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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

2011-01-01 00:00:00陳雪
臺港文學(xué)選刊 2011年1期


  那是一種咻咻的聲音,像從某個沒有關(guān)緊的窗戶滲透進來的風(fēng),也像是口哨。我在睡夢中被那聲響驚醒,但轉(zhuǎn)頭四望,房內(nèi)并無異樣,所有的窗戶都是緊閉的,聲音聽來像是有誰在氣喘。難道是我媽氣喘發(fā)作了嗎?轉(zhuǎn)念又想到她已經(jīng)去世五年了怎么會氣喘發(fā)作。咻咻的聲音還是繼續(xù)著,搖搖頭想驅(qū)散那聲響,卻靜止不了,趕緊到浴室用冷水沖臉,咕嚕嚕喝了幾口自來水,感覺舒服點了又鉆進棉被里想睡覺,但再也無法入睡。走出房間,通往客廳的走道燈光昏暗,彌漫著幾種聲音,從左邊傳來的是我爸爸的鼾聲,右邊傳來的是我哥房內(nèi)收音機里的佛經(jīng)。隔著房門傳來的那些聲音并不響亮只是悶哼著,單調(diào)重復(fù)的佛經(jīng)樂聲伴隨忽高忽低的鼾聲融合成一種奇怪的節(jié)奏,每天我們家都是這樣的,但這個早晨我特別無法忍受。
  沖到廚房拿了菜刀再走回去,站在走道前思考著該先破哪一扇門,是用刀砍呢,還是用腳踹?是砍左邊,踹右邊,還是相反?我思考了一會,決定閉著眼睛隨便砍,砍到哪問是哪問,哪扇門先破都行。雙手將刀柄握緊眼睛閉上,用力揮出去。我揮得如此用力,卻有種揮棒落空之感,既沒有打破什么的聲音,更沒聽見破門后屋里人的大叫,都沒有,但手臂卻痛得很,睜眼一看,怪了,菜刀不見了,上上下下到處找,甚至連門板上都沒插著,剛才握得死緊的菜刀到底去哪了?這時我才弄清楚,剛才我根本沒去廚房,也沒拿菜刀,一直都還站在這個走道,沒踢門踹門破門,只是傻傻地站那兒直到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空手亂舞。
  隨意換了衣服就往樓下跑,一路跑到兩條巷子外才停。冬天的早上六點鐘,天色將明未明,似亮非亮,周遭景物都像被水融化的黑白照片那樣浮泛著朦朧光影。沿著住處附近的小巷子快走,直達附近的小學(xué)操場。真不敢想象這個小學(xué)一直都在這里,據(jù)說有五十年歷史了。我爸老是得意地吹噓我爺爺當(dāng)年還是這學(xué)校的家長會會長,說他當(dāng)年小學(xué)六年都是模范生跟班長,每次他這么講我就會氣得抓狂,除了吹牛他還會什么!
  胡思亂想之際我已經(jīng)不自覺地繞著操場打轉(zhuǎn)了三圈。再過一會學(xué)生們就要進來了,看著手上的塑膠玩具手表,才六點半,只睡了三小時。心神混亂躁動不安,想做點什么讓自己靜下來卻只能不住地快走。從校園里離開后,一路跑步到最近的早餐店買了早點,早餐店的工讀生是個很年輕的男孩子,只因為我連續(xù)買了兩次冰咖啡跟蛋餅。一走進店里他就問我:“冰咖啡跟蛋餅對嗎?”我搖搖頭。你以為你跟我很熟嗎?即使想買冰咖啡被你這么一說也不想要了。“冰奶茶跟包子?!蔽艺f。心里想著下次再也不要來這里了。離開早餐店之后手里提著那個小塑膠袋突然覺得很煩,回家的路上就把早點給了騎樓下的流浪漢。在清晨的街道上到處亂竄,穿街走巷。我想打電話給阿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帶手機出門,就算接通電話又能對他說什么呢?
