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探案之死者的選擇

1.

案件發生的時間是據今日之后又59年。冬季某日凌晨。地點還是我們這顆星球。59年后，你我也許都還活著。到時候，別忘了打開電視，一起看此案的終審判決。

接近破曉，刑偵科探員羅丹一夜未睡。他很無聊。無聊這個字眼對于探員來說相當于自殺。近年來，由于科技的高度發展，技術鑒定水平跳躍性提高，破案變成了做實驗。加之政府加強了對恐怖分子的防范，每一條街角，每一層樓道，都安裝了衛星監控攝像頭。就連林木交錯的公園里，每隔幾米的樹上，都掛著偽裝成樹葉或者花蕾的微型攝像頭。除此之外，地面巡邏警員也被長著金屬翅膀的機器人替代，體型如蒼蠅大小，飛上飛下，全面監控，讓破案追蹤變得易如反掌。不過，讓羅丹暗自好笑的是，政府不得不經常替換維修這些攝像頭和機器人巡邏員，因為有時候人們會錯把它們當成真的花蕾摘了去，或者以為是只蒼蠅，一巴掌打扁。出現這種狀況的時候，辦公室里監控人員的耳機里會同時出現一陣震耳欲聾的轟鳴。

只是，羅丹的笑是短暫的。每發生一個案子，技術科忙得團團轉，而曾經人氣頗旺的偵破警員們，卻時時處在失業的邊緣。不少警探，不得以紛紛改行，脫下警服去賣豬肉的，開出租車的，都有。還有的，如若舍不得離開警局，就干脆進修，學習技術鑒定，轉調技術科去了。探員們的辦公室結滿了蜘蛛網，門可羅雀。

說起來，羅丹有三年沒有直接破案了?，F在，一出現案情，探員們的職責就是跑跑腿，了解了解情況，和電視節目調查員的工作相似。主要的工作，都是技術科在干。最讓羅丹憤怒的是技術科最近研制出了一套電腦軟件，只要輸入案情的相關信息，電腦就會在三十秒之內做出判斷。那些判斷的準確性極高，使不少年輕探員都漸漸拋棄了原來的偵破推理常識，逐漸依賴起了電腦。人類的思維被電腦左右，這讓羅丹很氣憤。

起初，羅丹不相信電腦能夠做出如此精確的判斷。案情往往是出于邏輯之中卻又出其不意的。無聊之余，羅丹抽出以前破獲的案宗，把信息一一輸入電腦。才按下輸入鍵，電腦屏幕就提示出和案情相關的疑點。羅丹順著電腦的提示，繼續輸入調查后得知的信息，最后，電腦居然指出了誰是兇手。羅丹心里一驚，又試著繼續輸入了幾起自己親自參與偵破的案件，屢試屢驗，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起高科技來。他問過技術科的人，這個軟件是怎么設計出來的？技術科的人撇撇嘴說：“和國際象棋的軟件一樣。軟件里已經輸入上憶個古今中外的各種案件，輸入了案情每一種線索發展的可能性，電腦會依據這些條件作出判斷?！?/p>

“所有案件？”

“對。電腦的記憶力是超人的。那些小說電影雜志里的案件，也作為基本元素輸入了電腦，以供參考。而且電腦是全球聯網，和監控系統連在一起，監控內容也是電腦的判斷元素之一。除此之外，這套軟件的其它元素還有人文地理，政治歷史，醫藥軍事，體育天氣，巫術魔術，可謂無所不包，無所不有。這一點，人是做不到的。”

“那就是說電腦能夠做到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也就無案不破了？”

“被你說中了。羅警官，放棄你的人性探案吧，加入我們高科技的行列。”

羅丹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他也是鴨子死了嘴硬，臉上不服氣，心里倒是軟下來不少。他想，看來，我們這些出生入死的警探們很快就要變成被電腦軟件驅使的奴隸了。

所以，羅丹不但無聊，而且還很沮喪。偵破技術被電子化的同時，犯罪手段也在高科技化。比如以前殺人要設計謀，或用毒藥，或者設計自殺假象，或者絞盡腦汁制造不在場證明，現在，在高科技的輔助下，這一切統統不需要了。人們的生活離不開電腦，網絡生存是主導。你可以通過電腦上網，修改受害人家中熱水器的設定，將其在洗澡時電死，或者修改受害人電腦自動烹飪的程序，受害人本來就是糖尿病患者，吃了高糖食物后，自然犯病。然后你再通過電腦修改救護車的出行線路，延緩救護時間，導致受害人死亡?？傊?，沒有電腦辦不到的事。這讓不少犯罪分子都成了電腦高手。也讓羅丹很久沒有對手。

羅丹舉著一杯咖啡，看著高樓萬幢的都市，等待著晨曦的來臨。今天也是他擔任探員的最后一天。過了今天，他就提前退休了。退休后，羅丹打算去海邊的木屋居住，拾柴造飯，竹竿釣魚，與日月星辰海洋為伍，遠離到處充斥著冷冰冰電子科技的城市。

這時候，掛在墻上的電話響了。羅丹彈了一個響指。響指的聲音自動接通了電話。一個焦急的聲音從環繞音響里傳出來：“羅丹探員？”

“是我?！?/p>

“出現了一個命案。”

