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來了的人類元素(非常文本實證小說)(短篇小說)

　　哲夫，中國作協會員，山西省作協副主席，太原市作協名譽主席，太原市文聯專職副主席、黨組成員，太原市文學院院長，《都市》主編，一級作家。中國環境文化促進會理事，山西省環境文化促進會副會長。1977年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第一本處女作長篇小說《啊……》，迄今已經發表出版作品一千萬字以上，主要作品有生態系列長篇《黑雪》、《毒吻》、《天獵》上下冊、《地獵》、《極樂》上下冊、《天欲》、《地欲》、《人欲》等。生態長篇報告文學有《中國檔案》上下冊、《黃河追蹤》上下冊、《怒語長江》、《帝國時代的黃河》、《世紀之癢——中國生態報告》、《黃河生態報告》、《淮河生態報告》、《長江生態報告》、《執政能力》等。中篇代表作有《誰坐一把金交椅》、《癌原素》、《長牙齒的土地》、《無毛兩腳類》、《船兒也曾有過舵》、《蝴蝶標本》、《電影導演和他的女演員》、《蠕動》、《霧戀山》、《魚蟲》等百十余部。短篇代表作有《好漢森林》、《賊三》、《洋女人》、《老浪》、《畜牲》、《心靈秘碼》、《他吃了一只瓢蟲》、《普通人的故事》等上百篇。電影有《毒吻》、《零點行動》等。散文有《珞珈山雜記》、《能量怪物》、《地球的眼淚》、《頭頂一斤鉛》、《黃河五重奏》、《七里峪紀行》等。詩歌有《軟性包裝》、《最后一個獵熊人》等。結集的有《電影導演和他的兩個女演員》、《畸戀》、《畸禍》、《野床》、《女人的誘惑》等。1997年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哲夫文集》十卷本。2003年《哲夫文選》十卷本由美國強磊出版社出版。獲過“中國圖書獎”、“冰心文學獎”、“首屆中國環保文學優秀作品獎”、二屆及四屆“趙樹理文學獎”、“北京文學獎”等，電影《零點行動》獲“華表獎”提名獎。長篇紀實《世紀之癢——中國生態報告》被評為中國“2006年生態文化十件大事”之一。2007年被國家環保部授予中國“綠色衛士”稱號，為山西省首屆“環保形象大使”。被評為山西省跨世紀文藝新星、山西省德藝雙罄優秀文學藝術工作者，獲山西省首屆環保宣傳獎等。
　　
　　1、狼來了
　　
　　那天清早，我照舊在城市的河邊散步，看見幾個小孩子在河邊撈魚。
　　城市還沒有完全醒來，大張嘴巴睡得很香。它的蛛網一樣細密、麥芒一樣尖利的牙齒，疏可走馬，密能羅雀。它的腸是盤曲環繞的大街小巷，胃是鋼筋水泥澆鑄的各式樓群，而人類就生活和行走并居住其中。它輕輕咂嘴，便有血肉橫飛，牙齒微挫，就會魂飛魄散。它的呼吸、唾液、分泌物、排泄物、廢棄物，都含有劇毒，足以讓日月失色、天地生銹、江河襤褸。城市人對農村人說：城市人是好當的嗎?想當城市人，你首先得學會喝變質的水、呼吸發臭的空氣、吃陳化的糧食、吐黑色的黏痰、患古怪的疾病、住狹窄的鴿子籠、讓馬蜂入住思想、讓白蟻蛀滿心臟、讓人格裂變如重鈾、向蟑螂致敬、同臭蟲結親、與老鼠為伴、疏遠自然、遠離童心、置天地于不顧、走機會主義道路、為孔方兄大義滅親，甚至毀損自己。
　　它所擁有的能量都是人類輕率地賦予它的。隨著人口的持續增長，不斷擴大的城市建筑和盲目硬化的路面，人為地疏離和隔閡了大地與天空唇齒相依親密無間的關系，使季節性的雨水和雪水無法及時滲入地下，只能變成徑流去沖刷地面的骯臟和垃圾，匯入下水道進入河道最終成為污水。在接下來的40年里，世界人口會從67億增長到95億，到那時，人類世界將會是什么樣的情形?
