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十年綠皮車

　　山西和陜西兩個地方，歷史上一直有著非常頻繁的交流，因而有了“秦晉之好”一詞。如今，兩省雖說一河之隔，卻因為交通上的不便，給原本應該更加親密頻繁的交流，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10年前，660公里的艱難旅程
　　
　　山西的省會太原和陜西的省會西安，都是文明古都，在歷史上，兩地之間有著很深的淵源。但是，時光進入到當代，從太原到西安這短短660公里的距離，卻因為交通的滯后，兩地的交流遠遠不如唐代那樣頻繁。不論是從西安到太原還是從太原到西安都不如去遠在千里之外的廣州、上海、北京那樣方便、快捷。
　　筆者生于陜西，學于山西，十幾年來在秦晉兩地來往穿梭，而主要依賴的交通工具就是火車。但是，這660公里的旅程，10余年來，在我來說并沒有多大變化，比如在路上所耗費的時間就沒有減少多少。雖然全國鐵路已經數次提速，但在這里幾乎沒有任何體現。
　　具體說吧，9年前的2002年，這660公里的旅程所耗費的時間在13個小時左右，如果車輛晚點，時間還要更長一些。而到了2010年甚至是2011年，仍然是13個小時左右。我的老家在陜西華縣，那是一個小縣城。當時經過這里去太原的唯一一趟列車是1485次列車，是一趟從成都發往太原的綠皮火車。這趟列車每天下午6時許，在華縣車站停留3分鐘，趁著這個空擋，筆者得以上車補票，最終趕赴目的地太原。可是，這每天3分鐘的停車并不是為了讓旅客上車或者下車，而是為了添加給養。只有餐車的門會打開，每次上車，都很費周折。因為火車并不在站臺停靠，而是停在中間的鐵軌上，所以上車的時候，要非常危險地在鋪滿石子的軌道旁邊狂奔一段時間，走到開門的餐車車廂，央求列車員放行。列車員一邊憤怒地喊：“這一站不上車!這么危險，你不要命了!”一邊趕緊把我拉上去。
　　這一點我一直心存感激，列車在這個小縣城停靠的這幾年時間里，我每次都是這樣上車，往往遭到列車員的訓斥，但是從來沒有遭到他們的拒絕，而且他們總是在訓斥完之后，好心地將我和行李盡快拉上火車，以免發生危險。
　　這列從四川成都開來的火車，因為來自人口大省，所以，即使在客運的淡季也是人滿為患。我從小站“非法登車”，能夠上車補票這已經是很大的優惠了，搞到一個座位，簡直是奢望。事實也是如此。我從小站上車從來沒有坐過座位，每次都是快到終點的時候，才能獲得一個寶貴的位置坐下，讓自己已經麻木的雙腿得到休整。
　　這13個小時站下來，需要極大的勇氣和很好的體力。而春運的時候卻不是這樣了，每次過年后回學校，車上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整個車廂滿滿當當地鋪了一層厚厚的“人肉毯”。滿眼過去，密密麻麻地排滿了各種顏色的衣服和包裝袋。有一次我只找到一個勉強能放下一只腳的空地，站了下來，另一只腳沒有著落，就只好懸著，累了就換一下腳，而且換腳的速度必須快，因為這點地方轉眼就會被占領。好在我有著很好的平衡能力和協調性，速度上還有保正，終于這一足之地沒有失去，保存到下車。只是我的堅守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整個小腿往下，腫得站不住。
　　而每次從太原返回陜西的回家路程就好很多了，因為從太原站走是始發站，所以一張座位票或者臥鋪還是很容易就能搞到的。加上離家日久，思鄉愈切，旅程輕松不少。這一來一去鮮明的對比，讓人對家的思念和好感更加凸顯出來。
　　
　　“地獄車廂”
　　
　　把綠皮車的車廂稱為“地獄車廂”，完全是我個人的意思，倘若鐵道部門有人不滿意或者提出抗議，則完全可以親身感受一下世界上最擁擠的車廂，時間不需要太長，從西安到太原就可以了。容許我先形容一下這個車廂的基本情況。
　　登車之后，一股夾雜著腳臭、體臭、泡面、香腸、廁所味為一體的超級潮熱就撲鼻而來，意志不堅定的人一定會當場嘔吐。然而，能夠有幸搭乘這類綠皮車廂，而且買到硬座或者站票的乘客，大都是無權無錢的平頭百姓，平時吃苦受累早已經歷太多，這點刺激，完全能夠笑納。5分鐘之后，就會徹底融入到這個環境中，你的嗅覺就會麻木，鼻孔也貪婪地從這渾濁的空氣中攝取氧氣了。