  回到家里先去房間看了我爸。他沒死,還在睡,持續(xù)的鼾聲一如往常。又去看了我哥。自從同居的女人把他趕出來之后他就一直賴在家里,開始吃齋念佛晝伏夜出,幾個月來不見他踏出大門一步,滿臉胡子滿頭亂發(fā),鎮(zhèn)日喃喃自語但問他什么卻不回答,跟瘋子沒兩樣。對于這個屋里住著這兩個無賴似的年長男子我雖然反感卻也不能趕他們走,這房子是我爸買的,房子登記在我哥名下,或許該走的人是我吧!但可是我一個人辛辛苦苦邊繳房貸邊還助學(xué)貸款,他們倆吃的用的全都是花我的錢,再怎么說走的人也不該是我。可我又能怎樣。
  換了衣服照常去上班。在公司一直恍恍惚惚的,誰跟我講話我都聽不清楚。這是個爛工作,錢少事多同事碎嘴老板機車,但五年來無論遇到什么鳥事我都沒有離職,不僅是為了賺錢,而是骨子里不想步人家人那種頻繁更換職業(yè)的命運,我害怕一旦離職自己也會變成每天窩在家里的廢物?;秀敝H又開始在網(wǎng)路上瀏覽各種租屋資訊,其實看了也沒用,已經(jīng)不知找過多少次房子了,還付了好幾次訂金,最后還是沒搬出去。
  或許我應(yīng)該搬去跟阿國住,但又怕每天看到他很快就會厭煩;當(dāng)然我也可以自己出去租房子,可是又不甘愿自己是那個從這場比爛大賽里出局的人。每天晚上只要一聽見我爸的拖鞋摩擦著地板發(fā)出的聲音都很想發(fā)狂大叫;最可厭的是我哥每次都把廁所弄得又臟又臭,廚房里總彌漫著他煮食素菜的怪異氣味。有時我覺得自己之所以不搬走只是為了爭一口氣,總有一天我會提著行李離開這個房子,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我怕我老爸跟老哥把這個老房子給偷賣了。又或許我不離開的原因都不是這些,現(xiàn)在還不清楚原因。
  認識阿國的時候他在我常去的意大利餐廳工作。那家店很小,總是他和老板兩個輪流進去做菜。那家店距離我上班的公司很近,東西便宜好吃,客人又少,真是最佳的選擇,下班后我經(jīng)常會去那兒吃晚飯喝杯酒混到很晚才回家。有天他跑來跟我借打火機,徑自拉開我面前的椅子就坐下來,自顧自地說了很多話,問我要不要跟他交往,他說他急需要一個女朋友。我問他要女朋友干嘛,他說他準(zhǔn)備跟他老爸要一大筆錢來投資開店。我笑說,這算是“把妹”的好辦法嗎?他說:“我覺得這會比我說喜歡你或者你很漂亮還能夠說服你,而且我真的急需一個女朋友?!边@人可真逗!我問他想不想跟我上床,他說當(dāng)然想啊!我就說那我們?nèi)テ嚶灭^。
  “為什么要去那種地方?”阿國露出很驚訝的表情。“我這樣說太直接了嗎?”我問他。“不是啦!我可以帶你回我家,我們又沒有開汽車,干嘛去汽車旅館?”阿國驚訝的時候總會把眼睛瞪得很大,那使他原本清秀的長相顯得有些滑稽。
  “首先,我不喜歡去別人家,再來,我也不讓人去我家。而且我喜歡汽車旅館,這樣解釋可以嗎?”我回答。明知道這種說法會讓人當(dāng)作輕浮而隨便的女孩子,但我無所謂。
  我們叫了計程車到了最近的一家汽車旅館。
  那天整個過程都不順利,后來才發(fā)現(xiàn)只要跟阿國在一起什么倒霉的事都會碰上。第一個房間冷氣壞了,服務(wù)人員給了我們另一間房的鑰匙。打開第二間,冷氣順利地運轉(zhuǎn),我松了一口氣摟住阿國的身體,他卻說要上廁所,等到他從廁所出來就哭喪著臉說:“馬桶壞了,我一按沖水設(shè)備就一直冒出臟水,好可怕。”我沖進去看,果然馬桶像正在燉煮著什么一樣嘶嘶冒出灰灰的臟水。想再換一個房間,阿國卻說我們走吧!這種地方我不喜歡?!皼]有做愛也沒關(guān)系,這里讓我渾身不舒服?!卑プ∥业氖?,眼神看起來很驚慌。
  本以為那是他推托的借口,“你錢都付了,真的不要做嗎?”我問他,他拿起床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電視突然發(fā)出轟然巨響,整個熒幕黑掉,開始冒出陣陣黑煙。
