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3月10日,當有人嘲笑Abdelmalek Bayout特有的穆斯林眼影時,Bayout一時忍無可忍,將對方殺死。Bayout是一名居住在意大利的阿爾及利亞男子。因為有精神疾病,他最初被判刑9年2個月。但在上訴中,法庭接受了一份神經科學家的報告,報告包括大腦掃描以及基因檢測的證據,證據顯示Bayout帶有一個與攻擊性和犯罪行為緊密相關的MAOA-L基因型,Bayout因此于2009年s月再次獲得減刑。這是第一次因為行為遺傳學的證據改變了法庭判決的結果。
大腦功能缺失引發暴力和冷血
殺人犯的大腦會與眾不同么?答案是:確實有一部分殺人犯的大腦上存在著異常。
20世紀90年代,南加州大學的心理學家Adrian Raine進行了一系列腦成像研究。Raine及同事使用正電子發射斷層掃描技術(PET)比較殺人犯和正常被試者的大腦代謝水平,發現了殺人犯在前額葉皮層存在功能缺損。損傷主要集中在眶額皮層。這一結構在整個大腦皮層最前端的下部,因下面緊挨著眼眶而得名。
眶額皮層和人的智商無關,它主要負責情感調節和對社會規則的認知,一個人的性格以及社會適應能力都與之密切相關。眶額皮層受損或者功能被抑制的人,在社會交往、情緒控制、倫理和道德判斷等方面會存在一定的障礙。
人們對眶額皮層功能的理解是從鐵路工人Phineas Gage的傳奇開始的。在1848年的一次爆炸事故中,一根鐵棍從Gage的面部插入并穿過顱頂飛出。雖然,幸運的Gage沒有死,而且身體和智商都得到了迅速的恢復,但是他卻從一個穩重、有責任心的年輕人變得狂躁沖動且不負責任,并因此丟掉了工作——眶額皮層受到的重創讓Gage“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1996年的一項針對279名受過頭部創傷的越戰老兵的研究發現,眶額皮層的損傷程度與病人的暴力攻擊性成正比。對反社會人格障礙及病理性說謊病人的大腦的研究,也顯示出他們在眶額皮層的部位存在缺損。即使對正常人群來說,眶額皮層神經活動的強弱也一樣和暴力情緒關系密切——當人們憤怒或者在腦海里想象攻擊性行為的時候,眶額皮層的神經活動明顯減弱。
眶額皮層是大腦最晚進化出的一部分,而目直到25歲發育才能成熟。所以,如果一個人在幼年早期,大腦的眶額皮層受到損傷,要他形成正面的倫理觀念和道德判斷就比較困難;并且,如果沒能及時發現問題并對之進行強化教育,在成年后,他甚至會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錯的。
另一個和暴力行為密切相關的大腦結構是杏仁核。對人的腦成像研究發現,杏仁核與理解他人心理、攻擊性以及從面孔中識別恐懼和悲傷情緒的能力有關。對暴力行為的一系列研究都表明,當一個人試圖攻擊他人時,如果從對方的臉上讀出了恐懼和悲傷,這些信息會對抑制攻擊者的暴力性起到重要作用。而負責解讀這種情緒的正是大腦中杏仁核部分,所以,如果杏仁核受到了損傷,就會直接導致大腦對恐懼場景的響應減弱,會使人感同身受、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的能力變差。簡單說來,眶額皮層的損傷讓人沖動,而杏仁核的損傷讓人冷血。
斗士基因讓你充滿“斗志”
有研究估計,一個社會中50%的犯罪是由10%的家庭造成的。這種家族集中性提示了反社會攻擊性行為是遺傳性的。對雙胞胎子攻擊性的研究表明,4096—50%的攻擊性行為的風險可以由遺傳因素解釋。像攻擊性這樣的復雜行為,已經發現與多個基因有關。Brunner等人在1993年發現的MAOA基因是最重要的一個攻擊性相關基因,也被稱為斗士基因(warrior gene)。
MAOA是一種和性別相關的基因,只存在于X染色體上,這可以從一定程度上解釋為何歷史上冷血殺手以男人居多。因為女孩從父母處各獲取一個X染色體,總體上的效果就好像被抵消了一樣,而男孩只能從母親那里獲取x染色體。
MAOA是一種線粒體分解代謝酶,可以調節大腦中神經遞質的釋放,比如廊清素和腎上腺素。實驗表明,帶有低表達基因型MAOA-L的個體,更容易受到實驗者的挑逗而產生攻擊性行為。這類個體的眶額皮層和杏仁核都有缺損。而在腦功能上,眶額皮層在執行認知控制任務和情緒加工任務時的激活水平都會減弱,而杏仁核對情緒加工的響應則會升高;并且,從眶額皮層到杏仁核的聯系會受到破壞,而正常情況下眶額皮層是會調節杏仁核的活動的。
總結起來就是,MAOA-L基因通過影響控制情感喚醒、情緒調節和沖動控制的神經回路來影響人們的攻擊性行為。
是否應該對“天生殺人狂”網開一面?
Bayout因為被證實攜帶MAOA-L基因而被法院判定減刑,但是判決卻引來了巨大的爭議。帶有MAOA-L基因的個體一定會出現反社會問題么?答案是否定的。基因并不能完全決定個體的行為模式。
各種族攜帶MAOA-L基因的比例,高加索人是3496,非洲人是59%,太平洋的毛利人是56%,而最高的竟然是我們漢族人,達到了77%。這個數字無疑讓人吃驚,因為我們并不算一個暴力的民族,所以,基因決定論是站不住腳的。
2002年,倫敦國王學院精神病學家Terrie Moffitt領導的研究小組發現,MAOA-L型個體只有在成長過程中受到過虐待才會表現出反社會性問題,人的攻擊性行為是由基因、環境以及大腦之間復雜的交互作用共同決定的。
即使一個人攜帶了MAOA-L基因,而且又成長在受虐待的環境中,他也不能因此就推卸掉自己的責任。目前的科學證據只能表明從概率上他犯罪的可能性會更大,但并不能支持絕對的因果關系——即證明此類個體無法控制自己的犯罪沖動和行為。設想一個兇手的同卵雙胞胎兄弟。他的基因與兇手的完全一樣,生長的環境也完全相同,但是他一定也會去殺人么?這其中,人的自由意志還是起著決定的作用的。
并且,如果我們承認不可控的基因對行為的影響,從而弱化了罪犯的責任。對罪犯進行了寬大處理的話;那么,這樣的思維模式也會順理成章地推導出另一緒論:既然他的犯罪行為是他無法控制的,那就應該要對他實行更長時間的監禁。
只是,這已經超出了科學家的思考范圍。科學家只負責研究大腦、基因、環境甚至文化,是如何互相作用從而導致一種行為的發生的。至于如何利用科學家的研究結果,那是一個政治問題、倫理問題,而不是科學問題。行為遺傳學和神經科學的發展提出了新的法律和倫理問題,這需要法律學家和倫理學家來進一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