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電影《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再現了荷蘭畫家楊·維梅爾與心靈守護者葛麗葉之間的戀情。圖為由斯嘉麗·約翰遜與科林·弗斯主演的電影劇照。
不久前,法國巴黎現代藝術博物館發生了震驚世界的名畫盜竊案,5幅總價值5億歐元的世界級名畫一夜之間不翼而飛。一時之間關于名畫的價值以及名畫背后的秘密等話題再次涌到臺前。而在世界藝術史上,那一幅幅美輪美奐、個性特異的畫卷背后,又隱藏著怎樣的一群女人?瑪格麗塔·盧蒂、蘇珊娜·瓦拉東、加拉·達利……她們或是畫家靈魂最直接的聆聽者、藝術的靈感之源,又或者作為大師的反叛者,干脆取而代之,拿起畫筆來直抒胸臆。正是這樣一群個性鮮活的女性,成為畫家筆下的精靈,進而支撐起名畫百年不朽的靈魂。
油畫《戴珍珠耳環的少女》被譽為“北歐的蒙娜麗莎”。
寫在畫布上的情書
這些躲在名畫背后的女子,不僅僅是畫家的模特和情人,更是他們的繆斯和星辰。星辰所照耀的地方,畫家的生命也在那里熠熠閃光。一幅幅名畫就猶如畫家寫給美麗的畫中人的情書,熾烈、單純而又飽含熱情。
或許你已經聽慣了達·芬奇與《蒙娜麗莎》的故事,甚至對與達·芬奇同時期的拉斐爾和他的《西斯廷圣母》也已經熟視無睹,可是,你可知道拉斐爾畫中的圣母原型是誰?同樣的,在剛剛被盜的5幅世界級名畫中,那幅價值上億歐元的《珍妮·赫布特尼》,在她的真實人生里,又與畫作者莫迪里阿尼有著怎樣的愛與哀愁?
18歲那一年,珍妮·赫布特尼遇見了這個體弱多病的奇怪畫家莫迪里阿尼。出于對放蕩不羈的天才的崇拜,她背叛了舒適的家庭,跟著他顛沛流離。19歲,她生下了一個女兒。21歲,她跳樓自盡,死時還懷有6個月的身孕,而這天,正是莫迪里阿尼病逝的第二天。人們把赫布特尼的自殺稱為殉情,進而頂禮膜拜,同樣近乎飛蛾撲火式的愛情,拉斐爾的瑪格麗塔·盧蒂則幻化成文藝復興時期最大的歷史謎團。為了維護拉斐爾的聲譽,在他去世后,他的弟子們對以盧蒂為原型的遺作《芙娜麗娜》進行了大量修改,將畫作中暗示著這位畫壇天才曾與一位面包師女兒秘密結婚的飾物統統抹去,這位被拉斐爾驚呼“我的圣母”的女子,如今在她的故居旁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牌子,上面寫著:“拉斐爾萬分寵愛并使之流芳百世的人曾居住于此。”
珍妮·赫布特尼、瑪格麗塔·盧蒂……這些躲在名畫背后的女子,不僅僅是畫家的模特和情人,更是他們的繆斯和星辰,星辰所照耀的地方,畫家的生命也在那里熠熠閃光。透過這些已經滄桑百年的畫作,深深吸引后世的,不僅僅是畫家高超的作畫技巧,更是作品中那嬌媚的容顏、令人愛憐的神情,和她們那因為獨特的經歷所鑄就的傳奇。
僅僅將她們統稱為畫家的繆斯是有失其身份的。除了啟發他們的創造力,這些名畫背后的女人也會成為畫家們心靈的神明、生活的伴侶,甚至是事業上的競爭對手。戴珍珠耳環的少女葛麗葉用她那純真而又深情的凝望為畫家楊·維梅爾開辟了一處心靈避難之所,讓這位終生懷才不遇的荷蘭畫家暫時逃離了生活的紛擾和嫉妒成性的妻子的掌控。而法國畫家博納爾,這位被奉為“遲到的印象派”的大師,當自己所熱愛的集模特、繆斯和妻子于一身的瑪特離開自己,竟會絕望地說道:“我的人生至此已經結束了!”
