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7月12日,吳海洲的最新個展“公園佚事”在偏鋒新藝術空間展出,引起了許多專家的關注。作品畫面表現出的雅致和悠閑傳達出了平凡生活的無限美好。而這些畫的繪者吳海洲卻不是超然物外的陶淵明式的人物,他算得上是一個以繪畫為職業的人,一個有點憤青甚至經常被病痛攪得有些許煩躁的人,一個在學院浸染了十幾年卻時時以此來作為自我警醒的人,一個借由講述自己故事來刺激別人更多內心記憶的人。
一個出身學院的人
Q:雖然你還很年輕,但是據說已經從藝20多年了,你是什么時候開始學畫的?
A:要用“從藝”這個詞有些過了。我是從六、七歲開始寫大字(毛筆字),畫水墨畫的。現在換一種眼光回頭看我小時候的作品,還覺得挺好的。
Q:是父母特意培養你畫畫的興趣嗎?
A:也不是特意的培養。我們家沒有懂畫畫的人,甚至連算是知識分子的都沒有。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我媽想我學個手藝,所以就送我去畫畫。美術班好多小孩,其中我最小,他們就帶著我玩,慢慢的開始對畫畫產生了興趣,再后來就喜歡上畫畫了,拉都拉不走。
Q:你那個時候似乎學美術的還沒那么熱,當時為什么去考中央美院附中呢?然后在美院一呆就是十幾年。
A:我有一個表姐曾經報考過中央美院附中,我就想來試試。來了以后要考人像什么的,我都沒畫過,沒考上。第二年接著考,考上了,當時附中全國就招40個人。后來很自然的就考中央美院,當時我的想法似乎有些特別,沒考油畫考了壁畫。附中加本科在美院環境里呆了九年。畢業后感覺都呆膩了,但是又不知道干什么,加上我身體一直不好,所以就考了研究生,導師是營力和陳文驥。可能別人看我覺得挺順的。但很多選擇,有的是主動的,有的不是。我的求學生涯沒有傳奇,很平常。
Q:你覺得老師對你的影響深嗎?在美院呆這么多年。得到了些什么?
A:教我的那一代老師特別認真,尤其是在對待藝術的態度和做人方面對我的影響很大。我在壁畫系學到了什么不一定特別具體,但是你可以看到我在意展覽的現場布置,每一幅畫與空間的關系,我都是考量過的。也許這也算是美院“后遺癥”吧。
Q:這次《公園·佚事》展覽上的作品,把人拉回到上世紀80、90年代,你自己是一個特別懷舊的人嗎?
A:每個人都有對于記憶的留戀,因為生活其實是很現實的,甚至可以說殘忍。每個人都會在記憶中把美好的東西留存下來。每個人都懷舊,比如你跟同學一起聊天一定會說起以前怎么怎么樣。我就是一個正常的人,談不上特別。
Q:你的作品都是公園的場景吧?
A:那倒不一定。這個展覽題目是我的策展人和我共同來設定的一個空間。而所有的作品的選擇是圍繞這個公園空間來進行的。
Q:你在學校學畫的時候,寫生訓練應該特別多,你現在的作品里還留存有寫生的感覺,你覺得現在的創作和以前的寫生有什么區別?
A:什么是寫生?什么是創作?其實道理都特別簡單。在我看來,只是“無我”和“有我”的區別。可能現在畫畫的時候融入了更多對生活的理解。
一個職業畫畫人
Q:可能是階段不一樣,你當學生的時候生活閱歷沒到。你沒辦法將生活融入到藝術中。
A:事實上沒有所謂到沒到的問題。只能說,我們的藝術教育有這樣的問題存在,它把人的生活和繪畫分開了。比如說你只有了解了博伊斯的人,再來看他的作品,你會覺得他的作品是真實地與他的生活或者說生命經驗有關。
Q:不是精神分裂的狀態。
A:怎么說,或許人人都有精神分裂的狀態,只不過你沒看到,看你怎么理解吶,只不過是有程度差異,你在家也應該有,每個人都有。
Q:但是很多藝術家的創作和他在現實中的狀態完全不同,類似精神分裂的狀態。
A:我不會。就像一個做手術的外科醫生,他有靈感的才下這一刀,他沒有靈感,就下不了這一刀。如果不自然,那就很麻煩了。這個社會由許多行業組成,畫畫就是一個行業。它同樣需要身心合一。
Q:藝術家職業化以后。好像也會產生很多的弊端。
A:這全在于你怎么去看,怎么去定義自己的角色。我是畫畫的,就是干這個工作的,就像我當老師,我的工作就是教課,就是跟學生去溝通,我能帶給他們高興的東西。文藝它是提供種思考,是提供一個很現實的力量,我覺得就是給大家一種思考的空間。我曾經看過米開朗基羅畫的特別小的寫生,你怎么定義?沒法定義。但它真的能讓你覺得沖動、激動,讓人有欲望、有感覺,這個就足夠了。所以我就說我小時候畫的畫,就不創作嗎?我現在看小時候畫的,真是覺得什么框框都沒有,寫的字都挺好的。
Q:但是你長大了。接受了教育,你會賦予繪畫更多的東西。
A:你生活在這個現實的社會里,所以一定要去認真地對待藝術這個事情。你要認真的去選擇、去思考,絕對不能隨便的去動手。比如說崔健,他幾年才出一張專輯,你能感覺到他擁有對有些事情說“不”的能力。
一個憤青
Q:你的藝術哲學是什么?你想要在繪畫中賦予什么力量?