  我一直笑個不停,直到服務(wù)人員把錢退還給阿國還送我們兩次休息的招待券幫我們叫了計程車,都無法止住那狂笑,阿國卻莫名其妙抽抽搭搭地哭著。在計程車上我突然覺得好累,阿國也說他很累。我們不發(fā)一語靠在彼此身上,覺得這一整天真是夠了。車子開往我住的地方,在老舊的公寓巷子口停住,不知哪根筋不對,又叫車子往前走?!叭ツ慵野?跟司機講地址?!蔽艺f。
  樓梯似乎沒有盡頭,“你到底住幾樓啊?”我問他,阿國一直嚷著:“小心不要碰到旁邊的東西!”樓梯間電燈壞了,轉(zhuǎn)角處都堆滿了雜物,好幾次幾乎要跌倒。狹窄的樓梯終于到頂,阿國打開漆成綠色的鐵門,刺眼的日光燈立在露臺上;他住在位于公寓六樓的加蓋屋,頂樓風(fēng)好大,露臺上擺放好多舊家具。大門敞開,客廳里擠滿了人,他一一跟屋里的男女點頭打招呼然后帶我進了他的房間,那是用木板做隔間隔出來的狹窄空間。說是房間也太勉強了些,整理得倒是挺整齊,除了一張單人床跟鐵架上幾件衣服,只見隔間木板旁堆放兩個大的旅行箱,塑膠啤酒箱上一臺筆記型電腦,就什么都沒有了。
  后來才知道這里只有三個房間卻住了六個人,大多是跟他一樣沒有固定工作跟收入的人。這里住的人口眾多,來來去去也不一定幾個人。但亂歸亂卻有一種奇妙的和諧,客廳的書架上歪歪倒倒各式各樣的書籍唱片雜物,地板東拼西湊的好幾塊不同花色的地毯,露臺的曬衣繩上掛著內(nèi)衣內(nèi)褲襪子和牛仔褲,門口至少有二十雙鞋子。
  單薄的木板隔間可以聽到隔壁的房客正在聽JIMI HENDRIX,大麻的氣味從門縫里滲透進來。我一直覺得很昏亂,阿國動作笨拙地試圖要愛撫我,卻一下子碰倒臺燈,一下又踢到床腳,我還是很想笑卻忍住了。擠在小小的單人床上,床邊的墻壁貼著幾張明信片跟照片,照片里的阿國跟幾個人在海邊玩樂,他曬得很黑咧嘴大笑露出白白牙齒,真是個奇怪的人。忍不住拉過他的手放在我的兩腿問,他忽然變得很激動,一會動手解我的扣子,一下又想拉開自己牛仔褲的拉鏈,手忙腳亂間差點從床上跌落。這一切真像個鬧劇,就在隔壁狂亂的吉他聲拔尖地結(jié)束之際,他遺精在褲子里,而后軟塌在我身上,一臉抱歉地親吻我的嘴。“對不起我太緊張了……”他囁嚅著。我揉揉他的頭發(fā)說:“我們睡吧!”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就像我小時候養(yǎng)過的一只狗,老是濕潤潤地閃亮,那時我想,跟這個傻瓜在一起也不錯。這就是我們交往的開始,沒有羅曼史,只有不斷冒出臟水的馬桶跟快爆炸的電視機,彌漫著臭襪子味道的房間里喧囂不停的吉他聲。一個笑得像瘋子另一個哭得像傻瓜,這正好適合我們。
  一下班就發(fā)現(xiàn)阿國在公司樓下等待,這不是我們見面的習(xí)慣。“干嘛?”我問他?!敖裉焓悄闵找?想給你一個驚喜啊!”他喜滋滋地說,牽著一臺不知哪弄來的腳踏車,說要帶我去吃飯。
  難怪我一早起床就渾身不對勁,但我還是跟他走了,二十八歲生日,這樣的日子應(yīng)該做點什么不讓人那么悶的事,但那是什么事我也想不出來。
  “這星期六陪我回老家吃晚飯好不好?”飯吃到一半他突然這么問37XIKwU4ZDzW2FDQRSQ32w==我,我就知道今天不是個好日子。我們交往兩個月,一星期有兩天會一起吃飯然后回到他的住處過夜;星期天早上他會騎著摩托車來載我,穿越大半個臺北,找個定點開始沿著小巷子走路,走累了就回去他那個小房間。其他時間很少見面,根本就沒有到達應(yīng)該見父母的階段,正確地說,他只是要藉由把我?guī)Щ丶疫@個舉動贏得他父親的信賴,砸下大把銀子投資讓他開一家咖啡店,阿國也確實把他的目的告訴我了。對于開咖啡店的事我不置可否,我們說是情侶不如說是一種共謀的伙伴,阿國是做任何事都不會成功的那種類型,基本上是個爛好人,我則是幾乎對任何人都很反感,我們湊在一起是因為我跟其他人都合不來,而阿國跟誰都可以相處得好。我無法確定自己是否那個可以讓阿國父母信賴的幌子,但我長得不錯,只要我煙癮不發(fā)作的話打扮起來要假裝成什么名門閨秀或許也做得到,我早答應(yīng)他要陪他回家,只是沒想到這天來得這么快。
  “可不可以只到你家去但不跟他們一起吃飯?我最討厭一群人圍著飯桌的情況,真的很討厭。只要一想起跟家人一起吃飯的畫面就想吐。”我說。阿國點了一根煙遞給我,還輕拍我的手背,他可能以為我要哭了吧,真是白癡!
