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習慣了茶的微苦與甘醇,習慣了在紅塵中用茶去平靜自己的情緒與煩躁,在紛擾的俗世中用茶來找尋“和、清、靜、寂”的幻夢。時間久了,茶似乎就融進了我的生命。喜歡茶的忘我與茶的無爭絕非一日,而與粗茶的邂逅只是一種偶然。
那日,在小城的街上碰上了一農婦,來自娘家東面海撥近千米高山的山坳中,正在兜售她自制的茶葉。我看了看她的茶葉,這種品相的粗茶在城里最多也就十元左右,而她卻以“生態”為亮點叫買得貴了一倍多。聽說,她家里還得負擔一個正在名牌大學讀書的孩子,因此多少帶著一種資助的心情,就從她炒茶時燙傷的手里買下了三斤多的茶葉。
一日空閑。把屋子打掃得窗明幾凈,忽然想起這些很平凡很粗糙的山野茶。泡上一杯放在面前,竟有著淡淡的清香。由不得我不細細去品。這種意外讓我驚喜,可謂“今夕何夕,見此良人,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喜悅之余便開始放棄其他的茶品,專喝這高山之顛的粗茶了。辦公室有時來了客,專取那品相俊秀的名茶泡著招待,以示熱情;自己獨處時就靜享這貌不出眾的粗茶。心中暗自得意,正像聰慧的男子,為自己能夠透過浮華。意外地獲得溫柔淑德之女而心中竊喜不止。
泡這種茶,少卻很多的麻煩。名茶過于纖弱。過于強調品相的秀麗,因此功夫多在做工上,就是注重“包裝”,;中泡時也需十分小心,不可過濃或過淡;泡這種山里粗茶卻要隨意很多,投茶量多點味道會濃郁醇甘,少點卻有些微清甜。
因為我常常忍不住會炫耀這種粗茶的好,結果是常常忍痛送些出去。每次,就如同自己珍寶一般用它們饋贈親友,在品味到因別人的賞識帶來的快樂與驕傲時,心中不免又暗暗為失去它們而痛惜。很快,這些茶就見了底。
這次回娘家,我翻山越嶺去了山中,想再尋得一些粗茶。山里的農家過著很簡陋的物質生活,平日只用粗瓷的缽頭在堂屋里裝滿白開水給過往的行人或自己解渴。而對遠道而來的我們母女,他們卻拿出一只大海碗茶來。水是用剖開的竹子從崇山峻嶺的深谷里直接接入灶間的土缸中,滴滴嗒嗒的充滿田園的靈動意趣。大海碗里的粗茶悠悠地在甘泉中蕩漾著健美的身軀。農家的門前臺階條石是野外就近采的,粗糙不平;我們席地而坐,這樣的喝茶與慣常的所謂“喝茶”的虛浮矯飾迥然相異,“青山外,遠煙碧”,大自然的清風綠意與充滿靈性的鳥鳴,天簌之聲成了無可倫比的心靈妙樂。手中捧著的茶,色澤、香味厚重而回味甘醇。
“為問山翁何事,坐看流年輕度。”我遺忘了自己俗世中的身份一一那個終日在電腦鍵盤上“噼噼啪啪”敲打個不停的紅塵女人,仿佛遠在千萬年后的時間隧道里。我遺忘了那個明日將歸去的凡俗紅塵。遺忘了那個無法逃避的戀戀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