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科技創新需要有力的民族精神支撐

　　黨中央、國務院作出的建設創新型國家的決策，是事關全局的重大戰略決策。眾所周知，中國是一個人力資源大國，因而也是智力資源的超級大國，所以中國應該在科技創新方面走到世界的前列。然而，歷史上中國人對現代科學的貢獻較少。今天中國科技的總體水平同世界先進水平相比仍有較大差距，我國仍面臨著發達國家經濟科技占優勢的壓力。（胡錦濤在兩院院士大會上的講話，2006年6月5日）面對這種情況，我們應該更全面、更深入、更實事求是地分析一下其中的原因。體制、機制、資金、設備等方面的問題已經引起有關方面的重視，但是這些卻難以解釋一個謎團：為什么中國學者不僅在國內工作的少有超一流業績，而且到國外去的也少有上佳表現？
　　胡錦濤總書記在兩院院士大會上的講話中曾引用了古人的一句話：“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碧接懭绾问怪袊目萍紕撔伦叩绞澜缜傲?，需要有更廣闊、更深入的視野，以找出更深層次存在的問題。我們認為，中國建設創新型國家，迫切需要一種理想的民族精神的文化支撐。
　　民族精神的作用主要體現在它對民族成員行為的宏觀影響上。民族精神首先要規范人們的行為：它要使社會狀態更可人心、更合人意；再有，民族精神更要激勵人們的行為：它要使自己民族的成員，在行為上更積極向上、更有效用——與其他民族相比更具有競爭力。這種更強的競爭力就包括使自己的科技創新以及科技帶動下的經濟發展、社會進步超過其他民族?！拔镔|可以變精神，精神可以變物質”。我們特別應該注意到的是，越是高層次的、能推動社會發展進步的行為，越是常與人們的精神境界密切相關。
　　從增強民族創新實力這一點出發，當今世界上理想的民族精神，必須要能夠在社會生活中發揮以下幾方面作用：能夠為它的人民提供一種負責的人生哲學，能夠為它的人民提供一種莊嚴的人生態度，能夠為它的人民提供一種神圣的人生理想，能夠為它的人民提供一種追求科學的動機，能夠為它的人民提供一種獨立探索的精神。
　　一、理想的民族精神應能夠讓人們相信人類努力的永恒價值，為人們提供一種負責的人生哲學。
　　能自覺地意識到死亡和死亡之不可避免，這一意識對人產生了比死亡恐懼更為嚴重、更為可怕的問題，即：人是什么？人為什么活著？難道真的是“人生一世，如草木一秋”嗎？一種文化如果不能圓滿回答這一問題，每個人都會通過邏輯推論而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人生是無意義的，為進步和發展而奮斗是無意義的；甚至還會進而覺得在生活中分辨是非對錯沒有意義、分辨正義與邪惡沒有意義。雖然人性中善良的一面會阻止人墮落，但人在心靈深處得出這一邏輯結論卻是不可避免的。這個邏輯結論帶來一些道德和行為上的缺憾也難以避免。例如在中國有一種世界上其他國家少見甚至少有所聞的行為傾向——短期行為。短期行為就是這些缺憾的一種具體癥狀。
　　所謂短期行為，指人們不考慮長遠，追求短時期的利益獲得、享用最大化。這種行為被人們覺察最早是在國企經營管理中。它其實也發生在社會的各個地方。如學者科學研究中追求短平快因而缺少原創性、突破性成果；經濟發展中放棄自主研發因而缺少核心技術。作為個體，短期行為這種生活態度也是一種生活選擇，社會拿不出強有力的理由來說服他改變。但是作為一個群體、一個民族，如果坐視它橫行，則將是一場悲劇，必將導致民族的落后甚至墮落。
　　理想的民族精神必須要使本民族民眾相信人類努力、人生努力、自己努力的永恒意義。一個對生命價值負責任的人才可能成為思想上更嚴肅、行為上更深沉更堅定的努力探索者。
　　二、理想的民族精神應能夠使人們確認人類精神追求的神圣性，為人們提供一種莊嚴的人生態度。
　　梁漱溟先生指出，“人生意味最忌淺薄，淺薄了，便牢攏不住人類生命，而使其甘心送他的一生。飲食男女，名位權利，固為人所貪求，然而太淺近了；事事為自己打算，固亦人之恒情，然而太狹小了。在淺近狹小中混來混去，有時要感到乏味的。特別是生命力強的人，要求亦高，他很容易看不上這些，而偏對于相反一面——如貞潔禁欲，慷慨犧牲——感覺有味。權利欲所以不如義務感之意味深厚，可能引發更強的生命力出來，表見更大成就者，亦正為如此”。梁漱溟先生的論述高屋建瓴。理想的民族精神應該讓睿識者不去看破紅塵放浪形骸，又不會去追名逐利而游戲人生。
