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宋教仁的“政黨內閣”思想與實踐

　　［摘要］民國初年，中國政局混亂復雜，動蕩不安。宋教仁作為資產階級的典型代表，用盡畢生精力在中國建立“政黨內閣”。宋教仁對“政黨內閣”這一全新政治制度搜索，是民國歷史上寶貴的政治財富，它的興衰某種程度上反映出民初民族資產階級的成敗。
　　［關鍵詞］宋教仁；政黨內閣；思想；實踐
　　［中圖分類號］D251 ［文獻標識碼］ Ａ ［文章編號］ １００９ — ２２３４（２０１1）０4 — ００64 — ０2
　　
　　宋教仁早年逃亡日本，期間在東京法政大學和早稻田大學學習。在那里，他閱讀了大量關于西方資本主義政治學和社會制度等方面的書籍，逐步形成了自己關于政治制度建設的輪廓，為后來回國建立政黨內閣積累了豐富的理論知識。民國初年，宋教仁極力主張實行責任內閣制，認為這是拯救中國政治前途的出路。然而，第一屆內閣唐紹儀內閣在袁世凱的威逼下被迫辭職，之后宋教仁在總結失敗原因中認為，雖然唐紹儀總理有提綱挈領的志向，各部長也有勵精圖治的決心，然而大家各自為戰，全無整體意識，摩擦不斷，紛爭迭起。加上各黨派“分歧心意個別，”〔1〕405想要在此種情況下和衷共濟，建立強大的集權政府和穩定持久的統一國家，實是有古人涉蜀道之艱難。因此，宋教仁吸取教訓，歷盡艱辛，轉而組織強大的政黨，以求統一精神和統一政見，以期實現“政黨內閣”。
　　一、宋教仁“政黨內閣“思想的內容
　　“政黨內閣”與責任內閣制和政黨政治是緊密聯系的。政黨內閣與議會密不可分，前者由后者產生，并對后者負責。宋教仁指出，責任內閣制意在強調內閣在政權中的地位，重在解決內閣如何擺脫總統控制的問題，政黨內閣則是突出政黨在內閣中的地位，重在解決議會中的多數黨如何掌控內閣的問題。他多次強調，在共和立憲的國家，政黨是政治的中心勢力。只有在議會中占多數席位的政黨組成內閣，才能真正實現責任內閣，“而完全政黨內閣則非采用此法不能容易成立也。”〔1〕P490
　　宋教仁指出，政黨應代表全體國民掌握政治權力。他認為，在共和制度下，國家主權屬于國民全體，國民有責任來維護共和制度。但是，國民的思想多樣，知識和能力高低不同，顯然不能做到人人直接參與政治，這就必須由優秀特出的少數國民組成政黨，代表民意，行使政治權力。宋教仁認為，一個國家的政治狀況取決于運用政治的中心勢力，中心勢力強健良善，國家政治也必然燦然可觀，反之國家政治則黯然失色。
　　宋教仁一再強調實行政黨政治的必要性。政黨政治是共和政體中最基本的民主形式。但他認為一個國家的政壇只適合兩大政黨對峙，小群政黨分立則是不適宜的。兩大政黨運用合法手段進行競爭，或“進而組織政府，即成志同道合之政黨內閣，以其所信之所見，舉而措之裕如；退而在野，則使他黨執政，而己處于監督地位。”〔1〕P748通過在憲政軌道上相互摩擦對抗的合法競爭，共和制度的基礎更為牢固，政黨自身也從中得以完善和發展。
　　二、宋教仁“政黨內閣”的實踐活動
　　宋教仁退出唐紹儀內閣后，便以在野身份從事政黨活動。他深刻認識到，要想組織政黨內閣，就必須組建強大的新黨。同時宋教仁認識到，組建新黨，離不開社會各界的扶持和各黨派之間的相互鼓勵。他在改組國民黨和國會選舉兩方面進行了不屈不撓的斗爭。
　　（一）改組國民黨
　　宋教仁改組國民黨，一方面“求組織一健全有力之國會”，一方面“求組織一健全有力之政府”。〔2〕1912年7月16日，同盟會本部召開全體職員會議，對改組問題進行討論。宋教仁在會上提出，只有政黨才能應付內政外交的諸多風險，所以應該加強同盟會的建設。他還提出從兩方面著手，一是積極聯絡贊助同盟會的黨派，二是同盟會會員須在國會選舉時占據多數席位，以便有力量改良政府，“是皆擴展勢力之最為要者也”。〔3〕宋教仁聯絡有相似政見的政黨，積極籌備建立新黨，希望通過合法的議會黨爭獲得會議多數，進而組織政黨內閣。
　　最后，同盟會、國民公黨、國民促進會、統一共和黨、共和實進會并為國民黨。隨后，全國聯合促進會也加入進來，最終國民黨由六黨合并組成。
