續努力和獲得更大成就!
值得一提的是,陳毅市長題詞之前,特向美協工作人員了解了上海美術作品在所有展覽作品中的情況。工作人員告訴他,整個展覽共有481件作品,其中上海的作品占三分之一以上。陳毅市長是看了展覽、聽了匯報以后,方才揮筆題詞的。其實,早在抗日戰爭時期,陳毅同志就已關注上海美術界了。
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上海的畫家中,先后有沈之瑜、吳耘、黎冰鴻、黎魯、孟光、翁逸之等前往皖蘇地區參加新四軍,從事敵后抗戰工作。
從他們那里,作為新四軍軍長的陳毅就了解到了一些上海美術界的情況。他得知上海的錢君匋既是出版家、裝幀藝術家,又是篆刻家、詩人、散文家和作曲家,是個愛國知識分子,便希望能得到一件錢君匋的篆刻作品。后來,陳毅獲悉新四軍軍部的李仲融正是錢君匋的朋友。一次,陳毅派李仲融前往上海辦事,順便委托李仲融請錢君匋刻印。李仲融來到上海,即去南昌路43弄76號萬葉書店拜訪錢君匋。錢君匋得知來意,立即操刀刻下“陳毅”兩字一方白文印章,由李仲融帶回,交給陳毅。陳毅得印,愛不釋手,多年以來一直鈐用這顆印章,并與錢君匋結下了友情。
1949年5月上海解放,陳毅奉命前來上海接管。進入上海市區,稍作安頓,陳毅忙里偷閑,便要接見早就神交的錢君匋。一天,陳毅派秘書來到錢君匋家中,錢君匋得知陳毅要接見他,非常高興,激動之余又操刀為陳毅刻了朱文和白文兩顆石質名章。
當錢君匋按照約定時間進入陳毅辦公室的大房間,見陳毅正坐在藤椅上抽煙,辦公桌和書架上堆滿了文件。陳毅見錢君匋進來,立即起立,與錢君匋熱情握手問候。陳毅請錢君匋坐下,向他詢問了上海美術界的情況,并提出舉行一次上海美術界座談會的設想,并請錢君匋推薦與會人員。錢君匋略一思索,開列了沈尹默、王蘧常、馬公愚、白蕉、吳湖帆、賀天健、陳秋草、豐子愷、錢瘦鐵、王個簃、唐云、江寒汀等一批名家,接著將事先刻好的兩顆名章送給陳毅。陳毅接過印章,在手中掂了掂,仔細觀賞一番后謙虛而爽朗地說:“我沒有研究過這門學問,可以說是外行。不過我覺得你刻得很有功力。我以前通過李仲融同志請你刻的一方印,早收到了,很是謝謝!”
此后,陳毅市長委托新中國第一任上海市文化局局長夏衍及有關美術方面的負責人陳叔亮、沈之瑜、呂蒙等召開了上海美術界座談會。座談會按中國畫、年畫、連環畫等不同畫種的畫家分別舉行。在會上,畫家們根據新中國文化建設的需要,探討了各畫種的改造和革新問題。接著,上海新國畫研究會、上海年畫改進會、上海連環畫工作委員會等團體和機構相繼成立,組織畫家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文藝理論,組織畫家深入生活,倡導畫家用革新精神創作作品,取得了良好的成效。僅以新畫研究會為例,當時就有會員139人,大家滿腔熱情深入新的生活,創作了大量國畫作品,在1950年至1952年三年間先后舉辦了三屆新國畫研究會作品展,多半塑造新中國的新人物,也有頗具新意的山水、花鳥畫。唐云的《曬新谷》,應野平的《接到志愿軍的來信》,來楚生的《菜籽豐收》等新國畫作品,尤其受到好評。
上世紀五十年代,上海的中國畫、油畫、水彩畫、漫畫、版畫、年畫、連環畫、宣傳畫、實用美術、兒童美術等領域的創作十分活躍,占據全國美術的“半壁江山”。美術創作的繁榮,需要有相應的展覽場地展現,讓作品與廣大觀眾見面。可是當時上海適合舉辦美術展覽的場地,十分缺乏。上海美協擔負著組織上海美術創作、舉辦展覽和學術研究的任務,卻因沒有固定的展覽場地,為尋找合適場地常常像打游擊一樣東奔西跑,還要將屏風、畫框等展覽設備搬來搬去,費時費力,影響效率。有鑒于此,時任中共中央華東局文委委員、華東文聯副主席兼秘書長、華東美協和中國美協上海分會副主席兼黨組書記的賴少奇專門召開理事會,討論籌建上海美術展覽館的設想,并向上級部門打報告,要求予以支持和提供適合改建成美術展覽館的建筑。陳毅市長批閱了這一報告,明確表示予以支持。
于是,上海美協幾個干部幾經調查察看,終于發現了南京西路成都路口的康樂酒家。此時的康樂酒家已搬遷至東北撫順市營業,此處房子空置。這是一幢三層建筑,面積寬敞,又地處市中心,十分適合改建成美術展覽館。美協又得知此座建筑已由上海警備區接管,正擬改建成軍人俱樂部,便將情況及時反饋到了市里。經過市政府與上海警備區的協商,最后決定將這幢建筑調撥給上海美協。
上海美協喜獲消息,即由美術家葉苗進行改建設計,并承包給建筑商動工改建。美術展覽館于1956年8月10日正式落成,采用魯迅先生字跡雕成“上海美術展覽館”七字,自左至右橫排在正門上端,顯得堂皇氣派。改建后的上海美術展覽館,底樓和二樓各有展覽大廳和若干展覽小廳,總展覽面積達3000平方米以上,曾先后舉辦《宋元明清畫展》、《中國古代肖像畫展》、《齊白石畫展》、《黃賓虹畫展》、《林風眠畫展》等重要展覽。美術展覽館后花園的若干小廳,設有光明畫店,為美術家寄售作品。館中還設有美術茶座,為美協會員優惠供應茶點,提供休閑會友的場所。三樓還辟出一個廳作為美術學術活動室,不定期舉行學術座談會、報告會等。1986年,上海美術展覽館改名為上海美術館,并于2000年遷至南京西路325號上海圖書館舊址。
鐘望陽的“鋪路石”精神
姚征人
第一次看到鐘望陽,覺得他的身體十分虛弱,微駝著背,微陷的雙頰上架著一副深度近視眼鏡,輕聲輕氣地說話,小心翼翼地邁步。乍一看,似乎不像平常所見的領導干部,倒是個真摯誠懇、諄諄善誘的長者。正是他,以瘦削的雙肩擔起了重建文聯的重擔,如同在廢墟上重建城市一樣,他從“一磚一瓦”開始,支起文聯系統的框架,重設各文藝家協會,恢復各編輯部的工作,召集離散的工作人員,此后帶領大家做了一系列意義深遠的工作……
在主持文聯工作時,鐘望陽同志與市文化局的干部們一起,為一大批上海著名作家、藝術家平反,為許多故去的知名人士舉行隆重的追悼大會,對他們為上海文化事業所作出的貢獻,給予公正的評價和頌揚。
