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利,宏利,我今天還了兩筆債,都是幾千元呢,你今天也不錯,沒有把床搞臟也沒有把衣服搞臟!”
“宏利,現在吃一片退熱藥,來,把嘴張開一點,這是藥水,不能灑掉哦……”
我就是天天這么叫他——韋宏利,我的植物人兒子。
鄉村老教師為兒還債
我叫韋孝章,在山東省萊蕪金城鎮一家鄉村小學當老師。74歲那年兒子出事了,他開的鞋廠破產了,還欠下近百萬元的債務。他自殺未遂,成了植物人。那是2006年8月3日。
我兒子叫韋宏利,身材魁梧,很結實的一個人。我中年喪妻,爺倆相依為命,他腦子又靈光,手巧勤快,在深圳打工幾年,不但掌握了鞋廠全套制作流程,還擁有了大量客戶資源。他決心自己創業,為了籌措啟動資金,他在村里挨家挨戶地借錢,承諾以銀行3倍的利息借款并招聘村民入廠工作。鄉親們紛紛把錢借給他。不想他生產的5000雙鞋不合要求,不但工廠破產,自己還尋了短見。
手術后,宏利直接送進高壓氧艙,醫生說他成了植物人。出事15天后,兒子出院抬回家,左邊的手和腳有一點點會動,眼睛也沒睜開。兒媳在家里哭天喊地,動不動就摔盆摔碗。我對兒媳說:“宏利變成這個樣子,是我們韋家對不起你,你要走,韋家絕不會難為你。”第二天早晨,兒媳領著孫女回娘家了。
過了一個月,203個債主齊刷刷地來到我家,他們說:“老韋,按理說我們這時不該來討債,可那都是我們的血汗錢哪!聽說你把兒媳婦也打發走了,看來你家是不想還錢了?”
這話聽起來雖然刺耳,但我知道鄉親們積攢點錢不容易。我向大家鞠了一躬,說:“請放心,就是我兒子死了,這個錢我也一定還!……”“你都七十多歲了,拿啥還?”我一時語塞,只好咬牙把房子賣了,先還了一部分債務。
邊開鞋廠邊照顧兒子
這時,萊陽來人通知我處理鞋廠的剩余機器。我趕到在萊陽的鞋廠,有人愿意出5萬把當初花30萬買來的一整套制鞋機器買了。這不是趁火打劫嗎?我在盛怒之下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機器不賣了,繼續干下去,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如果成功,就能還上債務;如果失敗,也沒什么可損失的。
我重辦鞋廠的事很快就在村里傳開了。鄉親們都持懷疑態度:兒子不行,老子能行嗎?……我可不管這些,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辦公室里放一張雙人床,把兒子接過來照顧;我用廠里機器抵押了半年房租,又招聘了16名熟練工。
員工們上班第一天,我給他們安排的第一項工作就是處理剩下的次品鞋,我說:“我給你們每雙30元,賣出去多余的錢就頂你們這個月的工資,行不行?”這些工人都是行家,知道這些鞋做工雖然粗糙,但面料都是真皮的,30元肯定有錢賺,都同意了。
最讓我為難的是如何管理工廠,我找到兒子的朋友趙凡,他是廣州一家鞋廠的經理。得知宏利成了“植物人”,趙凡既震驚又悲痛,馬上趕到山東,毫無保留地為我出謀劃策:“目前,廠里資金困難,機器設備不全,最好生產拖鞋,雖然利潤低,但成本低,風險小。”我聽得連連點頭,聘請趙凡擔任廠長。
趙凡聯系了東莞一家拖鞋廠,用現有機器交換,換回一臺EVA型涼、拖鞋成型機。與此同時,廠里的次品鞋已處理得差不多了,我手里有了6萬元流動資金。