“噢？又要我們充當電腦軟件的通訊員？你們技術科的人呢？”聽到有案件，羅丹心里有點興奮?？梢幌氲揭怀刹蛔兊男畔⑹占涂菰餆o聊的電腦輸入，他心里就來氣?！拔艺f，你們還不如制造幾個偵探機器人代替我們得了。”

“我們已經在制造了。不過，這條消息尚未被公布，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對方用驚異地聲音問到。

這個消息對于羅丹來說如同晴天霹靂。他只是隨便說說，沒想到居然被他說中了。想到今天是退休前的最后一天，那就忍一忍吧，羅丹抑制住心里的憤怒說：“什么案情？”

“羅丹探員，你在系統中輸入過這樣的要求，只要出現死者右手變得烏黑的案件，就和您聯系。對吧？”

“對?！绷_丹嘆了一口氣，那是他在二十年前破獲的案件了。兇手喜歡將受害人的右手染黑。他早已將兇手捉拿歸案。當時為了追捕嫌疑犯，他在全球聯網的系統里輸入受害人右手變黑的案件征集要求。沒想到，破案后他忘了刪除這條要求，都過去二十年了，電腦還惦記著。羅丹說：“那個案子已經破了。兇手正在南極服刑，畜養瀕臨滅絕的企鵝?！?/p>

“是嗎？我們這里又出現了一起受害人右手發黑的案件。你愿意接管嗎？”

“好吧。反正也是我最后一天上班了。替電腦再跑跑腿也沒什么不可以。”

“謝謝你的合作，羅丹警官。案發地點在市中心世貿大樓頂樓。我們已經派出黃瓜來接你了。”

“好吧。我就原地等待。”羅丹這么說的時候，他已經聽到了遠處傳來隆隆的馬達聲。黃瓜是一種由電腦駕駛的飛行器。外形細長，就像根黃瓜。

“祝你順利。機器人聯絡員3A1904號很愿意為您服務。如果您對我的工作滿意，請說A，不滿意請……”

“啪”，羅丹彈了一個響指，關掉了電話。搞了半天，通知他去查案的居然是個機器人，而且還安裝了仿真情緒系統，在話語中顯示驚訝的口氣，冒充真人。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羅丹對此很不滿。他已經有很久沒有和警局里的人類說過話了。

時近深冬，嚴寒四伏，但由于整個城市都有供暖系統，房間內溫暖如春。羅丹只穿了一件白色體恤和一條麻色休閑褲。他沒有穿制服，因為他估計待會兒見到的也都是電腦，沒那個必要。

一駕翠綠色外形果然像黃瓜的飛行器平行懸停在羅丹的落地陽臺前，一個圓筒形通道從黃瓜機體徐徐伸出，搭扣在陽臺上。羅丹走出陽臺，跨入飛行器。每次乘坐這樣無人駕駛的飛行器，都讓他提心吊膽。要是系統命令出了錯誤，他可就是一命嗚呼啊。

“羅丹探員，請系上安全帶。”飛行器里傳出呆板僵硬的說話聲。還好，飛行器的語言系統還沒有安裝語氣仿真軟件。機器聽起來還是像機器。

“羅丹探員，近來好嗎？”機器開始噓寒問暖。

“閉嘴，起飛?！绷_丹沒好氣地說。他最怕和機器人聊天。聊天內容是聯網的。他以前不知道，越聊越有興致，暴了不少料，沒想到第二天就全局皆知，很讓他沒面子。從那次以后，羅丹就忌諱和機器聊天。

黃瓜沉默了，向著東南方飛去。

大概飛行了五分鐘后，羅丹發現行程不對。世貿大樓在市中心，可是黃瓜已經飛離了城市。

“黃瓜，怎么回事？我們這是去哪兒？”

“維南山脈，珠霖峰。”

“什么？不是去世貿大樓嗎？”

“是這樣嗎？讓我查一查?！秉S瓜說完，忽然懸停于半空。一陣嗶嗶啵啵的電子聲響過后，黃瓜用平淡的機器語音說：“3A1904號聯絡員那個小娘們，把內容報錯了。我們不是去世貿大樓，那里只是出現了一起入室搶劫案。兇殺案在珠霖峰?！?/p>

“小娘們？！這是誰教你的詞？”羅丹很不解，機器人也會罵臟話。

“就是你們輸入的。你們怎么設定，我怎么說?！?/p>

羅丹笑了，靠在座椅上，雙手枕在腦后說：“那我們就去珠霖峰吧。”他心里掠過一絲擔憂，珠霖峰海拔3421米，積滿了白雪，室外溫度零度以下，可他沒有帶厚外套。算了，忍一忍吧，先熬著。這么想著，他的目光降落到了屁股下的椅子上。

2.