文藝會堂是上海文藝界以文會友的場所,是在周恩來總理的倡議和支持下,于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由解放前的意大利俱樂部改建而成的。“文革”以后,鐘望陽同志開始與有關單位商談,要求將文藝會堂歸還文聯。經過一年有余的艱苦爭取,文藝會堂于1979年9月起分階段歸還給文聯。
1979年11月,中國文聯在北京召開第三屆全國文代會。上海參加文代會的首項任務就是選舉代表。鐘望陽同志親自掛帥,以戲劇家協會為試點,根據中國文聯有關代表資格的規定,充分發揚民主,讓全體會員自下而上選舉代表,從而將推選代表的討論變成了一場堅持真理、反對邪惡的自我教育。在他的倡導和努力下,各個協會均秉持民主原則,順利選出了大家滿意的代表,并在巴金同志的率領下赴京與會。
為使上海文藝界盡快恢復創作狀態,市文聯在鐘望陽同志的領導下組織了一系列活動,讓廣大作家藝術家了解祖國日新月異的變化和正在蓬勃崛起的新生事物。如組團去華西大隊訪問,參觀葛洲壩水電站,舉辦科技講座,邀請團市委、總工會作題材推薦報告等等。通過這些活動,廣大文藝工作者領略了祖國的錦繡河山,開闊了胸懷,陶冶了情操,豐富了生活積累,進入了創作意境,形象思維在大家的腦中活躍起來。
鐘望陽同志生活樸素無華,對黨的事業忠心耿耿,工作勤勤懇懇。從跨進文聯大門的第一天開始,他總是早早地來到單位,卻往往不是先進自己的房間,而是去各協會和編輯部坐坐,與同志們聊聊工作、談談思想,傾聽大家的意見和困難。當聽到一些同志對工作有所抱怨時,他總是懇切地說:“我們這一代要做鋪路的石頭,讓下一代在我們鋪平的道路上走下去。”這句話其實不僅是教誨我們,而且是他一生奉行的準則。
作為文聯領導,他組織了多次采風活動,但自己從未參與其中;他是兒童文學作家,尊重鼓勵同行再版著作,但自己從不再版自己的作品;他安排別人去療養院休養,但自己卻長期拖著病弱的身子勤奮工作,從不跨進療養院一步。鐘望陽同志就以這種默默奉獻,不求回報的“鋪路石”精神,讓上海文藝界復蘇起來,重新獲得了青春活力。這種精神,一直延續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飛緒絲語憶夏老
周渝生
1999年春節前夕,我首次以一個文聯干部的身份拜會老主席夏征農。
車進宛平路11弄,叩門而入,抬頭只見九十五歲高齡的夏老從二樓緩步而下。他只用左手稍稍扶欄,步穩履健,神清氣爽。在與我和幾位同事一一握手之后,他連聲說:“老朋友啦,歡迎,歡迎!”
落座寒暄之后,我便提出要向夏老匯報文聯工作。夏老略一沉吟,對我說,你到文聯工作,這很好。你本是一位文藝工作者,又在文化局工作了那么多年,對文化藝術工作比較熟悉。希望通過你的努力,把文聯工作提上一個臺階。至于具體事務,你們這些在任的同志去做就可以了。我退了好多年,對文聯的情況已不太熟悉,也沒什么意見可提,你就不用對我講啦。然而,聊著聊著,話題還是在不知不覺之間轉到了文聯的工作上。我故作隨口談來,而夏老卻聽得十分認真,還不時插話說,文聯工作十分重要,也非常復雜。當文聯的領導不易,須要協調和處理好上下、內外、左右等等關系,要廣泛團結文藝界人士,關心老藝術家,提攜年輕人才,積極開展理論研討、促進創作繁榮發展,努力實現為廣大文藝工作者服務的宗旨。
一晃半個多小時過去,我們起身告辭。夏老滿面微笑送我們到了門口,忽然打趣地說:“說好不談文聯工作的,沒想到,盡談文聯的事啦!”我說,您對文聯那么有感情,我怎能不談呢!夏老聽了,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知道,在對文聯的深厚感情的背后,是夏老對黨的文藝工作、文化事業的無比熱愛和真誠奉獻。1984年,時任上海市委第一書記的陳國棟、第二書記的胡立教與他談話,希望他能去文聯工作。夏老當即服從組織的決定。后來有人勸他,年齡大了,少管點事,好好保重身體要緊。夏老聽了笑道,我可沒想到自己老,反覺得精力更加充沛了,要把被奪去的時間再奪回來。
正如夏老所說,他擔任文聯主席以后,“一邊盡力工作”,為廣大文藝界人士服務;一邊“擠出時間學習”,積極參與一些重大文藝話題的討論。他寫文章、作報告,寫了幾十萬字的政治、文藝論文,還有一百多首詩詞……回顧在文聯的工作,夏老曾十分欣慰地說:“事實證明,我沒有老;或者說,我人老了,但心沒有老。”
夏老思想深刻、著述豐厚,卻并不贊成有人稱他為“著名作家”、“文化老人”,他認為這些稱呼都不符合自己的志愿、行為和實際。在他的七律《六十述懷》中,第一句就是“半是書生半戰士,一行政治一行詩”,即是書生,又是戰士;既搞政治,又搞文藝,是一個黨的無產階級的革命文藝戰士。這個志愿,這個定位,正是夏老一生不懈學習,堅持真理,長久保持旺盛精力,為黨的事業勤奮工作而不知老之已至的精神源泉。
1999年春節過后,在3月2日舉行的上海文藝界新春座談會上,夏老欣然受邀出席,并在會上作了講話。
在我從事文聯工作的那段時期,夏老經常參加文聯舉辦的各種大型活動,如紀念中國左翼作家聯盟成立70周年大會、中國上海第五屆國際攝影藝術展覽、魯迅先生誕生120周年紀念大會、上海民間藝術博覽會等等。他以九十多歲、百歲的高齡出席各種會議、參加剪彩、揮毫題寫,都充分表明他對文聯工作的關心、支持絲毫不減,對黨的文藝事業的熱情、投入絲毫不減。
我每次看望夏老,都會向他匯報文聯的工作,他每次都非常樂意地聽取,并不時打斷我的敘述,或詢問,或補充,或發表看法。如今回想起來,我與夏老之間的話題,大多是圍繞著文聯的工作展開的。夏老博聞強記,思維敏銳,時出睿智鋒芒之語,往往說中肯綮、點到命脈,令我有茅塞頓開之感。每次向他致謝,他總會笑著回答:“你說我對文聯有感情的嘛!”
