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

印度當代藝術的花樣年華

□ 楊育謀

常言道，十年磨一劍，但對于印度藝術家安尼什·卡普爾、弗朗西斯·牛頓·蘇薩、阿克巴爾·帕丹希和蘇波·古塔等人來說，十年太久，四年足矣。四五年前還不名一文，如今的作品身價卻以N次方的倍數增長。反應迅速的藏家和藝術品商們更是掀起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印度熱”，就連早些年曾經對印度當代藝術很不屑的中國藏家們，如今也開始組團前往印度追趕這波熱潮了。

那么，印度的當代藝術究竟有哪些特色?它的火熱背后是否也像中國當代藝術一樣存在隱憂?印度當代藝術，是重復20年前的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軌跡，抑或將創造出跨越式、前所未有的發展奇跡?

10年增32倍

國際市場對印度藝術品的興趣萌發于20世紀90年代佳士得和蘇富比在倫敦和紐約舉行的拍賣會上。自那以后，佳士得、蘇富比以及幾家小型拍賣行開始頻頻在國際市場上拍賣印度藝術品，更多的畫廊和博物館也紛紛舉辦畫展。

2000年以后，印度當代藝術開始大規模進入歐美收藏家的視野，幾乎各國都在藝術展競相展出以印度藝術家擔當主角的展覽。一向保守的法國LVMH集團畫廊也舉辦了印度當代藝術展。在過去三年里，世界各大拍賣行開始熱捧印度當代藝術，蘇波·古塔(Subodh Gupta)、塔伊布·梅赫塔(Tyeb Mehta)、阿克巴爾·帕丹希(Akbar Padamsee)等知名印度畫家的作品價格逐年攀高。在法國，2007年3月艾德拍賣公司最早開辟現當代印度藝術拍賣專場;佳士得在迪拜拍賣會上，成交價位居前10位的拍品中，有9件來自印度藝術家，而成交價最高的也是印度作品;佳士得的印度現當代作品全球銷售額由2000年秋季的65萬美元，增至2008年的4200萬美元。而全球拍賣行的另一大巨頭蘇富比2008年“印度現當代藝術”專場拍賣的火熱程度也已超越了當年中國當代藝術專場拍賣的熱度。

隨著越來越多印度當代藝術海外展覽的舉辦，印度當代藝術品的價格也節節攀升。在印度當代藝術家中，能標志印度當代藝術在世界拍賣場上邁出轉折性一步的要算畫家塔伊布·梅赫塔的兩幅作品:《牛魔》(Mahisasura)和《慶典》(Celebrations)。在2002年9月佳士得的拍賣會上，《慶典》拍出31.7萬美元的高價，成為首幅拍出高于10萬美元的印度當代繪畫作品，令世人對印度當代藝術刮目相看。而《牛魔》則在2005年9月紐約舉行的一次拍賣會中拍得近160萬美元。

2008年6月，印度先鋒藝術家弗朗西斯·牛頓·蘇薩(Francis Newton Souza)的作品《出生》拍出了230萬美元的價格，創下紀錄，雖然這個數字遠低于中國藝術家曾梵志的作品《面具1996 No.6》在香港拍出的970萬美元。炒家們寄希望于將來的幾年，期望價格能達到500萬—1000萬美元。而蘇波·古塔的一幅繪畫作品《漁民》2005年在蘇富比僅拍賣了1.7萬歐元，到2007年，作為印度明星藝術家，其作品價格居然漲到了13萬歐元至28萬歐元之間。如今他的雕塑作品已經上漲到百萬歐元。這與中國部分知名藝術家的經歷如出一轍。

權威藝術網站Artprice2008年出臺的一份報告顯示:到2008年7月，印度當代藝術品的價格上漲指數較10年前增長了3230%。而其中大部分的增長相對集中在過去的三年間，即在西方資本開始從中國當代藝術市場撤退之后。Artprice的另一份報告顯示，從2004年1月到2009年1月，中國當代藝術的價格指數增長了583%，而同一時期，印度當代藝術增長了957%。

趕超中國當代藝術?

“從純藝術角度來說，印度當代藝術比中國的有味道，很多超現實主義作品非常有異國情調，西方人很愛看?！敝袊囆g研究院的博士生導師王鏞評價說。

西方人喜歡中國藝術，因為對神秘的東方國家充滿好奇。而在滿足這一點上，印度藝術比中國有過之而無不及，它色彩濃郁，又有很深的哲學觀念，按藝術家穆克基的說法，印度藝術就是馬蒂斯與莫臥兒的結合體。

印度的歷史文化曾因英國的殖民而被長期割斷，隨著印度民族意識的覺醒和經濟的發展，藝術開始不斷追求自我突破與進步，例如20世紀上半葉形成了孟加拉畫派，以及50年代的表現主義、60年代的超現實主義、70年代的抽象藝術、80年代的具象藝術回潮，再到90年代之后新口旦多羅藝術進一步發展、裝置和影像開始流行，印度藝術家從自己的悠久歷史文化與宗教中汲取營養，結合西方藝術思潮進行獨立思考，創作出了具有自己特色的藝術作品，從而成為世界現當代藝術大家族中獨具特色的一員。

不單單是東方情調的吸引力，同先前在全球刮起的中國風一樣，印度當代藝術的崛起同這個國家在全球化經濟中所展現的實力不無關系。無論是中國還是印度，經濟的崛起都令西方有著強烈的了解欲望，當代藝術恰恰充當了“翻譯”的功能?！爸袊敶囆g最牽動人心的部分誕生于改革開放之后的激蕩歲月。有人說印度的社會環境與當時的中國極為相似，其實并不盡然。印度有著更為復雜的環境，民族、宗教等問題刺激人們有感而發，恐怕連普通人都會有自己的思考，這就更容易有豐富的當代藝術了?！笔詹丶覐堜J這樣評價。