黃瓜到達目的地降落的時候，羅丹把椅子上的皮套子擄下來，往身上一套，權當是件皮衣擋擋風寒罷了。褪皮套子的時候，黃瓜居然說：“你剝我的皮，你這個挨千刀的。”

珠霖峰四下白雪皚皚，峰巒交錯，沒有風，一輪碩大的朝陽鴨蛋黃似地懸掛在翠綠色的黃瓜頭頂。羅丹身披棕色椅套，像個新時代的獸人，一眼就看見十米處的積雪上平躺著一具輪廓線條起伏的尸體。

雖說有太陽，這里的氣溫低得絕對可以做瞬間冰塊，寒冷真像一千把刀往羅丹的肌膚里扎刺，加上海拔較高，羅丹覺得呼吸困難，仿佛在夢魘中行走，越是努力，越是舉步艱難。

終于，他來到了尸體面前。那是一個皮膚雪白的女孩，五官端正，身體完好無損，雙腳赤裸，沒有穿鞋。她的右手并未變黑，在右手腕上有一個深深的割痕。血跡殷入積雪，好似草莓冰鎮。她的左手里握著一把小刀。在右手下方，有一行數字：0303。

羅丹從褲兜里掏出一個煙盒大小的東西。這玩意兒是個微型電腦，名字就叫“煙盒”。羅丹打開煙盒，在女尸的大腦處進行快速掃描，煙盒表面上寫有英文“Tobacco（煙草）”的地方閃爍了幾下，更換字幕，顯示出“人類”兩個字。

在羅丹的時代，仿真機器人技術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們的皮膚體溫，舉止言行，情緒微笑眼淚都做到了和真人一模一樣的境界。唯一不同的是大腦。機器人終歸還是依靠芯片。

女尸是人類。羅丹的心顫動了一下。如果她是自殺，為什么選擇這里？女尸的面額小巧玲瓏，嘴唇微微上翹，表情執拗不遜，看起來大概25歲左右。

羅丹在尸體的另一側發現了另一串赤腳行走的足跡。一看就知道是赤腳走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足跡一直聯系著女尸的腳。只有她一個人的。羅丹順著腳印走，尋找她來時的起點。在距離尸體五十多米的地方，有一片雪地，上面的雪被強力吹成圓弧形，中間還有兩個雪橇般的壓痕。這是直升機留下的痕跡。女尸的足跡從直升機開始，一只走到她現在躺下的地方。足跡并不混亂，始終深淺一致，表明受害人在行走時意志堅定，神志清醒。

羅丹非常迷惑?？磥頍o論她是誰，她是自愿走下直升機到達死亡位置后自己躺下并割腕自殺的。為什么？如果是自殺，為什么沒有遺書，卻寫下0303？0303代表什么？她叫什么名字？又是誰把她送到了此地？還有，為什么電腦提示說是發現的女尸右手發黑？電腦已經在通報案發地點的時候出了錯誤，為什么在案件特征上又一次犯錯？

一連串的問題在羅丹的腦子盤旋。他從煙盒里調出近期此地的天氣狀況，最近幾天都無風雪。但是，除了女子的足跡和直升機的痕跡，雪地上再也沒有其他線索。羅丹拍了照片，按程序進行了現場調查，然后把女尸抬進黃瓜機艙。女尸身體僵硬，羅丹就像抬著一條木板。

一切就緒后，黃瓜背對著朝陽徐徐起飛，在距離地面兩百米的時候，一聲轟然巨響，一個火球在朝陽前升起。火球的姿態與眾不同，并不是發散式的，而是將所有熱量向內收斂，進行內爆。從遠處看，火球比太陽更明亮！

3.

羅丹在工作的最后一天以身殉職的消息傳遍了警局內部。事發之后，局里立刻派出救援小組現場搶救。但是，由于黃瓜特殊的動力能源，它內爆的范圍不大，但會集中產生極高的熱量，瞬間熔化五米以內的所有物體，所以羅丹和那具女尸也就蕩然無存?，F場有一個五米見方的水塘，那里的雪都被爆炸的熱量融化了，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痕跡。

警局為羅丹舉行了隆重的葬禮，在他的墓碑下埋葬了一套他很少穿的制服，修成一座衣冠冢。那具女尸，因為缺少信息和線索，也成為懸案。

4.

探員們都對羅丹的意外扼腕嘆息，警局里最傷心的，要數另一名探員關青。在電腦高科技的壓力下，眾多警員都改行了，關青留了下來。羅丹曾經調侃她：“關青，你長得好，當電腦的跑腿員可惜了，不如去演電影吧。”這當然只是個玩笑，羅丹深曉關青對偵破的熱愛。

很長時間，關青都沒有從羅丹的去世中恢復過來。她查過那天的出勤資料，負責接送羅丹的黃瓜確實輸錯了地點。難道，這僅僅是輸入錯誤？關青調查了負責電腦輸入的機器人3A1904號的內存，發現因為出現了存檔失誤，3A1904機器人已經被停止使用，正在接受檢修。

葬禮后兩天，恰逢周末。關青到羅丹的墓地去了一趟。她就是想聊聊天。羅丹既是她一同出生入死的同事，更是她的老師。風在一排排冰冷的墓碑中呼嘯著，梅花狀的雪花在灰黑色的大地上飛揚。關青站在羅丹的墓碑前，一幕幕往事歷歷在目。她強忍住淚水，黑色睫毛卻被眼中的熱氣蒙上一層白霜。她不敢哭，生怕眼淚流出來立刻會變成冰凌，又被羅丹的靈魂拿去開玩笑。如果，羅丹死后有靈魂的話。