2007年元旦,宏利鞋廠重新開業,我將產品定名為“宏利”牌拖鞋。
在管理工廠的同時,我還有一個艱巨的任務,那就是護理植物人兒子:每天要喂食3到5次,經常用手指摳出兒子無力拉出來的大便。我一有空就跟他說話,買了一只小收音機,放在他枕頭旁邊,放音樂、廣播給他聽。宏利經常會咯痰,有時情況很危險,如果不及時將痰吸出,5分鐘就可能會斃命。每當聽到兒子呼吸帶有痰鳴音時,我就用嘴幫兒子將痰吸出來……
出事到現在,4年多了,我基本上一天24小時都在兒子身邊。早晨起來,先把早飯做好,就給兒子搞衛生。給他刮胡子、洗臉、擦身子,我一邊刮一邊說,“你的胡子怎么長這么快呢?長這么快你還不醒啊?”我一個人說著,又想笑又想哭……
7點多,喂宏利吃早飯,每頓飯要喂1個多小時。早飯喂完,我忙廠里的事情,宏利暫時托給親戚或者保姆看管,隔一會兒要去看他的情況,換尿袋,接大便、翻身、喂開水。又到中午做飯時間了。中午和晚上的飯菜肉都要打成糊。宏利嘴不會動,牙齒不會嚼,每次要把他的嘴和牙撬開,勺子送進嘴里,還好他會自己咽下去。按摩是一天要做幾次的,每次半小時。下午除了照顧他,還要抽空照看廠里業務。然后做晚飯,喂他吃完快到7點,我自己再吃飯。晚飯后要給他泡腳、擦身子、換衣服,快到9點時準備睡覺,睡覺前讓他聽聽音樂,然后躺在他身邊,在他耳朵邊說一天的事情,只要家里的好事都一點一滴說給他聽。說著說著太累了,我就挨著他睡著了。
耐心和誠信換來奇跡
到2007年底,鞋廠純利潤達到了23萬元,這些錢我全部拿來還債,每還一份債拿回一張借條時,我就拿給兒子“看”,呼喚他醒來。然而一年過去了,兒子的病情毫無起色。
2008年7月,我剛打開廠門,一個債主就沖進來抱住我的胳膊號啕大哭。原來,他的母親病了,急需錢治病,他拿著兒子寫的8000元借條是來要債的。此時,我剛還完一筆債務,手里根本沒有余錢,員工們看不下去了,大家七拼八湊才勸走了債主。
拿著這張借條,我嘆著氣走到兒子床邊。就在這時,我發現兒子的左眼角竟有一滴透明眼淚。我激動得大叫起來,員工們聞聲跑來,齊聲呼喚,但遺憾的是,幾滴眼淚流下后,兒子就再無其他反應了。我把情況告訴了醫生,醫生說這是蘇醒的前兆,鼓勵我再接再厲。
2010年8月9日晚上,我還完最后一筆債務趕回廠里,當我拿著第203張借條走到床邊,兒子的眼睛眨了一下,流出了眼淚。我欣喜若狂,抓住兒子的手使勁晃動,我邊說邊哭,正哭著猛然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爸—爸!”我抬起頭,看到兒子的頭正側向我,左手無力地伸著。我撲過去一把抱住兒子……
員工們趕來了,醫生聞訊也驅車趕來,把兒子帶回醫院,對他進行了高壓氧艙治療……9月5日,兒子徹底蘇醒過來,但據醫生講,宏利還有不少后遺癥,需要長期靜養。
宏利成了植物人以后,我才知道我們這個社會好心人當真是多呢!慈善總會、殘疾機構、鎮政府,還有親戚朋友,一直在幫助我鼓勵我,他們要我先管好自己的身體,才能照顧宏利,沒有這些好心人,我不會有這么堅強。
宏利意識恢復得很快,最初幾天他每次只能說幾個字,也不太清楚,一天天說得多起來,現在已經完全聽得懂說得明白。
現在他每天說得最多的就是,爹你太辛苦了,你太受罪了,你不要給我擦了……
我不苦,一點都不覺得苦。相反,我太幸福了,只要兒子活著,還能跟我說話,那就夠了,那就很好了。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