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隔著幾張咖啡桌的距離看著彼此,卻好似隔著一段時光的河流,一個在這頭,一個在那頭。相遇在漫長人生的這個拐角,只因一面,卻從此銘記一生。
那一年,林小邪棄掉鐘愛的繪畫與音樂,跑去山城,將所有的資金拿出來盤下一個咖啡店,以為可以一年之內撈回成本,卻不想因為經營失策,輸得血本無虧。
幾經周折,店鋪轉給一個說一口京腔的中年男人。平日里林小邪最討厭京腔的男人,覺得他們油滑、嘈雜,又自負,但這一次,聽對面這個男人說起對于山城的喜歡。又很真誠地對林小邪說謝謝,將這樣好的店鋪轉讓給他,林小邪忍不住就仔細看了他一眼,并記住了合約上的那個名字:陳子安。
等待敲門的女孩
一切手續都辦妥的時候,陳子安微笑著邀請林小邪去喝咖啡,地點就在她的舊店——他的新店里。林小邪對于這樣一個提議倏然生出一抹憂傷。她想起一幅還沒有來得及摘掉的畫、一些零碎的照片,以及一絲不舍的思緒,便點頭表示同意。
陳子安在國外待過幾年,后來不喜歡北京的嘈雜。便一個人跑到山城做圖書出版、電視節目策劃,后來再次厭棄,想要開家小店安靜下來,無意中經過此地,便看到林小邪用一幅漫畫貼出的轉讓啟事:畫上那個在風雪天里守在爐火旁邊等著人來敲門的女孩,在一瞬間便將陳子安漂泊無依的心打動。
彼時林小邪正有事關機,陳子安硬是鍥而不舍地從一個朋友處輾轉打聽到稅務部門,打通了她的另一個少有人知的一居室的座機,并在當天晚上便聯系到林小邪,說無論如何都要將這家店鋪盤下。
陳子安顯然是個經歷了很多世事的男人,有過一場刻骨銘心的初戀,結過兩次婚,均以失敗告終。陳子安談論這些的時候,正是冬日最好的午后,陽光透過芙蓉樹稀疏的枝杈,落在他們靠窗的桌上,有那么一縷還欣悅地打在陳子安正在攪動咖啡的銀湯匙上。
也就是那一刻,林小邪對于面前的這個男人生出一份莫名的感動。她在山城走了三年,遇到過各色各樣的男人,可是從來沒有一個能讓她停留,她依然是一只斷了線的風箏,在這個無親無故的地方漂泊著。卻是這個偶爾結識的陳子安有著如此無法說清的魔力,讓她在這個年后心甘情愿地坐在這里,靜靜地聽他講那些遺落在時光里的故事。
再一次為你停留
林小邪最終將掛在吧臺后面、自己大學結束時做的最后一幅畫送給了陳子安。那幅畫的名字叫“時光”。畫面上沒有人物,沒有風景。只是一些光線在抽象的色彩里穿梭、流轉,但每一個看到的人幾乎都會在它面前惆悵地站定。出一會兒神,就像真的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將他們的靈魂一下子擊穿,帶到過去或者將來的某段時光。
林小邪之所以將這幅畫毫不猶豫地送給陳子安,是因為他告訴她新的咖啡館的名字將叫“時光”,他希望這個小小的角落,能夠讓在此小坐的人記住一些東西,也忘記一些東西。而后出門。繼續安靜地行走紅塵。也就是這個解釋打動了林小邪。并讓她把離開山城回到北京的計劃暫時棄置一旁。
咖啡館開張的前一天晚上,林小邪剛好經過。忍不住就走了進去。已經很晚了。陳子安正為了明天的開張做著最后的準備工作。林小邪推門的時候,陳子安恰好回過頭來,那一刻。他們兩個人隔著幾張咖啡桌的距離看著彼此,就像。隔著一段時光的河流。林小邪的心,對著陳子安已經被歲月刻下印痕的臉,突然間覺得微微地疼痛。
林小邪幫助陳子安將所有細節都整理好時,時間已近午夜。陳予安打車送林小邪回去。一路上。兩人并排坐著,誰都沒有說話,卻是被那無邊的夜色渲染著,漸漸將一顆心,像那因為山路而時時碰觸在一起的臂膀一樣,靠在了一起。
陳子安堅持要將林小邪送到二十層的電梯門口,才肯放心。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林小邪與陳子安同時將手按向二十層。手指相觸的瞬間,陳子安從背后抱住了林小邪。林小邪被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浪一下子擊倒。幽暗的燈光下,她抬起臉,將熾熱的唇靠向陳子安。
似乎是幾分鐘,又似乎是天長地久,等他們從瘋狂中清醒,電梯的門已經不知開開合合了多少次。就這樣,林小邪徹底做了愛情的俘虜。
遺落在時光里的故事
林小邪開始在日間為雜志畫插圖,晚間則懷抱了吉他,輾轉于各個酒吧及咖啡館唱自己寫的歌。畢竟,要在這個山城待下來。她不能僅以愛情為生。每個周末,林小邪都會推掉所有其他的邀請,在“時光咖啡館”里自彈自唱。