　　成立后的國民黨，一舉成為當時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大黨。國民黨的成立，是宋教仁“政黨內閣”思想付諸實踐的第一步。宋教仁聲明諸黨合并是為了建設中華民國，最終使其成為一個共和憲政的國家。這一聲明表達了宋教仁對現代政黨政治應該如何運作的設想和期盼，顯示了其建立政黨內閣的決心和勇氣。
　　（二）致力于國會選舉
　　國民黨成立后，宋教仁開展了一系列旨在組織政府的國會選舉運動。民國初年國會選舉主要是在各政黨之間進行，與西方基本相同。宋教仁在本部和某些分部聯合會設立復選投票地，同時號召全黨介紹有選舉權的黨員。在宋教仁看來，黨員愈多，獲得政治權力的機會愈大。在宋教仁等國民黨人的頑強努力下，國民黨在參眾兩院共獲392席，取得絕對優勢。宋教仁指出，新時期應該以政治見解和敵對黨派爭鋒，這不同于舊時期和敵人的斗爭方法。之后，宋教仁在武昌進一步指出，縱觀世界上的民主國家，國會掌握著政治權威。而國會中的權威又集中在占多數席位的政黨手中，因此，我們應致力于選舉運動，并且要意識到“選舉是競爭，是公開的，用不著避什么嫌疑，講什么客氣的。”〔1〕P456
　　國民黨競選成功后，宋教仁起草了《國民黨大政見書》作為國民黨內閣的施政綱領。他把施政范圍分為政策和政體兩部分，并對各部分進行了詳細解析。《國民黨大政見書》可謂是一個政黨組織內閣時施政的良好方針政策，體現了宋教仁一再提出的推翻不良政府，建設良好政治的目標。
　　三、對宋教仁“政黨內閣”思想與實踐的評價
　　在20世紀60、70年代，諸多學者稱宋教仁為“議會迷”。直到1980年，陳旭麓才把宋教仁看做是“中國民主憲政的先驅”。在此，筆者也對宋教仁“政黨內閣”思想與實踐做一評價。
　　（一）宋教仁“政黨內閣”思想與實踐的時代意義
　　組織“政黨內閣”，于當時的中國資產階級來說，是一種合理合法的斗爭策略。盡管它沒有實現，卻在一定程度上抵制了袁世凱專制，維護了資本主義共和理念，動搖了封建文化法律。之后袁世凱“洪憲”帝制迅速走向覆滅，就有力地證明了這一點。政黨內閣制的提出，激發了國民的參政熱情，開闊了國民視野，傳統思維受到共和觀念的強烈沖擊。
　　宋教仁改組國民黨，對于改變當時黨派林立，互相傾軋的混亂局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國民黨的創立是民初政黨政治的一個主要政治體會，是新建設時期的需要。它組織公開，政治見解獨立，競爭合法，順應民意，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民國政治的發展。正如孫中山所認為的，國民黨沒有以巨大的財力支持選舉，卻得到普遍支持，獲得成功，可見“本黨黨綱，能合國民心理。”〔4〕
　　（二）宋教仁“政黨內閣”失敗的原因
　　宋教仁沒有實現政治理想，卻被慘遭殺害，這不單是宋教仁個人的悲劇，也是民初整個資產階級的悲劇。我們可以從如下四方面來分析“政黨內閣”失敗的原因。
　　第一，迷信議會制度，忽視中國國情。宋教仁在去世前兩天說過，他個人追求真正的共和憲法，力求建立純粹的政黨內閣，由此使政治的運轉，“先問諸法，然后問諸人。”〔1〕P487政黨只能在憲政的軌道上進行合法競爭，這是當時幾乎所有的資產階級派別達成的共識。這種認識顯然過于天真，是民初中國資產階級幼稚的明顯體現。它忽視了當時錯綜復雜的斗爭環境，對中國國情的認知太過淺顯，也沒有正確認識到自身的發展程度。在歷史發展過程中，共和作為人類社會形態的發展也許是必然，但是作為一種思想植根于人們的頭腦卻不是一蹴而就的。共和這一來自西方的政治哲學概念，在民初也僅僅停留在眾人的口頭上。廣大民眾并沒有從根深蒂固的傳統封建思想中解放出來。對此，毛澤東曾深刻指出，“中國現在的事實是半殖民地半封建政治，即使頒布一種好憲法，也必然被封建勢力所阻撓，被頑固分子所障礙，”〔5〕難以做到順利實行。如毛澤東所言，辛亥革命沒有完成反帝反封的歷史使命，民初社會的封建地基依然存在，帶著濃郁封建氣息的北洋軍閥已經竊取國家政權。可見，當時中國很難實行憲法，又談何政黨內閣呢？況且，政體形式的實施憑借的是實力與斗爭，而不是主觀的美好愿望。對此章士釗一針見血地說，“宋教仁以為只要一部‘約法’，一個在國會擁有多數議席的‘黨’，藉著‘責任內閣’的空名，便可以對付袁氏而有余，這豈不是書生之見？”〔6〕中國資產階級革命派自身力量弱小，又帶有先天的階級局限性，不具有徹底的革命性，在與守舊勢力的較量中處于弱勢，因而他們自然實現不了通過建立資產階級共和國挽救中國的夢想。