此外,也并不是所有名畫背后的女子都愿甘當“背后”的角色,蘇珊娜·瓦拉東,一名洗衣女工的私生女,15歲時,偶然成為一位畫家的人體模特,很快便獲得了莫奈、雷諾阿等印象派大師的青睞。但她并不滿足于只當一名被描繪的對象,她細心地觀察著畫家們的草圖、繪畫技巧,最終自己也拿起了畫筆,《瓦拉東自畫像》的誕生,宣告了一位女畫家的新生,也見證了一位法國繆斯的成功轉型。她的名字最終與高更、梵·高等畫家并列在了一起。
有的女子甚至成為了“改變時尚的面孔”。伊麗莎白·希達爾就是這樣一位不同尋常的人物。1849年,在英國萊斯特廣場附近,20歲的希達爾在一家女帽店被發掘,成為約翰·米萊的模特。她有著一頭飄逸的紅發,習慣毫無束縛地穿衣,她對藝術的感悟和表現令當時的許多畫家為之著迷,紛紛請她擔任繪畫原型。后世曾這樣評價希達爾:“她改變了時尚的面孔。她的身高、她那少年一般的體態,都打破了維多利亞時代的審美標準。更為重要的是,她那棕紅色的、金沙似的發質,具有空前的感召力。人們從此改變了對紅頭發表示欲望過度、不吉利的看法,紅發美女在藝術圈里開始流行。”同樣在時尚界特立獨行擔當先驅的還有瑪麗·麗奧伊德。她在裸體模特盛行的19世紀,從始至終公開拒絕擔任裸體模特。即便是面對對自己照顧有加的畫壇前輩萊頓,麗奧伊德也只是在對方百般勸說之下以薄紗的裝扮出現在油畫《熾熱的六月》中。她是最特別的一個,而她的特別使得后世在談論名畫背后的這些女子時,平添了一份尊重與欽佩。
這些名畫背后的女人,曾經轟轟烈烈地活過。而一幅幅名畫就如同畫家寫給美麗的畫中人的情書,熾烈、單純且飽含熱情。不論這段激情的結果如何,在作畫的當下,他們都只有幸福滿溢。
瑪格麗塔·盧蒂:拉斐爾的神秘“圣母”
1.拉斐爾與盧蒂的隱忍戀情贏得了后世的廣泛同情與歌頌,畢加索曾以兩人為主角創作了大量銅版畫,巴爾扎克也在自己的作品中屢次提及二人。圖為19世紀畫家費麗斯·斯格拉瓦尼再現的拉斐爾以盧蒂為原型創作油畫《芙娜麗娜》的情形。
2.拉斐爾著名畫作《西斯廷圣母》中的圣母原型正是瑪格麗塔·盧蒂。
盧蒂在拉斐爾的生活中一直很神秘,她崇拜他、關心他、愛護他,常常遠遠地站在拉斐爾的背后,默默地看他作畫。據說,有一次拉斐爾轉過頭由衷地感嘆:“啊!我的圣母啊!”
拉斐爾是文藝復興時期最紅的畫家,他和達·芬奇、米開朗基羅一起并稱為“意大利文藝復興三杰”。像所有年少成名的明星一樣,在22歲到25歲之間,拉斐爾因創作了大量的圣母像而遠近聞名,并擁有一大批自己的擁躉,更不用說那些懷春的少女。在羅馬,知道他大名的女孩幾乎都為他四溢的才情所傾倒。
作為面包師的女兒,與拉斐爾同住一個小鎮的盧蒂,在見到拉斐爾之前,和其他少女一樣,已經很崇拜這個早熟的天才。所以,當得知拉斐爾與紅衣主教的侄女訂婚的消息后,她變得傷心失落。
那天午后的陽光充足而明亮,透過波光粼粼的池水,柔媚的暖陽映照著盧蒂的臉龐,為這位懷春少女更平添了一份嬌羞與奔放。本來要進入面包店的拉斐爾無意中看到了這一幕,一種情愫在陽光下迅速滋生。他再也邁不動腳步,也早就忘記了此行的目的,翻墻而入,與一見鐘情的女神互訴衷腸。