其實，由于上下級的關系，關青一直悄悄隱藏著一個秘密，那就是她對羅丹的敬仰之情早已經改變了。感情剛剛萌芽之初，關青并未察覺。她只是天天盼望著能和羅丹一起破案。后來有一個夜晚，在她翻看自己厚厚的日記時，才猛然意識到，愛情的門扉已經被她不知不覺推開了。她一直悄悄守護這份單向的感情，記憶下她和羅丹相處的點點滴滴，羞于表白?，F在，即使她想表白，也來不及了。

雪越下越大，一枚鵝毛狀的雪花落在關青的發稍上，她的手機響了。關青接通，對方用的是機器嗓，難辨男女，“關青？”

“你是誰？”關青立刻警覺起來。什么人要用機器嗓和她打電話？關青一手握緊手機，另一只手從腰間的槍套里拔槍。

“你真的相信羅丹之死是意外事件？”對方說。

“你什么意思？”關青一邊回答，一邊迅速走向她的汽車。汽車里有一個“煙盒”，可以立即追蹤來電者的地址。

“聽說過‘46/2’這個地方嗎？”

關青已經打開了車門，她一邊取出“煙盒”，一邊設法延長通話時間，“聽說過。那和羅丹的死有什么關系？”關青從煙盒抽出一根細纜線，插入手機。

“你應該去看看。”對方說。

這時候，“煙盒”上顯示出了來電者的電話號碼和地址。關青一看，正是來自“46/2”這個地方。她正要追問，對方已然掛機。

5.

為什么要取名“46/2”？

關青聽說過此地，它是由地處荒涼郊區的一家廢棄的工廠改建的。46/2只在夜間開放。這個地方的命名來自一個比喻：如果把地球46億年的歷史濃縮成一個小時，那么人類生存的年限還不到2秒。

停下車，走過薄薄的積雪，用木棍打散不時撲過來的野狗，關青看到無盡的黑暗中一燈如豆。她朝著那點燈光走去。四周無比寂靜，除了稀稀拉拉的狗吠，只有腳步踩在積雪上脆硬的“咯吱咯吱”聲。

燈光是從一個巨大的廠房鐵門頭上的唯一的一小扇玻璃窗里發出來的。沒有門牌，里面靜悄悄，毫無聲息。大門上方安裝著監控器，隨著關青位置的變換而轉動。關青按下大門上對講機上的綠色按鈕，還未等她開口自報家門，大門就徐徐拉開了?？磥恚锩娴娜嗽缫阎浪牡絹怼?/p>

踏入廠房，關青看到一個里面一片空空蕩蕩，兩條藍色光線從她兩側拉開，指示出前行的路線。她必須按照藍光照出的線路走，否則她就會碰壁，因為，這個用肉眼看起來空蕩蕩的廠房里實際上充滿了小隔間。房主利用光學的折射原理，讓所有的隔間都在人的肉眼前隱遁了。加上絕對完美的隔音系統，隔間里的聲音便被完全封閉。這里是政府的監控攝像頭顧及不到的地方。人們在隔間干什么，純屬個人隱私。

46/2 實行會員制。每一個會員都是經過嚴格的審查和挑選才被接納的。外人不可能輕易進入。關青不知道為什么她能夠如此順利地進入此地？

在她右側的空間里，突然出現一個看不到底的黑洞。黑洞上方亮著兩個字“請進”。關青拔出手槍，向洞內張望。里面除了類似宇宙黑洞一樣的黑，她什么也看不清。關青抬腿，手槍對著渺茫的前方，跨入洞中。她聽到身后吱呀一聲，再回頭，入口已經不見了。她陷入了一片黑暗，同時失去了距離感，感到腳不著地，身體在一個空間里懸浮。

黑暗中，出現一個聲音：“你知道和羅丹一起消失的女尸是誰？”又是機器嗓在說話。

關青回答：“沒有人來報告人口失蹤。女尸的身份是個謎?！?/p>

“我可以告訴你她的名字。她叫魏娜敏，是美旭氣溫調節公司的科技人員?！?/p>

“你如何能夠判斷女尸就是魏娜敏？”

“我和她約好了見面。可她一直沒有出現。我猜測那山頂上死去的女人就是她。”

“如果是她，她為什么死亡？”

“因為她知道了不應該知道的秘密?！?/p>

“什么秘密？”

“這就是我請你來調查的原因了?！睓C器嗓說著，一個由藍色光束構成的立體正方形出現在半空，里面有一張電子門卡和一張胸牌，上面標有美旭公司的名稱和關青的名字，還有她的照片。“你可以去查一查?！?/p>

“你是誰？”

“一個關心魏娜敏的人?！甭曇粽f完，位于關青身后的門再次被打開。

關青回頭，看見門口站著一個表情憤怒的男人，一手拿著槍，正瞄準了她，一手拿了一個遙控器，壓低聲音質問：“你是誰？為什么偷用這個房間？”

“我是被邀請來的?！标P青也用槍對準了這個男人，“你又是誰？”

“我是這里的房主?！蹦腥税聪逻b控器，房間立刻現形。原來，這個隔間真實很普通，內配兩張沙發和一個茶幾而已。因為整座城市布滿了監控器，人們稀罕在公共場合聚會的隱私權。而這里，是城市中少有的沒有監控裝置的地方。隔間里居然還有一個打開的窗戶，一個人影正在窗外跑遠。關青追了出去，卻看到那人鉆進了一輛無牌黑色轎車，開上了主干道，立刻無影無蹤。關青追上主干道，看到地面上積雪和泥漿混合在一起，車痕交錯，完全無法追蹤汽車的去向。

從高空看，黑色轎車飛速逃離了郊區，在從一座人行天橋下穿過時，進入的時候是黑色，行使出來時就變成了紅色。這要感謝新科技。汽車制造商發明了隨意改變汽車顏色的技術，只要按一個按鈕，車身就會變為任何一種你想要的顏色。很快，紅色轎車融入市中心熙熙攘攘的車流。

6.

