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移民的遭遇

這里講述的是幾位技術移民在異國為生存而放棄夢想的故事。

1992年，紅極一時的電視連續劇《北京人在紐約》全景式地展現了上世紀90年代初的第二次“移民潮”中的群像與個例，以及他們在異國他鄉的淘金夢。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主人公王啟明為了生存，放棄了自己的藝術夢想。

2010年，第三次較大規模的“移民潮”來襲，這一次的主力軍是代表中產階級的富裕階層和知識精英，他們通過投資移民和技術移民等不同方式，選擇在另一片土地上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他們放棄了什么?又獲得了什么?

《世界博覽》記者聯系了幾位在2000年～2010年10年間通過技術移民方式出圍的人，請他們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應聘時我隱瞞了‘中國’”

今年30歲的吳志洲在2010年經歷了人生的‘次大轉折。元旦前后，供職于國內某知名外資石汕公司的他收到一個人火的信封，里面是他與妻子申請加拿大永久居留權成功的證明材料。三個月內，他馬不停蹄地辭職、賣房、與妻子一起飛往加拿大。

“當時根本沒多想，我是看到加拿大急需石油類技術人才的消息才申請移民的，申請過程很順利。本以為過來之后工作會好找一些，誰知道都已經四個月了還沒有著落。”

吳志洲從飛機一落地就開始找工作，他開始時覺得自己的經歷還不錯：國內重點大學本科畢業、在荷蘭留學讀完碩士、回國后一直在外企擔任石油工程師。可為什么就是找不到工作呢?

漸漸地他才發現，語言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加拿大對中國不了解。 “招聘的人不了解中國的教育，不承認在國內的工作經驗。即使是知名外企的工作經歷也不能說明什么，人家一聽是曾在中國工作，臉色立馬變了。”

吳志洲經歷過幾次失敗之后，已經學會如何與面試官周旋。他修改了簡歷，將公司名稱之后的“中國區”省略掉。當他再次自我介紹時，也更注重通過例子和專業知識來展現個人所學所做。

妻子張暢比他小兩歲，出國之前在一家女性網站擔任頻道主編，說起來也是很多人羨慕的職位。到了加拿大后，重歸網站或媒體類的工作基本不可能，本地人申請文員類的工作就已經很難了，對于一個新移民來說難上加難。張暢心態還不錯，她在當地找了個大學讀碩士，下課后去超市打工。她說： “即使是在超市里打工，我的時薪也比在北京工作時一天的薪水高多廠。而且不用像網站工作那么費腦力，現在的生活簡單充實。”

吸引技術移民的是國外更好的發展機會和生活環境，但是大多數的技術移民無法繞過“能力錯配”的難題，一個發展中國家的工程師在發達國家長期端盤子洗碗、從事體力勞動的故事屢見不鮮。當地的勞動力市場并不能提供給這些知識分子理想中的崗位，“融入”更無從談起。如果這種“能力錯配”持續幾年，一生中的黃金時期就這么過去了。

據加拿大官方調查，僅40％的外國移民能在3年內找到對口的工作。但是張暢還是支持吳志洲不要放棄自己的專業技能，哪怕暫時找不到工程師一類的工作，還是應該認準石油行業。張暢說： “畢竟我們有知識、有經驗、還很年輕，我相信肯定能找到合適的位置。”

像“候烏”般回流

與吳志洲相比，陳濤已經算是“老移民”了，今年是他到美國的第10年，他笑稱自己應該“老鳥回巢”了。

2000年，陳濤渴望的是學術領域的成就，他在德克薩斯大學取得了電子及計算機工程學博士學位，成為自旋電子學方面的專家。這是一門新興科技，用于功率半導體器件。2005年畢業后，他同時為幾家芯片公司工作，薪金水平大概在年薪10萬美元。

但是，次貸危機爆發之后，美國的就業環境一度變糟。當美國失業率接近兩位數，就業機會不斷減少，限制移民的呼聲就變得更響亮。支持加強相關法規的人士甚至主張美國公民應該得到第一優先的就業機會，大量技術移民因美國經濟放緩而選擇回流。

陳濤便是其中之一，他認為： “在美國工作的最大吸引力是在那里能夠做真正具有創新意義的工作，但這個空間現在似乎在不斷縮小。而當前國內正投入大量資金發展科學技術，即使短期不理想，前景仍然非常具有吸引力。”他希望先回國找個大學或是研究所工作，積攢足夠的資源之后自己創業。 杜克大學教授及哈佛研究員魏蔚卡·瓦哈瓦的一項研究表明，曾遷居美國后來又回國的中國人中，72％認為他們在中國會有更好的職業前景；而在相同情況的印度人中，56％認為其職業前景在美國與在印度差別不大。魏蔚卡瓦哈瓦估計，在未來5年內，將有多達20萬來自印度和中國的技術工作人員回國工作，相比而言，過去20年里，大約有10萬人選擇離開美國回國工作。

但是美國政府也明白像陳濤這樣的高技術移民對于美國經濟復蘇至關重要。當受教育程度最高且最具技能性的移民人才選擇離開時，會讓已經難以靠收稅維持收人的州政府和地方政府處境更加窘迫，因為在過去的30年里，恰恰是這些新移民開設的公司，為美國帶來了技術突破并為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創造新的就業機會。

奧巴馬政府已表示下半年將會推動綜合移民改革方案，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是如何定義“技術”移民。盡管許多政治家會支持吸引教育程度良好的高收人人才的政策，但對于持H-1B簽證來紐約工作的外國人，爭議卻越來越多，因為只要有學士學位證書，便可以申請H-lB簽證。參議院移民小組委員會主席、參議員舒梅爾說，美國的政策目標是“鼓勵世界上最棒和最聰明的人來美國，創造新的技術和和業務，但必須阻止企業利用移民法律獲取臨時的、相對便宜的外籍勞工”。

魏蔚卡 瓦哈瓦在《經濟周刊》的個人專欄上疾呼： 一下一個谷歌、微軟或是蘋果可能會在上海或是班加羅爾出現。”

一家兩國人

不管走到世界哪個角落，中國仍是他們繞不過去的標簽和根源。由于中國不允許雙重國籍，越來越多的技術移民家庭便出現這樣的選擇，至少一名家庭成員保留中國國籍，以便給自己田一條“回流”通道。即使是與外籍人士結婚之后，許多人也選擇永久居留權而非入籍。

曾女士通過技術移民留德工作之后，邂逅德國愛人。但是曾女士一直沒有變更國籍，她說： “一般移民是為了三個愿望：一是尋求安全感，二是去未知的世界闖蕩一下，三是為了孩子。”婚姻穩定、與丈夫感情良好的她基本滿足了這三個愿望，選擇舉家回到北京工作。

她不愿意每次回中國都不得不到中國領事館排隊，作為一名外國人中請簽證。可問題是，當她與身為德國公民的丈夫和女兒想一起去第三個國家或地區旅游時，麻煩就大了。比如，今年申請去韓國旅游，家里的兩個德國人不需要簽證，而曾女士不但要辦簽證，還要提供房產和收入證明。

雖然在生活中有著種種不方便，曾女士還愿意保有中國國籍，井希望有一天她的孩子能夠擁有雙重國籍，理解兩利不同的文化與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