　　人之為人，本來就具有尋求生命意義的意志和力量。當這種求意義的意志遭受挫折時，或者這種求意義的意志被求享樂的物欲所取代時，必將引起精神的萎縮和行為的退化。如果一種社會文化將人生局限于眼前，人們最終將難免把人生落實到（墮落到）某種低俗的追求。這幾乎是一種邏輯上的必然。所以，人不僅需要體面的生活，還需要莊嚴的生活；人不僅需要富足，還需要神圣。
　　理想的民族精神，應該能使睿識者感受到人類精神追求的價值。這樣才能使洞穿世間萬象的讀書人堅定信念，行為才能不為酒色財氣所迷惑，從而才能最大限度地發展自身的潛能。
　　三、理想的民族精神應能使人們超越現實世俗生活，為人們提供一種崇高的人生理想。
　　每個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這輩子活得“值”。人生價值的含義有三個層次：第一是人的價值，即人相對于自然、動物界而言，具有怎樣的地位和尊嚴；第二是人的生命價值，即人活著的意義何在；第三是狹義的人生價值，即在人的一生中，什么樣的生活方式才算不虛度一生，人一生之中什么東西最有意義，及一個人活著是為了什么。對它們的回答決定著人們對于生活的態度，左右著人們的人生選擇——即人們的人生理想將在關鍵時刻決定人們的行為取向。
　　理想主義的精神既是一種思想方法，又是一種主觀的精神操守。它是一種對現實價值的批判反思精神，它不滿足于現實，指向未來，追尋理想。如此，這種精神成為推動人類不斷探索、不斷創新的內在力量。即便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理想的民族精神也應該使相當一些人能夠超越世俗功利。讓他們能安貧若素，擁有崇高而圣潔的人生理想，保持一種寧靜致遠的心靈境界，愿意以自己的一生去關注一項事業，投身一項事業。
　　從古至今烏托邦精神在歐洲一以貫之。古代歐洲許多知識精英認為，名利和感官享受雖然是幸福的條件，但并不能決定幸福。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尼采曾說過，古希臘最早的一批哲學家都是心靈深處具有帝王氣派的精神隱士。這種超凡脫俗的氣派和精神，引導一些古代西方知識分子超越世俗生活，卻把眼光投向一個若隱若現，難以把握卻奇妙無比的未來世界——科學。確實，想超越現實就必然帶來探索的行為，探索行為的結果就是科學和社會的進步。
　　中華民族的騰飛需要一種理想主義的精神要素，但是文革后，在拋棄空想主義的同時，不少人也將理想主義精神一并拋棄；在厭惡脫離實際的空話大話的同時，有人也連同開始厭惡理想與崇高。這種低俗化的情結，必將妨礙人們的各種社會行為——包括科研行為——上升到更高的層次。
　　四、理想的民族精神應能夠使人們確信真理追求的最高價值，為人們確立一種崇尚科學的行為動機。
　　科學不僅僅是一種方法，科學“方法的背后如果沒有一種生氣勃勃的精神，它們到頭來都不過是笨拙的工具”?？茖W是探索自然奧秘、認識自然規律的精神生產活動。只有當人們認定自己所從事的研究活動是一種人類最偉大的事業，并愿意在任何情況下都舍棄人生的顯赫、榮華、安逸而為這一事業奮斗時，他才獲得了創造的最大動因。
　　
　　科學精神是貫穿并深藏于科學之中的內驅力和靈魂。所謂科學精神主要表現在人們在科學活動中所具備的意識和態度，就是人們要確信真理的探索具有最高的價值，確信真理的探索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所在。愛因斯坦曾這樣說明科學精神的作用，他說在科學的殿堂里有許多房舍，住在里面的人真是各種各樣，而引導他們到那里去的動機實在也各不相同。其中常見的有兩類：追求智力上的快感和純粹的功利性。但是，這兩類不是真正投身科學事業的人。因為，對這些人來說，只要有機會，人類活動的任何領域他們都會去干；他們究竟成為工程師，官吏，還是科學家，完全取決于環境。真正投身于科學事業是對自然和諧與美的追求?！翱释吹竭@種先定的和諧，是無窮的毅力和耐心的源泉”。促使科學家專心致志于科學問題的，不是源于意志力和修養，“促使人們去做這種工作的精神狀態是同信仰宗教的人或談戀愛的人的精神狀態相類似的；他們每天的努力并非來自深思熟慮的意向或計劃，而是直接來自激情”。愛因斯坦這段話道出了科學研究的真諦：對真理的執著是激勵學者探索的最強烈動Vy8JuCOS2C6uRmZwVoD9UQ==機，是 “第一動力”。