　　不說未來，只說現在。目前因環境問題而造成的全球移民已達2500萬人(中國估計為600萬人)。24％的地表陸地已成為耕地，1／2可利用的地表水被消耗掉，三分之二的地球資源被耗盡，超過23％的耕地嚴重退化。50％的江河水流嚴重污染。25％的哺乳動物、12％的鳥類瀕臨滅絕。1／4人類所患疾病與環境惡化有關。1／3土地面臨沙漠化。全世界有80個國家嚴重缺水。10億人口受到荒漠化威脅。
　　城市是個能量的怪物，這個可怕的能量的變種，是隨著人類的發展而成長的。
　　現在，每天，地球上的人會吃掉600萬噸糧食。每天，地球上有5.5萬公頃森林被毀，有800萬噸水土流失，有163平方公里的土地變成不毛之地。每天全球有5600萬噸二氧化碳排人大氣層，有1500噸吞噬臭氧的氯氟烴排入大氣層。全球大約有15億城市居民在呼吸被污染的空氣，每天至少有800人因空氣污染而死亡。每天至少有1500人死于飲水不潔導致的疾病。每天人類從江河湖泊中捕撈2.3億公斤的魚類和貝類。每天有12000桶石油被泄漏在海洋中，約有1.8萬噸垃圾從船上被丟入海中。每天早晨在世界各地排放尾氣的汽車約為5億輛，同時每天還有14萬輛新車加入其中。每天的核發電量占世界能源消費的5％，產生的核廢料有26噸。每24小時有150到200種生物物種從地球上消失。
　　我這樣想的時候，像一只太久地浸淫在水里的鴨子，幾乎要把自己當成魚了。鴨子是可以離開水的，而魚卻是不可以的。這是一種下意識的思維習慣。那幾個剛剛還在和我對話的孩子，把我丟在井里頭，割斷了繩索就走了。他們走向河的下游，在距我不遠的河邊，繼續捕撈假想中的魚。我從井里爬出來，決定放棄魚的思考，去河的上游。就在這時，我聽見孩子們發出一陣高亢刺耳的尖叫。
　　孩子們的尖叫聲很華麗也很抒情，比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更加激動和興奮，同時似乎也很危急，比嚙草類動物遭遇到食肉類動物的襲擊更加驚恐和不安。不知為什么，在我的印象中，孩子們喊叫時，似乎還沒有“狼來了”這個極具意象的前綴。然而，金色的林子里有兩條路，于是，具備了兩種可能。在我飛快地打下這幾行字的時候，倏忽間，有一頭身形高大瘦骨嶙峋的灰色的巨狼，穿越了過去、現在、未來的時空，從伊索寓言里不請自來。它耷拉著一條極具身份象征的長長的尾巴，勝任愉快地邁著細碎的步子，從金色的林子里若有所思地向我們走來。
　　——狼來了!叔叔，你過來，你快過來呀!
　　
　　2、狼真的來了
　　
　　那是個夏日的清早，幾個小孩子在河邊撈魚，一種擔心使我走向了他們。
　　這種擔心在上世紀50年代還不曾出現。那時，許多初具規模的大大小小的城市，各自都有自己的來處和去處，盤古開天、堯舜湯禹、春秋列國、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元明清民，無一不衍生時空的原始森林，鋪陳歷史的連臺大戲。這些連篇累牘的建筑，皆有生命和壽數，每塊磚，每片瓦，都有一個自己的故事。
　　這些大大小小的城市，如同一群群天生地養土生土長的雪域高原的藏獒，古樸無華，意氣風發，姿態各異。它們的皮毛是自然而純凈的，它們的形象是古樸而厚重的，它們的性情是本真而率性的。它們各有各的個性特點，便連叫聲也千差萬別。甚或無須拿眼睛去辨認它們，只要拿耳朵這么豎著一聽，便不會弄錯。
　　輝煌是莊嚴的輝煌，華麗也是歷史的華麗。類似夜明珠那樣的狗，似乎只有一只，它的皮毛是不夜的，但也十分有限。歐式建筑被國粹絕對地包圍，如同狗群中幾峰傲慢而且孤獨的駱駝，不得不在群狗的吠聲中安身立命。歲月悠遠的皮毛在歷史的灰塵中閃閃發光，隨著日升和月落，呈現出各自的屬性和自然的顏色。
　　如今，曾幾何時遍布中國大地的大大小小的群狗，在同一種能量的瘋狂喂養下，已經長成為幾乎是清一色的怪物，一只比一只更加生猛可畏光怪陸離，不僅是不夜的，而且還操著同樣的吠聲，那是日夜不息的鋼鐵洪流的吼聲。這些能量的怪物以往已經制造出許多環境污染和生態災難，今天它仍在繼續制造這樣的災難。假如人類不能最終將這種分崩離析的能量回收和利用，那么未來等待人類的將是能量與能量的持續不斷的交換和較量，直至耗盡物華天寶和人類的生命。
　　南極臭氧空洞正以每年—個美國陸地面積的速度增大。
　　地球上原有2／3的陸地約76億公頃的面積均為森林所覆蓋，而到本世紀80年代所有不足28億公頃，全世界的森林正以每年1800萬公頃的速度從地球上消失。每年有大面積的土地沙漠化，威脅著60多個國家……全世界幾乎每年有1300萬5歲以下的兒童由于缺乏必要的食物和藥物而死亡。如果不采取措施保護大氣臭氧層，到2075年全世界將有1.54億人患皮膚癌，將有1800萬人患白內障，農作物將減產7.5％，水產品將減產25％，材料的損失達47億美元。
　　這些悉為人類自身的不涪所造成。只有孩子們還不肯同流合污，還在努力清純自己。雖然河里只剩一灣臭水，他們還是本真本色地管它叫自然。我看到的這三個孩子現在就挽起褲管光著小腿站在河邊里的淺水處，模擬漁民伯伯撒網捕魚的樣子，認真地、樂此不疲地輪流將一張不很大的、細密的尼龍網撒出去，讓網落進水里，然后再慢慢收攏回來。孩子們不知道自己在河里捕撈的已經不可能是自然的魚，而可能是皮膚病和其他疾患甚至可能撈出—個癌癥。
　　癌癥已經成為人類健康的頭號殺手，全世界每年有300多萬人死于主要由于環境污染造成的癌癥。以我國為例，大城市癌癥死亡率為129.9／10萬，中小城市為104／10萬。肺癌死亡率位居首位且呈明顯上升趨勢。肺癌高發區大多集中在工業發展較早、經濟密度較高、大氣污染較重的地區。大城市為35.2／10萬，中小城市為23.7／10萬，分別占癌癥死亡率的27.1％和22.1％。逐年增加的農村肺癌死亡率提醒我們農村也不能幸免，呼吸系統疾病是農村居民死亡的主要原因，而大氣污染則是呼吸系統疾病尤其是慢性支氣管炎的主要誘因之
　　——狼來了!叔叔，你過來，你快過來呀!
