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獨自在走廊的拐角處,顯得有些孤寂,頭腦正處于一種真空的狀態……一陣風吹過,思緒被風帶著進入一個時空交換的隧道——一位63歲的老人,在夏日的夕陽下,獨自坐在屋里,她記不清她的愛人叫什么名字,她也想不起午餐中她最愛吃的那道土豆燒排骨的味道,她的女兒走到她的面前,她卻錯以為那是隔壁屋里那位老人的孫女……我走到她面前,問她:“你這是怎么了?”她卻說:“我沒有怎么啊!我就是我,而你也是我……”
又一陣風吹過,我驚醒般地從思緒中飄回來,發現:我站在成都和信康復中心二樓走廊的拐角處,午后的陽光曬向康復中心中庭的活動區域,走廊里不時吹來陣陣微風。左邊是一位癡呆病老人的兒女離去的背影,而右邊,走來的正是剛剛向我吐露心聲的藍婆婆……
那么,剛才出現的那位老人是誰呢?難道是30年后的自己?
你的人生何時會出現“被拐點”
我們一邊在慶幸,經濟的發展給每個家庭帶來的生活、經濟條件的改善,而我們又一邊感嘆家里老人的迅速老去(其實,這也包含“我們自己”),及不得不面對的養老問題……而處于中間階層的中年人(也就是所說的“我們這一代”),在面對上有老,下有小的雙重壓力下,人生目標已開始出現拐點。
要么,繼續拼命掙錢,以保證自己老了能有所“依”;要么,面對自己也即將老卻的身體,正視,并重新制定“幸福”的尺度……
其實,人生出現的拐點,又何止是婚姻、事業和家庭。就好比你正值老當意壯之年,突然有一天老年癡呆不期而至,從此,你的人生便又出現了另一個拐點。
這是一個“被拐點”,你完全處于一種被動的狀態。你無法自理自己的生活,你無法控制自己,你甚至會感到人生的悲哀與無助。但是,你卻什么都不記得,不記得早上兒子臨出門時對你說過的那句叮囑;不記得你昨天剛剛結識的另一位老人;在家里突然沒人照顧你時,你把早上的飯吃了熱,熱了吃……在你稍微有一絲清醒時,你很想抓住那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可是西醫卻告訴你,“你無解!”
“現在,我努力試著讓自己跟90后、00后們進行比較深的交流。目的,就是為了,當我到退休年齡以后,還能夠跟得上他們的思維模式及潮流,還能夠跟他們談得上話,從而不至于落得個不得不‘被空巢’,而漸漸淪為癡呆病的高發人群……”
跟我談此番話的,正是一位現在35歲,對事業有著相當激情的策劃人士。他說:“我說這番話,并不是因為杞人憂天,也不是聳人聽聞,而是我不知道人生何時會出現這種‘被拐點’,尤其是像我這種知識工作者,平時雖用腦多,但是因為常常坐在電腦面前,而疏于鍛煉,如果哪一天真要出現了,那將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老年癡呆正在奔襲中國
今年七月召開的“建設人口均衡型社會”學術研討會中已重要指出中國內地人口老齡化提速,老年人口出現首次增長高峰的嚴峻現實。60歲以上人口將從“十一五”年均凈增480萬提高到“十二五”的800萬左右,2015年總量將突破2億,占總人口的14.8%;人口結構性矛盾將更加突出,建設人口均衡型社會的現實將面臨殘酷的考驗。
9月21日,“世界老年性癡呆宣傳日”。據國際老年癡呆病協會公布的數據顯示,我國老年癡呆癥患者數量已達600多萬,并正以每20年翻一番的速度遞增。全球每7秒鐘就有一個人被確診為老年癡呆,而每四個人中就有一個中國人。
并且,據最新統計表明,如今老年癡呆癥的平均發病年齡為55歲,比20年前的65歲提早了10歲。由于老百姓對老年癡呆癥的認識不足,老年保健體系還不夠完善,目前我國老年性癡呆患者的就診率較低。調查顯示,我國輕度癡呆癥患者的就診率為14%,中度癡呆癥患者的就診率為25%,重度癡呆癥患者的就診率為34%。47%的癡呆癥老人照料者認為,病人的狀況是自然衰老的結果。
由于老年性癡呆是一種嚴重的智力致殘癥,病人從輕度記憶與認知障礙到最后的植物狀態,要經歷幾年甚至幾十年,這對病人和家屬都是一個痛苦的過程,而良好的心理、生活護理,能夠延緩患者的病程,改善他們的生活質量。
患老年癡呆的老人,應該怎么辦?
話雖如此,但是對于現代的家庭來說,4-2-1的中國家庭結構令得整個家庭的中間力量不得不雙雙外出工作,以維持日常的家庭開銷。照顧老人,尤其是患有老年性癡呆癥的老人就更是力不從心了。
想想,他們白天為了生活要在外辛苦工作,沒有辦法陪伴老人,只有花費2000元左右的費用(這還不加上管吃管住的費用在內)請保姆來照顧。可是,面對專業的護理工作,保姆又往往不能勝任。如果非要到醫院里,那又將是家庭無法負擔的昂貴費用。讓非健康的老人去養老院,那又等同于讓老人慢慢等死。
為此,我們請教了許多這方面的專家,他們的建議是:面對這種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老人送進專業的康復中心。
“作為老齡化社會的必然趨勢,只要活得夠長,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患老年癡呆癥。在85—93歲的老人中,老年癡呆癥的發病率更是高達25%。2005年,中國老年癡呆癥患者總量就已高居世界第一,到今天,更是一個可怕的數據。然而,家里有老年癡呆癥老人應該怎么辦?這在國外及香港、臺灣地區已經有著相當多的案例,并且就臺灣高雄而言,高雄人口數量為150萬,而康復中心的數量就有100家之多。而在中國內陸地區,就拿成都來說,像這樣專業的康復中心,成都僅此一家。”在一樓的辦公室,我們采訪了和信康復中心的創辦人,來自臺灣的賴瑞漳先生。
從賴先生口中我們了解到,康復中心其實就是目前中國介于醫院和養老院中間的空白力量,對于病情已穩定,不需要住院,但生活又不能自理,又需要專業護理及照顧的非健康老人,康復中心就是他們得到關心、照顧及有尊嚴的生活的家園。
在成都,對于一般中產階層家庭(比如,我在走廊上遇到的那位癡呆癥老人的兒女)來講,康復中心一個月2400元到3700元的費用,還不算有太大的壓力。可是,當我遇到藍婆婆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了她所面臨的壓力。“因為,各種護理都達到了最高要求。所以,一個月下來有近4000元的費用。我們也知道,這在康復中心來講已經算是比較合理的價格。可是,我和老伴的退休工資不多,如果政府能夠考慮到像我們這種情況的進行一些政策上的補貼,我就不用靠兩個女兒補貼了。因為,兩個女兒這兩年剛剛生了小孩,加上面臨還房貸的壓力,我實在不想給她們再增添壓力……”
從和信康復中心走出來的時候,夕陽已經轉變了它的臉色,被烏云壓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在樓下的停車處,我回過頭去。剛才在二樓走廊的拐角處“見”到過的那位老人,此刻正探出身來,眼睛里閃爍著些許的機警。她是想告誡我什么?疑或是想提醒我什么?她顯得有些著急,似乎正在向我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