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過錯,所以代價沉痛。
我到她住的地方時,她正做著晚飯。見我來了,有些嗔怪地說:“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給你準備一些下酒的菜。你有一個星期沒來了吧?”我說:“別做了,吃的東西我已經買全了。”說著,我開始往桌上擺東西。有羊雜,有板鴨,還有她最愛吃的紅燒鯽魚和八珍豆腐。她顯出了很高興的樣子,
“要過年了還是發財了?”我說:“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她手腳麻利地把東西一一裝到盤子里,隨手撬開了我帶來的酒瓶子,給我滿滿倒上一杯。我說:“你也喝一些吧。”她說:“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來不喝酒,還是用飲料陪你吧。”
因為有了好吃的,她顯得很高興,話就特別多。而我正想:這件事怎么向她開口呢?她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說:“徐哥,我給你買了件東西,你合上眼,可不許偷看。”她一扭身到床上去拿一個包裝精美的紙盒子。見她轉過身來了,我趕緊佯裝把眼合得緊緊的,她說可以睜眼了,我這才發現遞到手里的是一套鄂爾多斯牌運動裝。我知道,這套衣服要花去幾百元錢。
她還處在極端的興奮中,用那種只有老婆才有的迫不及待的口氣說:“穿上走兩步,讓我看看,正好把臟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洗一洗。”
我潑冷水似的說:“陳玲,你坐下,我有話對你說。”
她一時還不能從興奮中平靜下來,用撒嬌的口氣說:“什么大事,看你嚴肅得那樣。”
我對她說:“陳玲,我要結婚了,你這兒我以后不能來了。”
陳玲的臉馬上就變了,頹然地坐了下來,用幾乎是顫抖的口氣說:“你騙我,這不是真的。”
我說:“是真的,婚期就定在后天,我今晚上來的意思就是向你告別。”
她半晌不說話,把頭低低地垂著,我看見她的肩頭一陣陣抽搐,她哭了。
我等著她發作,她沒有,只是無聲地哭,我反而不知道下一步怎么進行。
前年,我妻子因車禍去世。有一次,我到一個叫“小妹”的美發城去理發,接待我的就是這個陳玲。她高高的個子,白白的皮膚,清澈的眼神,第一次見根本就不會把她和一個風塵女孩聯想到一塊兒。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她也是干這~行的。我那時無論是從精神還是肉體上都感到苦悶和空虛,那個地方自然就成了我常去的地方。再后來,隨著我們進一步熟悉,就把陳玲的出租屋當成了幽會之地。我們就這么相處了整整一年。交往中,我知道她才26歲,還沒有結過婚。
驀地,陳玲抬起了頭,用手抹了抹眼淚,抓起旁邊的酒瓶子,滿滿地給自己倒上了一杯。一我趕忙把杯子端開說:“你不是不喝酒嗎?”她凄慘地笑了笑說:“徐哥,對不起,剛才我失態了,你的喜日子我應該為你高興,我陪你喝幾杯。”我說:“我知道這么做對你不公平-。”陳玲說:“沒有不公平啊,我們從來都是錢賬兩清。你也沒有對我承諾過什么。來,干杯!”
幾杯喝下去,她有些語無倫次了。她敵意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口氣問:“哥啊,給我娶的新嫂子多大?”我說:“37歲了,比我小9歲,還帶一個13歲的女孩,正在上初中。”她哈哈大笑說:“是啊,大點好,知道疼人。不像我,你得像哄小孩一樣哄著,對不?”
過了一會兒,陳玲的醉態越發明顯,她的臉龐通紅,斜睨著眼問我:“徐哥,你說句心里話,你想沒想過娶我?”我結結巴巴的不知怎么回答,囁嚅著說:“也不是沒有想過,就是我們歲數相差太大。”她突然仰頭大笑:“你沒說老實話,你嫌我是干這一行的。我知道,你不會為我們這樣的人名譽掃地。可我自己竟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心想當你老婆呢。”我說:“我知道,我辜負了你,對不起。”陳玲突然止住笑,用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盯著我,“你不用說對不起,我明白,一旦干了這一行,就是萬劫不復,不可能再渴望有真正的感情。”
再后來,陳玲醉得一塌糊涂,趴在桌上就睡著了。我把她扶到床上睡好,把1萬元錢放在了枕邊,心想這就算對她的一些補償吧,然后我悵然地離開了那里。
我和續妻選擇了旅行結婚的方式,在外邊整整待了半個月。回來后,有一天到街上買菜,碰巧遇見了陳玲的老板娘,一見我她就說:“陳玲死了。”我問怎么死的,老板娘說自殺。她還說:“臨死前不知為什么,把好好的鈔票撕了整整一地。估計有1萬塊錢呢。”
從那天起,我幾乎夜夜夢見她的陰魂與我繾綣。我知道,我的下半生將永遠也不會安寧,因為有人因我而死。我想起了陳玲那天晚上形容自己的那句話:人,必須為自己的輕浮和過錯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