今晚的神秘會面讓關青十分憂慮：羅丹的死難道和魏娜敏有關？和美旭公司有關？或者，她自己和羅丹都陷入了某個重大陰謀？

關青調出公路上的監控攝像，終于找出黑色轎車的去向。該車在變成紅色之后，最終停在了一棟公寓樓門口。那棟公寓關青非常熟悉，那是羅丹的公寓。關青放大那輛車的圖像，看到在左車身上有一道劃痕，那也正是羅丹的車。那道劃痕是有一次追捕逃犯時留下的，羅丹一直沒有處理。關青用圖像軟件銳化汽車內部，第一眼看到駕車人的臉，不由得被嚇了一跳。駕車人的臉上疤痕累累，老樹盤根般縱橫疊錯，全是燒傷后留下的痕跡，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然而從其上半身和頭部輪廓來判斷，似乎是個男性。

難道是羅丹？！他還活著？！

關青顧不上夜深，急速驅車趕往羅丹的住處。她在地下停車場里找到了羅丹的車，引擎還熱著。這說明有人剛剛用過這輛車。關青戴上手套，撬開車門，鑰匙仍留在車上。她從方向盤上采集了指紋，然后輸入電腦“煙盒”，很快，“煙盒”對比出了數據。看到結果，關青即失望又迷惑。方向盤上的所有指紋只屬于一個人：施光。并非羅丹。而施光，已在半年前出車禍身亡。施光的尸體是家屬認領的，早已被火化。

那么，已死之人又如何再次出現？關青把所有信息輸入電腦偵破系統，電腦在一陣屏幕閃爍之后，顯示出這樣一行深藍色文字：盡管這是一個高科技的時代，但是我們還未發明死而復生的技術。然后顯示巨大粗體紅字：案件不成立。

關青再試。電腦還是重復出現相同信息。

無奈，關青只好仔細閱讀施光的個人資料，發現他是一名記者。在出事后，認領他尸體的家屬簽名竟是：羅丹?；鸹瘑紊系暮灻彩橇_丹。

關青對羅丹十分了解，她從未聽說羅丹和施光是親戚，而且，也從未聽羅丹提起過領認施光遺體并將其火化的事情。羅丹居然還有事情瞞著她？

現在，施光，羅丹和魏娜敏的死都和美旭公司掛上了勾。這樣一分析，羅丹被分配到珠霖峰調查魏娜敏的尸體就絕非偶然了。但是那份任務是警署安排的，難道局里有內鬼？如果這個推斷屬實的話，對于局里的任何人，她誰也不能相信。關青覺得此時，她比任何時候都要孤獨。

關青直上羅丹的公寓。她有羅丹公寓的鑰匙。他們曾經是相互信任的同事，擁有對方公寓的鑰匙就是為了以便不測之需。可是，當關青站在羅丹公寓門口的時候，她看到門是半開的。

里面有人？難道是那個駕車的神秘人？

關青反應敏捷，迅速掏出手槍，潛入公寓。所有房間被砸得一片狼藉，卻不見一人。有人提前來過了，并且進行了地毯似搜索。他們找什么？

關青走進廚房。廚房里更是一塌糊涂，地面上都處都是摔碎的瓷器。關青在角落里找到兩個幸存的青花瓷碗。這兩個碗還卡在一起，沒有被分開。她轉動上面一只碗，兩只碗就分開了。在兩只碗之間露出一個很小的儲藏空間。這是羅丹保存重要資料的地方。在那里，關青發現了一個小拇指大小的磁盤。

關青不敢久留，她立刻回到家中，把磁盤放入電腦。關青有兩臺電腦。一臺是聯網的。還有一臺，是她從古董店里掏來的。這臺老式電腦并不聯網，可以保證信息安全。

磁盤上的內容讓關青大吃一驚。

美旭公司是一個世界連鎖企業，業務范圍是空調生產和負責城市的中央供暖系統。傳聞說這家企業明里是制造室內溫度調節器，實際上是在進行某項仿生技術的秘密試驗。一經新聞界披露，美旭氣溫調節公司的市場銷售份額便搖晃不定。為此，該公司舉行了公開日，邀請新聞界和各界感興趣人士進廠參觀。幾次三番，終于擺脫了謠言，公開日的活動也就此結束，但有人懷疑他們的實驗并未結束。

這項試驗是關于人類記憶模仿。披露它的人正是施光。

在五年前，三十多個國家聯合舉行了一場關于的人類記憶的國際示威游行，其中包括中國，英國，美國，加拿大，法國等大國。因為時差的關系，有的地方是在白天游行，有的地方是在夜晚。游行的統一主題是：保護人類遺忘的權利。