夏老學養豐富,造詣深厚,成就涉及政治、經濟、教育、文藝等諸多領域。在我的書櫥中,并排放著一列夏老的著作——《征農詩詞選集》、《不成調的歌》……每本書的扉頁上,都有夏老為我的親筆題字。2002年春,當他把一本新出版的《雜家者言》遞到我手中時,笑著說:“雜家者言,雜亂無章!”夏老自稱“雜家”,他常對我說,他只是一個“為文化界打雜的打雜工,好比京劇舞臺上打旗子、跑龍套的”。但他隨后強調說:“我這個旗子、龍套,不是為帝王將相打的、跑的;而是為黨的文化事業、為人民群眾跑的!”打雜工也好,打旗子、跑龍套也罷,固然是他的自謙,但更是他的愿望、他的原則、他的理想。是的,為了黨的文化事業繁榮發展,夏老什么都愿意寫,什么都樂意說,什么都銳意做,他真是一個執著堅定、可敬可佩的革命文化老戰士。
飛緒絲語,謹寄我對夏老的緬懷、感念之情。
回憶治淮
吳宗錫
1951年秋,市文聯組織了上海市文藝界治淮工作隊,開赴淮河。工作隊隊員都來自上海文藝界,包括電影導演趙明、葛鑫,畫家丁浩、林學夫,歌唱家姚牧,詩人廖曉帆,兒童劇導演胡德龍,戲曲編導傅駿、朱鏗、馮春尼及部分越劇老戲師傅。另外還有市文聯、市文化局的干部呂君武、王勤仆、毛鐵民、吳嫣等,由上級調派的劇工團和人民評彈團演員張光茹、熊雪岑、莊則敬、嚴翔、周予和、王善樹和劉天韻、蔣月泉、朱慧珍、周云瑞、張鴻聲、姚蔭梅等,加上后來派來的電影放映隊,浩浩蕩蕩共八十六人。工作隊由楊村彬任隊長,司徒漢和我任副隊長。
工作隊于1951年11月下旬出發,先到位于安徽蚌埠的治淮總部報到。經總部分派,我們先去五河縣疏浚工地,后又到金寨縣佛子嶺水庫工地。整個治淮工作,歷時三個月二十天,任務完成,全隊于次年三月份返回上海。
在治淮工地上,我們住的是茅草鋪地、高梁桿搭的工棚,吃的是雜糧,十分艱苦。特別是到了冬季,天寒地凍,河面冰封,用水一度發生困難。然而文藝家們的熱情絲毫不減,他們運用各自專業,宣傳治淮意義,鼓舞民工情緒。而且,還在工地上接觸到了原始的花鼓燈歌舞,采集到了不少民歌小曲。隊伍到了金寨縣,我們曾組織小分隊去大別山麓革命老區訪問。后來,聽說水庫工地附近抓獲了一個國民黨的空降特務,大家的心情都很振奮。楊村彬以此為題材,編了一部短劇,由劇工團排練演出。司徒漢、姚牧、廖曉帆和我編寫了《佛子嶺頌》組曲,經譜曲排練,回滬后作了匯報演出。人民評彈團演員回滬后,根據他們深入生活的真情實感,集體編演了新書目《一定要把淮河修好》。這部首創的中篇評彈受到聽眾熱烈歡迎,破記錄地演出二百多場,聽眾超過十萬人次。
參加治淮,文藝家們在思想、感情上的收獲是大的。在總結中,我們這樣寫道——
與工人、民工的優秀品質、先進事跡相對照,我們發現了自己身上的許多缺點和不足。有些同志,為過去對勞動群眾的冷漠和輕視而深感愧疚。我們也曾幫助民工們學習文化,教唱歌曲。女同志們曾為工農兄弟晾曬被蓋,縫補衣服。很多在上海手不提籃、肩不挑擔的同志,跋山涉水,扛米搬柴為工地搬運物資。當發現行道木橋、橋堍松動時,同志們便主動找來石塊,墊土加固。一次河水上漲,河中央的鉆探工人遭遇危險,幾位年青同志冒著傾盆大雨投入了營救隊伍。總之,在工作中,大家逐漸建立并加強了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思想。
治淮歸來,隊友們個個意氣昂揚,精神煥發。我們彼此增進了友誼,此后相逢都倍覺親熱。其中,有在工作中產生進一步合作的,更有戀愛而結為伉儷的。對于組織大家參加治淮工作的市文聯,無不心存感激,懷著一份親切、珍貴的感情。
記大屯煤礦之行
王周生
1995年9月15日,我參加了市文聯組織的上海文藝界赴大屯煤電公司參觀團,乘上了開往徐州的列車。
我從未去過煤礦,對于煤礦工人的生活僅是從書本和電影里知道一些。我想,能有機會走近他們,看看他們的工作和生活,聽聽他們的聲音,是對我非常有益的事情。在火車站候車室,我看見喬奇、陳述、嚴翔、于飛、童雙春、李青、崔建平、蔡金平、孫愛珍、敖德木勒以及其他著名書畫家、攝影家們一個個提著行李走了進來,能和這些我所仰慕的,平日只能在電影、舞臺和報刊上看到的藝術家們同行,我感到非常榮幸。
16日、17日,我們參觀了大屯煤電公司、大屯洗煤廠、大屯電廠,下了礦井,并與大屯煤礦工人舉行了聯歡活動。煤電公司的規模如此之大,令我大開眼界。此前,我從不知道開采出來的煤還需經過沖洗,洗去煤灰后再挑選出精煤。我也從來不知道煤礦底下竟是如此深廣,簡直是一個黑暗中的城市。那天,我們每人都換上了深藍色的礦工服,戴上礦燈,拿著急救包,從地面乘電梯下到200多米深的礦下,然后轉乘軌道電瓶車,足足開了二十多分鐘,才到達了工人們采礦的現場。采煤的機械化程度雖然已經很高,但在礦下,工人們掘井、打樁、支液壓柱,這些都是很重很累的體力活。
礦井里又悶又熱。下了軌道車,我們在礦下來回走了六里多路,每個人都汗流浹背。滑稽演員李青身材較胖,更是大汗淋漓,我頻頻問他:“儂吃得消伐?”李青瞪著牛一般的大眼對我說:“我又不做生活,哪能吃不消?”是的,和正在干活的煤礦工人們比,我們只是在礦井里散步而已啊。
帶領我們參觀龍東煤礦的礦長,是一位高個子的北方大漢。他是66屆初中畢業生,畢業后在礦上干了二十多年,對煤礦有著很深的感情。他說,現在好了,承包了,多勞多得,不像從前計劃經濟時代干多干少一個樣,如今的年輕人愿意下礦井了。他指著礦道上方一個個橡皮袋告訴我們說,這些橡皮袋里裝著水,萬一坑道發生瓦斯爆炸,就得趕緊將這些橡皮袋拉倒,有水的橡皮袋可以阻擋瓦斯的沖擊。瓦斯的沖擊力是很大的,有時會把成噸的煤沖到坑道口,堵住通道。堵住了通道,也就堵住了逃生的路……
看著礦工們揮汗如雨地工作,我不禁回想起從前在農場的那些歲月,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艱苦。礦工們在礦井里干活,看不到藍天白云,呼吸不到新鮮空氣,還要冒著生命危險。我對礦工們肅然起敬。
