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一場關于收入分配的持續爭論,使“灰色收入”問題再度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
早先曾有媒體報道了中國改革基金會國民經濟研究所副所長王小魯的研究報告《灰色收入與國民收入分配》的摘要,標題為“再算‘灰色收入’”。作者通過長達數年的定量研究發現,中國最高10%與最低10%家庭的人均收入相差65倍,比官方統計的23倍高出近2倍,而2008年中國的“灰色收入”高達5.4萬億元。財新傳媒為此項研究舉辦了圓桌討論。此后,《比較》雜志與《中國改革》雜志分別發表了研究報告全文和“財新圓桌”討論。
報告發表有如巨石激浪,互聯網上議論紛紛。至8月24日、25日,國家統計局兩位官員分別以個人名義撰文提出“商榷”,認為該研究在抽樣、推算方法上存在問題,推算結果明顯高估了中國居民收入水平。此后,王小魯也接受采訪并撰寫專文,對有關質疑做出學術性回應。輿論推波助瀾,“灰色收入”之爭愈演愈烈。
當前這場爭論,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今年3月“兩會”期間關于“規范灰色收入”的討論。當時,由于部分參會代表和委員認為“灰色收入概念不科學”,人大審議通過的政府工作報告最終刪除了草稿中關于“規范灰色收入”的提法。然而,中國存在大量的“灰色收入”終究是嚴峻的現實,學者的研究結論令人觸目驚心。
王小魯的研究是一種定量研究,或稱計量經濟學研究。在大量調查數據的基礎上,他分別使用了分組比較法和計量模型分析方法,利用恩格爾系數與人均可支配收入水平之間的數量關系,來推算居民的真實人均收入水平。其推算結果顯示,2008年中國最高收入的10%家庭人均可支配年收入是13.9萬元,為官方統計收入的3.2倍。這里的差距系“隱性收入”,其中,少量為正常收入的統計遺漏,而絕大部分只能用合法性存有疑問的“灰色收入”來解釋。據王小魯研究,中國城鎮10%最高收入家庭的“隱性收入”占城鎮居民“隱性收入”總量的63%。而20%的高收入家庭居民的“隱性收入”,占全部城鎮居民“隱性收入”總量的80%以上。故此,由于“灰色收入”的影響,中國實際居民收入差距要遠大于官方統計。
目前,對王小魯研究的可靠性確實存在學術性分歧,統計局個別官員認為其結論性數字過高,但也有專家認為數字偏低。更科學的結論可能會在爭論和再研究之后進一步確認。然而,“灰色收入”存在且大幅拉大收入差距,“灰色收入”還在不斷增加,其實是不爭的事實,已經不容回避了。
直面“灰色收入”,則必須揭示其根源。公眾和學界對此其實是有共識的。“灰色收入”增長的關鍵原因是改革不到位,特別是政府管理體制、財稅體制,漏洞百出,極不透明,缺乏監督,引發尋租、不當管制以及要素價格的扭曲,權力和資本的結合使社會收入差距不斷拉大。“灰色收入”大量存在,嚴重扭曲了國民收入分配,直接導致富者驕奢淫逸,而貧者無立錐之地,社會資源被嚴重錯配:間接卻又持久地使公民價值觀扭曲,崇尚不當權力,泯滅物質和精神財富的創造激情,使國民喪失對國家前途的希望。
正因如此,決策層曾多次表示,將收入分配改革列入工作重點。更清晰地掌握“灰色收入”現狀,有助于確定改革的著力點。而欲治其本,必除其源。消除灰色收入產生的溫床,解決收入差距過大的問題,核心還是圍繞權力產生、行使和約束等問題,推進深層次的全面改革。應該承認,當前由權力產生的腐敗已經發展到了不能不整治的程度,關乎民心,關乎正義。正如王小魯指出的那樣:“一個在經濟上保持競爭活力和發展動力的市場經濟社會,同時也,必須是一個政治上公開透明、民主和諧,行政管理有序高效的社會。因此,與經濟體制改革相適應,必須推進政治體制和政府管理體制改革。”
是否直面“灰色收入”,其實是發展模式的選擇。借鑒全球發展經驗教訓,中國應該選擇均衡發展的模式,創造機會均等的條件,使收入差距更多地取決于國民的能力稟賦、勞動實績和風險承受程度,避開分配不公、收入懸殊的“中等收入陷阱”。這樣才能真正實現社會和諧,保證經濟的可持續發展。相關改革頭緒眾多,當前應通過行動宣示政府解決問題的決心,即堅決實施“陽光法案”,大幅提高財政預算透明度,推進要素價格改革。以此為起點,將經濟、政治、文化和社會體制改革引向縱深,“規范灰色收入”、縮小收入差距的治理目標才是可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