當時有這樣一個趨勢，有些科學家主張發明一種可以選擇刪除人類的記憶的技術。比如說，如果你有傷心事，又總不能忘卻的話，你可以使用這個軟件，將那段記憶從大腦中永久性刪除。但是，不少人士呼吁，人類正在走向成為科技奴隸的深淵，遺忘是人類所剩無幾的自然標志之一。盡管在人短暫的一生中，有很多東西是令人傷心的，但是如果人想忘記卻又無法遺忘，那就說明那些記憶是值得珍惜的，比如第一次心痛欲絕的失戀，比如親人的去世。遺忘，是人類精神的自然修復。但是，如果人為地對其進行刪除，那么人的大腦和電腦芯片有何區別？人類和機器人又有何區別？記憶的混亂，還會導致整個社會進程和歷史的混亂。

游行引發了劇烈爭論，并且取得了成效。各國政府禁止了關于“遺忘技術”的研發。

但是，美旭公司故意倒行逆施，在暗中實施這項技術的研發。美旭公司的老板叫林生，六十多歲。林生雖然是個商人，但卻十分熱衷政治。他年輕時曾經在政壇上打拼過幾年，可在他四十五歲的時候，他突然離開政壇，變成了一個空調商。

在磁盤信息的末尾，羅丹標注到：美旭公司的目的還不止研究“遺忘軟件”。在“遺忘技術”的幕后，還藏有更大的目的，更大的陰謀。但這是一個什么樣的陰謀，還有待調查。

看完資料，關青想羅丹之死，難道是因為他接近了這個陰謀的真相？！

翌日，帶著無數的疑問，關青身著藏青色職業套裝來到美旭公司。

由于帶著工作人員的胸牌，沒有人注意關青。偶爾有一兩個男士會回頭，也是為了再看一眼這個氣質與眾不同的同事。

46/2的神秘人只給了關青美旭公司這一條線索，卻未告訴她詳情。關青只好順著走廊慢慢行走，尋找線索。出于直覺，關青向地下室走去。果然，在進入地下三層之后，兩個保安把她禮貌地攔在了一個入口之外。入口墻上有一個標示：試驗重地，閑人免入。

關青笑了笑，轉身離去。

在接下來的十二小時里，關青是在公司餐廳儲藏室里渡過的。她好好睡了一覺，吃了兩只水果罐頭以補充體力。夜晚，當整個公司空曠下來之后，關青通過天花板上的中央通風管道離開了廚房。好一趟爬行，自從離開警校之后，關青就很少進行爬行訓練了。當她進入地下室三層后，從墻上的通風口柵欄后剛好看見白天執勤的兩個保安換班。她輕輕地，輕輕地，從通風口進入了試驗重地。

關青從天花板上下來，雙腳剛剛落地，就聽見有人在身后說：“你是誰？”關青回頭，看見一個身著白大褂的男人。關青忽然露出一個嫵媚的笑容，趁對方莫名其妙遲疑的一秒，關青掏出一個小型噴霧器，噴到那人的臉上。那人立刻昏了過去。關青使用的是專門為警務人員配置的瞬間擒拿噴霧劑。這時候，關青難免又想起了羅丹。羅丹經常拿這個噴霧劑開玩笑，說完全是高科技蒙汗藥嘛。

關青把他拖進一個房間，穿上他的白大褂。就在她直起身掃視房間的時候，她看到了這個房間里還有一個內室，里面流露出微藍色的燈光。她好奇地走了進去。

隨之，她驚訝了！

內室里要比她想象的大得多，足有一個足球場那么大，整齊地擺放著近百張病床。每一張床上都躺著一個赤身裸體的人，無數的導線的一頭連在那些人的大腦上，另一頭統一連接進天花板上一個巨大的中央監控儀器。關青走過去，取下其中一張床床頭的資料夾，打開一看，倒吸一口涼氣。這些人原來的記憶早被抹去了，現在正在接受記憶的栽種試驗！

栽種記憶！

“刪除記憶”早已成為過去時。他們已經超越了這一步?？墒?，他們在為這些人栽種什么樣的記憶呢？這些人又是自愿接受這項實驗的嗎？難道，這就羅丹所謂的陰謀后面的陰謀？！

這時候，房間里的監視器發現了關青。刺耳的警報聲尖厲地響了起來。當關青剛剛沖出房間的時候，一個重拳擊中她的臉部，她兩眼一黑，頓時暈了過去。

7.