我走到高個子礦長身邊,想問更多礦工們的工作和生活細節。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他們想些什么呢?礦長說起了他的老同學,一個同樣從農村來到大屯煤礦工作的老三屆。他原本活潑開朗,甚至有些調皮搗蛋,為了落下戶口,他和當地一位姑娘結了婚,生了兩個孩子。一日日礦下的勞作,一天天生活的壓力,使這個開朗的人漸漸變得沉默寡言。前些年,他的母親病重,于是匆匆趕回老家探望。母親臨終前對他說,你們弟兄四個中,我最喜歡你,你老實,不與兄弟們爭財產!送走母親,回到礦上,他的心情十分沉重,對礦長說出了心里話:“其實,我哪有那么好?我哪里是老實?我是麻木,早就麻木了!”說著說著,他放聲痛哭……
我們沉默著走了一會兒,礦長又說,聽到上海有這么多著名藝術家來了,我們這里再沉默寡言的人都露出了笑臉,大家真的很高興,因為我們很少有這樣的機會!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竭力回想那位礦長的名字,可惜始終想不起來,但他的話,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這些年來,頻頻傳來礦難的消息,每次都讓我揪心,每一次都會想起那位礦長,想起他說的那個“麻木”的同學。我在心里一次次祈禱:“好人一生平安!”
9月17日晚,大屯煤電公司的禮堂燈火通明,上海文藝家和礦工們舉行的聯歡晚會已經開始。聯歡會的票子十分緊張,禮堂門口擠滿了沒有票子的人。我們住的招待所里有個年輕的女服務員,曾再三懇求我和王曉玉說,她想下了班以后,跟著我們進去看演出。我和王曉玉動了惻隱之心,答應她并成功地帶她“鉆”進了禮堂。那天晚上的演出非常精彩,喬奇朗誦《一個人的一生只有三天》,陳述表演《渡江偵察記》中的臺詞,童雙春和李青從臺上一直表演到臺下,對著跟我們“鉆”進禮堂的那位女服務員唱:“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哇!”引來全場一片笑聲和掌聲。
那幾天,上海的藝術家們走到哪里就表演到哪里,都會被人們追著、圍著,被人們請求簽名。我們幾個作家什么也不會,只能送上自己的書,每人在臺上講一句話。我至今還記得葉辛說:“《孽債》已成為過去,我會寫出更好的作品。”王曉玉說:“《紫藤花園》很好看,我還會寫出大家愛看的新作品。”李倫新說:“我的《梳頭娘姨》要拍成電視劇了,希望大家喜歡。”劇作家姚扣根說:“大屯有著無數個小故事,希望大屯的小故事都成為一本本好看的書。”我呢,想起了礦長對我說的那番話,心情復雜,心想:“文學究竟能做什么呢?我們寫的書有多少力量呢?我不知道。”望著臺下的觀眾,我慢慢地說:“雖然文學如今不太景氣,但是,如果你喜歡文學,今年二十, 明年十八 !”大家笑了,笑得有點苦澀。
十五年過去了,十五年前的一幕幕還在眼前,礦長的聲音還在我耳邊回響。去大屯的藝術家們呢?陳述走了,于飛走了,喬奇也走了!喬奇回滬后,曾在電話里教我朗誦那首《一個人的一生只有三天》,洪鐘般渾厚的聲音一字一句從電話那頭傳來,令我的心陣陣震顫。
如此優秀的表演藝術家,一個個地走了!幸好,我們留住了他們的聲音,留下了他們的影像,更重要的是,我們留下了他們寶貴的精神財富。
體驗著,并收獲著
汪齊鳳
自成為舞蹈演員的那一天起,我就愛上了舞蹈,癡迷于舞蹈。長期以來的辛勤努力和不斷付出,使我更加堅定了為舞蹈藝術奉獻終生的決心。
其間,我忘不了上海市文聯對我的支持和幫助。記得在1989年,我非常榮幸地與其他多位藝術家一起,榮獲了由市文聯主辦的首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主角獎。這個獎項,始終激勵著在今后的藝術創作中克服困難、勇于進取,取得更新更大的突破。同樣由市文聯主辦的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評選活動,也成了我的奮斗目標。我深知,“德”是藝術家安身立命之根,“藝”是藝術家成家立業之本,作為一名舞蹈藝術工作者,必須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為藝術奉獻,為人民服務。當然,“德藝雙馨”的稱號只是激勵和鞭策,絕不意味著頂點和盡頭,榮譽的取得,讓我覺得以后的責任更重了,目標更大了。
我還曾多次參加市文聯組織的基層慰問、深入生活活動,為工人、農民、部隊戰士和社區居民演出。這是我莫大的榮幸和收獲,因為我從中見識了許多、感悟了許多。我覺得,越是深入基層,越是到邊遠的、貧困的地方,就越能體會到藝術與社會生活、與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就越能體會“二為”方向和文聯宗旨的血脈關系和重大意義。我非常感謝文聯對我的信任,為我提供如此難得的機會,讓我的思想去鍛造、去凈化、去升華,讓我的藝術為百姓送美好、送祥和、送歡樂。這一切,我都能看得出,也都能感受到。
對于深入生活、慰問演出,市文聯每次都高度重視,精心安排節目、仔細挑選演員,力求使每次活動都能成為精英云集、令人難忘的“文化盛宴”。我同樣極為認真,每到一地,無論演出條件是好是差,都努力保證節目質量,把最佳的狀態、最優美的藝術奉獻給各地百姓。熱烈的歡迎、全場的爆滿、觀眾的歡呼,使我們真正感受到為人民服務的由衷的幸福與快樂。
然而,我的收獲,實在要比百姓多得多。
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文聯將我們廣大文藝工作者與社會、與民眾緊緊聯在了一起,使我們始終與時代同發展,與人民共命運,永不掉隊、永不落伍。我在這個大家庭中得到鍛煉、得到發展,得到歡樂,我體驗著,并收獲著。我極愿意創作出更多更好的優秀作品,我極愿意把最好的藝術奉獻給人民群眾,我極愿意用我的綿薄之力,為文聯的工作和整個上海文藝事業作出更大的貢獻。
一朵純潔的“白玉蘭”
袁雪芬
1995年,市委領導讓我接替已經去世的戲劇大師黃佐臨,出任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評委會主任。
在此之前,“白玉蘭”已連續舉辦了五屆,評委會在佐臨先生主持下,共同努力,把這個戲劇表演藝術獎項辦得很有聲色,影響力和美譽度日漸擴大和提升。
當時,在全國范圍內,有一些文藝獎項盡管名氣很響、名聲很大,但它們的社會口碑和在觀眾心目中的地位,卻并不怎樣。在這種背景下,對于新任一個尚處蓓蕾、萌芽階段的戲劇獎項的評委會主任,我感受的壓力是很大的。我既要維護“白玉蘭”原有的成績,保持“白玉蘭”一貫的風格,更須開拓創新,使“白玉蘭”有新的發展。