不久,盧蒂住進了拉斐爾專門為她準備的別墅。面包師的女兒進入拉斐爾生活的消息一經傳出,立即成為街頭巷尾談論的話題,人們不斷添油加醋,議論不休。懸殊的身份和并不完美的外表,使得人們更愿意相信這只是風流天才的又一次獵艷經歷。可是拉斐爾不在乎這些,他正在忙著給盧蒂寫情詩:“她明亮而媚人的秋波,閃耀光輝使我神魂顛倒。才同我匆匆交談幾句,羞澀的紅暈即已罩上雪白的珍寶……她多么急切地委身于我,白嫩的雙臂緊緊將我擁抱。我想沖出,可是已經身陷死牢。”
盧蒂與拉斐爾生活在了一起,他們喝酒、作畫、談天說地。在拉斐爾的畫中,盧蒂既是端莊圣潔的《西斯廷圣母》,也是薄紗遮體、風情萬種的《芙娜麗娜》。在《芙娜麗娜》里,盧蒂神態優雅,似乎竭力在掩蓋自己的身體,拉斐爾用最柔和的線條、最和諧的顏色畫下《芙娜麗娜》,一種難以抑制的情感始終在畫幅中游動。借助于原畫中的結婚戒指、只有在婚禮上才能使用的珍珠別針等點綴,拉斐爾將對盧蒂的萬般愛戀都藏進了畫里。這是拉斐爾送給他所深愛女子的獨特禮物,是他們所特有的秘密結婚儀式。
雖然與紅衣主教的侄女訂有婚約,只要結婚,拉斐爾無論是在聲望還是權勢上,都能更上一階,可是認識了盧蒂之后,拉斐爾不惜將婚期一拖再拖。畢竟,如果結婚,這位真正的心之所屬又該怎么辦?他們無力反抗中世紀的森嚴等級,同樣的,他們也無法將自己心甘情愿地出賣給權勢與虛無縹緲的名望,于是他們只能選擇秘密地結合。可是,還沒等到拉斐爾處理好與未婚妻的事情,他就在早春風雨的侵襲中病倒了。拉斐爾日漸消瘦,并逐漸感受到了死神的召喚。
聽到了消息的盧蒂匆匆趕來,卻被高傲的教士攔在了門外。無論她如何解釋甚至哀求,這些道德至上的男人們都不見一絲退讓,的確,他們有足夠的理由拒絕盧蒂進入,因為在法律上,她與拉斐爾沒有任何關系,即便整個意大利都知道盧蒂是拉斐爾的女人。
最終拉斐爾帶著這份遺憾離開了人世。彌留之際,公證人來到病榻邊聆聽拉斐爾的遺囑,“尊敬的公證人先生,這房子的一半屬于瑪格麗塔·盧蒂,吉基銀行里存的4000金幣也屬于她。如果您認為合適,這便是我自然責任的第一點。”
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安排好了她后半生的生活,可是1520年,在拉斐爾去世4個月后,一個署名“寡婦瑪格麗塔”的女子進入了修道院。
羅馬偉人祠的墓地里,拉斐爾與未婚妻最終被安排葬在了一起,而在不遠處寂靜的修道院里,有一名女子用她余下的人生,祭奠著自己純粹的愛情。
埃菲·格雷:為米萊而爭取靈魂的“釋放令”
以《釋放令》為節點,埃菲·格雷前后的人生被分成了兩半。在為《釋放令》的繪畫者約翰·米萊做模特之前,她一直過著完全沒有愛情的婚姻生活,結婚6年依然維持處子之身。在成為米萊的模特之后,埃菲·格雷的身與心都真正經歷了一次勇敢追尋自我的釋放。
2008年,一幅拉斐爾前派創始人約翰·米萊的畫作《釋放令》在英國的一幢閣樓里被發現。《釋放令》甫一現身,就引起了世人的關注,公開的估價更是超過了5萬英鎊。畢竟,在這幅名畫的背后,隱藏著的是一段英國維多利亞時期著名的戀情。畫作中那個打著赤腳的蘇格蘭姑娘曾經在那個重視道德的年代,以主動提出離婚而贏得了世人的尊重。
