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月16日,馮海接受本刊采訪的時候,還在忙著完成作品《搜神記》的最后收尾工作。2010馬爹利非凡藝術人物巡展6月30日在上海揭幕,從時間上來說確實非常緊張,馮海作為國內知名的時尚攝影師,難道不知道時間概念為何物?
事情是這樣的大概在09年10月份左右馬爹利找到馮海,邀請他參加2010年度的藝術展。馮海以前參加過馬爹利非凡藝術人物的開幕,知道伴隨這個事件會有巡回展。在馬爹利遞來橄欖枝之后的兩個月里,他處于猶豫狀態,馬爹利表示希望他拿出自己的些時裝攝影和人像攝影作品來參展,但馮海自己盤算起來,覺得他看到的過往每一次馬爹利藝術展覽中參展作品水準都很高,他不愿意只帶著自己為人所熟知的攝影作品去參展。
馮海最終決定參加展覽,并為此次展覽專門做一批作品,一個原因是展覽,另一個原因也是正好借此機會,把近年來的一些想法付諸實踐,《新游園驚夢》、《人物》、《搜神記》三組作品在這樣的契機下誕生,做了半年左右。
2003年馮海的《游園驚夢》剛拍出來并沒有引起太大反響,2007年后,這組作品突然火了起來,此次馮海再拍《新游園驚夢》,認為兩個不同時期的馮海,對同一題材興許會有不同的理解,具體拍攝出來是怎樣的呢?他很想看看自己能否就一個以前演繹得較為到位的東西進行再表現,至于是不是會比以前更好,他沒有太多考慮。記者問馮海最近聽什么音樂,他答:評彈,前一陣則是北方小調。稍微對他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他好聽傳統劇目,《游園驚夢》可以說最為成功的用攝影語言表述了馮海的個人愛好,一種對古代文化精華的迷戀、享受。而話說回來,馮海《游園驚夢》里的人物如果有幸乘坐時光機回到古代,那里的人們會認出他們是誰、在演什么劇目嗎?恐怕不能。馮海說他迷戀已經或正在消逝的東西,在他的時代,他賦予了他所熱愛之物在再呈現時的個體化情景,以及從視覺到觸覺的轉化,從某種程度來說這有點末路時代的最后奢華,也有點婉轉的引誘,在一個安靜的畫面中,調動著現代人的享受能力。至于《新游園驚夢》到底會帶來怎樣的觀感,筆者認為還是留點對比的空間給觀眾比較好,在此就不再加以闡述了。
《人·物》和《搜神記》都是全新的嘗試,從題材到構思到畫面,在此次展覽之前,應該說從沒見過馮海這樣的作品。《人·物》系列有五件作品、《搜神記》有四件作品參展,《人·物》每一件作品有一個人像和一件物并存畫面,人像和物之間沒有必然聯系,馮海說拍的完全是自己想象的東西,在他看來,人跟東西的聯系,包括人跟人的聯系都不需要一個道理和淵源。
《搜神記》表達的是馮海這幾年對中國傳統的一點理解,記述了一個“夢”中的古典中國,不是通常的夢,也沒有具體的典故,就是他平常接受的各種古典文化渲染加上自己的想象,攪活了一大堆東西在腦子里,如今呈現為攝影作品。馮海說《新游園驚夢》和《人·物》這兩組作品,他即便沒拍的時候都大概知道拍攝結果會是什么樣子,但唯有《搜神記》是他完全無法預料的,甚至拍到一半的時候他還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樣的結果。這組作品每件長6米,高2.8米,在創作過程中馮海翻閱了很多古書,比如《山海經》、古代壁畫等等。當記者問到有沒有參考印度的古代作品,馮海說沒有直接的參考,但他原來去印度確實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他還希望自己做作品不想局限于中國,因此我們目前看到這件作品里頭有一點大東亞的味道,很離奇也很多樣。其中所有稀奇古怪的半人獸、戰士般的角色、怪誕的植物等等,都是馮海找來各種道具,邀請模特,在工作室里拍攝完成的,堪稱是他迄今為止最復雜的作品。
此番得到馬爹利非凡藝術人物獎,算是馮海第一次得到藝術類獎項。環顧同屆得獎的幾位,馮海說由于對當代藝術了解不多,他只知道周春芽,而且他一直非常喜歡周的桃花系列。聽到此,筆者覺得很有意思——馮海不知道的是,周春芽沉迷古代書畫,他創作的當代藝術作品,追根究源也有很多啟發來自古代書畫家的影響。這種獲獎人之間喜好上的近似至少說明了他們都不約而同在各自的領域思考和實踐一個大致相同的話題本土魅力如何銜接到當代氛圍中才是為人所稱道的?才是突破層層節點之關鍵所在?“時尚攝影”可以說是當代行業中的代言行業之一,它匯聚了當代都市人諸多審美問題的疑問和拓展可能,馮海作為該行業的浪尖人物,想必對此有最直接的感觸,盡管他沒有言辭上的歸納,但這次做作品本身就是一個自我拷問的實踐。我們沒法要求我們時代的每個行業和參與者都躬身自省自己的精神歸宿,但我們確實贊許這樣的愿望和行動。
A=本刊(ArtValue) F=馮海(FengHai)
A:獲獎感受是什么?
