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山有鳥,每于夜半輒呼王千哥,至千百聲,哀切不忍聞。傳昔有人入山挖參,相失,遂呼號死山中。化為鳥,當參盛處。則三匝悲啼,隨聲至其地,必見五葉焉。
王千哥,山之阿;
王千哥,江之沱。
叫爾三更口流血,
草長樹密風雨多。
生同來。死同歸。
爾何依?
我不忍先飛。
但愿世間朋友都似我,
同生同死無不可。
生同來,死同歸。
爾何依?
我不忍先飛。
這首詩在前面的序言里就已經交代了其成詩的背景,即:傳說有兩個人入山采參迷了路,帶來的食物已吃光,饑寒交迫,死在深山密林里,化成兩只王千哥烏,日夜繞著人參草悲鳴不休。
采野參是一項艱苦勞動,采參者往往走十天半月找不到一棵人參。因此,采參人之間需要相互幫襯、照應,天長地久便結成了很深的情誼。這是在極其艱苦的環境里結成的情誼。有時,他們面臨的可能就是絕境,因此,他們結下的情誼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生死之交。只要我們稍微細心一點地翻閱史料,就可以看到許多有關于流入之間感天動地催人淚下的故事。寫詩講求寄托的方登嶧,便把這種感動寄托在了一種名字叫做王千哥的鳥兒身上。
方登嶧是方家第二代流放至東北的家族中的長者。他被發配至卜奎后,其子方式濟辭官陪戍,其孫方觀承也于三年之后,徒步來到流放地與他團聚在一起了。期間,方登嶧已收獲足足的親情。但,流放地流人們的友情更是讓他感動不已。他在流放地一次次親歷與目擊了流入之間相互幫扶,相互激勵著生存下來的感人場景,他還聽到了被發至寧古塔的文化流入吳兆騫被好友顧貞觀在京城為之周旋營救的故事。他甚至隨口便能背得出:“季子平安否?便歸來,平生萬事,哪堪回首……”這讓人一誦便會雙淚橫流的句子。是的,流放文人自被宣布流放的那一刻,他們所有的財產與名分被劫掠一空后,所剩下的就是赤條條的生命與生命的相對與呼喚了。這些遠離人群的文人,他們心中感到的不僅僅是孤獨,還有被遺棄的恐懼。因此,在空曠的流放地的流放文人們彼此間的呼喚便顯得更為重要。他們不僅僅需要一些詩文做他們心靈的鏈接,他們同樣更需要這種呼喚來填充那寂寞的人生。
這首出自流放文人方登嶧筆下的詩,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們被流放之后的種種遭遇和不幸,想起在流放地流放文人之間或以詩互勵,或以淚相交的種種感天動地的一幅幅畫面。人生需要友誼。培根曾說:“人與人的友情對人生是何等重要。得不到友誼的人將是終身可憐的孤獨者。沒有友情的社會則只是一片繁華的沙漠。”友誼對人生的作用是多方面的。形而上有情感安慰,精神愉悅,鼓勵勸告等;形而下有體力相助,錢物相扶等。而這一切,對于流放地的人們來說,該是何等的重要啊!因此,也才有了這樣感人肺腑的呼喚:
但愿世間朋友都似我,
同生同死無不可。
著名學者余秋雨先生在《流放者的土地》一文里說過:在漫長的中國封建社會中,最珍貴、最感人的友誼必定產生在朔北和南荒的流放地,產生在那些蓬頭垢面的文士們中間……“生經多難情愈好”,這實在是災難給人的最大恩惠。
“王千哥”,一首在流放地由流放文人創作的關于呼喚友情的詩作。
其實所謂流人文學,就是特殊文人在特殊時代特殊環境下創作的具有特殊生活體驗與生命感受的特殊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