　　
　　3、狼已經來了
　　
　　我想，孩子的年齡委實太小，還不應該操這種心，雖然他們有知情權。
　　這種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的沮喪和懊惱，屬于我們這些成年人，而不應該屬于孩子們。盡管最終評判我們功過的權利掌握在這些孩子的手上。可這有用嗎?我很懷疑。當這些孩子成為未來的主人，似乎已經顯而易見，他們會比我們更沮喪、更懊惱、更傷感，也更無奈。他們會無比傷心地說，哦，爸爸媽媽，你們就是這樣愛我們的嗎?你們超前透支了我們的財富，預先消費了我們的資源，不但破壞和污染了我們的大地和水源，還把放飛我們未來夢想的宇宙變成了太空垃圾場，你們偷走了我們的未來和明天，你們是些自私自利道貌岸然的竊賊啊!
　　讓我覺得輕松的是，現在還不必回答孩子們的這種質詢，這種質詢是否會讓他們的父母無地自容?我深深地表示懷疑。在父母的眼里，孩子就是孩子，他們好奇而且容易滿足，縱使知道他們的明天已經不在，他們的未來之網，撈取到的只能是這樣或那樣一些垃圾，卻也每每能濺起孩子們知足的銀鈴般的笑聲。
　　我能做的只是防患未然，只是盡一個成年人的責任，告訴孩子們不要讓自己嬌嫩的皮膚長時間地浸泡在這樣的污水里，那會得皮膚病。還有，—定要遠離這些危險的垃圾。誰也不知道這季節性的洪水，來自上游哪一家工廠，哪一座礦山，究竟這些廢棄物，是什么劇毒出身，包藏有多少可怕的禍心。
　　走過去時我卻改變了主意。我想還是不要剝奪孩子們的童真和童趣，和這么小的孩子們說這樣沉重的話題是一種太過的殘忍。這是一種轉嫁危機給未來的現代的怯弱與無能，假如樹木還想有朝一日結果，就不該這樣對待自己的花朵。我只能平淡地告訴孩子們說：這河里很臟，根本就沒有魚，你們瞎撈什么?
　　—個小孩子懷疑地瞅了我一眼說：叔叔，河里怎么會沒有魚呢?更小一點的孩子天真地問：叔叔，它們不會都爬到冰箱里去了吧?大一點的那個孩子沖我眨眨眼睛笑起來，說：叔叔，我知道河里沒有魚，我想讓他們和我一起玩，如果我說河里沒有魚他們就不會來了。大孩子轉向兩個小孩子，驕傲地笑著：嘻嘻，你們都被我騙了，這水臭烘烘的怎么會有魚呀?只有一些水蟲兒，還有許多花腳蚊子，你們難道不癢嗎?看它們把我咬的這一身包，癢得我真是難受呢!
　　那個稍大一點的孩子聽了馬上笑著嚷嚷說：大牛大牛你真壞，我就知道你是在騙我，魚怎么會跑到這河里來呢?那不是會讓人全白白撈跑嗎?河里沒有魚我爸早就和我說過，魚都在魚塘和魚缸里養著，說河里有魚，是哄小龍玩的!
　　最小的孩子奶聲奶氣地叫道：我媽說魚都在超市和我家的冰箱里關著呢!
　　大孩子嘲笑道：你倆比魚還傻，冰箱里才能關幾條魚?魚都在冷庫里呢!
