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濕地,我向鳥鞠了一躬
一進濕地,我的心胸一下子開闊了,連空氣都濕乎乎的。看見鳥了,剛開始時一只、兩只,接著是一群、兩群……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簡直是鳥的世界,鳥的樂園。
登了263個臺階,站在幾十米高的觀鳥臺上,放眼望去,水連著天,天連著水,水天一色。陽光下,水波泛金;微風(fēng)中,葦葉搖綠。飛起了,落下了,又飛起了……一群鳥又一群鳥,美麗的翅膀隨著水波起伏,清脆的叫聲伴著葦浪搖蕩……
在濕地管理處的大院中,幾只鶴悠閑地散步,不時地抖抖翅膀,好像與游人交流感情。我看中了一只小灰鶴,湊到它跟前,拿出一個大黃杏,讓它啄食,好讓孫女給我們照一張相。
當(dāng)孫女把相機舉起的時候,小灰鶴沒有去啄食香甜的大黃杏,而是把我的手指咬住,又狠狠地擰了一口。我剛要呵斥小灰鶴幾句,不知為什么,心里猛的一動,于是,想起來幾十年前的往事……
那還是1959年,我上小學(xué)5年級。暑假的一天,我和幾個小伙伴一起帶著鐵夾子去打鳥。那時鳥可真多呀,一到春天,鳥就成群結(jié)隊從南方飛來,真是鋪天蓋地。我們本想在壕溝邊打黃鳥,后來看見一群灰鶴落在泡子邊,就改變了主意,在泡子邊堆了幾個土臺,把鐵夾支在土臺上,還撒上了魚做誘餌。弄好后,我們便到一邊把灰鶴往這兒趕。過了一會,便聽到“啪嗒”一聲響,群鶴驚恐地飛起。我們跑到跟前一看,是我的鐵夾夾住了一只灰鶴。這只鶴腿折了,頭也受了傷,雖然不能動,可兩只眼睛卻瞪得溜圓望著我。小伙伴們一陣歡呼,可我卻笑不出來,心一陣陣發(fā)緊,趕緊掰開夾子,放出灰鶴,然后給它包扎傷口。由于傷勢過重,沒等我包扎完。這只灰鶴便閉上了眼睛……
這只小灰鶴也許就是當(dāng)年那只灰鶴的后代,它認出了我,才狠狠地擰了我一口。孫女趕緊跑過來,捧起我的手問:“爺爺,疼么?”我含混地說:“疼,疼……”隨之,眼角也濕潤了。
對不起,鳥兒,請原諒我當(dāng)年的無知與愚昧吧。大慶是我的家園,也是你們的家園,讓我們和諧相處,永遠做好朋友吧……
于是,我沖著小灰鶴,沖著鳥們深深鞠了一躬。
手藝·生意
一大早,樓下便聚集一大堆人,嘁嘁喳喳地議論著什么。我一出門,便被棋友老姜拉過去,小聲說:“理發(fā)店被公安局封了!”“為什么?”“說這是個賣淫的窩點。”
這家理發(fā)店就在我家單元的樓下,掛牌不到一年。記得剛營業(yè)時,我理過一次發(fā),小師傅的手藝不錯,服務(wù)態(tài)度也好,可第二次去,那個男孩卻不見了,換成了一個打扮妖艷的女郎,我感覺很不自在,就再也沒去理過發(fā)。后來看到一些男男女女經(jīng)常出出入人,并也聽到一些閑言碎語。
理發(fā)店被封,雖說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我還是很吃驚,不由得感慨地說:“這生意做的……”
這時我忽然想起,半年前老家縣城的朋友打電話來,說他女兒在這座城市里的一家美發(fā)藝校學(xué)習(xí)理發(fā),讓我常去看看。于是,我謝絕了老姜的棋局,騎上自行車去美發(fā)藝校。
這家美發(fā)藝校在市場的二樓,一間30多平米的屋子擠滿了男男女女。我剛一進門,一群男女學(xué)員便呼啦一下把我圍住,要給我理發(fā),并一再強調(diào)是免費的。我笑著擺了擺手,說找人,并報出了姓名,他們一邊不甘心地盯著我的腦袋,一邊說×××還沒回來。等了一會兒,人還沒回來,我就想起來老姜的棋局,有些不耐煩。這時,一位面容嬌好的女孩走過來說,等著也是等著,還是理理發(fā)吧,保證能理好。我想,那就讓我的頭發(fā)為培養(yǎng)下一代做點貢獻吧,于是就順從地坐在椅子上。
