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炒作裸體纖夫持反感的態度,是反對為了經濟效益,將一種苦難,化為一種文化口紅來涂抹。傷疤不可能成為鮮花,這是基本常識。
巴東縣神農溪的裸體纖夫是三峽古老拉纖文化的活化石,上世紀90年代,湖北省巴東縣神農溪景區的纖夫拉纖名揚海內外,三峽庫區蓄水后,拉纖漸漸在人們的視野里消失。
近年來,當地為發展旅游,在景區進行裸體拉纖。當地還將“裸體纖夫文化發揚光大”,舉辦“中國三峽裸體纖夫節”。
從新聞中展示的裸體拉纖照上,我們看到一群久已不拉纖,已明顯白凈并略顯臃肥的纖夫的背影,說不上美感,也談不上震撼,只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況味。
這與十幾年前在雜志上第一次看到裸體纖夫時,那種由眼入心激起的巨大悸動完全不一樣——那時的纖夫們,背上深深刻著太陽和汗水交織的印記,肩上有著深深的勒痕,他們不穿衣服的原因,也是因為怕把衣服磨爛,以及長期在水中穿行,容易受濕和生皮膚病。
裸體拉纖,是一種被生活所逼迫的別無選擇的無奈結果,而且,當時拉纖,主要是以貨運為主,貨物沒長眼睛,不會讓他們難為情。我當年在小三峽與一位纖夫聊過天,他說,并不是他愿意過這樣的生活,而是沒有別的選擇。
他非常反感當時流行的那首《纖夫的愛》,他說,那是不懂他們生活的文人耍著玩的,有丁點常識的人都知道,纖繩一上肩,就得下力繃直往肉里鉆,怎么可能“蕩悠悠”?
由此可以看出,把一個原本被生活所迫,不得已而為之,隨著交通和生活條件的改善已淡出生活的東西稱之為“文化”,并不遺余力地將其拉扯回來,作為一種攬客的噱頭,是一種不切現實的懷舊,甚至是一種矯情。
這種“文化”究竟能起到多大的傳播知性、擴展文明的作用,確實不好說。如果有人硬要這么扯,那么,我們這個國度上,被現代生活取代的行業和生態類型就太多了,難道我們都要回頭把它們搞出來,再展示一下?
一種生存狀態,猶如人的皮膚和發質受制于母體的血液和基因那樣,受制于生活邏輯本身。如果脫離實際現狀,而侈談文化,將文化作為一種展示工具,那么,就成了有口無心有名無實的作秀。遍觀當下全國各地,為了吸引游客,提升本地的知名度,類似的秀正有愈演愈烈的勢頭。
筆者就曾經見識過這樣的一些地區,特別是一些知名度并不高的二三線旅游區,在景區風光和服務設施并不過硬的前提下,就貿然大打“文化牌”。于是,各種文化和節日如過江之鯽,除了招來旅客無盡的咒罵和無休止的投訴之外,將原本僅有的一點美好也毀滅了。
一些地方,在文化效果并不明顯的時候,甚至頻出險招,祭出“裸”和“色”的旗幟,大打擦邊球。于是,便有了關于“天體浴場”的傳聞,便有了“強拉游客入洞房”的鬧劇。云南某地每年七月半的“摸奶節”,據說也被某些旅游策劃者看上,進入開發中。
各類民俗,在武裝到牙齒的商業綁架下,變為惡俗。以文化的名義,踐踏并強奸文化的行為正在大行其道。
筆者絕不是一個看見胳膊就想到臍下三寸的衛道之徒。我之所以對炒作裸體纖夫持反感的態度,是反對為了經濟效益,將一種苦難,化為一種文化口紅來涂抹。傷疤不可能成為鮮花,這是基本常識。
當化石已錯過了生長的季節,就不要讓他們復蘇,這是《侏羅紀公園》告訴我們的一個簡單真理。多數游客,不會蠢到沖著那樣幾個并不太美好的裸體專程去旅行,更不會把屁股對著自己和家人的旅行當成一種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