上任伊始,我向全體評委提出“請客不到,送禮不要”的原則,并希望所有人恪守這一原則,共同努力將“白玉蘭”辦成一個最公正、最純潔的獎項。
十五年來,我和全體評委始終踐行著這條原則。于是,時常聽到一些演員在獲獎后說:“我們不認識任何一位評委,更沒有送禮、遞條子、打招呼,但‘白玉蘭’的評委們依然憑我們的舞臺表現認可了我們。”我深感欣慰,覺得這是獲獎演員對“白玉蘭”、對評委會最好、最高的評價。我感謝全體評委對我工作的支持,對“白玉蘭”和戲劇藝術事業的愛護和付出,正是我們全體評委和參評演員一起,共同打造和維護了“白玉蘭”的品牌,營造了戲劇創作演出繁榮發展的良好氛圍。
“白玉蘭”以其高雅、純潔的良好形象,以其繁榮上海戲劇舞臺、促進全國戲劇藝術交流、提升舞臺演藝水平的作用,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視和大力支持,創立不久便成為市政府正式文藝獎項,繼文華獎、梅花獎之后全國三大戲劇獎項之一。這充分體現出市委市政府發揚上海這個“全國戲劇大碼頭”的文化傳統,體現“海納百川,中西合璧”的城市文化精神,努力實現把上海建設成國際文化交流中心的目標追求。如今的“白玉蘭”,立足上海,服務全國,面向世界,真可謂花繁葉茂,香飄四海。
十幾年來,我看著“白玉蘭”由一株幼苗長成一棵大樹,倍感欣慰,心存感激。欣慰的是我沒有辜負市委領導、戲劇大師和所有同仁的期望,感謝的是眾多參評演員的積極參與、精彩表現,我還要感謝評委們持之以恒的努力和對我赤誠熱心的支持,更要感謝所有支持“白玉蘭”、熱愛戲劇藝術的觀眾們……我希望:戲劇永遠與我們同在,純潔美麗的“白玉蘭”永遠與戲劇藝術同在。
很長時期以來,我總是有一個愿望——讓“白玉蘭”的評獎范圍從“表演藝術”向“舞臺藝術”拓展,成為一個更現代、更綜合的藝術獎項。戲劇本是綜合性的藝術,廣采博收、融會貫通是其一貫的特長和傳統。尤其隨著各類文化藝術理念和形式的廣泛交流與頻繁合作,當代戲劇的綜合性出現了空前廣泛和豐富的態勢,戲劇創作和表演不再僅僅是編、導、演、音樂、美術綜合,更有多種現代科學技術的融入。戲劇的跨界合作越來越多,演出的另類呈現也越來越多。對此,“白玉蘭”獎的評選工作必須加以重視,進行分析和探討;必須真正解放思想,做到與時俱進、與世俱進。因此,我建議不妨對現有市級藝術類獎項進行整合,待條件成熟建立一個綜合藝術獎項,使所有戲劇藝術工作者的努力創造,都有被肯定、被贊賞的機會,從而讓更多有志于戲劇事業的年輕人認識到他們的價值,以自己的智慧、才能和熱情投身到戲劇藝術之中。
從劇場的舞臺走向社會的舞臺
馬莉莉
2010年對我來說,是一個雙重紀念的日子——即是上海市文聯成立六十周年,也是我從藝五十周年。
我是新中國的同齡人,是黨和政府培養的新一代文藝工作者。1960年進楊浦區戲曲學館滬劇班,從此與滬劇結下不解之緣,在從事滬劇藝術的五十年間,我前十二年在愛華滬劇團,后三十八年在上海滬劇院,是這兩個單位培育和造就了我。我永遠不會忘記前輩、老師的悉心指導和關懷,各級領導的關心和支持,同仁、同學們的支撐和合作,還有廣大觀眾和戲迷的熱情鼓勵和關愛。
作為一名滬劇演員,我是幸運的。我先后主演了三十多部大戲,其中有《紅燈記》,從滬劇版的李鐵梅演到京劇版的鐵梅,再演到滬劇版的李奶奶;從京劇版《沙家浜》的阿慶嫂演到滬劇版《蘆蕩火種》的阿慶嫂;在滬劇《少奶奶的扇子》中從女兒劉曼萍演到母親金曼萍;傳承了丁是娥老師的三部名作《雷雨》、《羅漢錢》、《蘆蕩火種》;主演了曹禺的兩部名著《日出》和《雷雨》;主演了大量新創作劇目,如《張志新之死》、《一封終于發出的信》、《白蓮花》、《浦江紅俠傳》、《尋娘記》、《霧中人》、《風雨同齡人》、《人間熱土》、《宋慶齡在上海》等;還主演了許多名劇如《麗人行》、《啼笑因緣》、《洪湖赤衛隊》、《石榴裙下》等。1991年,我舉辦了《馬莉莉演出專場》,并把《專場》帶到了北京。
在藝術道路的前行過程中,我獲得了許多高級別的藝術獎項,還被文化部、人事部授予全國文化系統先進工作者、優秀專家稱號,兩度被評為上海市“三八紅旗手”,還榮獲首屆上海“慈善之星”稱號,2008年被文化部任命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滬劇)代表性傳承人。2010年,我又被聘為市文聯等單位主辦的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評委庫成員。凡此種種,我都把它看作是一種鼓勵和鞭策,它不僅僅屬于我個人,更屬于我所從事的事業——滬劇。
今年八月,我歷時三年寫作(與他人合作)的新著《燈,總是亮著》和《馬莉莉滬劇唱腔精選》出版發行。我想,這可算作一份小小的禮物,獻給我們的上海市文聯成立六十周年。
在伴隨市文聯六十周年大慶的同時,我也感悟著自己的藝術人生。是的,舞臺屬于青年人。當年我們的前輩老師想到的、所做的,是將舞臺交付給我們這一代青年人,確保滬劇藝術的傳承發展;今天,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漸漸淡出舞臺,這是合乎藝術規律的。然而,市政協、市民盟、市演藝家協會,特別是市文聯的精心組織,為我與廣大群眾的聯系溝通搭起了平臺,使我能經常深入到工廠、農村、社區等基層單位采風,直接與他們見面,為他們開講座,為他們唱滬劇。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從劇場的舞臺走向了更為廣闊的社會的舞臺。尤其是在市文聯開辟的“上海市文聯藝術家講壇”上,我更有機會面對往日的觀眾和聽眾,將滬劇的歷史、發展和藝術欣賞特點系統地、精心地介紹給廣大關心和愛護這一優秀地方戲種的聽眾們,我能再度發揮自身的社會影響力,將多年積累下來的藝術感悟更詳細具體地傳授給關心和熱愛滬劇的聽眾,我也能為滬劇藝術培養更多的年輕聽眾。每當我站在上海市文聯藝術家講壇的講臺上時,無論是面對社區居民、中小學生、還是機關干部,我的歷史使命感再次激勵著我,為我鐘愛的滬劇默默地奉獻、奉獻、再奉獻!
