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籽一菩提

菩提樹籽發(fā)芽了

菩提樹發(fā)芽了!

從印度一回國，我便急急地將從鹿野苑帶回的那些菩提樹籽，種在家中的花園里，在整整一個多月的灌溉和祈盼之中，它終于長出一對忸怩而嫩弱的小葉子，小小細細的樹干支撐著一雙與它不對稱的大葉芽，總讓我提心吊膽地擔憂枝干是否承擔了太大的負荷。

很有意思的是，這對樹芽的形狀和紋理竟和她的母親——那棵樹干要幾入圍抱的參天大樹的葉子驚人相似，生命的遺傳如此神奇!

她的母親，那棵青蔥濃密高數丈的菩提樹，長在印度佛教圣地“鹿野苑”，那是佛陀釋迦牟尼得道成佛后第一次講經的地方，據說這棵樹是從菩提伽耶，釋迦牟尼得道成佛的那棵大菩提樹上數次折枝移植而成的。

那天，我一個人在菩提樹下尋覓，希望能撿些飄落的菩提樹葉，回去做個留念。一位正在樹下掃地，從馬來西亞來的佛陀弟子心領神會地走過了，好心地給了我這些種子，他指著身后的大樹告訴我這些樹種子是他留釆下來的，說他已在這里修行了五年，另還送了我一枝枝葉蔥綠、枝干上長滿著青綠色的菩提樹籽的菩提樹枝；記得那時我手中拿著這些圣物，滿心喜悅。

今天，我看著眼前的這棵弱小的菩提樹苗——想它的先輩，曾經陪伴、目睹著釋迦牟尼佛陀當年第一次向弟子講經情景的那棵菩提樹，一定也似我那天在鹿野苑拿著枝干般的滿心喜悅吧!她應可以神測到它的孩子能在中國出生，因為那天在鹿野苑，我分明聆聽到菩提樹在風中搖曳著的笑聲。仰望到它在陽光中燦爛的笑顏!

而釋迦牟尼佛陀呢?他看到我們將曾經護佑在他身后的菩提樹的后代，視若他的精神，帶到中國并發(fā)芽了，也會滿心喜悅吧!

但已成佛陀的他，還有人的喜怒哀樂嗎?

鹿野苑

達 舒

行前，導游告訴我們那是個佛教古跡森林公園，不遠。上路后，才知路途雖不遠，但道路真不敢恭維。

車，在一個接一個的路坎上蹦，跳躍著在穿越，穿越混亂擁擠的城鎮(zhèn)，穿越鴉雀啾啁的貧瘠鄉(xiāng)村，穿越沿途人類艱難生存的百態(tài)世象；然而那些身穿紗麗、頭頂水罐的婦女們，窈窕地穿行在水泥殘瓦與破舊竹籬茅舍其間，時而不間斷地將紅色、黃色、藍色的紗麗慷慨地點綴著它們。

這種強烈的對比差異，給我一種時光串流的混亂，再加上凹凸不平道路的顛蹦在生理上的折騰，竟使我晨起吋虔誠懷古的朝圣之心徹底淡凈，

難道這就是佛光普渡眾生下的一種和諧平衡嗎?現在的鹿野苑寺院發(fā)掘、重建于1931年，這似乎如泰戈爾所說“歷史慢慢地扼殺了自己的真理，又在極度痛苦的懺罪苦行之中，手忙腳亂地想讓它起死回生?！?/p>

今天這起死回生、風光旖旎的鹿野苑圣地不啻是世外桃源，遺址四周是美麗的花圃草地和樹林，進入后給人以返璞歸真之超然感，竟悄然地撫平了我們一路坐蹦蹦車的煩躁。

那天，導游專門為我們請來的那位會講英文、穿著金黃色袈裟的印度籍佛教僧人，他早早地就已等候在鹿野苑門口，車子還未停，便滿臉憨厚微笑地小跑著迎了上來，他引著我們進了苑門內，邊走邊指點著告訴我們：“最早這寺院修建于公元前的孔雀王朝阿育王時代，據說中國晉代高僧法顯和唐代高僧玄奘都曾來過此地。鹿野苑當時的勝景在法顯的《佛國記》和玄奘的《大唐西域記》中都有記載，玄奘描述這里是‘區(qū)界八分，連垣周堵，層軒重閣，麗窮規(guī)矩’。他在這里還看到了30所寺院，3000名僧人，以及真人般大小的佛祖銅像，盛況空前。”僧人一直溫文爾雅且慈善地回答著我們的提問。

由于歷代的戰(zhàn)亂，古代的廟宇大多被毀，整個苑址也已荒蕪。直到近代，一些印度和西方的考古學家們利用玄奘《大唐西域記》里的準確記載，才找到了遺址，并進行了多次的考古發(fā)掘。寺院內發(fā)掘出的佛教遺跡，除了主要的達曼克塔，其余都在園內中的低洼處，全是紅灰的磚砌，顯得過于平凡，實在難以讓人想象千余年前曾有的盛況。若沒有一塊塊解說牌和那位憨厚的佛教僧人講述，誰也想象不出這里是世界三大宗教之一的起源之地。

但在這些平凡的紅磚上貼滿了信徒們送來的金箔，讓人感受到佛陀平凡的力量。

鹿野苑的遺跡建筑中讓人矚目的，是東側那座圓錐形的達曼克塔，它是這里僅有的露出地面的古跡。此塔高33米，下層石筑，雕有精美的圖案；上層磚砌，內為實心。唐玄奘在他的《大唐西域記》中描寫此塔時曾寫道：“精舍(即寺院)西南有石翠堵坡(即達曼克塔)，無憂王建也，基雖傾陷，尚余百尺，前建石柱(即阿育王石柱)，高七十余尺，石含玉潤，鑒照映徹……?！?/p>