　　由于車廂內人多，溫度特別高，人又擁擠，這時候你要上廁所，簡直是冒險找刺激。然而人有三急：內急，性急，心急。內急最急!筆者有過一次上廁所解決內急的經歷，與各位讀者分享一下。當時是從太原去西安，地點仍然在這輛服役半世紀以上的綠皮車上。從太原的下一站榆次車站開始，筆者的內急就有些無法控制了。開始踅摸著去趟廁所，然而我要離開座位，必須從周圍過道上和兩排座位中間的十幾個人、十幾雙腿腳的圍攻下解放出來。這個過程用了大概10分鐘左右。之后，翻越過道中或站、或躺、或半臥的人群。這期間，要保證每次落腳不踩到這些乘客的身體，是很艱難的一件事情。必須每次都斟酌半天，和3個以上的乘客商量說好話，讓他們盡量擠一擠，勻出點地方落腳。一節車廂好不容易走完，滿身的汗比蒸桑拿少不了多少。然而，令人崩潰的是，這列車廂的廁所是壞的，根本沒法用。無奈之下，只好繼續往前面探險。又經歷了更長時間的跋涉、交流、求情、擁擠，筆者終于在廁所門口站定了。可是到了廁所卻大吃一驚，里面競然站著兩個乘客!這廁所還怎么上?讓他們出來看來是非常困難了，因為門口早已經圍得滿滿當當，根本沒有多余的位置。好在他們都是男的，而廁所門口的人墻大都是男性同胞圍起來的，我得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解決內急。心理上的不快自然比不上生理上的不快。而我也只能慶幸：感謝父母給了我男兒身!
　　等我返回我的座位的時候，列車停了下來，列車員大喊一聲：“侯馬到了!”我大吃一驚，一直只顧著上廁所，車停了幾次，過了幾個站都沒有聽到，上一個廁所，竟然用了將近44小時，車內行程不過幾十米，而列車已經以非常緩慢的速度行走了300多公里!
　　重新回到座位，感覺自己實在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正準備打盹，感覺腳底下有動靜，擠過腦袋往座位下面一看：狹窄的座位底下竟然竄出來三個孩子。最大的四五歲，最小的剛剛會走路。他們每人手里拿著一些油炸的垃圾食品，滿手油污，穿梭于座位上下之間，游走于擁擠的人群之中。將6只油乎乎的小手，蹭在每個旅客身上，更要命的是，大家擠在一起不能動，中間有限的空隙，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發揮空間，他們轉戰南北，不分東西，直到每個人小手上的油污都蹭掉了，他們仍然沒有罷休的意思。對面座位一身白色羽絨服的年輕姑娘，盡管對此表達了極大的憤怒，卻也無可奈何。
　　
　　慢慢的旅程
　　
　　山陜兩地原本一家親，從遍布全國各地的“山陜會館’’就可見當時兩地百姓是多么地融洽，然而畢竟地絕千里。如今鐵路線遍布的全國，唯獨山陜兩地，列車最慢，也最落后。因為在山西境內使用的是內燃機車，加之黃河大橋單線行駛，列車讓道，臨時停車的事情時有發生。特別是有些爬坡地段，甚至要用兩個車頭：一個車頭推，一個車頭拉。詹天佑的功績之所以仍然被人記起，與兩地火車線路的落后不無關系，這是活生生的歷史教材!
　　車速慢，隨時停車，是導致兩地鐵路交通不便、緩慢的重要原因。筆者曾經問過列車員提速之后綠皮列車的速度，回答是：“時速30到60公里!”這樣的速度比起清末蒸汽機時代，確實快了一些，但是在經濟高速發展、人與人之間交流異常頻繁的今天，這樣的速度無異于在城市里乘坐牛車。
　　無論如何，列車的速度還是在不斷提升的。10余年問，從西安到太原列車的行車時間減少了一個多小時，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巨大的進步1
　　2011年春節，原本以為就要告別這類列車了，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再一次體驗了綠皮車馳騁在晉陜大地的感覺。從西安到大同，從關中腹地到雁門關外，1060公里的路程，在緩慢的晃動的17個小時、在無奈的消耗和等待中艱難地完成了。而巧合的是，從太原到西安路程中一位該車的列車員，在我們到達西安乘車去往大同的時候與我們相遇。他告訴我們說：“我今年很滿足了，工作40年了，在退休之前，第一次在家過了一次春節。”他感慨：“鐵路系統從來沒有開過全體職工大會，估計我有生之年是開不了了。等到火車全部電腦控制、元人駕駛的時候，我們的全體職工大會，就有盼頭了!”
　　希望總是有的，就如同大同——西安客運專線一樣，2014年即將建成，到那時候，我們整個行程所用的時間將會縮短至4個小時。然而，新的問題又來了：我們坐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