林小邪不在乎有沒有人聽,事實上,她的所有歌只是唱給陳子安一個人的。所以,哪怕有人在她憂傷的歌里吵嚷、說笑、爆粗話,甚或調情,她都可以視若無睹。她知道陳子安在調咖啡的空閑里,會看著臺上的她淡淡地微笑。只有她,才能懂得他的這種淺若無痕的微笑,這是時光走過很長的一程后劃下的痕跡。而她也相信,只有陳子安才能聽懂她的歌聲,聽懂那些詞曲里的哀傷與漂泊。
他們彼此懂得,彼此相愛,在這個異鄉的城市。只是,卻永遠無法在一起。這一點。林小邪在愛上陳子安的那一刻,就清晰無誤地明白。
彼此相愛,卻無法在一起
林小邪的準未婚夫,一個在仕途上倚靠父母、一路順風的男人。一次次打電話給她。朝她發火、怒吼。這樁婚事,是林小邪的父母一手經營的。甚至包括情人節送禮物給男友。也是父母幫助挑選定奪。林小邪有點瞧不起這個未婚夫,從骨子里。但父母卻喜歡他,甚至討好他。只因為他的父親是林小邪父母的上司,他們的升遷掌握在他父親的手中。而今結成了人人羨慕的姻緣,她的父母臉上自然也便覺得無限榮光,所以迫不及待地便將這未婚夫當成了他們家里的干兒子。疼著愛著寵著。
林小邪為了逃避這樣庸常的人生,來到山城,這一走,便是三年。其間她回過一次家,幾乎被逼婚。后來在朋友的幫助下,再一次出逃。這一次,父母差一點就與她斷交,是后來母親心臟病突犯,林小邪這才絕望地妥協,答應一年之后便安心地回家,舉行結婚的儀式。
而就在林小邪打算賣掉咖啡館,從此回家做一個親朋好友都希望看到的平凡女子的時候,林小邪愛上了陳子安,并無助地發現,她一旦離開這個山城,她的靈魂、她的繪畫、她的音樂便都會死掉。
站在天平的兩端
可是,如果她的靈魂不死,她的母親便要生命垂危。天平的兩邊,不管是哪個她都無法割舍。
而陳子安,卻在這時出了事。他在咖啡館關門后的午夜。一個人回到林小邪居住的房子,行至一家24小時營業店,想起林小邪喜歡吃夜宵,便下車準備去買。不想司機不愿等他,他只好買了熱氣騰騰的南瓜餅捂在懷里,站在寒風里等出租車過來。出租車沒等到,卻過來幾個小痞子,要搶劫他的錢包。看他緊緊地抱著胸前。以為有什么貴重的東西。幾個人便上來打他。一直打到他昏過去,那幾個南瓜餅,滾落在地上……
林小邪趕到醫院的時候,陳子安已經進了手術室。她在手術室外焦灼等待的時候,她的未婚夫再一次打電話來,說,要么,要她自己;要么,要這場婚姻,還有她依然在醫院治療的母親。林小邪在走廊冰涼的藥水味道里,看著許多人的腳焦慮地踱來踱去,醫生在家屬的追問里漠然地走過。她突然間就在走廊里,蹲下身去,大聲哭出來。
她這樣一個人蹲在地上,哭了許久,一直到護士將做完手術的陳子安推出來。陳子安的大腿打了石膏,他躺在床上,難過地看著瘦削的林小邪,而后艱難地抬起手撫撫她雜亂的短發,說:小邪,回家吧。不要等我,我是一個在路上的人,你知道的;我會記著你,“時光”也會。我們的咖啡館,我會一直好好地經營下去,就像,經營我們共同擁有的回憶……
叫做時光的咖啡館
林小邪抱住陳子安,泣不成聲。她與他,都知道,他們不能在一起。他們在愛上彼此的時候,就已經明白。所以陳子安執拗地,將咖啡館命名為“時光”,他會記著這段時光,記著林小邪這樣魅惑卻清淡的女孩,曾經給他的人生帶來的改變。
而林小邪,早已將那些過往中的點滴,用手中的畫筆和吉他絲毫不漏地全部記下。打算帶著這些回憶,從此安心地嫁人。安心地過她凡俗庸常的人生。
回到京城,林小邪每天在醫院和家中奔波,同時在夫家和父親的督促下每天行尸走肉般去采購結婚的用品。她把帶回來的畫、吉他全都鎖進了“時光”箱子里。
好在,母親總算出了院。結婚前三天,林小邪去見了許久未曾碰面的朋友。在昏暗的咖啡館里。朋友幽幽地對她說:“你真的想好了?這樣一個男人?”“能怎樣呢?”“可是,即使是為了父母,你能忍受一個風流成性的男人?”“什么?”“你不知道?他換女友的頻率是一月1打,作為夜總會常客,他自詡泡過的妞比喝過的啤酒還多……”在朋友的敘述中,林小邪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著了地,她甚至在暗暗慶幸。
三天后。林小邪婚禮舉行的日子,她卻回到了山城,站在了“時光”咖啡館的門口,那幅畫下那張滄桑的臉,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