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最后一天總有一點兒“末日”之感,原因不在于某種結束,恰恰因為一種開始。“新”已經成為一種界限,至少從它開始,之前的一切一切全部進入到“過去”這個龐大的歷史性的集合中,之后的一切還都是未知的。我們無法能夠告別什么,但的確有許多必須拋進記憶的東西想來該是放棄的時候了,即使不想迎接,你的懷抱里也已經塞得滿滿的了,一切依然不由分說,時間依然是傲慢的,焰火里充滿了糊里糊涂的迷茫和美麗……
月光真好,被地上的雪光反照出一種金屬氣息。舊歷的時光依然在繼續,它們顯得很貴重,似乎這滿地的碎銀是買不動它的。倒是新年,急匆匆地上市,打折的時間晃得人眼睛睜不開,人們的目光里便多了幾分局促,少了幾分寧靜與從容。
跨越零點看起來很簡單,跟著大家一起喊倒計時,或者洗漱完畢鉆進舒適溫暖的被窩里睡覺,最好沒有夢,身心完全進入無我之境。靈魂一旦沒有負擔,身體就像一只空瓶子,只剩下“他”自己。不知怎么,我總覺得跨入新的一年的當口又疲倦又恐怖,總像是一只被追趕的兔子,氣喘吁吁,而且還心驚肉跳。一點都體會不到朋友們祝福的那種快樂。最后的一天,細想起來的確感到郁悶甚至絕望,真好像生活走到了盡頭。深夜里,我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窗前,悲哀地望著窗外的城市,黑暗中活躍著的那太多太多的心事里,包藏著多少一定不會相同的喜怒哀樂。燈火闌珊中,警笛和救護車的焦急的聲音不時響起。我努力想象著塵世中形形色色的煎熬與痛苦,明明滅滅的房間里布置的那些幸福與歡樂,那一刻我真想成為一顆星,不在乎怎樣的光芒,懸在夜幕里,忘乎所以地亮著,通過更多的星辰,我們互相傳遞著無聲的光束,大家相互照耀著,又故意不在乎相鄰的照耀,彼此沉靜地思想和感念,時而深深地呼吸一次對方。只可惜人世間似乎并不如此相安而美好,爭斗無時無刻不在繼續,在耗盡彼此的僵持中筋疲力盡地構想著安樂與和諧。哥本哈根氣候變化大會結束后,世界差不多休克了幾秒鐘,可就是在這幾乎猝死的幾秒鐘里,人類勉強暫時原諒了自己,大家已經深知,民族國家的諒解是不可能實現完美達成的,盛宴過后所有的饕餮形成的杯盤狼藉的格局醒目地擱置在那里,世界在指責與爭吵中留下一地碎銀,誰也不是贏家,這與我們頭上的星空顯得多么不協調,大家都有光環,所以誰還在乎月亮呵。
利益,作為人類社會的物質存在,它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基本前提,如何實現利益最大化,幾乎是每個人必須面對的問題。城市房奴的生存境遇凸現出當前的經濟社會平民生活的悲壯和凄慘,進城的農民工無論你付出多么巨大的辛勞與努力,依然被歸結到“弱勢群體”當中,城市文明基本上沒有顧及到他們的渴求與尊嚴,城市貧民已經差不多失去了憧憬小康的機會,連乞丐都不拿正眼看他們,而那些先富起來的以及正在富起來的“少數族群”已經開始飛赴歐洲瘋狂采購奢侈品,他們養的藏獒都住在清潔舒適的空調房里,而住在棚戶區的窮人們只能搖著蒲扇捱過酷暑,更別提偏遠地區留守兒童們的學習和生活了。
誠然,富人自然也是流血流汗掙到的財富,窮人受窮一定也不乏自身知識儲備不足等原因,可和諧社會的構想畢竟是各盡所能各得其所,盡最大努力平衡貧富懸殊,實現小康的愿景。如今,世界都在起哄中國已經很富裕了,可消除貧困為何依然步履艱難。人們的善心總是要等到災難來了才熱一熱,這也許正是“慈善”一直在中國不能成為真正的事業的一個主要原因。愛離宗教太遙遠了,在中國,愛心總是像洪水那樣毫無規則地泛濫,而那些真正需要救助的群體和個人基本上沒有從根本上得到眷顧,他們的心田和洪水過后的土地一樣。泥濘而又絕望……
我突然覺得特別冷,盡管站在溫暖的屋子里,我還是覺得站在了寒風怒號的荒野上。世界無法領會月光的柔情,滿地大雪如碎銀一般,無法積蓄起一筆足夠龐大的財富,雖然中國從某種程度上已經算是很富裕了,可攤到人均手里依然是一把兒散碎銀兩,盡管新的一年就要開始了,但這就是我們的現實,不正視這一點,中國就談不上真正的崛起,就不足以滿世界炫耀,甚至有人連“軍力上我們已經是世界第二”這樣的渾話都敢說,一定是得了“甲流”燒糊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