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初唐四杰”因懷才不遇的際遇與屈原相似,又充分認識到了屈原作品的抒情價值之所在,故而對屈原開始了自覺的學習與借鑒。“四杰”對屈原“怨情”的繼承與發揚在其作品中有著直接的體現,并因此使其作品有了更高的文學價值,取得了更高的藝術成就。
關鍵詞:屈原,“初唐四杰”,怨情,繼承,發揚。
屈原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個大量抒發政治苦悶的詩人。《史記·屈原列傳》有:“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1](P2482)屈原作品的一個顯著特色即懷才不遇“怨情”的抒發。屈原的大半生是在貶謫的苦悶中度過的,其作品中有很多都是貶謫中所作。“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司馬遷《報任安書》)“屈原放逐,竄伏其域……因為作《九歌》之曲。”[2](P119)“《九章》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既放,思君念國,隨事感觸,輒形于聲。”[3](P 93)“屈原放在草野,復作《九章》。”[4](P145)可見其許多有名詩作都是抒發怨憤之情的,可是說屈原的詩作是其“怨情”凝結成的藝術精品。
“初唐四杰”即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和屈原相似的人生遭遇使他們的作品中透露出與屈原相同的情感表現。“四杰”是才華橫溢的才子,少年得志,都有著積極入世之心,有著建功立業的渴望,但事實上他們長期沉淪下僚,懷才不遇。
“四杰”作為初唐文學革新的先驅者,對屈原的認識和態度不盡相同,然而政治上的不幸遭遇,使“四杰”對于屈原的“發憤抒情”創作精神有了真正的理解和贊同,開始了對《楚辭》進行自覺的學習與借鑒,并在此基礎上有了各自的發展,發揚了屈原的“怨情”。
一、盧照鄰
“有騷人之風”是盧照鄰作品總的特征。《四庫全書總目》言其“平生所作,大抵歡寡愁殷,有騷人之遺響,亦遭遇使之然也”。[5](P1278)懷才不遇的“怨情”抒發不時地出現在盧照鄰的作品中。盧照鄰后期代表作騷體《釋疾文》和《五悲》具體闡發了作者為沉疴所折磨的痛苦經歷,特別是《釋疾文》三篇中的第一篇《粵若》,不僅描述了其一生的曲折經歷,并且以難平的怨憤,著重寫出了自己懷才不遇、命運多舛的生命悲劇:
積怨兮累息,茹恨兮貪悲。怨復怨兮,坎壈乎今之代;悉莫愁兮,它傺乎斯之時,皇穹何親兮,誕而生之;后土何私兮,鞠而育之。何故邀余以好學,何故假余以多辭?何余慶之不終兮,當中路而廢之?……已焉哉!天蓋高兮不可問,地蓋廣兮不容人。鐘鼓玉帛兮非吾事,池臺花鳥兮非我春。
這很明顯是受屈原《離騷》的影響,并抒發著相似的“怨情”,學習中有著自己的創新,不蹈舊轍。
盧照鄰對“怨情”的繼承突出表現在其駢文作品中明顯的個性風格,即騷體句較多,便于其感情的抒發。騷體句即自“屈原《離騷》而來,是帶‘兮’字的句式,是從騷體賦帶入駢文中來的”。[6](P60)在楚辭中能在不同位置出現的“兮”字,在盧照鄰的駢文中也處處可見。如“人兮代兮俱盡,代兮人兮公哀。(《五悲.悲才難》),“松架森沉兮戶內掩,石樓摧折兮柱將傾”(《五悲·悲昔游》)。他借騷體來抒發內心怨情,這里的“兮”字成了一個表示感情的符號,表現了作者失望與憤怒,進一步發揚了楚辭的傳統。
二、王勃
王勃因戲為《檄英王雞文》而斷送自已的錦繡前程,仕途的失足使他對文學作品的抒情性有了新的認識,對屈原的態度開始發生了轉變,對屈原作品中的“怨情”也更為肯定和繼承。
“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7](P2482)屈原為國事為憂,為自己的懷才不遇而怨,二者促成了屈原作品中的強烈抒情性。王勃對其創作精神的繼承是顯而易見的。他在《感興奉送王少府序》中言:“鳥眾多而無辨鳳,馬群雜而不分龍。荊山看刖足之夫,湘水聞離騷之客”,是與屈原的《九章·懷沙》“鳳凰在笯兮,雞鶩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以及《九章·惜誦》“固煩言不可結而詒兮,愿陳志而無路”表達了相同的情感,顯示出報國無門的痛心與悲憤,是對相似遭遇的共鳴。