在2009年7月16日于上海當代藝術館開幕的一個名為“印度現在”的印度當代藝術展上，蘇波·古塔有一件名叫《Saat Samundra》的參展作品，一輛老式的印度車上，載滿了居民遷移的包裹。蘇波·古塔欲表達出在高度全球化之下的當代印度，許多所在地固有文化正被快速汰換的情況。這種表達非常符合全球化背景下藝術市場的炒作題材。當年，中國的當代藝術明星藝術家也正是以這種政治波譜、消費主義等資本主義關心的論題而進入世界市場的。

西方人如此熱衷于印度文化，另一個原因在于隨著全球化時代的到來，西方世界正面臨內心的繁復與矛盾，而印度人在這一方面則處理得相當成功。

“如果從藝術品本身來說，印度藝術家畫功好，作品藝術性強。對比來看，印度的當代藝術凸顯濃郁的民族性和地方特色，而中國的當代藝術則更多反映某一時期的特定主題。從長期看，國際買家更青睞具有強烈民族性的作品。”中國著名油畫鑒賞家左頌德指出，“印度當代作品的興起是不可抵擋的潮流，雖然目前印度國內藝術家自己的信心指數還不高，未來會發展到什么樣的程度還要看經濟回暖的速度及其他綜合因素，但是可以說，屬于中國當代藝術的輝煌時代就此結束了?！?/p>

不少國際藏家斷言，印度當代藝術品市場正處于發展初期，與中國當代藝術品相比，具有更純粹的藝術性而無跟風之弊病，因此其升值空間或將在不久的幾年內完全釋放，趕超中國當代藝術拍品。

另一些人則更看好中國當代藝術，認為其與印度當代藝術早不在一個層次上。同樣是在蘇富比，2008年在香港舉辦的中國當代藝術春拍收入是2007年紐約秋拍印度當代藝術收入的10倍多?！稌r代周刊》稱，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三大藝術市場。海外印度裔人群是印度藝術品的主要購買者，而中國當代藝術的買家范圍更為廣泛，不僅有國內藏家、港臺及海外華人，還有歐美的收藏家，這也刺激中國當代藝術的整體價格要比印度高出一截。

熱潮中現隱憂

不管怎樣，印度藝術還很有后勁，這已成為中印收藏家的共識。隨著各種藝術機構的不斷推介，印度當代藝術幾番在中國的畫廊、藝術展會、拍賣會高調亮相，正成為中國收藏家國際藏品的一部分，也是博物館、藝術基金的目標。

2006年，北京的一家商業畫廊阿拉里奧北京藝術空間舉辦了第一個印度當代藝術群展。這次群展中，中國藏家以20萬美元買下了3件作品。在隨后的07、08年，阿拉里奧舉辦的Kallat、Gupta、Nalini Malani三場個展上，共有30件作品賣出，成交額為250萬美元。

在2009年5月24—25日的佳士得香港拍賣會上，一位中國藏家以9.5914萬美元買下了Santosh的“一百平方英尺的詛咒”(Hundred Square Feet of Curses)，另一位買家以11.1467萬美元買下了Jitish Kallat的“普遍接受者1”(Universal Recipient 1)。

孟買印度當代藝術學院主任Tushar Sethi表示:“我們注意到來自全亞洲買家的興趣不斷增長，特別是在中國，我們在為印度藝術尋找多元化的收藏和投資途徑。”

2009年7月16日至8月31日，由印度駐滬領事館籌備了一年之久的《印度現在——印度當代藝術展》在上海當代藝術館舉行，展出包括印度明星藝術家蘇波·古塔在內的21位印度當代藝術家超過60件的作品。此番印度當代藝術家集體“進軍”中國，再次引起藝術界和收藏界的熱議。

在印度，熱錢也不少，藝術品市場同樣持續升溫，藝術家的身價越來越高。和中國一樣，很多印度藝術家在利益的驅使下日以繼夜地趕制作品，但是，其中大部分作品都只是“行貨”而已。

印度現在有越來越多的藝術家感覺到自己已經淪為一件商品，有人說:“藝術市場開始變得越來越像股票市場，這就好像人們在你身上下賭注，就像在賽馬場賭哪匹馬會先到達終點，就把錢全部押在它的身上。”

印度著名的藝術評論家蘭及特·霍斯科特因此評論說:“印度藝術市場一片繁榮的背后，許多藝術家不再有足夠的時間靜下心來創作，最終只能淪為繪畫機器?！?/p>

更悲觀的說法是，藝術市場過熱目前在印度還是件很新鮮的事，但在西方卻已經是老掉牙的故事:早在20世紀80年代的紐約，一群剛剛嶄露頭角的新興藝術家成了藝術圈炙手可熱的人物，短短幾年內，他們的作品賣了大錢，但最終卻淪為倒霉的收藏家地窖里不值錢的廢紙。

不過，總體來說，印度的藝術家大多還能在國際上給人遵守信用、保證作品質量的好印象。他們一年實際畫了幾幅畫對外都如實宣布，每幅畫創作的具體日期也都有明確記錄。此外，他們更不會像很多中國藝術家那樣為了多賣作品找人代筆。拍賣行與藝術家和交易商合作抬高價格，藝術家通過花錢買好評、搞展覽來抬高名氣等作弊行為更是聞所未聞。這或許是我們可以繼續看好已經略顯浮躁的印度當代藝術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