F:總體來說是誠惶誠恐。
A:覺得時尚攝影和藝術有差距?
F:是的。這種區別就像一道玻璃門,把這兩個區域隔開,有共通之處,很微妙。具體到時裝攝影,它或多或少都有著歌頌的傾向,少有批判的傾向。
A:時尚攝影把東西美化了?
F:有點。追求美無可厚非,但仔細想想,做一個作品,“美”是唯一目標還是目標之一?或者是目標的佐料?我不覺得美是唯一目標,也就是說美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藝術在里面。我們想要的審美和視覺效果,也許是一個很復雜的效果。
A:請展開談談剛才提到的批判性。
F:有批判性的東西不一定是藝術品,藝術家也并非總要充滿批判性,但是藝術家與生俱來的獨立性會使得他接納信息之后做出直覺判斷。大多數人的判斷是邏輯判斷,而藝術家往往依靠直覺。比如說畫畫的時候選用某種顏色,為什么?他說不出道理,那是一種模糊的直覺判斷,而且往往很高明,很厲害。
A:你更喜歡哪一種個時期的藝術?
F:總體而言比較喜歡古典藝術,最近對中世紀的作品特別有興趣。也許是因為已經消失了。我覺得古人對藝術的領悟遠遠超過現代人,他們中的有些人抓住了藝術的靈魂和關鍵。現在的藝術都太聰明了,很討巧,說不清到底在討誰的巧,但總體感覺是要快,給人看一眼,就立刻要得出好不好的結論。這似乎已經成為藝術在這個快餐時代的行為方式。節奏這么快,沒有人有布景心花三年的時間來等你做一個東西,所有人都來不及沉下來、慢下來,也來不及思考和醞釀。就像釀酒的過程,酒剛做出來不太好喝,放在那里,你也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但久而久之就變成了陳年佳釀,如果等不了就只能得到葡萄汁。我們現在就是葡萄汁太多,酒又太少了。
A:你自己怎么介入你描述的這個快速創作時代?
F:我主要負責釀葡萄汁,哈哈,這是我的日常工作。我偶爾也會想釀酒,這次做作品也許算是一次嘗試吧。
A:是否覺得自己在不斷總結和做得更好?
F:對于作品,我會做一些總結,但至于好與不好,有一部分是自己說了不算的。其實你創造不了什么,只不過是有什么東西通過你這個人、你的手,去完成了一個作品。如果這個東西沒來,你再努力也只能做到及格。以攝影為例,你想拍得特別好的這種愿望,有時候會成為你拍這件作品的障礙,太努力,反而把事情搞砸了。做作品的時候,要把自己當一個媒介,創作是通過你來完成,你不能不努力,但也不能太努力。很多東西可以控制,但在藝術范圍內更重要的東西是不能控制的,或者說是難以控制的。
A:喜歡自己哪一點?
F:沒有特別之處,如果一定要說的話,我喜歡自己的可塑性,持續的可塑性,我很小的時候就決心保留。就像橡皮泥,你要是不捏它,它慢慢就會變硬了,你要不斷捏它,才能保持它的柔韌性和可塑性。
A:獲得馬爹利非凡藝術人物這個獎對你來說好處何在?
F:好處就是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干點想干的事情。一直以來都在看別人的東西,有時候覺得自己也能做到,正好這是一個讓我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的機會。好不好關系不大,重要的是能夠把一段時間的思考做成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