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道有沒有人從頭至尾閱讀了克里斯·多德(Chris Dodd)與巴尼·弗蘭克(Barney Frank)長達2300頁的金融改革法案,若真如此,此人大概也只是個律師,這樣做實在沒什么意義。如果一個法案長達2300頁,那通常意味著諸多政治妥協,多德—弗蘭克金融改革法案就是這樣。
但該法案的綱要相當清楚。衍生品交易將被帶入交易所、監管與資本金要求將普遍收緊、投行交易部門將縈繞著保羅·沃爾克(Paul Volcker)的靈魂、一個消費者保護機構將對零售市場進行嚴格的新監督。就事論事,這些都是有用的。但對于本次危機暴露的美國監管缺陷,該法案條款做出的回應有多好?
作為對金融危機的反應,該法案結構復雜、內容無序、明顯受政治驅動,而且缺乏深思熟慮。
其一,法案對諸多金融活動所加的規制,與金融危機的相關性甚微,甚至毫無關系。例如,法案在美聯儲內部增設了“消費者金融保護局”,保護消費者免受欺詐和其他非法金融活動的侵害。但消費者在金融市場繁榮時是否真的受害,消費者行為與金融危機的關聯有多大,答案不明顯。
法案還規定,美國證監會有權使股東享有更多權利,推選自己的候選人進入公司董事會。公司的董事會經常會受到批評,并被指責釀成了金融危機。這種詬病并不公正。股東選舉董事會成員,并不能改善公司治理水平,反而可能適得其反。
其二,法案賦予多個聯邦機構額外的權力,試圖以此防范新的危機,但其實,這些機構早就有權采取各種措施。危機醞釀之際,美聯儲早應緊縮銀根,但卻未能如此。SEC和各家聯邦儲備銀行,特別是紐約聯儲,本有能力制止問題借貸,提高其流動性要求。其中,部分原因可能是,與銀行及消費者一樣,他們也沉浸在同樣的泡沫中難以自拔。此外,監管者經常被監管對象“挾持”,過分聽從銀行及其他監管對象的意見。
法案非但沒有增加明確規范銀行行為的條款,反而繼續擴大政府的自由裁量權。例如,法案設立了“金融穩定監督委員會”。委員會共有九名委員,成員來自美聯儲、美國證監會和其他政府部門,旨在監控華爾街的大公司和其他市場參與者,應對經濟中任何新的系統性風險。委員會可以2/3多數決定是否提高對放貸者的資本金要求,以及是否將對沖基金和交易商納入美聯儲的監管范圍。考慮到過去的教訓,新的委員會很難在新危機來臨前采取任何決定性的行動,尤其是前提還要2/3多數通過。
其三,保險業方面也沒有任何進步。美國例外論再次占了上風。美國仍將是世界上唯一沒有全國保險監管機構的國家,這一空白在美國國際集團(AIG)案例中可以強烈感受到——負責此案的是紐約州的保險監理官。如果AIG整個集團有一個統一的聯邦監管員,他必然會更加關注該集團金融產品業務所承擔的風險,也將能更好地與美聯儲聯絡溝通。
其四,銀行的資本金不足也是導致金融危機的主要誘因。新法案限制了銀行把風險資產計入資本金的能力,同時規定,美聯儲有權對銀行和非銀行金融機構提出額外的資本金和流動性要求。但我更傾向于一個簡單的規則,即要求銀行提高資本充足率,特別是對大型的、關聯業務較多的銀行。正如古拉姆·拉揚和斯夸姆湖經濟學家小組所稱,法案應要求大型銀行設立“應急”資本,比如在銀行大規模虧損或資本充足率低于一定水平時,一種可自動轉為股權的債權。
其五,法案最嚴重的遺漏之一是對“兩房”基本只字未提。2008年,兩家公司就被“聯邦住房金融局”接管。危機形成之初,國會中的一些人曾鼓勵“兩房”吃進大量次級抵押貸款。“兩房”應對危機負有相當大責任,但是它們卻繼續享有強大的政治支持。我希望看到“兩房”最終解體。但這是不可能的。相反,政府和立法者承諾,未來將立法處理“兩房”問題。對于他們是否會終結“兩房”,抑或改進其運營,我持懷疑態度。
其六,法案中的很多建議對經濟的影響有高度的不確定性。有的建議要求:抵押貸款和其他資產的發行人至少要保留抵押資產的5%;衍生品在交易所交易;更加密切地監管對沖基金;“保護”消費者免受其金融行為的影響。
法案充斥著這樣那樣的變革,但都并非基于對危機成因的嚴謹分析,而僅是危機籠罩下的政治和情緒化反應的結果。這些反應通常弊遠大于利。這也可能是金融改革法案中絕大部分條文的命運。
奧巴馬政府前財長保爾森說:“如果私人部門的機構不改變,它們就會被淘汰。我們的監管架構也需要改變,使其演變成經得起時間考驗的架構……我們需要啟動改革監管架構、使其現代化的重大工程。”
這項工程似乎幾乎還沒有動工。多德與弗蘭克或許覺得一切都已“搞定”,但事實遠非如此。再來2300頁的法律條款,或許才能看見真正的進展。
曹習根據《金融時報》、《紐約時報》、貝爾《金融改革五宗罪》綜合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