A:這還是回到剛才所說的創作上。我上學的時候自己內心最抵觸的就是創作課了,難道一上創作課你就在創作了?我相信自己的生活是真實的,是客觀存在而且,必須面對的。就像我這兩天有病,特別煩、特別焦慮,看誰都想急,沒辦法,我就特希望這兩天去畫室里畫畫這樣就平靜了。
Q:你的生活是什么樣的?
A:就是正常人的生活,上班、畫畫、收拾家、做飯、買菜。
Q:可以說你是隨遇而安的人嗎?
A:應該算是隨遇而安的。你就這么大能力,你就干這些活,你能承受什么,你就接受什么,你承受不了這個東西,你需要接受,那就很麻煩了。
Q:社會和基于社會中的人的生活不可能永遠是平靜的,這在你的作品中有表現出來嗎?
A:其實我的畫,就是我的現實。你放假的時候,去北海轉一圈,你在那坐一下,你感覺一下,一定也能夠體驗出我畫中的感覺。但是我們現在的人很少到那個環境里面去體會或者去享受那樣一種樂趣了。包括我為什么在展覽畫冊封面上手寫題目,因為現在這種生活,工業感太強了。所以,我在繪畫中想表達我的一個想法,有些很好的東西,其實我們都沒有留下來。中國人的文字是什么東西?文字是干什么的?
Q:看來生活并不像繪畫所描繪的那么美好,你還是有很多苦惱。
A:是不是有一點憤青的意思?這不是我的苦惱,令我苦惱是我的腰老出毛病。
Q:但是你的繪畫中并沒有病痛?
A:你看過我以前的畫嗎?因為這個展覽,我們設定了一個主題性的東西,其實我畫畫的題材并不完全跟公園有關系,我畫畫是要遵照自身的那個情境去做的。
一個有故事的人
Q:那你在繪畫的時候,肯定要想你要傳達什么,你要表達什么。
A:藝術家是有社會責任感的。它是我私人的東西,但我私人的東西,它可能會有公眾的一面,包括我這次展出的“公園·佚事”。它是一個場景,公共性非常強,每個人看到這個畫面的感覺肯定不一樣。這個展覽的每張畫它沒有程序,沒有模式化的東西,甚至可能有的畫畫的特別緊,有的畫畫的特別松,這個不是我所刻意去控制的。然后每個人看見了也是一樣,就是說每一個人都能看到自己的故事,看到別人的故事,看到他聽說過的故事,看到現有的故事,這個是每個觀眾的事,不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畫出來,但是看的人他會這么理解、那么理解。
Q:你自己在畫的時候。有沒有一個自己的故事?
A:一定會有。比如有一張畫我描繪的是第一制藥廠,為什么畫第一制藥廠?因為我媽就是第一制藥廠第三車間的車間主任,我家就住在這個白樓的后面,就是這個故事。有一張畫“媽媽抱”,其根據就是我前一段回安陽,我初中時候的女朋友已經結婚了,我帶她們家孩子去公園逛逛,她們倆就在前面走,我拍了張照片。當然畫出來,很多細節會不同。我們都會有自己的故事,如果沒有故事,沒有情感,那這個畫是不成立的:它能成立,真的能成為一件作品,它一定是有東西在里面。
Q:我們從形式的角度來說,畫面中人物的臉、面孔,基本上被虛化掉了,并且多表現人物的背影,這是為什么?
A:因為那就是我所看到的我的記憶,我想那也是我們大多數人去回望記憶的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