　　
　　第二，國民黨自身問題重重。宋教仁為組建國會中的多數黨，號召“新舊合作，朝野合作”，吸收了大批政客、官僚和立憲黨人入黨。譚人鳳先生就這種情況曾描述道：“國民黨除有同盟會本團體外，青年之士子，跋扈之武人，市儈之腐敗，皆摻雜其中。”〔7〕可見，這些構成分子中成分復雜多樣，很多人缺少政治道德，更不必談黨員須具備的高度政治覺悟，致使國民黨只是在數量上有所壯大，虛有其表，內部卻分歧嚴重，難以形成有效的政治合力。
　　另外，黨派之間斗爭激烈，相互掣肘，內耗嚴重，缺乏公正和平的競爭意識。各黨派各執己見，爭權奪利，使得議會工作效率低下，降低了議會威信。“各據旗幟，歷矢相攻，彼此立于不共戴天之地，而全國乃騷然內證，以坐待他人之宰割。”〔8〕這些犀利的言語正是對當時政黨紛爭的真實寫照。在這種情況下，人們起初對政黨內閣的熱情被消磨殆盡，逐步喪失了對政黨內閣的信心。
　　第三，缺乏群眾基礎。亨廷頓說：“政黨及政黨體系的穩定和強大，取決于政治制度化水平和政治參與水平。”〔9〕宋教仁領導國民參政，實行的是“精英政治”，他把中央、地方的掌權者和社會名流納入國民黨，走的是上層路線。而廣大普通民眾，被排除于國民黨外，也就等于被排除于政治之外。當時中國，廣大民眾缺乏政治責任感和積極性，對于政黨內閣制，更沒有心理上的共鳴和行動上的積極參與。逐民眾出局和民眾也無意愿入黨這兩方面結合起來，使我們清楚地看出國民黨這一政黨的組建是被架空的，是薄弱的，不牢固的。它放棄了中國最基礎也是最廣大的力量，把自己推向孤立狹小的尷尬境地。最可悲的是，它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種錯誤，反而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加之對于廣大農民的土地問題，國民黨又未付諸實際行動。這種缺失民眾基礎的政黨內閣是難以維持，難以長久的。
　　第四，缺乏武力支持與舊軍閥的破壞。盡管宋教仁認識到革命黨沒有沒有軍權和治權，缺少軍隊這一支柱，但他卻一廂情愿地認為“我們的黨是站在民眾方面的。中華民國政權屬于人民……民眾信賴我們，政治的勝利一定屬于我們。”〔1〕P456事實上，中國民國政權屬于人民，只是《臨時約法》的文字規定。毛澤東同志曾精辟地指出“槍桿子里出政權”。面對重兵在握的北洋軍閥，革命黨在沒有軍隊保障的情況下，不論在朝在野，都是難以貫徹和執行其政策和綱領的。宋教仁盲目篤信制度的優越性，而忽視了現實的嚴峻性。
　　以袁世凱為首的封建軍閥從一開始就對責任內閣制進行抵制和破壞。唐紹儀內閣瓦解后，袁世凱仍主張混合內閣，借以互相牽制，以便操縱。
　　綜上所述，宋教仁對“政黨內閣”這一全新政治制度的探索，是民國歷史上寶貴的政治財富，它的興衰某種程度上反映出民初民族資產階級的成敗。正如馬克思語，理論在一個國家的實現程度，決定于理論滿足這個國家的需要的程度。我們在深思宋教仁“政黨內閣“思想與實踐的歷史意義的同時，也不得不對當今政府現代化改革進行思考。
　　〔參考文獻〕
　　〔1〕陳旭麓．宋教仁集（下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1.
　　〔2〕國民黨鄂支部歡迎理事宋鈍初紀事〔N〕．民主報，1912-10-26.
　　〔3〕吳相湘．宋教仁.中國民主憲政的先驅〔M〕．臺北：傳記文學出版社，1985：200．
　　〔4〕孫中山全集（第3卷）〔M〕.北京：中華書局，1984：112．
　　〔5〕毛澤東選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27．
　　〔6〕駱駝刺.重讀宋教仁〔J〕.書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