那時正是英國工業革命悄然拉開帷幕的維多利亞時期,城市的巨變和伴隨而來的功利、暴富使得當時的藝術家感到窒息。而藝術學院內越來越標準化的教學方法也使得深受拉斐爾畫風影響的畫壇越來越偏向機械僵化,于是一個充滿著中世紀回歸理想、力爭扭轉當時學院式畫風的藝術家團體—拉斐爾前派誕生了。作為團體的創始人之一,約翰·米萊無疑是一位繪畫天才,他6歲開始繪畫、11歲就進入皇家藝術院學習,且在上學期間包攬了藝術院的所有獎項。1850年,在拉斐爾前派創立后的第3年,米萊的畫作《基督在父母家中》引起了極大爭議,人們無法接受這一過于抽象、自然的畫風,米萊的畫作幾乎遭到了媒體的一致抨擊,可是當時著名的藝術評論家約翰·拉斯金卻始終都是米萊最堅定的辯護者和支持者。
借由與拉斯金的相識相知,米萊開始出入拉斯金的家,也正是在那里,他見到了評論家的妻子埃菲·格雷。最初見到格雷時,米萊完全不懂,為什么拉斯金對自己如此熱情洋溢,而他的夫人卻完全是個“冰人”, 她渾身上下透著深到骨子里的冷淡,似乎沒有什么能引起她情緒上的波動,那是一種不帶任何情緒的冷淡,她的目光似乎在注視著你,但分明沒有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她的招待中規中矩,不帶一絲的討厭或歡喜,仿佛客人來了與走了都與自己毫無關系。米萊驚訝于這份冷淡,并向好友提議讓格雷做自己下一部畫作的模特。
拉斯金欣然應允,并竭力促成,于是便有了這幅《釋放令》的創作。而伴隨著繪畫過程中的頻繁接觸,很快,米萊就由單純的好奇轉為被深深地吸引。當他發現格雷不過是將所有的欲望都深埋心底,甚至結婚6年,依然是處子之身時,便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這位因他而復蘇的女子。沒有人知道一直以來格雷與拉斯金過的是怎樣的婚姻生活,許多人懷疑拉斯金具有孌童癖,長期以來這場婚姻不過是他用作遮羞的幌子。可是無論真相如何,能讓一個受傳統教育多年的女子,白天在丈夫面前謹言慎行,夜晚在米萊的畫室縱情歡暢,明知這是一場為社會所不容的戀情依然緊抓不放,你就能明白,她的婚姻早已被判了死刑。
一場轟動整個英倫的戀情就此在三人之間展開,表面上,米萊和拉斯金仍然保持著朋友關系,格雷也依然是拉斯金的妻子,只是每晚與她共度的不是丈夫,而是情人米萊。她不想破壞丈夫的名譽,同樣的,出于愧疚,拉斯金對這段感情也未加阻止。可是無休無止的思念常常驅使米萊白天到訪拉斯金的寓所,甚至在拉斯金面前沖動地擁格雷入懷。拉斯金忍無可忍,禁止米萊再踏入他的家門,同時請求格雷不要離婚。
可是格雷已經復蘇的感情卻再也不能停止。面臨著外界越來越多的非議與無端指責,格雷最終提出了離婚。這場著名的離婚案震驚了英倫,為了過上更為正常的生活,為了她篤信的與米萊的愛情,埃菲·格雷最終勇敢地走上了法庭。面對著人山人海的旁聽者以及婆婆跳出來對她橫加的侮辱,格雷并沒有用丈夫的秘密來換取勝訴的籌碼。這場離婚訴訟直到米萊秘密出示證詞,證實了格雷曾經的處子之身,才出現了形勢上的大逆轉。整個社會嘩然,法官最終支持了這場離婚訴訟,親友轉而開始祝福她擁有一段新的幸福婚姻,全英國的上流社會也原諒了這段并不道德的婚外情,畢竟,與其相比,壓抑中的婚姻更不人道。1855年,埃菲·格雷與拉斯金結束了多年的婚姻,嫁給了全身心愛戀著她的米萊。