  談起這星期六晚上要去他家見他父母這計劃時,我跟阿國正在一家日本料理店吃飯,老舊狹小的店面食物價格卻十分昂貴,一次就要吃掉阿國兩三天的收入,和他的流浪漢似的舉止完全不相符。阿國吃飯時總不自覺流露出吃慣美食與大家族的生活習(xí)性,從小過著優(yōu)渥生活的他,或許是教養(yǎng)使然,還是保持著吃飯就應(yīng)該好好地吃那種習(xí)慣,即使現(xiàn)在的生活朝不保夕,他對吃還是十分講究。他說自小吃飯時間全家人都像參加婚禮那樣打扮整齊地圍著一張長桌,他爸爸有兩個老婆,共生了六個小孩,連同爺爺奶奶跟離了婚的姑姑,十幾個人總是行禮如儀地吃著傭人端上來的一道一道菜,在爺爺沒有把筷子放下來之前,誰都不許離席。
  “你們家吃飯是什么樣子?”阿國問我,這還是他第一次問起關(guān)于我家的事。
  “我媽死后這幾年我們家人就不一起吃飯了。但我記得以前一起吃飯的場景,就是讓人不舒服?!蔽艺f。
  在那些欲言又止的畫面里靜止著幾個人,每次都是那樣的,默默地扒著碗里的米飯,爸爸胡亂地拄著筷子幫我夾菜,我嫌太多又把那些雞胸肉放回盤子里,我哥總是快快吃完飯就躲進房間跟他女友講電話,媽媽有時在家有時不在,整個晚餐時間大多只有我跟我父親兩個人像比賽耐力一樣面對面做著類似的動作,一來一往之間除了筷子跟湯匙敲碰著碗盤的聲響,就是電視節(jié)目的噪音??蛷d里的電視機總是開著一整天,音量很低以至于既無法忽視那些聲音也無法聽懂其內(nèi)容,家人不在的時候他成天都守著那臺電視,好像被什么抓住了一樣,直到他要睡覺才肯關(guān)上。一頓晚飯我們吃得很久,感覺上像只是反復(fù)把飯菜從盤子或碗里慢慢夾出來然后卻又放回原位,一點也沒減少分量,幾乎是越吃越多了。有時會聽見我爸喘著粗氣,似乎吞咽困難,好像被什么哽住了喉嚨立刻就要窒息,但我把視線從碗盤里抬起,只見他的大頭低垂,已經(jīng)在瞌睡,一張肥滋滋的臉幾乎要掉進湯盆里。我拿起自己的碗筷站了起來,拉開椅子發(fā)出吱嘎聲音。“怎么了?什么事?”我爸睜開眼睛說了這么兩句。我才想問你怎么了?你白天睡得還不夠多嗎?但我沒開口,我媽說不要去刺激一個因為失業(yè)而待在家里的人。
  我爸塑膠玩具工廠的生意失敗之后,賣掉了他名下的兩棟房子,全家開始到處租房子住,他失業(yè)賦閑在家了好久,我高三到大二那幾年,我爸幾乎不出門,體重從七十公斤攀升到一百零二公斤。后來我爸終于走出門去賺錢,他不知去哪弄來了一輛計程車,每天早上他都開著計程車載我媽去上班,晚上又開著車去把我媽接回來,中間的時間他大多把車停在天橋下的排班站跟人玩十三支。我媽說沒關(guān)系,總比他閑在家里好。我不知道哪個方案比較好,只想趕快畢業(yè)找到工作有能力搬離這個家,但我大學(xué)剛畢業(yè)工作都還沒找到我媽就死了。
  最后的日子我媽白天在工廠上班,晚上去一個小吃店當(dāng)服務(wù)生,后來我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小吃店而是有陪酒服務(wù)的卡拉OK,每天都弄到三更半夜才回來,晚飯時間總是不見她,為此我經(jīng)常熬夜,總是要等她回到家我才能安心回房入睡。夜里見到的她很累身上很臭,有時她一回家就吐了,嘔吐的聲音如此響亮連我在房間里都聽得見,有天早上我發(fā)現(xiàn)我媽昏倒在浴室里,整夜竟無人知覺。
  我一直擔(dān)心她若不是醉死就會是累死的,結(jié)果她是在一次氣喘發(fā)作延誤送醫(yī)之際斃命。我爸把她生前投保的高額壽險理賠拿一部分付頭款買下這個公寓,剩下的錢都拿去投資。他養(yǎng)了一陣子蘭花,做過直銷,賣過靈骨塔也賣過免治馬桶,在那個年頭可算是相當(dāng)有先見之明的嘗試,但都失敗了。之后有個朋友找他到大陸投資開工廠,他妄想著可以一舉恢復(fù)當(dāng)年有三十幾個員工的盛況,就把老本全投了進去,結(jié)果那個朋友卷款潛逃,又落得一場空。我爸這兩年惟一做過的工作是大樓管理員,雖然賺不了多少錢,但好歹是個固定工作,誰曉得他做兩個月就不干了,之后又開始窩在家里,跑去買了一臺二手筆記型電腦,叫我哥教他電腦,說要研究公益彩券的中獎模式。