　　到目前為止，構成科學最主要最持久的推動力是來自以終極關懷為價值目標的科學家。近代科學發韌初期，許多科學家都像愛因斯坦那樣認為，科學的最高使命是要得到那些普遍的基本定律，由此世界體系就能建立起來。在古希臘，其文化鼻祖如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許多學者均把科學真理奉為至高價值。這種科學觀深刻地影響了一些西方知識分子對生活、對人生的態度，使其中一部分人在內心確立了真理追求的終極目標，甘愿為其忍受一切艱辛和磨難，甘愿為其拒絕塵世間的享樂和奢華。有這樣一個群體進行科學精神的傳承，進行世世代代的科學努力，才有近代科學的產生和發展。而那些過于注重現實、一心關注既得利益和功名富貴的讀書人，決不可能有這種情懷，因而其志不可能如此高、行不可能如此遠。
　　精神對人們科學行為的作用是積極的?？梢源竽戭A言，我們的民族精神能夠為人們提供“真理追求價值高于一切”這一信念之日，必將是中華民族的科技創新領跑世界前列之時。
　　五、理想的民族精神應能夠使人們堅持自己認定的真理，為人們樹立一種獨立探索的精神。
　　回顧人類的歷史，可以看到真正對科學進步做出貢獻者只有很少一些人，在人口總量中占的比重極??；而且，他們常鶴立獨行，沖突和冒犯人們已經習慣的準則和常識是常有之事；他們又太認死理，不顧當時的社會環境，常因信口開河地宣傳“異端邪說”（如猴變人、日心說）而受到廣泛責難；他們做的是開創性工作，常不被蕓蕓大眾所理解；他們太超前，他們的成果常不會馬上產生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以致有時難以被人們認可……總之，對這“一小撮”來說，要想不顧種種非議、非難把事業進行到底，獨立性的人格非常重要。獨立性人格從何而來？精神力量應該是一個源泉。
　　一個探索創新者，不管科學家還是發明家，很可能不會是一個風云人物。他們多不會揣摩領導心思，不善隨波逐流。柏拉圖說，他們研究世界的本質，但是并不懂得世界上的實際事物，在法庭或者任何公眾場合，就顯得笨拙，成為笑柄；而他們這樣做，并不是有意要標新立異，而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這方面是很無知的。這種科學家，中國有幸出過一個典型——陳景潤。在現實中，陳景潤們常常是在寂寞而又孤獨地思索著。他們甘于寂寞和孤獨，盡力不讓自己被洶涌的世俗所吞沒。他們探索人類和宇宙的奧秘，尋求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終極意義的解答。他們在當時可能被看作是一些怪人，甚至是壞人、是社會秩序的破壞者，如哥白尼等，然而正是他們思想的結果才是人類值得寶貴的財富。
　　一個西方人，因為信仰的原因可以以終極的絕對尺度衡量世俗人生，這導致社會中一些人對世俗的現世價值規范持一種漠然、蔑視甚至否定的態度。這種對世俗人生的價值態度，在制度化的基督教日落西山之后，作為一種文化心態，仍在西方文化中頑強表現著。這種心態常使西方人有一種較強的獨立性，也使西方學者常有一種較強的個性，進而使西方學者有一種較強的創造性。
　　歷史上中國人過于看權力的眼色行事。理想的民族精神，應該能使睿識者有更強大的心理素質。這樣才能使他們既不屑于看上級眼色，也不會見風使舵投機取巧。信念專一行為專注這才有可能探索創新。
　　要想讓我們的學者對科學技術創新一心一意心無旁騖，同時又能夠做到踏實、久遠、心理平衡，我們寄希望于一種更理想的民族精神。我們的民族精神中應該提供如上精神的力量。在人們實踐那些具有積極社會意義的行為時，有兩個動力，肯定要比只有一個動力好；既有世俗的動力也有精神的動力，效果肯定要強于只有其中的一種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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