一陣刀剪響過之后,就剩鬢角了,小女孩用梳子左梳一下,右梳一下,就是不敢動剪子,于是便把老師喊了過來。老師是個大男孩,接過剪子邊做示范邊講解,不一會兒便把頭發(fā)理完了。我抬頭一看,大男孩老師就是我家樓下第一次給我理發(fā)的那個小師傅,他也認出了我。我對他說理發(fā)店被封的事后,他說他看理發(fā)店不正經(jīng)做生意,只干了一個月就辭工了,并說他在藝校也是給人打工,掙足錢后自己開發(fā)廊。
這時一個女孩過來告訴我,我要找的×××剛打電話來,她在一個工地給民工理發(fā),上午回不來了,并讓我留下聯(lián)系電話。
我說不用啦,告訴她好好學(xué)手藝,好好做生意……
柚的味道
那年我16歲。一天,兜里揣著8元6角錢,就稀里糊涂地跟著一幫大哥哥大姐姐們一起登上火車,去了北京。在北京的那些日子,什么大字報呀、大串聯(lián)呀、大學(xué)校園呀都沒能吸引我,卻被商店里的一種水果吸引住了。這種水果我從沒見過,西瓜般大小,皮呈淺黃色,用手一摸軟軟的,賣水果的服務(wù)員告訴我說,它叫柚子,產(chǎn)在南方。我一連幾天都去水果店,每次都在柚子前轉(zhuǎn)悠,想這么大的柚子吊在樹上的樣子。離京前,我一咬牙,花了2元9角錢買了個最小的,一背就是幾千里。
回家了,我不顧渾身疲勞,興致勃勃地拿出柚子,擺在桌子上。全家人像觀賞稀珍奇寶一樣圍著柚子看,還放在手里掂來掂去。母親把柚子切了好些塊,分給我們。我看母親沒吃,就把手中的那塊遞過去,母親用手指捏了一小點兒放進嘴里,說不好吃,就又推給了我。我再一看,弟弟妹妹們早已把桌上的幾塊風(fēng)卷殘云,于是,我便把手中這塊給了最小的弟弟。第二天,我問弟弟妹妹們柚子啥味,他們都說不知道。雖然我沒嘗到柚子的味道,但柚子卻深深印在我的記憶中。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我一直沒見到柚子。母親去世前重病在床,我跑遍全市大大小小的水果店,也沒買到柚子。
今年春節(jié)前,我看超市擺上了柚子,便一下子買了三個?;丶壹毤毱穱L,微酸,又有些淡淡的苦,但更濃的卻是甜。吃了一塊后,更覺甜味深遠,清香繞喉。
由柚子我想到了早已去世的母親及自己的大半生,一時心潮翻涌,寫了幾行小詩:
苦,生活的沉淀
酸,歲月的營養(yǎng)
飽嘗人生的酸酸苦苦
才體味出柚的香甜
摘骨肉
記不清是哪一年了,我家殺了一口豬。到過年時,烀了一鍋肉骨頭,然后把肉從骨頭上摘下來,撕成碎塊和豆芽一炒,端上了年三十晚上的飯桌。那個香呀,真是無法形容,吃得我們兄妹幾個直吧嗒嘴。從此,摘骨肉炒豆芽便成了一道主菜在我家年三十晚上的飯桌上保留下來。那時,我們盼過年,其實盼的就是這盤摘骨肉炒豆芽。
有一年,摘骨肉炒豆芽沒出現(xiàn)在飯桌上,我們便覺得這年過得沒勁、沒味、沒情緒。過了幾個這種“沒味”的年之后,媽媽又烀了肉骨頭了,而且烀了滿滿一大鍋。樂得我們兄妹幾個早飯都沒吃,留著肚子好吃摘骨肉。肉烀好了,媽媽邊摘骨頭,我們邊吃,一個個小手和小嘴都油乎乎的。
不知從何時起,摘骨肉悄悄從我家年夜飯桌上撤走了。每當(dāng)年夜,我望著滿桌的山珍海味,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年又臨近,我跟小孫女講起了摘骨肉,饞得她直流口水,嚷嚷著要吃。于是我買了肉骨頭,并親自下廚,又是烀,又是摘,又是炒,然后端上年夜飯桌。當(dāng)我繪聲繪色地介紹完摘骨肉炒豆芽后,卻不見有人動筷,便夾了些給小孫女,她嘗了后搖了搖頭,又去光顧大閘蟹了。我吃了幾口,也沒嘗出記憶里的那種香透肺腑的味道。
我有些后悔,不該做這道菜,讓摘骨肉永遠香在我的記憶里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