從無到有的翻譯大獎賽
黃源深
上海曾是中國翻譯界的重鎮,是中國翻譯的“半壁江山”,這已是業界的共識。但是到了當代,事態發生了變化。
北京,名副其實的文化中心,翻譯人才薈萃,出版力量雄厚,坐穩了中國翻譯的頭把交椅;南京,譯林出版社領思想開放風氣之先,為一批雄心勃勃的年輕譯者開路,雄赳赳氣昂昂地“殺”上譯壇。上海的譯界地位受到了挑戰,“半壁江山”搖搖欲墜。上海究竟應該怎么辦?有識之士憂心忡忡——這是若干年前上海譯壇的寫照。
針對這一狀況,上海翻譯家協會召集大家商討對策。大多數意見認為,上海翻譯界的條件不差,老一輩翻譯家影響猶在,中年翻譯家根底扎實,老牌的譯文出版社依然是譯家的堅強后盾,還有眾多高校源源不斷地輸送翻譯人才。我們只要努力,同時假以時日,振興上海在譯界的地位有望。唯獨欠缺的是青年譯者隊伍薄弱,新老交替,出現了斷層。此外,在商品經濟大潮沖擊之下,不少資質優秀的潛在譯者轉投別路,以致譯界有“后繼乏人”之憂。培養年輕譯者,成了頭等大事。
大家認為,要出人才,必須“多管齊下”——多組織活動,“以老帶新”;發展年輕會員,不要“求全責備”;要為人才創造條件,提供他們成長發展的機會。在開展以上多項旨在培植新人活動的同時,譯協決定與上海譯文出版社合作,定期舉辦一個全國性的翻譯大獎賽。大家認為,這一來可以為青年譯者提供“比武”擂臺,為譯界選拔人才,二來可以培養年輕人對翻譯的興趣,增加翻譯的吸引力,三來可以藉此發出上海譯界的獨特聲音,擴大在全國譯界的影響。
要辦賽事,首先需要解決經費問題。但在當時,無論是協會還是出版社,都缺資金。于是,大家便想到與企業聯姻,很快傳來消息,說是卡西歐公司愿意與我們合作,這項賽事由此冠名為卡西歐翻譯大獎賽。
2004年,中國多了一個全國性翻譯大獎賽。
大賽開辦至今已有七個年頭,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作為培養和選拔翻譯人才的重要途徑,年復一年的大賽使不少原本默默無聞的青年譯者脫穎而出,譯文出版社不失時機地把他們納入麾下,使之成為其固定譯者,為他們的進一步成長創造了條件。大賽引發了不少青年譯者的興趣,大學本科生、研究生乃至奔忙于商界的白領,都紛紛參加競賽。賽事舉行最初,一位新加坡參賽者拔得頭籌,在媒體的廣泛報道和評論下,卡西歐翻譯大獎賽在年輕譯者中引起極大反響,激發了更多人參賽的積極性。在這種情況下,主辦單位把大獎賽從英語擴大到了其他語種,成為涉及英、日、法、德四種語言的翻譯大獎賽。每次參賽人數,也從最初的300多人增至現在的1300多人。更為重要的是,大獎賽擴大了上海譯界在全國的影響。如今,中國譯協主辦的韓素英翻譯大獎賽、譯林出版社的戈寶權翻譯大獎賽和上海的卡西歐翻譯大獎賽已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卡西歐翻譯大獎賽雖然起步較晚,但其影響很大。它從無到有,從有到大,越辦越好。
雜技·雜憶·雜想
程海寶
十歲那年,我走進了上海雜技團。
我走上雜技之路,可以說是緣分、是命運的安排——我的家與上海雜技團只隔一條馬路,我沒什么雜技底子,卻不料一考就中。練功老師對我說,學生必須嚴格遵守規定,一個學期只能回一次家。于是我連過這一條馬路都不敢,每天就是練功、練功。練著、練著,就長大了。五十年了,我把全部身心都給了雜技,以至于得了個“三狂”的雅號——練功狂、比賽狂、工作狂。
雜技為我帶來了事業的輝煌,也給我的身體打上了沉重的烙印。我曾因傷入院多次,其中七次是躺在救護車上去醫院的。我躺在病床上,看著媽媽站在我的面前,我身上疼痛,心中酸痛,卻是忍痛含笑安慰她。我身上的傷痕至今依然清晰可見,我將它們視為我的成績、我的驕傲。雜技,是挑戰和超越人類身體極限的藝術,人的意志力的強弱,往往會對成功與否起到決定性作用。因此我覺得,雜技藝術表面是磨練人的身體,其實是在鍛造人的意志——這是雜技有別于、超越于其他藝術門類的地方。當然,我所受過的傷、受過的痛,絕不想讓學習雜技的孩子們再承受了。艱苦的專業訓練必須堅持,但更科學、更人性化的教學需要探索和實施。我經常形象地對那些埋頭苦練的學生們說:“到外灘有很多條路,你們要選最科學、最合理的一條路,去到達目的地!”