婚后,米萊的畫風發生了巨大改變。婚姻生活的幸福和安全感的提升,使得米萊能夠挑戰更具難度的繪畫,并最終成為日后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藝術流派—印象派的靈感之源。1870年,米萊在格雷的故鄉伯斯郡畫成了《寒冷的十月》,之后他的畫作全部在那附近完成。每年秋天,米萊、格雷和他們的8個子女,還會一起在鄉間租下房子用以打獵和釣魚。這段轟動一時的戀情終于以一種溫馨平和的方式落幕,而埃菲·格雷也成為米萊畫作中不可或缺的一抹亮色。
從夏凡納、莫奈、雷諾阿等繪畫大師的模特,到比肩高更、梵·高的知名畫家,瓦拉東的一生充滿著恣意的叛逆與特立獨行。圖為正在畫畫的瓦拉東。
蘇珊娜·瓦拉東:從大師的模特到知名畫家
法國美麗的女畫家蘇珊娜·瓦拉東,被認為是所有模特中最富有傳奇色彩和最成功的一位。從模特成長為著名的畫家,蘇珊娜不承認自己有任何老師,事實上她的確無師自通。她畫,她笑,她死,瓦拉東的一生都遵循著內心對藝術的渴求,她的生活也隨著恣意的油墨潑灑而發生著變化。
“她生不逢時”,為瓦拉東做傳的法國作家J.P.克萊斯拜爾曾如此評價出生在普法戰爭爆發前夕的蘇珊娜·瓦拉東。1865年9月的一個清晨,34歲的瑪德萊娜·瓦拉東—一位熨燙女工,在雇主家的二樓,生下了瑪麗·克雷芒蒂娜·瓦拉東,也就是后來的蘇珊娜·瓦拉東。小鎮的居民們在茶余飯后又有了談資,他們開玩笑說,為新生兒登記的時候,父親這一欄應該填上:本鎮居住的匿名者。她從未享有過正常的父女親情,而只是那個男人一時貪歡的產物。
5歲的時候,小瓦拉東跟隨著母親來到巴黎,可是正值普法戰爭蹂躪的巴黎同樣謀生艱難。她們租住在蒙馬特高地下一個破爛骯臟的小房子里,母親費盡周折才將小瓦拉東送進了修女學院,不久便在忐忑不安中收到了來自學監的傳喚信。“您知不知道瑪麗·克雷芒蒂娜在下樓梯時是從扶手上滑下來的?她露著腿,裙子卷起來,她遲早得把脖子給摔斷了。”學監嚴厲的問責讓母親內疚不已,卻很難打動瓦拉東,她總是與蒙馬特附近缺乏管教的孩子們一起玩,她甚至跟修女學院的同學們宣稱:“我沒有靈魂,我才不在乎哪天被學校開除呢!”年幼的瓦拉東自小就沒有學會要去在乎世俗對自己的偏見與評價,她追求的從來都是恣意妄為。
10歲時,瓦拉東已經開始在巴黎闖世界,工作換了一份又一份,到15歲時,她已經成為“黑貓”、“狡兔之家”等巴黎文藝酒館的常客。在體驗純真的兩情相悅之前,便已經在酒館里忙不迭地品嘗著放蕩的滋味。一次偶然的機會,瓦拉東結識了象征派代表人物、畫家皮維·德·夏凡納,并走進他的畫室,成為了模特。夏凡納感覺自從這個為自己送衣服的女孩被發現之后,他在畫室里靈感迭出,從《神圣的森林》起不斷有佳作問世。而從9歲起就開始在紙上隨心作畫的瓦拉東,也開始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繪畫創作。她如饑似渴地偷學著畫家的繪畫方法,利用模特的職業之便,她開始在莫奈、德加、雷諾阿等印象派大師之間穿梭,猶如一個藝術的交際花。“我曾經為雷諾阿做過多少次的模特啊,有時候是在圣·喬治區的畫室,有時是在奧爾尚的畫室!那個在舞伴懷里微笑的舞者是我,那個選美小姐也是我。”
這是一段藝術大師的高產期,而在與這些著名畫家的交往中,瓦拉東同樣無法避免著身體和物質上的被侵擾,尤其是她在與男人的關系上一直沿循著藝術家所特有的放縱與隨便。當生下兒子尤特里羅時,瓦拉東隨便想了想,便從容地答道:“實在確定不了誰是他的父親,可能是夏凡納的作品吧,要不就是雷諾阿的杰作?”
