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娟,女,32歲。復旦大學博士,后赴挪威深造,回國任職于復旦大學社會發展與公共政策學院。2009年12月,她被確診患上了乳腺癌;2010年1月2日,被進一步確診為乳腺癌晚期。現在,她堅強地活著,并且用自己的經歷和思考幫助他人。
“我為什么得癌癥?”
病房里,再熱鬧開心的場面,此言一出,氣氛都會在一秒鐘內變得死寂凝重;一秒鐘后,便有阿姨抽泣地暗自流淚,有阿姨哭天搶地痛罵老天瞎眼,有阿姨捶著胸指著天花板質問:“平素沒有做過虧心事,為啥有如此報應?!”
幾乎所有的病人,沒一個能面對這個直捅心窩子的話題。
除了我。
我從來不去想這個問題,既然病患已然在身,惡毒詛咒也好,悔過自新也好,都不可能改變我得了癌癥的事實,更不可能瞬間把我的乳腺癌像轉匯外幣一樣轉到其他地方去。無能為力而又讓我倍感傷懷的事情,我索性不去想。
時隔一年,幾經生死,我可以坐在桌邊打字,覺得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了,客觀科學、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去分析總結一下。
做這件事對我并無任何意義,但是對周圍的人可能會起到防微杜漸的作用。我在癌癥里整整掙扎了一年,人間極刑般的苦痛,身心已經摧殘到無可摧殘,我不想看到這件事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發生,哪怕是我最為憎恨、討厭的人。
吃:貪吃的后果總是自食其果
1.亂吃瞎吃
我是個從來不會在餐桌上拒絕嘗鮮的人。
我們要相信我們聰明的祖先,幾千年的智慧沉淀,他們篩選了很長時間,遠遠長過我們壽命的無數倍,才最終鎖定了現在的食材,并由此豢養。如果孔雀比雞好吃,那么現在雞就是孔雀,孔雀就是雞。
2.暴飲暴食
我是個率性隨意的人,做事講究,一劍在手快意恩仇,吃東西講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我很貪吃。在復旦讀書時候,導師有6個一起做課題的研究生,我是唯一的女生。但是聚餐的時候,5個男生沒一個比我吃得多。我最喜歡玩的手機游戲是貪吃蛇,雖然功夫很差。反思一下,無論你再靈巧機敏,貪吃的后果總是自食其果。玩來玩去,我竟然是那條吃到自己的貪食蛇。
3.嗜葷如命
得病之前,每逢吃飯若是桌上無葷,我會興趣索然,那頓飯吃了也感覺沒吃一樣。我很喜歡吃海鮮。12年前第一次去老公家,他家在舟山群島上。一進家門,我首先被滿桌的海鮮吸引,連他們家人的問題都言簡意賅地打發掉,急忙開始進入餐桌戰斗,瞬間,我的面前堆起來一堆螃蟹貝殼山。公公婆婆微笑著面面相覷。
睡:長期熬夜等于慢性自殺
我自認為現在寫下的這些文字比我的博士論文更有價值,比我發表的所有學術文章有讀者。
現在很多年輕人莫名其妙得了癌癥,或者莫名其妙過勞死。當事人得了這種病,茍活世間的時間很短,沒有心思也沒有能力去行長文告誡世間男女,過勞死的更不可能跳起來說明原因再躺回棺材去。我作為一個復旦的青年教師,有責任、有義務去做我能做的事,讓周圍活著的人更好地活下去,否則,剛讀了個博士學位就到了癌癥晚期,死了還不是保家衛國壯烈犧牲的,這樣無異于鴻毛。
我平時的習慣是晚睡。其實晚睡在我這個年紀不算什么大事,我認識的所有人都晚睡,身體也都不錯。但是晚睡的確非常不好。回想10年來,自從沒有了本科宿舍的熄燈管束,我基本上沒有在12點之前睡過。學習、考GT之類現在看來毫無價值的證書、考研是堂而皇之的理由,與此同時,聊天、網聊、BBS灌水、蹦迪、吃飯、K歌、保齡球、吃飯、一個人發呆(號稱思考),填充了沒有堂而皇之理由的每個夜晚。厲害的時候通宵熬夜,平時的早睡也基本上在夜里1點前。
中國醫科大學附屬盛京醫院感染科主任竇曉光說,熬夜直接危害肝臟。熬夜時,人體中的血液都供給了腦部,內臟供血就會相應減少,導致肝臟乏氧,長此以往,就會對肝臟造成損害。
得病之后我安生了。說實話,客觀情況是我基本失去了自理能力,喝水都只能仰著脖子要吸管,更不要說熬夜,蹦迪。因此我每天都很早睡覺,然后每天開始吃綠豆水、吃天然維生素B、吃雜糧粥。然后非常神奇的是,別的病友化療肝功能會越來越差,我居然養好了,第二次化療,肝功能完全恢復正常了。
