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為什么中國的年輕人寧可在網絡游戲里學武練級,也不愿意親身到武當山來體驗武學的美妙?!?/p>
今年2月初,我從英國飛抵北京,然后乘火車去武當山。到武當山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我打起精神欣賞著美景:山林間樹影重重,云霧繚繞,靜謐安寧,跟我想象中的一樣。
初臨武當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武當山已是白雪皚皚。培訓學校的人把我介紹給即將傳授我功夫的李師傅,在做了自我介紹之后,修行馬上就從晨練開始了。 晨練一開始我們在臺階上跑上跑下熱身。隨著不斷地修行,我覺得跑臺階本身就是一項很鍛煉身體的運動,四個月之后我的體力有了明顯改善。然后,我們開始做伸展運動來放松身體和腿部。做完這些,才開始真正學習武術姿勢。在我參加的培訓班中,中國學生外國學生都有,大家相處氣氛融洽,同學們都很可愛。 剛到達那幾天,武當山還在下雪,身體一旦運動起來,就覺得很暖和,晨練時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人,圍繞在安靜的道觀四周,這種氣氛很讓人愉悅。在我努力學習武術姿勢的時候,可以看到皚皚白霧和綿綿細雨從道觀上拂過,時而能聞到焚香的氣味,聽到道士的唱和聲。 接下來幾個月我們都在紫云殿練習。李師傅和關師傅兩位老師都非常耐心,關師傅還用業余時間為我們講授道家理論等知識,練武之余,他們還帶我們到處游玩、觀景。
學習武術
經過簡單的入門練習之后,每天早上六點太陽升起的時候,關師傅開始教我們氣功——五禽戲。五禽戲模仿五種動物的姿勢,可以鍛煉人體的不同器官。我們早早起床,一個小組的人都在慢慢地做運動,舒展并喚醒身體,讓身體與冉冉升起的朝陽相協調。 我常常感到,武當山真是很奇特,讓來自世界各地的人聚集在一起,愉快地練習。我之前聽說由于少林寺的聞名,游客很多,那里總是繁華而嘈雜。我時常在想,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對武當山感興趣,這里會不會以后也成為少林寺那樣。這樣的話,武當山的寧靜和安逸就會或多或少被旅游業所破壞。對我而言,武當山是特別的,因為這是一個避世的好地方,在欣賞美景、與大家一起練習武術的時候,我感受到了精神的安寧。
我學習的時候,許多中國學生正在為上海世博會做準備。我們可以觀看他們練習武術。他們在道觀里用各種各樣的武器展示武術技巧,這些技術純熟的中國學生們的演練讓我驚嘆,他們彼此配臺默契,將日常訓練變成了賞心悅目的表演。 學院還邀請了兩位資深人士和學生們一起去上海世博會表演,這兩位高人可以不按套路,完全憑即興表演武術。后來我知道,其中一位是中醫師,另一位是他的學生。他們都非常友好,認識之后,就帶著我和朋友在山上采摘中草藥。武當山上很容易找到藥用的植物和花朵。 一天晚上,我受邀拜訪了一位研究八卦的先生和一位道姑,他們都住在道觀里。那位先生為我們彈奏了古琴,當活動結束我們步行回學院的時候,皓月當空,繁星點點,這位老先生用清朗的聲音為我們朗誦中國古詩。在武當山,很多中國學生都會演奏古典樂器,一天晚上,學生們彈奏古琴,老師們則和著音樂舞著太極劍,這一刻我仿佛進入了一個奇妙的新世界。
在山上的幾個月里,我學到了武當張三豐創的太極十八式,還有玄武拳、基本拳、太極拳、五禽戲、玄門劍等招式。武當功夫練起來優雅好看,并且將陰陽義理蘊含其中。我知道,很難確切說出我今天所學的東西有多少是傳統和最初的武當功夫。由于歷史的變遷,武當也經歷了一些變化,但一種精神仍然傳承下來了,這一點很重要。人們又開始對武當感興趣了,這當然是好事。我和我的朋友一直在試圖尋找、體驗著中國的歷史、文化和智慧。
你或許會驚訝,有如此多的外國人來到這里,付很多錢來學習道教和武術;你或許會更驚訝,外國人對古典中國以及中國哲學有這么大的興趣。我同許多西方學生交談,了解到他們有的學習傳統中藥很多年,有的學習太極很多年。在西方,有越來越多的人在尋求自身的意義,而不是只關心錢和科技。
我相信,已經有很多人意識到中國古典哲學的重要價值,而且可以從太極和氣功這類增進健康的運動中獲益。
朝圣之旅
在武當山覆滿白雪幾個星期之后,春天姍姍而來,這里的春天極美,大自然開始變幻顏色,萬物生機勃勃,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如此多深淺不同的綠色! 武當山以道教聞名,廟宇眾多,這里也是一個躲避喧囂的好地方,平靜安寧,有很多山間小道等待著你去探索。武當山可以讓你遠離現代世界的忙亂和無序,讓你逃避一段時間。 逍遙谷的景色尤為美麗,這里是許多中國武俠電視劇的拍攝場地,成龍和杰登·史密斯主演的電影《功夫夢》也曾在這里取景。建筑物和道觀的設計令人擊節稱奇,在建筑中使用的石材上,雕刻著代表著道家的花紋和其他精心制作的石刻圖案。 攀登金頂是我在武當山一次獨特的體驗。我們沒有坐纜車,而選擇走石階,只是為了體驗一次朝圣之旅,同時可以欣賞一路的景色。然而,登頂的過程我心中的神圣情感一絲絲褪去,變得越來越像旅游觀光。有些話不吐不快,人們對武當山越來越濃厚的興趣意味著每天都有很多游客登山,問題在于,并不是所有游客都愛護這里的環境。 我親眼看見很多人亂扔垃圾,許多旅游觀光團不注意自己的行為,根本不考慮這里是道士修行的地方。道士需要在這里安靜地練習太極或者念經,武當山是中國文化傳統的瑰寶,應當受到所有人的尊重。 就是我和朋友們練習太極和打坐的時候,也有很多人涌到我們周圍拍照。還會有人徑直走到我們面前,堵在路上,邊大聲笑邊拍照。 我肯定,對他們而言這很有趣,但我們覺得非常不受尊重。在西方,當別人在運動的時候,我們會給他留出一定的空間,保持安靜,自覺保持距離。這當然是東西方不同文化之間的碰撞。但如果我們沒有成為那些游客的目標,我會感覺更好。 我來中國學功夫和太極,并不是為了花錢學一個可供炫耀的花架子。我覺得很多人更愿意學到“武術”更深的一面。中國功夫歷經了很多變動,成為了今天的武術,更強調雜技般的表演而不是人的內心世界以及個人防御。傳統功夫和太極招式正在消失,越來越難以找尋。我希望它們不要徹底消失在歷史中。
中國正在經歷著急劇變化,越來越現代化和城市化,有時候我與中國朋友交談,他們并不能夠理解學習功夫的意義,或者嘲笑說這純粹浪費時間。很不幸,現在人們只把功夫看做幾個人在武打片中或者公園、學校里展示的活動.我覺得他們應當為這種看法感到慚愧。 我很驚訝地看到,這么多中國青年玩電腦游戲,在游戲中扮演角色,用各式各樣的武器與怪獸、神力戰斗,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的歷史就充斥著戰斗的經驗,而且他們完全能夠在現實生活中學到。這真是奇怪的事情,他們寧愿玩虛擬游戲也不愿意親身體驗一下戰斗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