她在一個黑暗的深淵中下沉。

下沉。臉朝上，四肢張開，飛速下沉。

她想抓住周圍某樣東西，卻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虛空。然后，那虛空鉆透她的肌膚骨骼，讓她感到徹底寒冷。于是，她醒了。她睜開眼睛，水珠彌漫著她的眼睛。她看到，旁邊站著一個驃悍的男人，正舉著一個空水桶虎視眈眈地望著她。

漸漸的，關青清醒過來。她發現自己是在一間黑暗的拷問房里。她被困在椅子上。除了那個用冷水潑醒她的男人，房間里沒有別人。

從墻上掛著的音箱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為什么闖入實驗室？”

關青說：“為什么不讓進？難道你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對方不回答。片刻沉默之后那個聲音又說：“你發現了什么？”

“很多?！标P青回答。

“說說看?！?/p>

“你們不但已經擁有了刪除人腦記憶的技術，而且還研發了種植記憶的技術。”

“記憶一直是人類大腦的未解之謎?，F在，我們為全人類揭開了這個謎，讓我們人類能夠自由地操縱它，使用它，不是更好嗎？”

“恐怕，你們的目的還不只如此吧？”

“你的意思是……”

“刪除人類記憶是你的第一步。栽種記憶是第二步。控制全人類是第三步。”

“哈哈哈！你是聰明人。如果你不是警察，我可能會雇用你。是的，人類無法進步，形成全世界大統，是因為我們擁有記憶。人類的心是狹小的，只會在同宗同族間團結，不會和其他種族團結。舉個例子，猶太人，歷經那么多分崩離析，分散世界各地，可還要死死咬住猶太文化，頑固不化，不求進步。是什么把他們聯系在了一起？是記憶。只有抹去不該有的記憶，種植新記憶，世界才會實現大同大統?！?/p>

“所以，你們設計了這項技術。一旦你能夠在人腦中種入你編造的記憶，你就為人類建造了一座思想的監獄，你就可以實現獨裁。我猜，你就是林生?！?/p>

“對。我就是林生。高科技是為人類服務的。我們的思想太復雜，那么多的戰爭，尤其是不同信仰之間，不同政見之間的戰爭，偏激分子對人種的偏見，奪取了太多人的生命。如果不做一次人腦大掃除，人類永遠不會得到和平和安寧。中國的秦始皇為什么要焚書坑儒，清朝為何有文字獄？美國為什么要殘殺印第安人？德國納粹希特勒為什么要清除猶太人？人類歷史上這樣的例子很多。我退出政壇，就是因為我看透了政治和文化對人類的影響。殺戮是血腥的，是沒有必要的。如果我們能夠主宰記憶，一切可以重新開始?！?/p>

“如果人類的思想失去了多樣性，思想記憶能夠被設計，刪除，輸入的話，我們人類和機器人又有何分別？世界和平，這只是你的借口。你的目的是獨裁。你想駕馭人類之上，讓人類按照你的要求生存?！?/p>

“隨你怎么說吧。不過，你能這樣想的時間不多了。很快，我會刪除你的記憶，然后為你種植新的記憶。到時候，你所記得的，是你參觀美旭公司的愉快經歷?！?/p>

持水桶的大漢殘酷地笑了笑，離開了房間。房間里十分安靜。墻上的空調突然啟動，里面噴出一股涼氣，關青又一次暈了過去。她想強迫自己醒過來，但是她無法做到。她看見她的記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儲藏室，里面有無數的小隔間。有的隔間里放著她的童年，有的隔間里是她關于父母親人的記憶。有一個隔間特別美麗，里面是一個舒緩的山坡，盛開著大片的藍紫色薰衣草。這個隔間里，存放著她對羅丹愛情的記憶。還有一個隔間，陰暗潮濕，一雙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睜一閉，那是關于美旭公司的記憶。這最后兩個隔間的門，徐徐關閉了。然后，她像一片被龍卷風卷起的落葉，被遠遠地吹離了這兩扇門。

8.

關青醒來了。她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看了看床頭的鬧鈴。離上班時間還早。她坐起來，揉了揉頭部，發現頭有點疼。床尾的電視機還開著，一定是自己睡前忘了關。電視里正在播放一條關于美旭公司空調的廣告。該公司的空調又有優惠了。關青看看自己的舊空調，決定是該更換更換了。她記得昨天剛剛參觀了這家公司，細節記不清了，但總體感覺不錯。

她洗漱完畢，喝了兩杯咖啡后，頭疼好些了。她離開家，準備開車去上班。剛發動汽車，后座上出現一個聲音：“不要回頭，往前開。”

關青覺得一個冷冷的東西抵住了她的后脖頸。她從后視鏡里看，看到一張布滿傷痕的臉。關青覺得這張臉很熟悉，卻又想不來在哪里見過。

汽車駛出城區，一直向郊外駛去。他們穿過主干道，開進一條小路，然后穿過一大片一大片布滿白雪的農田，脫離了監控器的范圍。

汽車行駛了六的小時，在一座山腰上停了下來。那里有一座木房。疤臉男人命令她把車開進木房車庫，然后用關青車上的手銬把她雙手反銬在背后，押送她走進了木屋。

木屋里站著另一個男人。關青也是覺得十分面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見過。那個男人讓關青戴著手銬坐下來，然后和疤臉男人一起坐到她的對面，說：“關青，你好。這是施光。我是羅丹。”

9

兩周后，警方逮捕了美旭公司所有參與記憶刪除/栽種科技的所有人員，解救了數百名被強迫實施試驗的試驗者。這些試驗者是美旭公司從各地搜羅劫持的流浪漢。正因為他們都是流浪漢，所以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失蹤。