回顧我五十年的雜技藝術道路,有許多感慨,更有許多感恩。我的老領導王峰,是上海雜技團的老團長、上海雜協的老主席,他為上海雜技藝術的發展、上海雜協事業的進步都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在我年輕的時候,身上的毛病可沒少受王老師的引導和訓斥;直至當上了雜技團的演員隊長,還常受到他的批評和教育。有次,我在訓導學生時一時性急,被王峰老師一眼看見,他當場訓誡我:“你啊!心情急,但手千萬不要急!”這個教誨,我銘刻在心,如今身為上海馬戲學校的我也同樣告誡學校的老師們。
王峰老師是一個謙虛謹慎的長者。記得在他彌留之際,對守在病榻之前的我說:“我這一輩子,好事做得不多,錯事做了不少。唯一做的好事,就是為雜技做了一點事。”他就是這樣一個謙虛、正直、誠懇的老前輩啊!
上海雜協的接力棒,我也是從王峰老師的手中接過來的。參與文聯的工作、主持雜協的活動,我深深感到,如今的文聯和協會,不僅是上海藝術家之家,更成了文藝工作者的家、編外演員和外來演員的家。近年來,文聯為許多外來雜技演員落實了戶口、評定了職稱,留住了他們的人,更留住了他們的心,這對上海雜技的持續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對此,我舉雙手贊成,全力投入。
祝你走得更好
金星
2008年,我這個在上海“飄”了近十年的舞蹈演員終于正式有了這座城市的戶口。
其實,對于戶口問題,我一向不是看得很重。許多像我這樣的藝術家,四海為家,創作演出的足跡遍布全國和世界各地。對我們而言,追求事業永遠是第一位的,安身定居則是處于第二或第三位的。
雖然如此,對我的家庭、家人來說,戶籍問題卻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拿到了上海戶口,我生活上的許多問題,比如孩子的入學便可得到順利解決,由此,我就能更專注、更自由地投身于創作演出。解決戶籍,等于解除了我的后顧之憂,這讓我頗感欣慰。后來我才得知,我的上海戶口是通過市文聯下屬上海演藝工作者聯合會的“綠色通道”解決的,于是,我便對這個組織產生了很大的關注。
藝聯對我的幫助,不止于此。在他們的不停奔走下,我的孩子實現了就近入學的愿望。通過藝聯的幫助,我還順利申請到了市委宣傳部人才專項資助基金。我深深感到,藝聯這個組織是真正為演藝工作者著想、為演藝工作者辦事的。
我去過歐美許多地方,在那里,為藝術家提供多種服務、幫助他們專心致力于藝術事業的組織,數量很多,涉及很廣,服務很是周到。比如美國好萊塢演員公會就是其中最為著名的一個,在維護演員各項合法權益方面,作用十分突出。我覺得,上海成立這種性質的組織,表明這個城市具有世界眼光、長遠眼光,對城市藝術氛圍的活躍、文化品位的提升,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盡管藝聯的工作起步不久,但那種文化興旺、藝術繁榮的趨勢,完全可以預見得到。對于我們藝術家來說,藝聯的成立和運作自然是一個福音。
當然,談前景不難,做當下非易,藝聯的工作面臨許多新的課題和挑戰,需要嘗試、探索和創新。就說為上海引進藝術人才這項工作,我認為需要防止陷入“擺平”、各個院團“同分一杯羹”的怪圈之中。理想的情況是,不分國營民營,切實支持那些真正在市場中作出成績,同時又急需人才、可以充分發揮人才作用的院團。要做到這一點,工作就有千頭萬緒,比如要對院團創作演出、人才使用情況作出公開、公正、公平的評估等等。另外,考慮到許多從事創作演出實踐的中青年藝術家,他們對演藝市場的情況更加了解,對本專業的現狀、走勢更有感受,因此我建議將他們充實到對專業文藝人才的鑒定部門之中。
此外,對于服務對象,藝聯可以將層次分得細些、再細些,根據會員的不同需求,讓不同專業、不同層次、不同水平的演員們各得其所,安心于自己的事業。
在上海市文聯成立六十周年、上海演藝工作者聯合會成立五周年之際,衷心祝福文聯走得更好,熱切期待藝聯走得更好。
魂牽夢繞“梁山伯”
褚水敖
在上海文藝界,幾乎無人不知“梁山伯”是延安西路238號即上海市文聯的戲稱。而且,在許多人的心里,這個戲稱又是愛稱。比如我便是。可能是因為我長期躋身于上海文藝界,更可能是因為我曾經在市文聯工作過,這“梁山伯”本身以及與“梁山伯”有關的人和事,經常會勾起我的回思,進入我的夢思,還能激發我的深思。毫不夸張地說,“梁山伯”真是讓我魂牽夢繞。
回思“梁山伯”是時常發生的事,尤其在我調離文聯之后。調離的時間越長,回思越多。那些曾經和我一起相處過的文聯領導,還有我的同仁,只要工作中以及生活中一有觸發,我立即會想起他們。每當想起他們的時候,必定是與許多在文藝界甚至在社會上留下印跡的大事小事裹在一起的。我從他們身上,不僅學到過豐富多彩的工作經驗,還接受過可以終生受用的文化知識。而他們身上催我向上、助我奮進的優秀品格,更滋潤或耕耘過我的心田。不用說,我還會時常想起各種門類聲名卓著的文學家、藝術家們。我為自己通過工作而能更加方便地成為他們的學生或朋友而非常自豪。比如,文聯曾經舉辦過一次文學講座,請來著名教授錢谷融演講。這次講座名曰由我主持,實際上是讓我聆聽了一堂由大師級教授耳提面命的文學課。錢先生那次所講的深邃博大而又明白曉暢的內容,我至今幾乎句句印心,連同他慈祥的面容與親切的笑意。又比如早已名揚全國書壇的張森老師。蒙他抬舉,多年來垂青于我,使我在許多方面受到教益。不必說他爐火純青的書法藝術熏陶過我,也不必說他的魅力畢具的人格力量感染過我,單是他在日常生活中閃現的睿智與敏捷,他思維的變通與語言的幽默,就足以令我浮想聯翩,有時甚至激動不已。