他夸口說自己開發(fā)的程式中獎率高達百分之七十,光是賣這個程式就可以發(fā)財。等我哥跑回家里賴著之后,電腦就被我哥占著,我爸好像找到什么理由似的終于放棄了他的研究計劃,又恢復(fù)啥也不做的生活。做你的大頭夢啦!我很想這么對他說。他不管做什么看起來就是寒酸而不會成功,他似乎很有遠見,但預(yù)見的都是錯覺;他好像很有計劃,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最后變成只是空想,等到他想要奮力一搏,結(jié)果就是倒霉透頂。
  真奇怪,我像個局外人看著他們兩個人的種種行徑感到不可思議。明知故犯、重蹈覆轍、自我欺瞞,卻樂此不疲的個性到底從何而來?我不愿相信這世上真有這種笨蛋而這種人還是我的家人,即使看到他們滿身傷痕、痛苦不堪我也很難心生同情。
  高中時班上有個叫吉本的男同學(xué),長相俊秀舉止優(yōu)雅,大家一直都以為他是什么教授或醫(yī)生的孩子,有次他突然邀請我跟幾個同學(xué)去他家玩,那天我才知道他家開自助餐店。一樓是店鋪二三樓是住家,整個房子到處彌漫積年累月造成的油垢氣味。三四個小孩子與兩只雜種狗好像嫌屋子太小似的到處亂跑。失明的阿嬤一直大聲叫罵著他的嫂嫂。他大哥給我們帶路,從左邊的樓房上到二樓,打開連接右側(cè)樓房中間小小的木門,那與墻壁相同的水泥漆漆成米白色的木門不仔細看還找不到,開門后是一個小通道,低矮得要稍微低下頭蹲著走才不會碰到天花板,通道盡頭有個木樓梯,只有六級高度,往上走,是有一個門的寬度但沒有門板的開口,走到此處眼前一亮,出現(xiàn)一個美輪美奐的小房間。這個位在雙拼兩棟三層樓的透天厝之間用奇怪的方式蓋出的樓中樓就是吉本的私人城堡。
  五坪大的套房里一應(yīng)俱全,木頭地板,一整面墻的書架整齊疊放著幾百本書,米色小沙發(fā)靠墻邊擺放,小型音響電視機、矮柜上的空間布置成小吧臺,那個房間做了特殊隔音,屋里流瀉出古典音樂,單人小床被鋪折疊整齊,床上方的墻壁上還掛著一把小提琴。我們幾個人都吃驚地說不出話來,只見吉本悠哉地拿出很多稀罕的寶貝收藏給我們看。過一會有人在門口輕聲地說:“打擾一下可以嗎?”來的人是他媽媽。“進來吧!”吉本輕聲回應(yīng),他媽媽端著一盤水果態(tài)度恭敬地欠身對我們說:“沒什么好東西可以招待真不好意思?!狈畔滤智飞淼懒饲覆欧判牡刈叱鋈?。那下午短短的兩小時里感覺真的怪透了,他們家全家人都帶著像是看待神那樣的表情來對待吉本,好像他是寄居在民間的流亡王子或貴族后裔,仿佛讓他生在這種家庭對不起他似的。那天之后吉本對待我的方式就變了,似乎我與他之間已經(jīng)有了某種秘密的連結(jié),在學(xué)校里碰見他我只好躲開,因為我一看見他的臉就會想起那個秘密的房間,那種景象讓我忍受不了。
  他的房間仿佛諷刺著我,原來我也是這樣的人吶!這樣的人大家都會暗自嘲笑;我從小就占著家里最大的房間,我們家破舊而陰暗,燈泡不是壞了就是沒裝夠瓦數(shù),好像恨不得大家都在原地不要移動一般,到處都好暗,惟獨我房間有落地大窗,有各種日光燈、美術(shù)燈、壁燈、臺燈,亮得像個展覽室;從小我只要身上有零用錢就拿去買各種東西布置房間,工作賺錢后我更是將房內(nèi)裝修得優(yōu)雅舒適,原來我也在打造一個空中閣樓,隱藏自己,以為可以獨立于那個丑惡的家庭之外,自立為王。我跟吉本的不同僅是他們家人配合演出,我卻只是在默默演著單人劇。
  “我話太多了?!币豢跉庵v了這么多,阿國既沒有打斷我也不曾問問題,只是用那像狗一樣的眼睛望著我。我并沒有真切地看見他,眼中看見的都是過去的畫面,像檢視某種病理切片。不知道自己為何一開口就不能停,這不是我的作風(fēng),我一向是能少說一句是一句,從早上開始就有種想嘔吐的感覺,結(jié)果吐出來的竟都是話語?!氨M量講沒關(guān)系,我好喜歡看你講話的樣子?!卑凵衩悦5卣f,我拿起皮包打了他的頭。
  “我也一直都覺得我不是那個家族的人?!卑吶嘀^發(fā)邊對我說,“你可以陪我回家吧!親眼看到你就知道,很怪。我家人都很怪你知道吧!”