于是，一個陰謀中的陰謀被揭穿于天下。在全球聯網直播的公開審訊中，美旭公司老板林生對此供認不諱：他已經研制出一種令人遺忘氣霧劑，通過中央空調系統傳播。這種氣霧劑的構成主要是納米機器人，能夠瞬間刪除人的記憶，然后他再通過衛星發送覆蓋全球的信號，向空白人腦內的納米機器人輸入新的記憶信號。警方在他的實驗室里發現了數盒充當記憶信號的錄像帶。錄像帶上有他的演講。他儼然以一個君王的姿態實施演講。他要所有人記住，他是人類的君王。

在警方的辦公室里，有三個人坐在電視機前一起觀看這次審訊。他們是羅丹，關青和施光。原來，當羅丹抬著魏娜敏的尸體進入黃瓜之后，當他把皮椅套套回座椅時，他看到了安置在椅子下的炸藥。在黃瓜爆炸之前，他及時利用逃生裝置跳出了機艙。

由于羅丹在調查美旭公司，林生一直找機會除掉他。林生讓人黑客進入警方任務派遣的電腦系統，錯誤地通知他出現右手變黑的案件，吸引他破案，同時欺騙警局，在記錄中顯示是讓羅丹去市中心，實際上是把他送到珠霖峰，混亂記錄，指西打東，然后炸毀他乘坐的黃瓜，除掉他的同時銷毀魏娜敏的尸體。這也是為什么機器人聯絡員3A1904號出現操作失誤的原因。

還好，羅丹及時跳出機艙。他降落在了一棵樹上，又從樹冠上摔下來，摔斷了腿，然后被一個當地的獵戶救起。羅丹也就將計就計，讓所有的人都認為他已經死亡，暗中調查爆炸后的陰謀。

羅丹和施光早就相互認識。由于施光對美旭公司的調查，施光也曾經是該公司的清楚對象。為了保護施光，羅丹只好上演了一幕施光車禍身亡的假戲。

在黃瓜爆炸后，施光也認為羅丹已經死了，他只好聯系關青，請她繼續偵破美旭公司內幕。

后來，羅丹恢復后，他沒有立刻返回警局，他和施光會合后，才得知施光已經暗示關青進入美旭。羅丹趕到關青住所試圖解釋一切的時候，恰好看見關青回來。羅丹上前，卻發現關青根本認不出自己了。他意識到，關青的記憶已經被刪除了。

于是，羅丹只好讓施光把關青劫持到山腰獵人的木屋，向她講述了全過程。

山頂上死去的女子正是魏娜敏。她是美旭公司的高層科技人員，是她暗中向施光提供的消息。她被林生查出來后，慘遭毒手。施光推斷，美旭公司在魏娜敏的大腦里種植下自殺的記憶信號，讓她自愿走出直升機，走向雪地，然后割腕自殺。

這時，電視上中法官正在質問林生魏娜敏的死因，林生的三角臉狡滑地笑著說：“我沒殺她，我們只是讓她做出了選擇。”

“什么選擇？”法官質問。

但是什么選擇，林生卻不說了。他說：“我說也是死罪，不是也是死罪。我到情愿留個謎，讓你們去猜。哈哈哈?！?/p>

羅丹厭惡地降低電視音量，疑惑地對施光說：“在魏娜敏的死亡上有一個細節，我尚未弄清楚。在她的右手下，有她用血寫下的四個數字：0303。這是什么意思？”

一聽這話，施光的眼淚迷蒙了。他哽咽地說：“在和魏娜敏接觸的過程中，我們相愛了。我們決定一旦真相大白之后，就選三月三號結婚。三月三號是我們相識的日子?！?/p>

三人忽然恍悟了什么，都不說話了。他們都明白了林生所謂的“選擇”。他是讓魏娜敏在記憶和生命之間做出選擇：她可以刪除記憶，活下來；或者被送到山頂自殺，留下記憶。魏娜敏選擇了后者。

審訊結束了。羅丹關掉電視，一轉頭，看見關青正兩眼發楞，凝視著電視機。看到關青這個樣子，羅丹暗自傷心，他問：“你想起什么了嗎？”

關青搖了搖頭。她什么都記不起來了。在小木屋的時候，她只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值得她去信賴。這只是一種殘存的直覺罷了。后來當關青回到自己家中，偶然間找到了那本日記。她一頁頁地讀，讀了整整一夜，然后明白這個叫羅丹的人對自己有多么重要?？墒?，那一切關于愛情的美好記憶，都被奪走了，就像有人在她的體內扔進了一顆炸彈，把她關于他的記憶炸得蕩然無存。如果，沒有這個日記本，她永遠也不會得知這份情感的存在。如果，當時林生也給她選擇的機會，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保留記憶而放棄生命?？上?，林生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這比殺了她還要殘酷。

“關青，他們的技術還未成熟。也許到了將來，你的記憶會一點點回復的?！绷_丹安慰說。

關青苦笑了一下?？墒?，真的會有那樣一個將來嗎？

羅丹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反正我已經退休了，有時間。我可以把我們一起破案的經歷慢慢講給你聽。我會和你一起找回那些記憶的?！?/p>

關青看著他，又笑了一下。這次，微笑沒有立刻淡去，而是長時間地掛在了嘴角，因為，在羅丹輕拍她的肩膀時，她感到腦海里有個模糊的圖像電視雪花般快速地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