　　聽著孩子們天真無邪的話語，我的心隱隱作痛。這些生猛可畏的現代文明泛濫成災的錯誤，已經超越了常識性的范疇，不該我來解釋。我只想明白地告訴孩子們什么是污染。污染其實就是物質的錯位，堿放進醋里，油潑在火上。什么是破壞?破壞就是能量的失衡，火車脫軌，飛機失控。天地生養萬物也生養人類，人類之所以成為佼佼者便是因為善于吸收自然界的能量。如同陰陽、正反、大小、多少在自然界共生一樣，善惡、美丑、好壞、正邪等也在人類社會并存。這種天人合一的能量足以使人類與宇宙萬物共存共榮，卻因為人類中樞神經時常短路導致弱視和動作機制失控，在釋放這種能量的同時濫用了自然的信任，使陰陽裂變、正負相逆、兩極分化，取之于自然的巨大能量，反過來又重創了自然。
　　此時此刻的幾個孩子做夢也不會想到的是，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像幼兒課本或是小學課本里那個狡黠的放羊的孩子，在山坡上，因為無聊便發出“狼來了，狼來了”的尖叫。由此而生發的不幸是，現在的孩子已經全然喪失了過去孩子那種持寵而嬌的資格。親手把狼從籠子里放出來的不是別人，而是孩子們的父母。
　　——狼來了!叔叔，你過來，你決過來呀!
　　
　　4、狼早就來了
　　
　　勸阻似乎起了作用，三個孩子帶著魚網離開，留下了那些捕撈上來的垃圾。
　　這讓我多少感到有一點欣慰，并產生了豐富的聯想，人類倘若像孩子那樣乖巧聽話該有多好。會少走多少彎路，能避免多少錯誤!不妨現在就把人類的歷史和人類的行為置于時空的放大鏡下正反兩面細細審視。正著看，我們人類的創造實在豐碩而且偉大，反著看，卻覺得我們人類有時候實在是渺小而且可笑。等繁華散盡之日，塵埃落定之時，未來纖毫畢現之際，人類恐怕悔之晚矣。當能量隆物含化太陽之時，未來的冰箱中可能會多出一條凍魚，那就是我們人類自己。
　　記得我曾針對人類的這種窘迫的存在現狀，以唯物的觀點企圖重構笛卡爾的“我思考，所以我存在”的哲學命題，我把它寫成一首簡單淺顯的小詩：我思故我在，我在故我思；在時若不思，思時已不在。全然的白話便是：思考證明我客觀的存在，存在決定我主觀的思考，存在時你如果不積極地思考這種存在，等你想要去思考時這種存在可能就已經不復存在了。全部的旨趣烘托起這樣一句永不殞落的紅色警告：人類發展急需未雨綢繆的思考和防微杜漸的行為。
　　遺憾的是，這時，很快，我就黯然神傷地發現，三個離我而去的孩子，并沒有真的聽從我的勸阻回家去，而是離開我走向河的下游，然后在那里停留下來，繼續他們的捕撈。既然孩子們已經知道河里沒有魚還有危險，為什么要繼續這種徒勞無益甚至是對生命有害的捕撈呢?回答是肯定的，而且是常識性的，功利只適用于誘惑我們這些成年人，它熄滅不了孩子們的好奇和探索的熱情，撒下的每一網都盛滿濃濃的好奇，捕撈的是未知和可能，這才是孩子們真正感興趣的所在。
　　好奇心不僅屬于孩子們，還屬于許多自然界的動物。西方有句諺語說，好奇害死貓。貓有九條命，仍然免不了一死，是因為貓的好奇。我沒有看過可我知道有一部電影就叫《好奇害死貓》。好奇是一把打開未知世界之門的鑰匙，它具有三種可能。第一種是得到了一盞阿拉丁的神燈，喚出神通廣大的燈奴為人類服務，只有利而沒有害，這幾乎不可能。第二種是打開了一個潘多拉的盒子，放出瘟疫和疾病還有魔鬼，有百害而無一利，這種可能也不是最大。第三種是打開《浮士德》與魔鬼簽下的—個契約，利弊相隨，禍福與共，只有等價交換，沒有白吃的晚餐。魔鬼可以幫你滿足各種愿望過富足奢侈的生活，你卻要把自己的靈魂和未來交給魔鬼抵押或賤賣，這種可能不僅最大而且已經是比比皆是的可怕現實。
　　現實提醒我們：好奇不僅會害死貓，還會害死孩子，并最終害死人類。
　　我只好嘆息著離開孩子們，走向河的上游。這樣的河流不值得逗留，我決定放棄子虛烏有的魚，去尋找陸域生物的版圖。河的上游煙望霧視，那里還有一些美麗、寧凈、淳樸的地方，是鳥兒和花朵的居處，是否還有野獸，我已經不敢肯定。然而我看到，煙望霧視中，一個一個的鄉村，正在大踏步地向城市走來。
　　也就是在這樣的煙望霧視之中，我聽見了孩子們發出的尖叫。這種尖叫聲是那樣熟悉，那樣發人聯想，似乎來自未來，似乎來自現在，也似乎來自從前。
　　從前，有個放羊娃，每天都去山上放羊。一天，他覺得十分無聊，就想了個捉弄大家尋開心的主意。他向著山下正在種田的農夫們大聲喊：“狼來了!狼來了!救命啊!”農夫們聽到喊聲急忙拿著鋤頭和鐮刀往山上跑，他們邊跑邊喊：“不要怕，孩子，我們來幫你打惡狼!”農夫們氣喘吁吁地趕到山上一看，連狼的影子也沒有!放羊娃哈哈大笑：“真有意思，你們上當了!”農夫們生氣地走了。
　　第二天，放羊娃故技重演，善良的農夫們又沖上來幫他打狼，可還是沒有見到狼的影子。放羊娃笑得直不起腰：“哈哈!你們又上當了!哈哈!”大伙兒對放羊娃一而再、再而三的說謊十分生氣，從此再也不相信他的話了。
　　過了幾天，狼真的來了，一下子闖進了羊群。放羊娃害怕極了，拼命地喊：“狼來了!狼來了!快救命呀!狼真的來了!”農夫們聽到他的喊聲，以為他又在說謊，大家都不理睬他，沒有人去幫他。結果放羊娃被狼咬死了，放羊娃給大家牧放的羊群也被狼沖散并咬死了許多只，農夫們損失慘重。
　　——狼來了!叔叔，你過來，你快過來呀!