在與夏凡納、雷諾阿等畫家多次合作之后,瓦拉東又成了圖盧茲·勞特雷克的模特和情人。此時,已初具繪畫功力的她,也開始實踐自己的夢想,畫了一系列的木炭畫和紅鉛筆畫。從模特到畫家,雖然在瓦拉東心中是一個必然的演進過程,但是對于周遭的人來說,這就有些癡心妄想。“有一次有個畫家,畫完畫之后把錢扔在地上,那是為了羞辱模特,讓她俯身一張一張撿起來。”她一邊跟母親訴說著做模特的辛酸,一邊以這位歷盡滄桑的老婦人為模特勾勒她的輪廓。對她而言,聽從別人擺布而故作姿態、偽裝感情的模特生涯即將結束,她最終要成為一名畫家,自由自在地表達內心奔涌的想法。
一次,她鼓足勇氣,拿著自己的一幅習作給勞特雷克看,勞特雷克看后鼓勵她說:“你應該學習畫畫。”并建議她改名為蘇珊娜·瓦拉東。3年之后,一幅《瓦拉東自畫像》宣告了這位杰出女畫家的誕生。她曾懷揣著一封介紹信,拿著自己的一些作品送給藝術大師德加請教,德加看后興奮地說:“誰教給你畫的畫?你的畫,堪稱優秀!”隨后,德加一口氣買下了她的17幅作品,并且對瓦拉東說:“你看到這些畫了嗎?每幅畫都有自己的激情在里面。正是因此我才買下它們。你要珍惜自己的激情,寧愿死也不要背叛它們!”
瓦拉東開始像發狂一樣不斷地作畫,她希望自己畫出的作品和那些拿她做模特的畫家一樣好,但又充滿了蘇珊娜·瓦拉東的特色。她畫的素描既快又準,總是能抓住動蕩和緊張生活中的一瞬間。她作畫的筆法鋒芒畢露,直率又不失巧妙,手法中透露出一種男性的、有力而又節奏明快的畫風,被稱為是“以意志支配一切感覺的畫風”,完全自成一家。截至目前,瓦拉東的畫作《撒網》、《亞當與夏娃》以及《外婆和外孫》等均被法國國家現代藝術博物館收藏。
瓦拉東開始以一名職業畫家的身份為世人所接受,可是繪畫創作的特質同樣要求她源源不斷地尋找靈感之源。在與第一任丈夫維持了13年的婚姻后,44歲那年,瓦拉東結識了兒子的好友安德烈·于代爾。于代爾比自己的兒子還要小3歲,可是復活的欲望和激情驅使著她再次聽從內心的選擇。她以46歲高齡,與小自己二十多歲的男孩走到了一起,繼父是家里年齡最小的一個,這樣奇特的家庭維持了二十多個年頭。兩位年輕人經常站在瓦拉東的身邊看她作畫,一位是兒子,另一位是丈夫。
“我的母親是個圣女,在我心靈的最深處我尊重和祝福她,她是個圣潔的人,有原則,智慧、勇敢、有獻身精神。她是個杰出的女性……”這是瓦拉東的兒子、同為畫壇巨匠的莫里斯·尤特里羅對母親的評價。這位蒙馬特高地的傳奇女畫家,在恣意的叛逆與張揚中成就了一生的事業,在藝術史上留下了無數人生中最熾烈燃燒的時刻。
加拉·達利:我制造了“神圣達利”
“我制造了達利,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藝術家,他是因為我才成為‘神圣達利’的,而那對于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加拉對達利的影響不言而喻,這位與畢加索齊名的大師曾由衷感慨:“如果沒有加拉,我早已經瘋了。”
加拉的具體出生日期是個謎,據傳記作家們估計,她出生在1890年到1896年之間的某個時候,關于這一點,她從來不做解釋。她的故事開始于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這個美麗的俄國女子來到了瑞士,在這里,她認識了尤金·格林德爾,并與這位筆名為保爾·艾呂雅的著名詩人結婚、生子。
這段婚姻在1929年,加拉與年輕的西班牙畫家薩爾瓦多·達利相遇時宣告結束。那是在西班牙海濱度假小鎮的一次聚會,他被這個大自己近十歲的俄國女子深深吸引,不論是她風趣的談吐,還是高貴的氣質,都讓達利著迷。而達利從小就透露出來的古怪也并沒有嚇倒加拉,相反更引起了她極大的興趣。等到假期結束時,詩人帶著女兒回了家,而加拉與達利則留在了小鎮。達利陷入了對加拉徹底的迷亂之中,而加拉也一反平時的冷靜持重,在達利的耳邊堅定地說:“我的小東西,從今往后,我們將永遠不分離……”
