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暴風驟雨式的宏觀調控,很可能會提前著陸
仿若2008年令人驚悚的一幕重演,當中國忙于收緊貨幣、調控房地產以防經濟過熱和通脹時,外部環境突變——兩年前是以雷曼兄弟的轟然倒掉將全球拖入金融危機深淵,而這次則是歐洲主權債務危機引發了全球經濟第二次探底的可能。
上一次“雙防”曾讓大量的中國中小企業遭遇生死考驗,以至于金融危機大幅擠壓出口時,中國不得不以4萬億這樣更大的代價來刺激經濟增長。而當中國率先從經濟放緩危機中走出后,決策層似乎遭遇了同樣的境遇。
一個月之前,所有人都在為流動性泛濫和高房價而焦慮。決策者亦將其政策從不惜一切保增長調整為防止經濟過熱,在不過分影響GDP的情況下,緊縮貨幣政策,并重手調控房地產市場的資產泡沫。然而。4月份國際經濟數據釋放出讓人擔憂的信號: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僅增長17.8%,顯示出逐月下降的趨勢,中國經濟似乎再度處于失速邊緣。
通脹隱憂此時亦開始逼近。年初,只有房子和大蒜價格的飆升刺激著中國公眾的神經,現在,越來越多的商品加入了漲價的行列。4月份消費者物價指數(CPI)2.8%已接近全年3%的目標。經濟學家厲以寧直言,這一輪中國高增長低通脹的黃金時期已然過去,中國經濟即將進入一個不曾有過的新階段:滯脹時代。
出于對政府持續性緊縮政策的恐慌,自4月份以來,中國上證綜合指數跌幅超過20%,成為今年全球除希臘市場外表現最糟糕的證券市場。對不可持續增長結構和通貨膨脹的擔憂,主導了投資者的預期。素有“末日fS~”之稱的國際投資人麥嘉華的預言更聳人聽聞——中國經濟增長將在近期顯著停滯,并可能在一年內崩潰。
中金公司首席經濟學家哈繼銘向《環球企業家》指出,此時形勢微妙猶如2008年上半年的貝爾斯登破產'及去年迪拜世界債務危機之時。全球性債務危機風險在增大,中國不能掉以輕心,因為未來三五年內世界經濟都將維持低增長、高通脹的階段,原因是父債子還,以前的赤字需要后人來承擔。
雖知如此,對于中國決策者來說,宏觀調控依舊陷入糾結:既要確保經濟增長,又要防止通脹;既要避免上一輪4萬億投資爛尾,又要讓房價降到一個合理的范圍內。“中國宏觀調控現在是在一個沒有導航儀的大巴上駕駛,方向永遠在探索中,且選擇空間將越來越狹窄,越來越難以控制。”興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魯政委向《環球企業家》指出。
5月13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天津視察時表示,“要防止多項政策疊加的負面影響,始終合理把握政策力度。”更被解讀為宏觀政策轉向之信號。然而問題是,政府苦心構建的宏觀調控未竟全功,資產泡沫尚未完全褪去,倘若再次半途而廢,中國經濟下一步將去向何方?
疊加效應
對于通脹而言,如果真如中國唱衰者認為的那樣,中國經濟存在巨大的產能過剩,那就沒有什么好擔心的,因為過量的供應會壓低價格。但事實是,供應瓶頸效應已經開始顯現,不少分析機構聲稱,在一季度創出11.9%的GDP增長后,中國經濟已是強弩之末。
政府智庫國家信息中心經濟預測部副主任祝保良即表示,盡管中國經濟在全球金融危機中逆流而上,并為全球復蘇作出了貢獻,但仍然不排除面臨一個突如其來的“發展停滯”。停滯原因在于此輪增長基礎不牢,源于地方政府高度擴張的投資拉動,而不是企業層面有機的投資拉動,而在人民幣幣值較低和政府補貼下,中國的出口呈現的是虛假性、恢復性增長。哈繼銘指出,雖然過去半年人民幣對美元的匯率基本沒有變化,但是對美元外一籃子貨幣的升值幅度已經相當于5%,對出口造成壓力。
而高通脹的壓力幾乎來自全方位,除了貨幣超發,未來5年工資推動的成本性通脹將不可避免,而國內以前被壓低的資源價格、利率和匯率等資本價格的上升已箭在弦上,國際原材料價格的攀升也帶來了輸入性通脹。
沙鋼集團董事長沈文榮在5月9日國際鋼鐵大會接受《環球企業家》采訪時透露,鐵礦石談判依舊舉步維艱,但房地產調控直接導致用鋼需求的下降。“兩面受敵”,這不僅僅是下半年鋼廠面臨的窘境,更是中國式GDP增長的現實:外表光鮮,卻面臨諸多兩難問題的疊加。
疊加效應不僅來自國內緊縮政策的萬箭齊發,還包括國外環境的不確定性:歐元主權債務涌現“新問題”,華爾街的“舊賬”卻仍未了c即使是在近零利率的環境下,多數發達經濟體也只是實現了溫和復蘇。假如貸款成本上升,情況將更為嚴峻。有分析師認為,在歐盟主權債務危機的影響下,世界經濟周期或將走出一個可怕的W型。在此背景下,歐美國家下半年的主題仍是刺激經濟,以防止衰退為主要目標。
“疊加的緊縮政策對經濟的負面影響正開始顯現,即在沒有收緊公共項目投資的情況下就急劇緊縮信貸。如果短期貸款以及對制造業部門的貸款繼續被擠出,預期私人部門融資成本的提高將加劇明年CPI通脹上揚的風險。”魯政委指出,現階段宏觀調控問題,用溫家寶的話最為貼切:進退兩難。
5月18日,國家主席胡錦濤會晤德國總統時所言“當前,世界經濟復蘇的基礎仍不牢固,各國應該繼續堅持刺激經濟的舉措”,被視為決策層開始矯正現有調控思路的一個積極信號。
摩根大通全球首席經濟學家布魯斯·卡斯曼認為,此輪宏觀調控著眼點是讓經濟適度降溫,一旦達到目標,政策節奏上或會出現先緊后松的局面,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的基調不會改變,但人民幣升值及加息等手段均將推遲。
祝寶良注意到,決策者對于經濟下行風險已經開始警覺。去年四季度以來逐漸減弱的地方投資、保障性住房都在4月份開始增加,中央的投資也開始恢復增長態勢。而此輪調控中首當其沖的房地產領域,祝寶良認為已經不可能有更嚴厲的調控措施出臺。事實上,在s月24日傳出“三年內不會開征物業稅”消息后,大部分市場人士認為房地產調控已開始軟著陸。作為回應,上證綜指當天大漲3.48%。
如果調控轉向,內需和投資對經濟的拉動仍將持續,多數經濟學家認為中國GDP三季度至少仍能實現8%左右的增長,這與嚴格意義上的“滯脹”——低增長、高通脹相去甚遠。國泰君安總經濟師李迅雷即指出,歐洲GDP增速僅2%,CPI也高過中國,尚不能稱之為滯脹,“中國現階段只是‘滯脹’假象。”
不過,對于中國來說,更大的挑戰在于如何在出口復蘇遭遇挑戰、經濟刺激政策之外,尋找到一個新的經濟增長點。經濟的持久發展,不可能長期依賴政府不斷擴大投資,而要靠民間投資的活躍。如果沒有消費增長作為支持,中國經濟增速故事勢必難續輝煌。如果醫療保險和社會保險體系的改革能夠起到效果,或許中國入會多取出一些錢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