　　
　　5、狼在你的眼前
　　
　　在那個七月的清早，我走向孩子們，是想告訴他們污染的可怕。
　　不過，他們似乎已經察覺或正在發現。他們離開我在下游不遠處開始了新的捕撈，可我肯定地知道，他們撒出去又收回來的網里仍然不會有魚。20世紀50年代淘米洗菜，60年代洗衣灌溉，70年代水質變壞，80年代魚蝦絕代，90年代之后已經是無水不污、無土不流、無山不禿、無處不垃圾了。新世紀十年過去，讓人憂心的狀況仍在繼續，局部有所好轉，整體仍在惡化。簡單概述為，十河九污，有山皆禿，無土不流。河里多是殘破的五顏六色的塑料袋、各種形狀的軟包裝、厚薄不一的破玻璃瓶、壓扁了的啤酒罐，更多時候是些分不清內容和形式的垃圾。
　　過去與現在還有未來制造的垃圾已經成為人類自種自食的惡果。上千名孩子也像敏感的科學家做過調查，目前全世界每年生產的有害物質高達3.3億噸，污染了空氣、水域、土壤和地下水。全球每年排放到空氣中的鉛為200萬噸，砷78000噸，汞11000噸，鎘5500噸，超過自然20－300倍。人類每年傾倒人大海的船舶廢物640萬噸，集裝箱500萬只／包裝材料22000噸。每年各國從陸地上和海上作業中排入大海的石油在200萬－2000萬噸之間，其中油船漏油40萬噸。
　　人類制造的大量工業垃圾和生活垃圾，不但充溢污染了全世界的河流和全人類的海岸線，還包圍了人居的所有城市和鄉村，已經包圍了地球并正在包圍宇宙太空。半個世紀前人類向完美的宇宙空間發射了自己的好奇和夢想，短短50年里，時空流淌的宇宙如今有數百顆衛星、一個國際空間站、一個太空望遠鏡、大量行星間的探測器，它們在這里日夜運行。還有數千噸太空垃圾在距地面2萬英里的地球靜止軌道周圍始終徘徊不去，且數量正以每年2％至5％的速度遞增。
　　構成這些垃圾的有廢棄的航天器、報廢的衛星、火箭的外包裝、碰撞和對接期間產生的金屬片、螺母和螺栓、太空行走時不慎丟棄的工具，以及從載人飛船上不時扔下的宇航員的排泄物。俄羅斯“和平”號空間站雖為人類太空探索作出過重大貢獻，但也在運行過程中產生了200多包垃圾。1994年“飛馬座”無人火箭爆炸，化為3077件直徑超過八分之一英寸的碎片。2009年俄羅斯一顆報廢衛星與美國一顆正常運行的衛星相撞，使宇宙碎片垃圾增至37萬多片。由于環境的特殊，要清除這些太空垃圾，不論是在技術上還是在經濟上，都匪夷所思地困難。宇航局正在將太空垃圾編成目錄。它們嚴重威脅著宇航員和航天器的安全。
　　人類的夢想是強大的而肌體卻是脆弱的。這些物體通常以每秒10公里以上的速度運行，如果與其他物體相撞每個碎塊將產生相當于一顆手榴彈的爆炸威力。僅有阿斯匹林藥片大的殘骸可將人造衛星撞成殘廢，可使造價數億美元的航天器即刻壽終正寢。宇航員如被一塊直徑僅為0.5毫米的金屬微粒擊中宇航服便會被戳穿，肉眼難以看清的油漆片和涂料粉末也能給宇航員帶來生命危險。
　　地球也不得不隨之承受巨大的風險。這些從地球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送上宇宙的重物，還會重新回到地球找人類的麻煩。宇宙飛船較大的殘塊，在漂浮中還會絡繹不絕地下落并進入大氣層，部分殘塊在大氣層中會被燒毀，剩余部分則會掉落在地球上。這個過程需要幾個月。其中的核燃料將對地球造成嚴重的放射性污染。1987年蘇聯帶有核裝置的“954”衛星掉在加拿大北部的土地上；1983年“1402”號的反應堆芯落入南大西洋。幸虧這些地方人煙稀少，未造成嚴重后果。
　　面對愈演愈烈的宇宙競爭，為防患未然，科學家擔憂地呼吁，盡早制定新的法律和技術標準以減少太空垃圾。現代航天器的防護屏雖然能使半英寸的物體撞擊方向發生偏轉，雖然太空無比浩瀚撞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發生慘劇只是時間問題。還有，必須引起我們這些父輩足夠正視的是，曾經完美并終將屬于未來也即是屬于孩子們的宇宙，現在就已經垃圾化了。狼已經來了!狼早就來了!