加拉的丈夫黯然接受了這樣的結局,可是達利的父親卻沒有這么好脾氣,作為一名在西班牙當地很有名望的公證員,他始終無法認同兒子的種種舉動,相對于畫家,他更希望達利成為一名教師,而非像小丑一般的超現實主義繪畫者。他對加拉尤其敵視,認為她是“女投機家”,已婚,比兒子老,還是個俄國人,她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招老達利喜歡的地方。盡管達利想盡一切辦法,甚至鼓動妹妹和叔叔來幫自己游說,老達利依然不為所動,他給兒子寄去了一封措辭嚴厲的信,要和達利斷絕父子關系。可達利實在不能舍棄加拉,于是他剃光了頭發,將其放入午餐吃剩下的海膽殼內,一起埋入了地下,達利用這樣的形式埋葬了他的家族血脈,表達了要和加拉一起生活的決心。
老達利預言兒子“會像一只一貧如洗的虱子一樣了結一生。”這讓達利和加拉都非常不滿,他們誓言要加倍努力,以駁倒父親冷酷的預言。他們在父親居住地以北18公里的偏僻海岸,向漁民買了一間只有4平方米的小屋。雖然住在陋室,愛情和幸福卻時時相伴。從1929年到1933年間,達利的創作靈感如泉水涌出,《記憶的永恒》、《肩上放著兩塊羊排的加拉像》都是這一時期的作品。達利迅速成長為上世紀30年代初期最偉大的超現實主義畫家。從1929年遇到加拉那一刻起,達利就將自己作品的簽名改成了“加拉·薩爾瓦多·達利”,他說:“加拉,我之所以畫畫是為了你,同時也是用你的血畫成的。”
和大多數畫家在藝術生涯中需要經紀人或者畫廊的支持不同,達利沒有找任何經紀人,他的加拉已經幫他處理得非常好了。在上世紀30年代,才華橫溢的達利剛嶄露頭角,就被畢加索、米羅這些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們發現。他的作品一旦完成,加拉很快就能找到買家。貴族、收藏家,還有世界各地的博物館,都是他作品的追隨者,加拉總是能在第一時間為達利的作品找到最合適的買家,以賺取最大的利潤。她像照顧嬰兒一樣照顧著達利,不僅是妻子、繆斯,她還承擔起了母親、司機、保鏢、作品的首位評論家、審查員、交易商、秘書等等繁重的工作。她對達利的了解使得她能在第一時間對其公眾形象進行準確定位。這位大師背后的女人,就如一個強有力的推手,將達利推到了歷史的浪尖,并使其最終成為20世紀能夠比肩畢加索的藝術大師。
就這樣,在與父親交惡的19年后,功成名就的達利和加拉與父親重新團聚,他們開著一輛巨大的黑色凱迪拉克,加拉也特意穿著奢華的貂皮大衣,一路駛進了達利父親的院子。他們以衣錦還鄉的形式,成功打破了父親那句“一貧如洗的虱子”的預言。
晚年時的加拉讓達利為她買下了一座城堡。這座坐落于群山之中的城堡成了加拉的世外桃源,為了免于世俗的困擾,她甚至不見達利。達利如果想探望這位女神,必須要得到她明確的親筆邀請信才行。她做了達利五十多年的經紀人,晚年也想有一個可以偷偷喘口氣休憩的地方,對于這一點,達利非常適應,他甚至對外承認:“我喜歡這種狀態。”
只是當1982年,加拉去世時,達利的事業也開始了不可避免的衰退,從加拉去世到1989年達利停止呼吸,這7年間,艱難、凄涼和無助始終包圍著他。他閉門謝客,搬到了妻子墓地附近隱居,沒有了加拉,達利完全失去了方向。
瑪格麗塔·盧蒂、蘇珊娜·瓦拉東、加拉·達利……這些名畫中的繆斯女神們,以她們或堅韌,或柔弱,或叛逆的形象,長久地留在了歷史的畫布上,她們的故事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那一個個豐沛的藝術形象隨著畫作長存于人們的心中。 ■
加拉經常出現在達利的繪畫作品中:圣母瑪利亞加拉、原子加拉、裸露背部的加拉、加拉麗娜等等。圖為達利和加拉一起欣賞以加拉為原型創作的油畫《圣母瑪利亞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