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作為美國著名的黑人女性作家,莫里森在創作中恪守黑人的偉大傳統,把百納被的縫制融入到自己小說的創作過程當中。借用百納被縫制的特殊過程以及百納被的傳統意義,解構了淹沒黑人聲音的、充斥白人聲音的美國歷史,并通過把黑人的聲音加入美國歷史,重建了那段鮮為人知的美國歷史,為美國黑人迎接未來美好生活奠下了堅實的基礎。本文將把莫里森的小說創作和百納被的縫制過程進行比較研究。
[關鍵詞]小說創作;百納被縫制
[中圖分類號]I05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1)04 — 0086 — 02
1976年,阿歷克斯·哈利發表了小說《根》,曾引起巨大的轟動。哈利借助《根》表達出“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從那里來的重要性”。自此,在美國的黑人中掀起了尋根的熱潮,借助這一熱潮,許多美國黑人作家把這些非洲傳統文化融入自己的文學創作過程當中。剎那間,黑人經典歌謠、爵士樂、布魯斯以及其他非洲的傳說、神話、傳奇故事出現在許多作家的經典作品當中。而縫制百納被作為古老非洲的一種文化習俗被許多女性作家和自身的文學創作聯系起來,從而創作出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美國著名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在她的第五部小說《寵兒》的創作當中顯然借助了百納被的縫制過程。
小說《寵兒》發表于1987年,莫里森因此獲得了1988年普利策獎。小說取材于一個真實的故事:一個逃跑的黑人女奴瑪格麗特·加納為了避免自己的子女再次被淪為奴隸的命運,在奴隸主要把他們抓回去的時候,毅然拿起斧頭砍死了自己的孩子。小說《寵兒》以此為藍本,經過作者三年的醞釀,得以問世,并在美國引起了軒然大波,成為美國黑人婦女愛不釋手的必讀作品。只不過小說的主人公改名為塞斯·加納,而弒嬰的兇器由斧頭變成了手鋸。
縫制百納被的歷史是美國婦女文化史的重要主線之一,它成了美國婦女文化包括文學的一個不斷發展的象征,在美國,縫制百納被這種實踐活動源于英國和非洲,19世紀90年代之前,買不到現成的被子,而新英格蘭的大草原的寒冬使得每個家庭成員都需要四五條厚實的被子,這就使得縫制百納被成了世紀色、生活的需要女孩子從小就學會縫制百納被,婦女們常常一起縫制百納被,以至于美國英語里有了quilting bee 這個詞匯。這種大家縫聚會起到了促進婦女之間情誼的作用,成了婦女們慶祝生日或訂婚、悼念親友、交流信息、學習新技能甚至討論政治的場合。縫制百納被的活動跨越了種族、地域和階級的界限,百納被有各種各樣的色彩、圖案或對稱的幾何圖形,有的體現了民間藝術傳統,有的反映了印第安人的藝術傳統,同時,縫制百納被為婦女們發揮他們的創造能力提供了機會。
對于婦女文學來講,縫制百納被的過程就像寫作的過程,縫制百納被涉及到藝術創作的四個階段。
首先,要選擇所需要的材料的色彩和面料,并將選好的布料剪成幾何形狀的小塊。
第二步:把這些小塊按照一定的模式縫合成較大的方塊。
第三步:把大方快縫成一個整體的圖案,這個圖案通常是傳統的圖案,它有一個名稱,表明了它在地域政治或精神上的含義。
最后,把它加在被褥上并在四周加上花紋,寫作的過程與縫制百納被的過程頗為相似,要先選擇題材,然后措辭、造句、布局,按照一定的主題與結構,運用種種藝術技巧和手段寫出一部完整的作品。不少女作家剛開始寫作的時候,都是為年鑒、宗教刊物寫一些短小的片段,以后又寫短篇小說,最后寫長篇小說。