　　——狼來了!叔叔，你過來，你快過來呀!
　　
　　6、狼在人的心里
　　
　　那天，孩子們的尖叫聲讓我想起人類的童年，那是個金色的童年。
　　如今那個金色的童年已經遠離，遠離我們這些被見多識廣折磨得麻木不仁的成年人。我們的眼睛近視得已經看不見大地的皮膚和山峰的頭皮在不斷斑禿，我們的鼻子已經遲鈍得嗅不見天空在不斷生銹的那種襲人欲嘔的氣味，我們的舌頭和味蕾也已經品嘗不出供我們飲用的河水和地下水在不斷壞死和流膿的味道，我們的注意力已經被大連輸油管道的爆炸所遮蔽，遠不及墨西哥灣的石油泄露。
　　類似事件的頻繁發生，再也不能讓我們為之憤怒和焦躁，只能使大海像吃了過量肥豬散似的渾身流油。誰有錢誰光榮的價值取向導致急功近利、為富不仁、殺雞取卵、是非不分、黑白顛倒、貪污腐敗等且趨于常態化。只要對人類不構成直接傷害，對大千世界盡可名正言順地實施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
　　這便是孩子們發出的多聲部的呼救開始變得破碎而且急促的原因。
　　我飛步上前，大一點和稍大一點的兩個面色慘白的孩子，已經不約而同地沖過來抱住了我的雙腿，而那個被伙伴拋下的年幼的孩子，卻一時不知所措地站在河邊，雙手掩面發出驚恐萬狀歇斯底里的哭聲。我急忙擁住兩個孩子并上前去把號啕大哭的孩子也拉過來置于懷中。待到我懷中的三個孩子驚魂已定，年幼的孩子也止住了哭聲，我也才定住心神，順著三個孩子充滿隍怵的目光，望向河邊。
　　河的這邊和那邊，是瘋長的觸目驚心的綠油油的水草，這些肥綠的已經接近死亡的水草詭異地夾護著一灣淙淙有聲的流淌。這是一種近乎完美的有聲有色卻掀不起浪花的流淌，通體覆蓋著厚厚的五彩面膜似的皮膚，皮膚上還有刺繡似的灰敗的泡沫和各種漂浮物。所有這些物事在魚肚色的晨光的照耀下，五顏六色地閃射妖艷的虹彩。宛若洶涌澎湃的血液只能在皮下搖曳出有限的姿態，這些黑臭的液態在流過高出河床的石頭時，也會激濺出各種不同的聲響，皺起高低不平的波頭，卻不會破碎成正常河流中才會有的那種儀態萬方的美麗的浪花。
　　過去，它是一條季節性的河流，冬天時它會完全干涸，在爽晴的冬日裸露著迂闊的胴體。在春天它會隨著潤物細無聲的春雨，燦然蘇醒出細細的一灣，伴奏云雀的詠嘆在天光云影中婉轉而去。只有夏日才是屬于它生命的季節，雷暴和閃電催生的山水，會從遠處高墻似的席卷而來又席卷而去，幾摟粗的樹木、幾百斤的巨石、幾百里的自然鋪陳和生活的廢棄物以及閃避不及的人畜，都會成為它砌筑水墻的材料。它會迅雷不及掩耳地來，也會瞬間即逝地去，這是山水的性格。
　　現在，這條季節性的河流不再季節。它的生命是沿河企業給的，一年四季它都會流淌著曖昧的水流，冬天它不僅不結冰，還會冒著熱烘烘的臭氣。如果沿河的企業不再排污，它就會干涸。只有夏日的山水還偶爾光顧，可是帶給它的已經不再是充沛和清亮，水頭過去之后，淤積在河床中的，是更多的腐敗和垃圾。
　　——狼來了!叔叔，你過來，你快過來呀!
