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皮搗蛋的我,15歲時就已經“聲名遠揚”了。那時,我還在歐廟鎮高中念一年級。在學校,誰見了我都像要躲瘟神一樣逃得遠遠的,只要有人提到我的名字,都會倒吸口涼氣,而且還恨得直牙癢癢。
可我這種表現,在班主任許老師期末給我的評語中,卻一點也看不出來。他的評語異常簡單,就12個字——“該生腦袋靈活,動手能力極強”。不明李慶生就里的人看了,絕對會認為這是褒獎之辭。我也相當佩服許老師精確的概括,既形象地總結了我這搗蛋鬼的性格,又不至于讓我顏面盡失。
我確實腦袋靈活,動手能力強,但這些優點我全部用在了歪門邪道上。捉弄同學,騷擾他人,成了我的課堂愛好。后來,許老師怕我弄出更大的事端來,就把我安排在講臺下的座位上。雖說在老師眼皮底下,我還是坐不住,于是就拿老師尋開心。當老師瞪著比40瓦燈泡還大的眼睛時,我會哈哈大笑著露出兩排稻谷般黃澄澄的牙齒。
這燦爛“黃金牙”的得來,并非我偷懶不刷,而是因為我家太窮,窮得有時連買牙刷的錢都沒有。我家住在一個除了石頭還是石頭的山上,靠那點少得可憐的泥土種莊稼來養家糊口的父母過得異常艱難。他們每天只吃兩頓飯,把節約下來的糧食拿去賣掉供我讀書。
當年,雖然我只有15歲,但也出落成一個有血有肉的男子漢。我挑著100多斤的玉米棒子仍能健步如飛。有的是力氣的我,不想父母為我讀書再如此辛苦,于是算計著退學,將他們肩上沉重的擔子扛過來。但我的主意卻遭到了父親的反對,他用手中的藤條做了回答。
父親不準許我退學,那我就創造條件讓學校勒令我退學。于是,我不僅在課堂調皮搗蛋,考試時還交白卷。我的大鴨蛋把班里的平均分直線拉了下來,使我們班在年級評比中次次與大獎無緣。大多老師開始巴不得我趁早滾蛋,我的陰謀差點就得逞了,可奇怪的是竟然每次我都奇跡般地留下來。
只有在班主任許老師的課上,我才溫順得像只羔羊。
50多歲的許老師很慈祥,教了幾十年書卻沒有一點架子。盡管我這個糟糕透頂的學生害得他隔三差五就要到校長那里去挨訓,可見他對我是極寬容的。
二年級,學校準備舉辦綜合知識競賽。這次競賽的獎金非常高,學校還從未有過用錢獎勵學生的記錄。全校12個班,每班選10名學生參賽,出人意料的是,我竟也被許老師報了上去。
競賽采取的是筆試。打開試題一看,我樂得差點蹦上課桌。那些思維訓練的試題全都是在課堂上學不到的東西。我思路活躍,落筆順暢,當所有人還在苦思冥想時,我早已交了試卷。這是我第一張寫得滿滿的試卷。
結果公布,我得了第一名。接過獎金,我差點興奮得暈過去——500元!在那時候,這可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母忙活一年也掙不到的錢呀!當我把獎金和證書拿給媽媽時,善良的母親放聲痛哭。
我也能得第一!知識也能掙錢!——我終于明白了這個道理。從此,我徹底脫胎換骨,成績直線上升,從被趕的鴨子變成了領頭羊。最終,我以全縣文科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學。
一年后,我回到高中的母校,特意去拜訪久未謀面的許老師。敲開許老師的家門,是他的老伴劉阿姨接待了我。劉阿姨沉痛地說,許老師在一年前故去了。聽到這個消息,我如雷轟頂,百感交集。
沉默良久,劉阿姨忽然開口說:“有件事,許老師生前一直反對我和你說,現在他走了,說說也無妨。你知道當年你為什么沒有被學校開除嗎?”
我搖了搖頭。
“那是許老師求的情。那次知識競賽,獎金、獎品其實是從他一個月800元的工資里出的,因為這個獎是專門為你而設,所以,即便那次你沒能獲得第一名,這獎金他還會以‘最佳進步獎’的名義頒發給你……”
“為什么會這樣?”
劉阿姨站起身來,離開,從房間里取來了一幀舊照片,照片里,一位書生般模樣的中年男子正在一所鄉鎮高中的門牌底下微笑著,他微黑清瘦的臉龐,有一雙小而有神的眼睛,慈祥包含著睿智。劉阿姨介紹說:“照片上的人正是我和許老師當年高中時代的班主任——張樹仁先生。張老師對待家庭困難的學生,很是無微不至地關懷。知道嗎?當年的許老師就像今天的你這樣,從小底子不錯,卻因為家境貧寒,曾一度想要放棄過學業。為幫助他求取上進,清楚錢也能賺錢的道理,有一回,張老師同樣也在自個的班里想出了舉行“知識競賽”的法子,并且從自己每月微薄的工資收入中,拿出一部分專門為許老師設了個獎。”
“結果呢?”我問。
“結果和你一樣!”劉阿姨言語哽咽著說:“對有的學生,一般的鼓勵、勸慰是沒有用的,關鍵是要用鋒利的刀子去做他們心靈的手術。使他們從自己心底激發出最堅強的力量。”
從那以后,我一直回味那一次我所從許老師手里接過來的那筆滿含愛意卻又非常戲劇化的獎金。我深深地感到,那“獎金”蘊含著一股催人奮進的力量。正是它,以春天般的溫暖驅散了我心里的寒冰,照亮了我今后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