依托百納被的縫制過程,對《寵兒》的創作過程一目了然。小說分成三大部分分別以:124號惡意充斥;124號喧鬧不堪;124號寂靜無聲開始。而每一部分又被分成若干章節,全書一共是28章,莫里森在每一章里,借助書中幾個人物的再現回憶,時空交錯般地鑲嵌了過去、現在的故事。而百納被的縫制者在縫制的過程中,要精挑細選把過去的材料和現在流行的材料以一定的圖案縫制在一起,表面上看起來雜亂無章,實際上確是一副美妙絕倫的,充滿特定含義的畫卷。《寵兒》乍看起來,似乎異常雜亂,毫無頭緒,人物的思緒飄忽不定,一會兒現在,一會兒又飄回到從前,但是細讀文本,不得不驚嘆作者的寫作技巧,看似雜亂的文章實則是亂中有序。
小說的核心事件是塞斯殺死了自己兩歲的女兒,目
的是把她送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但是小說在開始并未告訴讀者塞斯殺死自己女兒,而是告訴讀者塞斯所住的藍石街124號鬧鬼,至于為什么,作者并未交代。莫里森把整個故事拆分為若干碎片,每個碎片有不同的敘述者敘述,每個敘述者從不同的角度對塞斯的所作所為進行了敘述。如果百納被就是整個事件,那不同的敘述者毫無疑問成了圍坐在一起的百納被的縫制者。若干年前,百納被的縫制者們圍坐在一起,把不同圖案碎布按照一定的圖案縫制到一起,每塊碎布相互交織,最終一個漂亮的百納被縫制成功。在小說里,透過塞斯殺嬰的核心事件,莫里森利用“再現回憶”的方法,通過幾個主要任務碎片式的回憶,讀者了解了整個事件,小說中的人物不想回憶過去,可是過去的噩夢卻不時的浮現在他們面前,迫使他們不得不想,不得不面對。
小說的主人公塞斯十八年前面臨被捕的一刻殺死了自己的女兒。從那時起,她一直忍受著喪女的痛苦和殺嬰的自責以及社區的疏離,她離群索居,獨自忍受自己女兒的冤魂。她試圖禁錮自己的內心世界,把過去遺忘在腦后。但過去的記憶如影隨形,不時的出現在她的腦海里。衣服上的黃展菊汁液讓她想起了甜蜜之家的生活。留在她后背上“開花的櫻桃樹”讓她想起了自己被毒打、滿身傷痕、逃跑、奄奄一息、遇見愛彌、生下丹芙等等一系列事件。毫無疑問,塞斯這種無法讓人理解的行為讓整個黑人社區疏離了她,── 愛拉和斯坦普·沛德為代表的黑人社區,在塞斯剛剛逃出來時,熱情地伸出了援助之手,可是在塞斯殺嬰之后,卻疏離了她。他們也有痛苦的經歷:愛拉曾經被兩個白人父子羈押,她把遭到強暴后生下的孩子殺死了;斯坦普·沛德的妻子被一個白人長期霸占,而他只能改個名字試圖割斷和過去的任何聯系。這此事件的受害者──賽斯的女兒寵兒,她的鬼魂嚇跑了塞斯的兩個兒子,使得丹芙失聰,讓塞斯本不完整的家庭愈加四分五裂。而寵兒似乎并不滿足于此,很明顯,她想要的更多。她轉世還魂,通過誘惑保羅·D 成功地離間了塞斯和保羅·D的關系,從而使保羅·D離開了塞斯,至此,寵兒完全占有了塞斯。在寵兒時斷時續的回憶中,讀者了解了他們在非洲幸福的生活,然后被抓住關到運奴船上,販運到美洲以及在美洲被販賣、被囚禁的慘無人道的經歷。而最終來到藍石街124號的保羅·D,把過去的一切塵封在胸口的煙盒里,對賽斯的背叛讓他打開了塵封的記憶:逃跑失敗后,被賣掉、被關進監獄、被罰到阿爾弗萊德做苦役、再次逃跑以及在途中的所見所聞都歷歷在目。所有人物被引發的時斷時續的回憶交織著在一起,而莫里森則把這些無序的、碎片式的回憶鑲嵌在一起,構成了一副美國黑人奴隸百年的歷史畫卷、一床隱喻美國歷史的百納被。如下圖所示
從15世紀40年代,第一批黑人奴隸被賣到美洲開始,黑人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奴役。他們被迫在種植園里辛苦的勞作,為種植園主創造了巨大的利潤,而自己卻遭到了非人般的待遇,經常遭到奴隸主的鞭笞,稍有反抗,就會被用火刑、絞刑等方式處死。就像保羅·D在羅切斯特所遇到的五個女人帶著十四個女孩,她們所有的男人──兄弟,叔伯、父親、丈夫、兒子都一個個被槍殺了; 白人會因為突然冒出的一個想法而奪取你整個自我;廣大的黑人被殺害、被打殘、被抓獲、被燒死、被拘禁、被鞭打、被驅趕、被蹂躪、被奸污、被欺騙是司空見慣的事以至于不夠進行新聞報道的資格。