　　
　　7、疑似狼與卡通狼
　　
　　那天清早，循著孩子們的呼救，我走向他們。
　　伊索寓言已經證明，兒童的呼救聲是最能打動人的，弱小和無助，童聲和稚氣，是一種最能喚起人類悲憫的力量。伊索時代的農夫懂得這一點，他們三番五次地呈現自己的仁愛。說謊導致的悲劇過后，他們也只有嘆息和自責，為什么不能再相信一次?遺憾的是，現在悲憫已經退化，社會漸趨于獸化。許多人放棄了歷代已經從自然屬性中升華或提純出來的人類元素，重新淪落成野獸。他們潛移默化地將失去人類元素的屬性全然地注入人類社會，以精英姿態堂而皇之地倡導和身體力行物競天擇的自然主張，積極參與人類對人文社會和自然生態的雙重的弱肉強食，包括對同類的剝削、壓迫、統治，和對異類的主宰、役使、殺戮。
　　人類社會要求“公平、正義、博愛、平等、自由、民主”的呼聲之所以愈演愈烈，便是因為智慧的人類元素愈來愈奇缺和匱乏。有意識的和無意識的被優勝劣汰裹脅了的人類社會已經迷途，形象化的食肉類動物吞噬著被抽象化的嚙草類動物。屬于孩子們的資源十之七八已經被當代社會超前消費和過度透支。
　　許多良知因為力不從心而發出過類似我這樣的可憐的鳥一樣的悲鳴，面對被優勝的當代掠奪和淘汰了的人類未來，面對被社會弱肉強食的楚楚可憐的孩子們的呼救，面對不幸被親生父母無情劫掠的孩子們的未來，在幾乎是一團糟的殺雞取蛋竭澤而漁式的發展、破壞、污染面前，我走過去又能如何呢?
　　連上帝都嘆息著撒手不管，強大如聯合國也顯得翠袖單寒，只能楚楚動人地不斷發出諸如《千年生態環境評估報告》之類的直白和抒情，誠懇甚或是泣不成聲地勸解人們，地球每年只可以提供價值15萬億英鎊的物產，如新鮮的水、清潔的空氣和魚等，人類活動已經干預和破壞了大約2／3提供上述資源的生態環境，包括濕地、森林、草原、河流和海岸等。24個生態系統中有15個正在持續惡化。大約60％的人類賴以生存的生態服務行業，如飲用水供應、漁業、區域性氣候調節以及自然災害和病蟲害控制等，無法進行可持續性生產。如果我們不能翻然醒悟，改弦更張，繼續惡化下去，生態環境極有可能會發生質的突變，導致水資源質量下降，新的疾病滋生蔓延，全球沿海生物死亡，氣候異常變化等。
　　然而，我還是走過去了。我不能不過去，也不敢不過去，萬一孩子們發生了什么不幸和意外，背負沉重十字架的，不僅是我的身體，還會是我的良心。我不知道這是否有點矯情。我這個成年人能這樣想，別的成年人是否也這樣想?如果能，那孩子們就有福了。如果不能，那孩子們就悲慘了。會有人不屑地說，裝什么孫子?又不是我的孩子，犯得著嗎?吃光喝光用光，兩眼一閉，愛誰是誰!
　　河邊淺灘處是孩子們剛剛還在撒網的地方，幾只小巧的涼鞋隨意丟棄在那里，被孩子們的小腳踩踏過的地方，還積有一片被孩子們的小腳丫帶上岸來的水跡。污水的舌頭舔過的地方，是一片被踩倒的肥綠的水草，現在它們正在頑強地慢慢直起身腰，似乎想要掩藏草叢中的那一張尼龍線織成的綠色的絲網。透過草叢我的目光聚焦到絲網中一團黑色的毛茸茸的隆起，這就是讓孩子們感到驚恐的東西嗎?難道這又是一個伊索寓言，孩子們是因為無聊和開心才喊我過來的嗎?
　　伊索寓言原本是想告訴人們，有些事情是開不得玩笑的，類似玩笑一樣的謊言會使你失去人們的信任，最終害死自己還帶累壞別人受損失。我想，孩子們一定也讀過那個伊索寓言吧?一定不會犯那種愚蠢的錯誤吧?遺憾的是這樣的寓言不僅發生在從前，也發生在現在，不僅發生在孩子身上，也發生在成年人身上。
　　這是個真實的新版的伊索寓言。從前有許多人，包括成年人，也傳承有孩子們的心性或日人類的元素，人類童年的天真和好奇在他們身上還完美無缺地保留著，大千世界許多事物都能讓他們發出興奮甚或是驚恐的喊叫。面對狼一樣襲來的生態破壞和環境污染，他們不斷地發出這類喊叫。始料未及的是當人們五次三番應聲而來打狼時，卻發現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大灰狼，只有一頭迪斯尼出品的可愛勝過兇殘的卡通狼，或是國產動畫片中的灰太狼，均屬于現代文明的疑似狼。
　　喜劇性或日欺騙性在于，它不但是一位唐老鴨改裝的財富大使，還是一只米老鼠打扮的權錢代言。它如同空氣和水一樣，幾乎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無所不為、禍心包藏、殺人于無形、吃人不吐骨頭；卻從來都是一副仁人義士、慷慨激昂、花言巧語、道貌岸然、堂而皇之、一貫正確的模樣。它不動聲色、智計百出休想讓它張牙舞爪、直截了當、洞若觀火、光明正大地表演吃人的伎倆給你看。
　　它巧妙地藏起自己帶血的爪牙，在掌聲雷動中搖動偽裝成獵獵招展的旗幟也似毛茸茸的尾巴，成功地放出了一連串似是而非的、漂亮而富有創意的、有聲有色的誘人的雞的屁、鴨的屁、羊的屁、猴的屁、狼的屁、狗的屁、鼠的屁、狐的屁，這些具有現代文明特色的工業的屁或是生活的屁，有效地麻痹了許多缺乏人類元素的動物們的神經，迷狂了動物們的心智，策反了動物們的思想。以至這些來自不同界別的自以為是既得利益者的雞、鴨、羊、狗、狼、鼠、狐等，意氣風發沆瀣一氣異口同聲地說：我們喊了這么多年的狼來了，狼在哪里呢?這是狼嗎?這明明是外國的卡通和中國的動畫嘛。沒有疑似狼怎么能趕超迪斯尼的卡通狼?沒有今天的灰太狼哪會有明天的喜羊羊?