  交往至今我聽他許多次說起他家里的事,那些事對我來說沒有一句值得對別人訴說,可是他說起來好自然,一點不離奇不羞愧。他說自己也不像他家族的人或許是想安慰我,但這話他說出來就是沒那么矯情。他們家的產(chǎn)業(yè)是醫(yī)院,性格古怪的父親并沒有把錢做其他投資,只是不斷把醫(yī)院附近的地都買下來,家里的孩子都是從小栽培要當(dāng)醫(yī)生或醫(yī)生娘的,從祖父輩開始他們家族出了七個醫(yī)生,只有他跟別人不同,他沒那個本事,高中讀了四家才畢業(yè),大學(xué)還是到美國去讀了六年才拿到文憑?;貋砗笏眉依镔Y助的錢跟朋友合伙開了一家酒吧,倒了,開唱片行,倒了,開撞球間,倒了,就連到朋友的啤酒屋幫忙那家啤酒屋也倒了,除了他家的醫(yī)院凡是被他碰過的產(chǎn)業(yè)都倒閉了,人生里僅有一次的嫖妓經(jīng)驗是朋友帶他去一家三溫暖,結(jié)果那家三溫暖竟在他光顧之后一星期便宣告倒閉。
  他父親不再愿意贊助他金錢,要他回老家在醫(yī)院找個事情做他不愿意,執(zhí)意留在臺北的結(jié)果就是被家里斷絕金援,只好四處打工,沒工作就混著,就這么一路混下來。他可說是另一種廢物的類型,卻一點也不討人厭。他很自得其樂,身上沒有那種孤芳自賞或懷才不遇的味道,好像對自己不管做什么都失敗的事感到有點抱歉,卻不以為意,不管做什么他都很起勁,好事壞事、好人壞人在他看來都一樣有趣。
  手機突然發(fā)出收到簡訊的聲響,按下接收鍵,“明天可以見面嗎?”我知道傳訊來的是誰,是彼得。
  沒有跟阿國見面的日子,有時我會跟彼得到汽車旅館。他是我們公司的客戶,一年前因為工作緣故認識,我們很快開始幽會,大概一個月有兩三次,彼得傳簡訊給我說要見我問我方不方便,如果我也想見他,那天傍晚他就會開車到公司附近的路口等我下班,直奔汽車旅館。整個過程里我們幾乎不交談,而是把整整兩個小時的時間都用來做愛。從我一上車彼得就開始隔著裙子愛撫我,往往在到達汽車旅館之前他已經(jīng)把我弄得很濕,在入口處付錢拿鑰匙的時候,蓋在大腿上的薄外套底下我的裙子已經(jīng)撩得很高,而他的手指正撥開我的內(nèi)褲深入體內(nèi)慢慢地滑動。我喜歡看他一臉正經(jīng)若無其事地付錢,而我在一旁忍耐著呻吟。在這方面我們從開始就有良好的默契,車子滑過一問一問鐵皮搭建外觀華麗的建筑物到達我們該去的房間,他從不問我廢話。
  剛開始每次見面彼得都會送我禮物,香水手表皮包或者洋裝之類的,一次到旅館途中我對他說:“你直接給我錢可以嗎?因為你買的禮物我都不喜歡?!北说猛A藥酌腌姏]有說話,之后便苦笑著說:“你想要多少錢?”我認真想了一會還是想不出個價碼,我突然覺得付錢這件事非常有趣,好像那代表的是我的身價,彼得問我想要多少錢,是表示我對自己的時間還是對身體的估價呢?說真的我不知道該怎么開價,只是覺得不拿錢很奇怪而已。那天之后每次見面他都給我六千元,隔天我便一分不差地存進我爸的郵局賬戶,讓不事生產(chǎn)的爸爸領(lǐng)用彼得給我的錢,似乎是這筆錢最好的用途。
  他有錢而且舍得花,懂得享受如下午茶時刻的半晌偷歡。我們?nèi)ミ^好多汽車旅館,最后挑上的是一家位于郊區(qū)而生意興隆的店,最常去的房型有個小隔間,四周都是鏡子而中央放置一臺八爪椅,我仰躺在猶如婦科診所的皮制椅子兩腿掛在椅邊的架子上,彼得蹲坐在附設(shè)的小凳子上趴在我腿問。四周都是鏡子而鏡子里都是我們的影像,狹窄卻無盡地反射出深不見底的鏡相,一層又一層地不斷深入,看得人眼花繚亂。他可以不間斷地連續(xù)舔我半個小時以上,然后再用手指讓我高潮,大多時候他甚至根本沒有進入,只是賣力地舞動著手指跟舌頭,連西裝外套都沒有脫下,像是專注地在做什么手工藝,而他的手藝真專業(yè)。我常納悶,花錢花時間只想幫女人前戲,甚至只是想看著女人高潮的他心里在想什么呢?但我不曾問過他,我們之間并沒有問這類問題的氣氛。