作為一名杰出的作家,莫里森借鑒百納被的審美原則,摒棄傳統小說單一的敘述模式,改變上帝全知全能視角的敘述方法,安排多個敘述者從各自不同的角度對小說的核心事件,即塞斯弒嬰事件進行了互補敘述。不同敘述者的聲音相互重疊,取長補短從而構建了整個事件發生的過程。首先,從白人奴隸主的角度,塞斯屬于精神失常,獸性大發殺死了奴隸主的財產;其次,從塞斯的角度看,完全是出于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的保護和濃濃的母愛,為了不讓女兒像她一樣被淪為奴隸,為了讓女兒永遠擺脫悲慘的奴隸生活,為了把女兒送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她在毫無辦法的情況下,毅然決定要殺死她。莫里森通過不同的敘述者,把過去、現在、將來編制在一起,小說打破了時空的界限,在遺忘和再現記憶之間,向讀者展現了美國黑人奴隸過去、現在、甚至推斷出將來的生活狀態。這種由不同的敘述著相互補充的敘述方法使小說有了復雜性、矛盾性和多聲部性的品質,巧妙地道出了美國黑人女性作家反種族、反性別歧視、主張多元化共存的立場。
貝比·薩克斯在塞斯把自己的孩子殺死之后,放棄了對上帝的信仰,每天躺在床上,琢磨顏色的問題。顏色的匱乏怵目驚心,除了被子上的兩塊橙色的補丁。屋里沒有任何顏色。被子的狀態象征著塞斯為代表的前黑人奴隸的生活狀態。作為奴隸,他們被剝奪了和自身民族相關的一切聯系,他們對自己民族文化傳統的繼承就像貝比薩克斯被子上的補丁一樣少,貝比·薩克斯在死之前也沒弄明白。
百納被不僅代表的是美國黑人的傳統和歷史,也是美國黑人婦女創造性表達的一種主要形式。艾麗斯·沃克在小說《紫顏色》中就曾寫道:“我和索菲亞一起縫被子,在門廊里把布片拼起來。把莎格的那條黃色舊裙衫當做碎布片,圖案很漂亮,叫姐妹的選擇。”① 作為文學大師,莫里森借用百納被的縫制過程,表明了百納被在幫助美國黑人認清自我,找到自身主體性的過程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黑人著名作家杜波依斯曾經說過:“美國黑人具有雙重意識,雙重身份,這種雙重身份早在黑人到達美國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生根、發芽、并且開花、結果了”②。黑人由于自身的膚色以及來到美國的尷尬地位,一直從事卑微的勞役工作,也因此一直被排斥在主流文化之外,作為一種弱勢文化,要想融入到強勢的主流文化,就必須認清自身的身份。那些被迫來到美洲的黑人,他們是黑人,但他們也是美國人,是美國黑人。他們以及他們的祖先,用汗水澆灌了美國廣袤的大地,他們為美國的發展貢獻出巨大的力量,他們值得擁有更好的明天,而不是在奴隸制的陰影里不能自拔。借助百納被的縫制過程,莫里森解構了淹沒了黑人聲音、只充斥白人聲音的美國歷史,把美國黑人的聲音縫進美國歷史,重建了這段對廣大黑人來說無法言說的屈辱歷史。百納被作為美國歷史的隱喻,以碎片的方式被重新拼貼在一起,構成了一副完整的畫卷。借此過程,莫里森希望在結構并重建歷史的過程中,幫助美國黑人能夠找到自身的位置、擺脫過去的陰影、勇敢的直面將來的生活。
〔參考文獻〕
〔1〕潘岳.寵兒〔M〕.雷格,譯.海口:南海出版社,2006.
〔2〕Toni Mor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