除了這整體寺院現場的遺址之外，鹿野苑最有價值的考古發(fā)現就是公元前s世紀的阿育王石柱上的4獅柱頭和石雕《鹿野苑說法的佛陀像》，現都存放在鹿野苑旁的考古博物館內，4獅柱頭高15米，上有禁止毀僧內容的婆羅密體銘文，它不僅已成為鹿野苑館藏珍品，而且已經作為印度共和國國徽的圖案，鹿野苑說法的佛陀像，是座灰砂石的雕像，像高159厘米，大約創(chuàng)作于公元s世紀。座像雕刻得精致而圓潤，細密而流暢，是笈多王朝時最著名的雕塑作品之一，它與《馬圖拉佛陀立像》并稱為印度古典主義藝術的雙壁，

寺院的西北面是鹿園，高過前面發(fā)掘出遺跡的低洼地帶約兩米。聽說鹿園左邊的樹林里蓄養(yǎng)了幾只梅花鹿，以應“鹿苑”之名。我和達麗便沿著園邊的高坡小道走去，想看看鹿。然而被幾名印度孩童堵在小道口，硬追著要賣飼料，怎么也擺脫不開，話聽不懂，又不敢對著他們的面掏錢，只有一走了事，因而未看見鹿野苑的“野鹿”。

傳說佛陀前世為鹿王，曾在此地勸說當時的人王不要多殺鹿類，而由他每日貢獻一鹿給人王。一次，輪到一只懷孕的母鹿，母鹿求救于鹿王。鹿王不忍，自愿代死，見到鹿王哀怨的眼光，人王備受感動，乃下令從此不再殺鹿。鹿野苑名由此而來。

當然，鹿野苑之所以成為佛教勝地，并不只是因為這一傳說，佛陀在離此地不遠的菩提伽耶證了正覺之后，首先來到這里進行他第一次傳教、并從這里開始，住世說法四十五年，講經三百余會，化度弟子數千人，從那時起至今兩千多年來，他所倡導的佛教教義已經傳遍全球，全世界的佛教徒已經超過5億人之多。

許多亞洲的國家在這里建有佛教寺廟，中國的中華寺也是其中之一。

我奉收菩提樹子的那棵碩大的菩提樹在寺院的東北面。

這棵樹下就是佛陀第一次向s位弟子講經的地方，而現在樹旁有佛陀向s弟子講經的群雕，周圍掛滿了信徒們送來的花環(huán)、金箔。這棵樹下好像就是那位送我菩提樹子，從馬來西亞來的佛陀弟子固定的修行悟道之地。

在我們離去時，遠遠地回望，見他一動不動地盤腿靜坐在大樹下，和旁邊的群雕融溶在一起，仿若一組雕塑，在鹿野苑這座圓形的達曼克塔旁，在苑中的“覺樹”(菩提樹)下，到處有那些默默靜坐悟道的佛陀弟子，他們那深紅、金紅色的袈裟襯映著綠色的樹蔭、草地，組成一幅色彩對比濃烈的油畫，這引我想起泰戈爾那句“圓舞永無休止、圓心寂然不動”的名言，

在畫面中我仿佛感受到了釋迦牟尼佛陀當年寂然不動，結袈跌坐在菩提樹下而得正覺的圓心精神。

今天我身立在鹿野苑的圣跡之中，在眾菩提樹的簇擁下。在那些佛陀弟子靜思之感悟下，對釋迦牟尼當年拋棄富貴的宮廷生活，他的身體為修行悟道幾近昏迷，而他的思想能獨步當時、雄視百代的圣人形象肅然起敬起來。

有生命的舍利

這天是2010年4月25日，離去時已是傍晚，記得當時的天空映著金色的晚霞，顯得特別的濃郁金亮，染金了鹿野苑的菩提樹，染金了達曼克塔，染金丁那天在鹿野苑的印度人、中國人及世界各地前來朝圣的人們。

一個多月后的現在，在家中見到的晚霞，和那天一樣的金紅，它同樣照金了深圳家中花園剛發(fā)芽的菩提樹苗；照暖了正在院子的小桌旁碼字寫此文的我，給我們鍍上了一層與鹿野苑相同的圣光。

今天菩提樹的果實附依著大自然的生命傳承，在異地同樣的陽光下，生長，發(fā)芽，傳達著遠古的訊息。

釋迦牟尼佛陀當年能悟視到2500年后，我們這些前來鹿野苑瞻仰他圣跡的中國人，將曾經陪伴他悟道的菩提樹的后代帶回中國，在它的發(fā)芽成長中延續(xù)念想。佛陀應該很欣慰吧，他正在天庭微笑嗎? 好可惜，我的凡眼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默想著生命的意義。

回想，2500年前，中國同時也產生了孔子的儒家思想文化，在華夏大地的傳承也同樣起起落落地延傳到今天，同樣的世界下同樣的人，同樣的太陽下同樣的樹木，為什么當年釋迦牟尼佛教思想和孔子儒家思想的精神和文化能永生存在?為什么今天的菩提樹被人們視為佛陀精神的化身?他們創(chuàng)造的思想文化能流傳千古，他們的精神與生生不息的植物連接在一起。

我忽然驚悟——這些思想就是永恒的生命!

歷史，今天應該已能評判出當初這兩位偉人的思想和境界，哪種思想對人類世界的和諧發(fā)展具有更重要的作用，哪種精神能給后人留下更多的遺產。

一籽一菩提，仿若當年分為八萬四千份的佛舍利，一葉一菩心。也是佛陀思想今天跨世紀無限傳承的力量吧!

菩提樹籽，似有生命的佛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