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鞋老人的愛情

縣城實驗小學校外有一個修鞋攤。

修鞋攤撐一頂灰色布篷，下面是補鞋機、小錘子、釘子、各種顏色形狀的皮子、舊鞋，靠墻放幾把小凳子，凳子上坐一個黑瘦的修鞋老人，60多歲年紀，穿著灰布衣服，戴老花鏡，叮叮當當，縫縫補補。

老人的修鞋攤擺了已有六七年，只知老人姓張，叫啥沒人知道。

“師傅，你看這鞋裂口了，麻煩你修一下吧!”“好嘞。”“師傅，麻煩你，要去男朋友家吃飯呢，剛買的鞋跟掉了，先給我修吧?”“好!先坐凳子上，立馬好?！?/p>

老人熱情，活做得細致，收費也低，生意不錯，因為臨著學校，小學生來修鞋，他一律免費。

退休的老同志喜歡到修鞋老人的鞋攤扎堆，說說家里的煩心事，修鞋老人從不傳話。日子久了，大家都非常相信修鞋老人。

大娘不知是什么時候進入大家視野的。大娘瘦削、利索。第一次見到大娘是吃晌午飯的時候，大娘提個半舊的大飯盒，來給修鞋老人送飯。退休老同志全來了精神，“呀——呀，老弟，娶了這么好的新娘子，也不發(fā)喜糖?”“老哥，嫂子從哪娶來的?請客!必須的。”

修鞋老人漲紅了臉，搓著手，“呀……小點聲，喜糖?買……買……”

原來大娘是出門討飯上錯了車，被拉到這兒，又走迷了路，發(fā)高燒昏倒在街口，修鞋老人出攤時發(fā)現(xiàn)了，急送到診所，救了大娘一命。

修鞋老人變了，胡子隔幾天刮刮，衣服洗補得干干凈凈。晌午，大娘總是按時送飯，送飯時，大娘站在布篷邊上，靜靜看補鞋，修鞋老人看見了，急忙站起來，害羞得像個淘氣的孩子，擦擦手，急忙去接，坐下，趕緊吃飯。大娘也不說話，坐下幫著做剛才的活兒。

修鞋老人幸福的生活只持續(xù)了10個月。夏天的一個早晨，車上呼啦啦下來一大幫人，沖到修鞋老人租的小屋外，幾個身體強壯的婦女進去就擒住了大娘，大娘掙脫后，拼命往修鞋老人的鞋攤跑，“救我?！毙扌先肆⒖掏Ａ嘶?，愣了愣，手哆嗦著，取了一把小錘子，激動地沖了過去。

大娘終于被那幾個跑起來略顯笨拙的壯女人追上了，她們有喊姑、有喊姨的把大娘往車上架，大娘拼命掙扎，修鞋老人像個發(fā)怒的雄獅，大喝一聲:“放開她!”早有幾個黑胖的男子上去奪過了小錘摁住了修鞋老人，一個中年漢子怒沖沖過來，“咋?她是俺娘。我在這盯幾天了，要不是看你待俺娘不錯，我……”大娘大罵:“狗剩，你這不孝子，娘寡婦熬兒養(yǎng)大你，給你娶上媳婦，你兩口子咋待俺的，啊!我是你家的屎媽子啊，喪天良哩!”

大娘來時像一片云，走時卻像一陣風。

巨大的打擊一下?lián)舻沽诵扌先?，病?天的修鞋老人發(fā)著高燒踏上了尋找大娘的路，當費盡周折找到時，大娘已靜靜躺在新墳里了。大娘回家后就受了風寒，但大娘不吃不喝，也不讓醫(yī)生看病，只聲聲嘆息，叭叭流淚。

修鞋老人再回鞋攤時，已明顯蒼老了，頭發(fā)胡子全白了。

秋天的腳步是隨著金黃的落葉飄下時一起走來的。周五下午三節(jié)課后，一個扎著漂亮蝴蝶結的小姑娘，像一只美麗的大蝴蝶從學校飛了出來，跑著跑著，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左腳上的鞋帶開了，小姑娘蹲下認真地系著鞋帶……

一輛奧迪車從后面呼嘯而來，在大家的驚呼聲中，一個黑瘦的身影飛奔過去，修鞋老人一把將小姑娘推了出去，老人躺在血泊里。

醫(yī)院病房里，縣民政、公安局、公證部門的同志神色凝重，門口斜倚著淚流滿面的小姑娘和她的媽媽，靠床邊還立著兩個鄉(xiāng)下男人。公安局的同志說修鞋老人姓張，叫張富貴，立在床邊的是弟弟張富財及老人的侄子，修鞋老人10歲時父親去世，弟弟10歲時母親去世，修鞋老人恪守長兄如父的誓言，硬是為弟弟蓋了房子，娶了媳婦。等修鞋老人意識到不再受弟媳婦和侄子待見時，老人毅然外走他鄉(xiāng)，靠修鞋為生。

修鞋老人愛孩子，他說是校園里的孩子們給他帶來了歡樂。修鞋老人將生平積攢的1.8萬元錢，全部捐給了縣實驗小學用來購買圖書。

修鞋老人突然扭頭說了句什么，侄子大聲說:“伯，你放心走吧，布鞋穿上哩!”侄子又把老人的頭抬起來，修鞋老人睜大了眼，的確，一雙千層納新布鞋已穿在腳上了，布鞋是那個叫棗花的大娘一針一線為修鞋老人縫做的，他從沒舍得穿過，修鞋老人把胳膊平放在身旁，放心地嘆了一口氣，平靜地說:“讓我穿著它上路，找棗花方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