　　——狼來了!叔叔，你過來，你快過來呀!
　　
　　8、狼是這樣煉成的
　　
　　在那天清早的河邊，我在草叢中看見了—個毛茸茸的西瓜也似的隆起。質感上的不夠光滑，肯定了它不是一個真的西瓜，更像是一個繞成球狀的巨大的毛線團。我走上前去，嗅到一股嗆鼻的腥臭，伸出腳尖輕輕一踹，那個毛線團便滾動著翻了一個跟頭。于是我吃驚地看到絲網中有一張白紙般的人臉，人臉上有一雙大睜著的黑洞洞的眼睛，鬼火般陰森森地瞪視我，似乎如宇宙黑洞那樣深邃。
　　這雙黑洞洞的眼睛讓我聯想起那些用來捕捉猴子的黑洞。在印度的熱帶叢林里，土著人通常會把—個不大不小的木盒，固定在地面或是樹木上，然后在木盒里面裝上猴子最愛吃的堅果。這個木盒上邊會開出—個或兩個黑洞，如同死神覬覦生命的眼睛。這些小黑洞剛好夠讓猴子空著的手掌伸進去，伸進的爪子一旦抓起盒子的堅果，便會握成拳頭，再想把爪子從小盒子里抽出來就已經不可能。逃命的唯一方法是主動放棄指爪間的堅果。可是猴子的習性和人類一樣，是從來不肯主動放棄已經到手的東西的。這樣一來，猴子的命運只能是被土著人捉住，送到集市去賣掉或是自己吃掉。人類也常常是在被捉之后才會悔恨莫及。
　　孩子們便是這樣，我已經告訴過他們河里沒有魚，卻并不能阻止他們繼續捕撈。我腦海里飛快地閃過孩子們唱著歌謠歡樂地從河里往上拉網的情形。一網不撈魚，二網不撈魚，三網撈住條大綿魚!雖然已經知道污水河里沒有魚，可是這三個年幼的漁夫，卻硬是從這污水河里，從過去的積淀和現在的繼續乃至未來的雪上加霜，打撈上這樣一雙覬覦人類生命的黑洞洞的死神的眼睛。
　　已經有這樣一群缺乏人類元素的猴子將爪子伸進黑洞并攥取到了堅果。放哨的猴子發現，有食肉動物在悄無聲息地逼近，又是跳腳又是吼叫地發出警告。處心積慮尋找黑洞的猴子們不相信這個猝不及防的警告。放哨猴只好反復發布警告說狼真的來了!狼已經來了!狼早就來了!狼就在眼前了!仍然沒有猴子相信。原因是，手里握有堅果的猴子疑心警告者是在眼紅自己手里的堅果，發出的是假警告。手里沒有堅果的猴子，一方面急于尋覓新的黑洞，一方面還心存僥幸，想從握有堅果的猴子手里分一杯羹。眾猴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肯率先逃開，索性便一窩猴坐在三個成語上：坐享其成，坐而論道，坐以待斃。
　　待斃的結果，只能是這樣的黑洞，被未來的孩子唱著兒歌，一代接一代地繼續從污水中打撈上來。這黑洞，不屬于猴子而屬于人類。有黑洞的頭顱新鮮得如同才從地里摘下的西瓜，瓜蒂上還掛得有露珠，不，是從傷口滲出的血水。沒有絲毫腐爛的跡象。近似白堊紀那樣恐龍的臉上，卻凝固有寒武紀般單調的三葉蟲的神態，嘴巴大張若布滿煤窯的侏羅紀，口型永久地懸停在地殼運動非常活躍的石炭紀，并準確地定格在“狼來了”的“了”字音上。始之于從前伊索的積少成多，繼之以現代社會的成長壯大，接踵于未來人類的發展變化，這個現代版和未來版的狼來了的故事，在孩子們的手上，就這樣煉成了!
　　——狼來了!叔叔，你過來，你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