  “到此為止吧!”我按下這幾個字,按了傳送鍵?!拔叶恕!北说昧⒖袒貍?,真不知道他懂得了什么我自己都不懂得的道理,這本來就是隨時會停止的關(guān)系,至于為什么停在這一天我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我真的跟阿國回家了,比原定時間還晚了一星期,因為要跟他家人吃頓飯可真不容易,還得先挑黃道吉日,最初是我不愿意,后來是他爸爸在龜毛,好不容易喬到時間卻換成他祖父住院了。終于約定好時間我想阿國早已忘了他的咖啡店計劃,他正在朋友的寵物店里幫忙洗狗洗貓忙得不亦樂乎。這天阿國借來一輛破車,歪歪斜斜開上高速公路帶我回去他中部的老家,到達那個宅院的時間已經(jīng)超過約定的六點半。
  正如他所描述的畫面,但比想象中還要怪異,一樓是挑高至少五米的空間分隔成客廳餐廳跟廚房,半開放的空間每一個單位都好巨大,可以容納十二個人的長形餐桌占據(jù)了餐廳的中央,我們到的時候,每個人都已經(jīng)就定位坐好,這天只來了六個人,他祖父、父親、他媽媽、大伯、大姑姑跟他妹妹。“阿公那個,那個因為塞車……”阿國一走進餐廳就開始結(jié)巴。
  結(jié)果阿國不但沒對他老爸提起開咖啡店的事,我們也沒把飯吃完,上第三道菜的時候發(fā)生了一個意外:菲傭羅莎不小心在廚房打破杯子,大姑姑突然沖進去打了羅莎一巴掌。我很生氣,但阿國比我還早發(fā)火,他立刻跟大姑姑吵了起來。后來他爸跟阿公也加入戰(zhàn)局。他爸跟大姑不知怎地開始翻舊賬,吵著幾年前分家產(chǎn)的問題,誰吃虧誰受騙誰到現(xiàn)在還憤恨不平,最后一言不合還互丟碗盤大打出手,美輪美奐的客廳突然變得杯盤狼藉。
  趁亂我就拉著阿國從屋里跑掉了。
  我們跳進阿國的車子里,車子卻怎么都發(fā)不動。他爸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我們車窗外,用力敲打著車窗玻璃,喊叫著什么,感覺像是過一會就會把車子整個拆毀?!霸趺崔k?”阿國不斷地說。他爸忽然把整個臉貼在車窗上,那張臉孑L看起來跟阿國其實有幾分相像。我忍不住用手指輕敲玻璃窗,彎起的指節(jié)正對著他老爸的鼻尖。他爸還在吼叫著,車子突然順利發(fā)動了,阿國猛力倒車,而后猛踩油門,我們便飛也似的逃出了那個豪宅。
  仿佛又回到我們第一次到汽車旅館那天,只是這次笑的人是他,哭的卻是我。一個像笨蛋另一個像瘋子,我們身后都拖拉著許多瘋狂的家人,以阿國倒霉的個性說不定等一下車子就會突然爆胎或熄火。但這些都不是我哭的原因。車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駛,路好像沒有盡頭,我想就這么開下去也好,我想繼續(xù)跟他在這個狹小的車廂里,到哪里去都可以。
  這晚,我?guī)О丶伊恕?br/>  他一走進我家客廳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似的那么自在,深夜里我爸還在客廳看電視,阿國竟跟他聊起天來?;蛟S因為這是我第一個帶回家的男人,或許因為阿國有種讓人放松的本領(lǐng),更或許他們兩個人在本質(zhì)上有某些相像,我在浴室洗澡的時候都還能聽到阿國在客廳跟我爸談笑的聲音,他似乎比我更適合住在這里。
  阿國開始頻繁出入我家,我給了他鑰匙,我爸還搬出一床陳年的古董老棉被說要給阿國。一切都那么怪異又如此自然,他沒問任何人就動手修理我家里各種東西,換門把、漆油漆、裝窗簾、把瓦斯?fàn)t上的多年臟污清除、修理壞掉的馬桶,還把我家的所有電燈都換過了,連著十幾天他白天來做工,晚上都還做飯給我爸吃。我發(fā)現(xiàn)這些工程有一半是我爸幫忙做的,他們簡直是最佳拍檔。晚上休工,他們兩個在客廳喝啤酒聊天時,我就走進房間里上網(wǎng)?;谀撤N奇怪的理由我沒有阻止他的任何作為,放任他繼續(xù)在我家里自由來去。
