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上的檸檬(組詩)

　　姚風，生于北京，后移居澳門，現任澳門大學葡文系副教授。著有中葡文詩集《寫在風的翅膀上》《一條地平線，兩種風景》《黑夜與我一起躺下》《遠方之歌》《當魚閉上眼睛》《絕句》以及譯著《葡萄牙現代詩選》(1992)《澳門中葡詩歌選》(1999)《安德拉德詩選》(2005)《中國當代十詩人作品選》等十多部。曾獲第十四屆“柔剛詩歌獎”和葡萄牙總統頒授“圣地亞哥寶劍勛章”。
　　
　　阿姆斯特丹
　　
　　驅車來到阿姆斯特丹，已近子夜
　　性都的名聲，讓街燈變得曖昧
　　甚至旅店老板的表情也像一灘精液
　　
　　但什么也沒有發生，對我來說
　　窗外，河流泛起早晨的反光
　　天空陰郁，在梵高紀念館
　　向日葵折斷陽光，在花瓶里成為姐妹
　　夜空扭曲，在月光中受孕的麥地
　　卷起瘋狂的波浪
　　
　　從畫家憂傷的自畫像中
　　我拎出一只淌血的耳朵，回到街上
　　發現阿姆斯特丹
　　人人都有完整而紅潤的器官
　　
　　強光
　　
　　我并不懼怕黑暗
　　它不總是隱喻
　　我甚至享受它給我的寧靜
　　此時，我多想獨酌
　　或者安眠
　　擁著滿室的黑暗
　　是誰?給我搬來喧鬧的光芒
　　就像躲在洞穴里的動物
　　突然被手電筒照亮
　　
　　卡洛斯
　　
　　平時，他們被生活的沉悶所窒息
　　只有在此刻
　　當他緊緊抱住安娜的頭
　　才會低聲說：愛，還有死
　　仿佛死，是愛的極致，是天堂的地基
　　床單潮濕而零亂
　　像是海浪，又像是狂風
　　他們繼續航行，或者飛翔
　　哪怕它們的終點，都屬于大地
　　
　　天使
　　
　　臨窗望去
　　看見皇冠酒店上空
　　飄動著一朵白云
　　形狀像是展開翅膀的天使
　　我甚至看見他在微笑
　　在夏日的陽光中
　　
　　我知道，我的天使就是一朵白云
　　且高過皇冠
　　
　　大海上的檸檬
　　
　　我要了一杯紅茶，你拿來檸檬
　　問我要不要加糖
　　
　　我不喜歡加糖，但喜歡檸檬
　　在阿爾加維，我們坐在樹下喝茶
　　樹結滿了檸檬和鳥鳴
　　水太藍，你把一個檸檬扔進了大海
　　此刻，只有風坐在我的身旁
　　不停扯著我的衣衫
　　樹葉喧嘩，如波浪翻卷
　　我看見，一個檸檬向我漂來
　　
　　整個大海
　　沒有加糖，只有檸檬
　　只有一個檸檬
　　
　　不能一概而論
　　
　　今天之后還會有明天
　　但不能一概而論
　　
　　最高的地方就是天空
　　但不能一概而論
　　
　　所有的糧食都知道饑餓
　　但不能一概而論
　　
　　關在籠子里的都是動物
　　但不能一概而論
　　
　　站著做愛的人沒有床
　　但不能一概而論
　　
　　比豬跑得快的是人
　　但不能一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