有些事情,電影也好、BBS也好、K歌也好,想想無非是感官享受,過了那一刻,都是浮云。唯一踩在地上的,是你健康的身體。
累:不堪揮霍的青春與生命
說來不知道驕傲還是慚愧,站在脆弱的人生邊緣,回首烽煙滾滾的30歲前半生,我發覺自己居然花了20多年讀書。
各類大考小考,各類從業考試,各類資格考試(除了高考、考研和GT),我的準備時間都不會長于兩個星期。
不要認為我是聰明的孩子,為的是求一個連聰明人也要日日努力才能期盼到的成績。所以每當埋頭苦學,我會下死本地折騰自己,把自己當牲口一樣,快馬加鞭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廢寢忘食,嘔心瀝血,苦不堪言……最高紀錄是:一天看21個小時的書,看了兩天半去考試。
這還不算,我會時不時找一點事給自己,人家考期貨資格,我想考;人家考CFA,我想考;人家考律考,我想考……想考是好事,但是每次買了書報了名,除非別人提醒,我會全然忘記自己曾有這個追求的念頭。等到考試還有一兩個星期,我才幡然醒悟,又吝嗇那些報名費、考試費和書本費,于是只能硬著頭皮去拼命。
環境:我們無力改變的環境
這個問題實在太大了,大到我不知道如何去分析。然而,若是我不去思考與分析,怕是很多人更難。
我是個大而化之的生活粗人,從來沒有抱怨過周邊的環境多么糟糕。網上查一下,就會有觸目驚心的數據:現在公布的數據說癌癥總的發病率在180/10萬左右,也就是每10萬個人中有180個人患癌癥。據統計,上海癌癥發病率1980年比1963年增加了1倍,超過北京、天津的25%。而上海市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的癌癥監測數據顯示,上海市區女性的癌癥發病率比20年前上升了近1倍,每100名上海女性中就有一人是癌癥患者,也遠高于我國其他城市。每個數據背后,都是一個個即將離開人世的生命和撕心裂肺不再完整的家。
我并不是說,大上海的污染讓我得了癌癥,而是自我感覺,這可能是我諸多癌癥成因中的一個因素:我不該毫無過渡期地從一個無菌實驗室出來就玩命地趕論文;不該在周邊充滿空氣污染、水污染和食品安全危機的大環境里,在免疫力全線下降的時候,壓力過大用力過猛,讓長期積累的東西一下子全部爆發。
家具:要命的疏忽,誰能想得到?
話說10年前,我住在浦東一間親戚的新房里。新房新裝修,新家具。開始新房有點味道,我頗有環保意識地避開了兩個月回了山東。回來看房間味道散去,才心安理地住進去。
2007年房子處理,老公憐惜那些沒怎么用過的家具,當寶貝般從浦東拉到了閔行研發中心用。2009年,他開始研究除甲醛的納米活性炭,有一次做實驗,打開了甲醛測試儀,測試儀開始變得不正常,一般來講高于0.08已然對身體有危害,而屏幕上的指數是0.87!清查罪魁禍首,東西一樣樣清除,一樣樣扔出研發實驗室檢測,最后,家具也扔出院子檢測,結果,那些家具的檢測指數對我們猶如晴天霹靂。
醫生說,腫瘤的腫塊不是容易形成的,癌癥的發生需要一個長期的、漸進的過程,要經歷多個階段。從正常細胞到演變成癌細胞,再到形成腫瘤,通常需要10~20年,甚至更長。當危險因素對機體的防御體系損害嚴重,機體修復能力降低,細胞內基因變異累積至一定程度,癌癥才能發生。
癌癥發生的多個階段為:正常細胞→輕度不典型增生(分化障礙)→中度不典型增生→重度不典型增生(原位癌)→早期癌(黏膜內癌)→浸潤癌→轉移癌。從自然病程來看,即使過去被稱為“癌中之王”的肝細胞癌,從發現到死亡也有3~6個月的生存時間。而據估計,從癌變開始(以甲胎蛋白——即AFP開始低水平升高算起)發展到晚期,有至少兩年時間;從單個癌細胞發展到AFP升高的實際時間還要長得多;乳腺癌在臨床發現腫塊前,平均隱匿時間為12年(6~20年),確診以后的自然病程也有26.5~39.5個月。
也就是說,我的乳腺癌很有可能是當時那批家具種下的種子,那些癌細胞經歷了漫長的等待,伺機等待我體內免疫力防線有所潰泄的時候奮起反攻。■
編后:2011年4月19日,于娟辭世。
(摘自《羊城晚報》) (責編 達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