  我下班回到家,看見我哥的房門大開,我忍不住走上前查看,看見阿國正在里面跟他說話,站定在哥哥房門口好一會。哥哥房內(nèi)不再彌漫著素食跟垃圾的味道,老是播放著的佛經(jīng)音樂也關(guān)掉了,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并肩坐在書桌前盯著電腦熒幕討論著什么。他跟阿國忽然一起回頭看我。我不知多久沒有跟哥哥說過話,甚至沒有正眼瞧過他。長時間幽居家中使得他的臉色蒼白,面容浮腫,剃去胡渣的臉顯得光滑,他甚至還剪了頭發(fā)。
  太怪了,我喃喃自語,阿國到底做了什么啊?之前他在我家敲敲打打這么久也不見我哥出來探問一聲,他大概有八個月沒跟人說話了吧!我匆忙轉(zhuǎn)身走回自己房間,躺在床上發(fā)呆了好久,剛才那景象是怎么回事?不免懷疑是我自己眼睛花了。聽見阿國在外頭叫我,他喊了一聲又一聲,我只好走出房門。熟悉的走道已經(jīng)加裝了電燈顯得明亮。為什么到處都那么亮呢?粉刷過后的墻壁白得近乎反光,屋里的人影也好像都在閃動。回到客廳看見阿國跟我哥都坐在沙發(fā)上,我爸從廚房里端了一個火鍋。“我來幫忙?!卑f?!拔乙呀?jīng)拿好碗筷了。”我哥說。屋子里彌漫著某種我不熟悉的氣氛,仿佛意外闖入了某個陌生人的家中,我本想轉(zhuǎn)身就走,卻被我爸喊住了:“我今天找到工作了,你們快去洗手準(zhǔn)備吃飯?!?br/>  那句話像個咒語,定住了我。
  光影里那三個男人看起來好相像,卻好不真實,亮晃晃的客廳,濃重的火鍋香氣,蒸熏出白蒙蒙的水氣,我想把一切都敲下來看看是不是真的,想打開我哥的頭腦看看他是否還是前陣子那個長發(fā)怪物。阿國走過來拉住我的手,我覺得很害怕,他該不會想叫我加入我爸廢人那一國吧!我一直這么努力就是不要成為他你懂嗎?我哥突然也走向我,我對他那張新的臉還不熟悉,還怕怕的,他到底要走過來做什么?我爸猛地站起來,手里捏著湯勺轉(zhuǎn)身過來看我。
  你們?nèi)齻€,你們是共謀的了,我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
  結(jié)果,我并沒有叫出聲音,如同往常那樣,那些喊叫與驚恐都只發(fā)生在我自己的想象里。真實的情況是,我們四個坐下來吃飯,吃那個用料特別豐富的火鍋。他們?nèi)齻€都很興奮地說話。我還在想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阿國到底把我家變成什么奇怪的地方,即使我還不確定,可是我有個很確定的感覺,這個倒霉鬼,終于在這屋子做出了某種不倒霉的事,造成了某種我暫時還無法評價的改變。長久以來,我第一次在吃晚飯時沒有想要把誰踹死,發(fā)現(xiàn)我爸吃飯并沒有發(fā)出可怕如豬的咀嚼聲,他小心翼翼地動作著,臉上盡是卑微與討好,好幾次想幫我夾菜卻又不敢,便夾了一只草蝦給我哥。我哥把那蝦放進阿國碗里,阿國又把蝦子放到我的盤子,看著那被傳來傳去的蝦子,我原想兇他,卻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后他們都笑了。奇怪的笑聲回蕩在狹小的客廳,好似多年前某個熟悉的時刻,但那是什么時候呢?會不會那是我自己的想象,只是我爸找了工作,我哥剪了頭發(fā),有什么值得大肆慶祝?或許我一直期待這件簡單的事情發(fā)生,多年來緊繃在我心里的一條線突然斷裂,以往我總擔(dān)心那根線斷裂的那天我若不是瘋了就是會殺了某個人,可是,什么可怕的事都沒發(fā)生,我的身體變得好松軟,好累好想睡,想大聲哭一場,想大笑幾聲,但我只是繼續(xù)一口一口扒著飯,心中暗自期望眼前一切不是幻覺,如果是,也讓我把這頓晚餐吃完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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