屈原在表達自身的怨情時,常常以高尚的人格展現于作品中,這成為王勃繼承與發揚其怨情的一個重要方面。王勃有“鳳兮鳳兮,來何所圖?出應明主,言棲高梧。梧則嶧陽之珍木,鳳則丹穴之靈雛”(《寒梧棲鳳賦》)。以鳳自喻,表現與屈原相同的高潔心志。再如他在《山亭興序》中說:“下官天性任真,直言淳樸。拙客陋質,眇少之丈夫;蹇步窮途,坎壈之君子。”這和屈原有著相同高尚的人生志趣,并能把此情此意付諸于文,以顯心志。
三、駱賓王
駱賓王對《楚辭》是自覺接受的,這增強了其詩歌的藝術感染力,豐富了其詩歌的藝術表現。駱賓王才高而位卑,一生坎坷,與屈原同樣有著相似的人生悲劇。駱賓王對其“怨情”的接受在《疇昔篇》中有著深刻的表現。《疇昔篇》與《離騷》中詩人為了楚國“奔走以先后”,但“荃不察余之中情”,反而聽信讒言,疏遠了詩人的“怨情”相似,其中駱賓王滿懷建功立業之心,卻“卿相未曾知,王侯寧見擬”,“垂釣甘成白首翁,負薪何處逢知己”。生不逢時,恨無知音賞,怨憤之情噴薄而出。
屈原總是對歷史上賢臣遇明主之事予以高度贊揚,表現了渴望能為所用,實現偉大抱負的心情。在駱賓王的作品中我們也可以找到相似的情感,如其在《上吏部侍郎帝京篇啟》中說:“觀梁父之曲,識臥龍于孔明;聽康衢之歌,得飯牛于寧戚”,也表達了千里馬對伯樂的渴望之情。
同時,屈原在作品中處處表現對國家前途命運的關心。駱賓王則在詩《詠懷古意上裴侍郎》中說:“為國堅誠款,捐軀忘貧賤”;“絳節朱旗分白羽,丹心白刃酬明主”(《從軍中行路難》);“不求生入塞,惟當死報君”(《從軍行》)。這些都是對屈原精神的繼承與發揚,昭示了一顆赤子之心。
四、楊炯
楊炯“幼聰敏博學,善著文。神童舉,拜校書郎,為弘文館學士”。[8](P5000)但“初唐四杰”有著共同的命運,在徐敬業起兵反武后,楊炯因族弟參與造反而受到牽扯連,出為梓州參軍,返京之后,又受人忌恨,一生不遇,至死時亦無子嗣。
怨情自然也在楊炯的作品中表現得很明顯,其《渾天賦·序》中說:“顯慶五年,炯時年十一,待制弘文館。上元三年,始以應制舉補校書郎。朝夕靈臺之下,備見銅渾之象。尋返初服,臥病邱園。二十年而一徙官,斯亦拙之效也。代之言天體者,未知渾蓋孰是;代之言天命者,以為禍福由人。故作《渾天賦》以辯之”。正是他為自己的際遇而借問蒼天來抒發自己內心的怨憤之情,也看得出是受屈原《天問》的影響。楊炯的仕途帶給他痛苦的回憶,于是怨憤之情不得不在作品中表現出來。
綜觀“初唐四杰”,生性浪漫,恃才傲物,不茍合取容,與屈原不從俗的高尚人格相一致。際遇的相似,加之對屈原正確的、肯定的認識,四人對屈原的效仿,對其作品中“怨情”的繼承與發揚是共通的。這種對“怨情”的抒發豐富了“初唐四杰”作品的內容,也促使其作品的藝術價值更上一層樓。
參考文獻:
[1]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2]蔡靖泉.楚文學史[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5.
[3]趙輝.楚辭文化背景研究[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5.
[4]趙霈林.屈賦研究論衡[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1993.
[5]永瑢.四庫全書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1958.
[6]莫道才.駢文通論[M].廣西教育出版社,1994.
[7]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8]劉煦.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