“梁山伯”還能激發我的潛意識,讓想象中的真實顯現在我的夢思里。我曾經做過一個堪稱美麗的夢——一座真可以稱之為璀璨無比的摩天大樓,聳立在我的面前。這是我從未見過,卻是我在文聯工作時曾經憧憬過的。我在夢中驚訝地問我身邊也在欣賞這座摩天大樓的人:“這是什么樓啊?”他顯然比我高明,反問我:“你怎么連剛落成的上海文聯大廈也不知道啊?”我不禁在這樣美麗的夢里慚愧自己的孤陋寡聞。我也常會夢見上海文藝界一些已經過世的名人雅士。正是他們,在往昔的歲月里精心打造過各類海派藝術的輝煌。讓我夢中心魂震撼而夢醒之后又惆悵不已的,是我曾在一個奇怪的夢里,重游文聯大院已經失去多年的花園。啊,這至死也不曾有過名字的花園,因為建造延安路高架而不得不“英勇就義”的花園!那是曾經挺立著飽看百年滄桑卻依舊枝葉青青的古柏的;那是曾經一年四季彌漫著各種沁人心脾的花香的;那是曾經彎曲著一條條幽徑,可以不時撫慰我們疲憊的腳步的;那是曾經回響著一聲聲悅耳的鳥鳴,讓各種藝術創造的心靈與之共同興奮活躍的……這可愛的一切,頃刻之間消失了,轟轟烈烈地犧牲了。這花園,長年累月為文聯的發展壯大營造過無數優雅芬芳的氛圍,當她必須獻身的時候,她義無反顧,激昂慷慨!對于她的犧牲,可能不少人現今已經淡忘,但我想,必定有許多人,會把她生前的清美與死時的壯美刻印腦海。能在我的夢中展現她當年的形象,即是她至今依然活在我們心里的佐證。
對于“梁山伯”,我除了有回思,有夢思,還有比回思與夢思可能份量更重的深思。每當我關心上海市文聯的時候,關心我如今所在的單位上海市作協的時候,會有種種深思連綿而起。屬于上海文學藝術范疇的各個協會的各類藝術,每一門藝術的專家們,伴隨著飛速向前的時代的步伐,理所當然應該留下同樣飛速向前的足印。在這物質世界不斷豐富而人們的精神世界尤其是道德風尚卻在不斷崩潰的年月,藝術家們的創造成果還應該有特別精彩的內容。而這足印,這成果,是不會在無所作為的精神狀態下產生的。樹立積極向上、奮勇攀登的雄心,懷揣要以最美的藝術作品提升生民精神品格的情感,從而令藝術家們的主動創造意識真正高揚,各類藝術才會發展、才會繁榮。在這一過程中,很需要我們不斷深思。不僅需要對未來的藍圖進行深思,而且需要對實現藍圖的途徑進行深思,還需要對可能阻礙藍圖實現的一些難關進行深思。只要是有利于我們上海文藝不斷向前的深思,都可能對上海優秀藝術作品的涌現起催生作用。但深思談何容易,深思要有深思的能力,而首先要有深思的愿望。多年來,這愿望猶如種子一般埋在我的心里,我只要一想到“梁山伯”,想到“梁山伯”對我的厚愛,以及我對“梁山伯”的深情,它便會油然萌生。
若問我為什么對“梁山伯”時常惦念?我想,這一定是因為自己在不斷耕耘精神的家園吧。而在這一家園里,“梁山伯”的景致真是最美不過了。
文聯在我心
紀曉蘭
1990年,我加入了上海歌唱家學會,從此便與音協、文聯結下了不解之緣。
當時,學會會長是施鴻鄂、朱逢博兩位老前輩,他們都曾當過我在歌唱比賽上的評委,我對他們充滿了敬意。加入學會以后,我和兩位前輩有了更多的學習機會。有一次,朱逢博老師聽了我的演唱后,對我說:“曉蘭,你是個‘百萬富翁’!不過你又是個非常浪費的‘百萬富翁’——你一定要學會控制好自己的聲音。”這句話,讓我受用至今。每次參加學會的活動,我都感受到濃濃的藝術氛圍、文化氣息,只要細細留意、慢慢品味,都能為自己的藝術帶來有益的補充。
我曾多次隨著文聯、音協的藝術家們到外地采風、演出,這些活動,不僅豐富了我的演出經歷,也讓我在不斷地演出實踐中得到收獲。記得,我第一次參加文聯組織的大型演出是在1992年,那年正值紀念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五十周年。我隨上海的文藝工作者一起趕赴延安,同行的有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尚長榮、著名滬劇表演藝術家馬莉莉等。我演唱的曲目是電影《焦裕祿》的主題歌《大實話》。文匯報記者周玉明老師在看了我的演出后,與我語重心長地說:“曉蘭,你要走這條路,不光要歌唱得好,還要注意整體的藝術形象,包括在臺上的舉手投足和眼神,都要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來。”她的這一番話我至今銘記在心。
2006年,我組建了上海海鄰爵士樂團。2007年9月至今,樂團于東方藝術中心駐場演出《經典夜上海·周末爵士沙龍》品牌音樂會近60場。我擔任音樂會的領銜主唱。為了勝任這個演出,我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作曲家金復載將我引薦給著名歌唱家周小燕,請她指導我的演唱。周先生非常熱心,不斷地鼓勵我,她說:唱老歌不要受約束,嗓子該亮的時候還是要把自己的嗓子亮出來。在尊重原著的基礎上,大膽唱出自己的風格,你肯定能唱好的。在一次座談會上,我恰巧坐在文聯主席吳貽弓身旁,他得知我正在籌演《經典夜上海·周末爵士沙龍》,要演唱40年代歌星的歌曲。他就拿出周璇的公子周偉送給他的《周旋歌曲全集》,轉贈給我。我如獲至寶,這本書里記載著周璇的足跡。不僅可以從中學到她的藝術精髓,而且這本書更承載著藝術前輩對我殷切的期望。
2010年,我通過了聲樂中級專業技術水平認定,拿著這份與國有專業藝術院團三級演員證書含金量同等的證書,我的內心很不平靜。這是藝聯和文聯為廣大社會文藝工作者搭建的一個社會化、專業化服務平臺,對個人來說意義重大。這次的評定影響非常廣,許多朋友來電表示,從這件事情看到文化體制改革的階段成果,感受到專業從藝人員的“身份”界線正在被打破,體現著社會的公平公正。
目前,我和我的團隊正在積極籌劃一部輕爵士海派話劇,今年7月入選“2010年度上海市重大文藝創作項目”。消息一經公布,藝聯副會長兼秘書長沈偉民立即電話報喜祝賀,并表示愿意幫助我們共同推動項目的實施。回想當初,文聯的幾位老師為該劇出謀劃策,提了許多好意見。我們將緊緊依靠文聯和各級組織,依靠各類優秀藝術和經營人才,把這個項目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