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低燒蠱(中篇小說)

2011-01-01 00:00:00王秀梅
紅豆 2011年1期


  王秀梅,發表、出版作品三百余萬字,中短篇小說散見于《人民文學》、《當代》、《十月》等,出版長篇小說《大雪》、《幸福秀》等七部;多次被《小說選刊》、《中篇小說選刊》、《小說月報》等轉載,多次入選各種年度小說選本;曾有作品被翻譯成希臘文;《幸福秀》、《躺椅》、《李狗的江湖》等被改編為影視作品。中國作協會員,現供職于煙臺市文學創作研究室。
  
  1
  
  十二月的半夜發生一件稀奇事,張旦的耳朵出現問題,先是聽到奇異的嘶嘶聲,接著是有規律的滴滴答答,這樣說吧,有點像諜戰劇里發報機發出來的電波。張旦屏息辨聽片刻,懷疑此聲來自一墻之隔的鄰家,起身去窗邊探頭偷窺一下,發現鄰家隱隱有燈光外泄,不免躺回床上產生奇思異想。
  第二天半夜這種情況再次發生,張旦虛飄飄地坐靠在床頭上,耳朵貼著墻,試圖聽出點端倪,聽了半天卻無所斬獲,嘶嘶聲和滴答聲反而越來越吵,交替聒噪,搞得他頭痛欲裂。他輾轉反側吵醒了妻子禾苗,沖這女人雖已睜開眼卻仍處于神游狀態來看,不出意外她應該剛從夢里醒來,并且有半場已經丟失,此刻撞擊她記憶的只有半場殘夢。
  提起妻子禾苗,張旦忍不住要感慨一番。這個愛做夢的女人就像一塊安靜的蛋糕,在他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就跟為數不少的男人一樣對她產生口腹之欲,得手以后雖然他們之間不可避免地無滋無味下來,他卻也沒像為數不少的男人那樣,對把女人變成老婆感到懊悔。究其根本,張旦認為跟禾苗的胸大無腦有關,重點是無腦。他們已婚后五年,縱然禾苗的大胸曾是他追求她的要因之一,但那東西不快不慢、合乎自然法則地變成了純粹的肉,他已能夠對婚姻形成冷靜和客觀認識。每念及此,張旦都覺得找一個不想事的老婆真是好,這女人有很多不足以稱其為缺點的缺點,比方說,地理盲,方向盲,愛做夢,不物欲,過敏體質,沒甚主見,最大的愛好是玩QQ農場。這些因素相加起來等于張旦的判斷:基本上她生理年齡算熟女,心理年齡可劃為少女范疇。
  至于張旦,他跟為數不少的男人一樣,大學畢業,一窮二白起家,現已度過摸爬滾打的初級奮斗階段,撈了一個副科長的小座,但只是暫且休整著,肯定要等待時機蓄勢待發,他這么年輕,未來一片大好呢。禾苗有十足的小富即安觀點,張旦認為那是女人應該有的,身為男人就得永不滿足,奮力向前,否則對不起這些年來辛苦積累的資本。然而饒是如此,張旦偶爾也會感到疲憊,進而茫然,沮喪,絕望。
  比方說這幾天張旦正處于感冒期,深更半夜又總是被神秘的電波聲干擾,就不免情緒不穩,幸好禾苗溫柔體恤,勸慰他說,什么聲音都沒有,好好睡吧。他說不對,我剛才明明聽到有發報機的聲音,昨晚也是,那家還亮著燈。禾苗起身到窗邊看了看,說哪里有燈光,黑漆漆的。張旦不信,也起身過去看,果然沒有光亮。張旦躺回床上不免又產生奇思異想,說,看來是我們打草驚蛇了,明天要再聽到電波聲,我就報警。禾苗詫異地問他,你覺得一墻之隔潛伏著間諜?張旦反問,難道沒有這個可能?禾苗從裝藥的抽屜里找來一根體溫計,抬起他一條胳膊放進去,又合上胳膊,令他好好夾著。那根玻璃給腋下帶來一點冰涼的寒意,讓他打了個哆嗦。
  禾苗真是一個循規蹈矩之人,不多不少十五分鐘把體溫計取山,三十七度八。其實張旦很少感冒,一半原因是身體素質不錯,另一半原因是找了禾苗這樣一個好老婆,天天好湯好飯伺候著。不過今年入冬以來張旦就患了感冒,時輕時重地咳嗽已有些日子了,現在居然還發燒了,不免讓他心生蒼涼,看來是老了。
  三十七度八,還不到吃退燒藥的程度。禾苗燒了點姜湯讓他喝下,他出了一身透汗,輕松許多,燒也退了,于是兩人鉆進被筒里繼續睡覺。張旦很為給禾苗制造了半個殘夢有些內疚,希望她能在睡著以后續上前夢。禾苗有過這種經歷。
  本來就被感冒咳嗽所擾,又總是在半夜聽到電波聲,第三個夜里張旦忍無可忍地打算報警。禾苗終于覺得此事非同小可,因為她什么都沒聽到,并且她聽力正常。
  深居簡出的禾苗對網絡較有依賴,立即披衣上網求助,片刻就給了張旦一個綜合結論:耳鳴。
  是耳聾的先兆吧?張旦凡事總是先想最壞的情況。禾苗安慰他道,別緊張,網上說是發燒所致,感冒好了就會自然消失。我小時候有一陣子也能聽見各種各樣的奇怪聲音,他們都聽不到,不相信,說我腦子有毛病。你覺得我像腦子有毛病的人嗎?哦,禾苗又補充道,雖然我現在聽不到那些聲音了。
  善解人意的禾苗啊,張旦覺得她小時候那段完全是杜撰,目的是為了讓他不至于覺得孤單。一個人有些部分跟旁人不同,勢必會有被孤立感。但同時豈不是說,現在他也具備了讓人認為腦子有病的條件了?禾苗就是如此,善良至無腦。
  張旦慢慢想起中午的事情,對了,值得一提。中午張旦發著低燒陪了一場客,南于主陪是位女領導,他不得不以一抵十沖鋒陷陣,因此大醉不醒。現在他想起大醉不醒之前,是先把女領導送回家的,照酒桌上的局面分析領導應該處于微醺狀態,不過實際情況比這要糟,領導一進家就躺到床上去了,不說讓他走,也不說不讓他走。
  領導年屆四十,雖說只比張旦大上了六七歲,畢竟也屬于大姐級的,跟這樣一個女人發生曖昧必須詳加權衡。實際上對于女領導今天之前的此等暗示張旦不是不知,只是假裝不解風情而已。現在他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明天會受到什么樣的禮遇,因為中午他面對已經寬衣解帶的女領導奪門而逃。試想,一個四十歲的女人在脫衣服的時候讓一個男人奪門而逃,她該多傷心,程度不亞于毀容、絕經。
  想到這里張旦忍不住自責且自問起來,其實女領導不算難看,而且由于沒有生育,身材走樣的程度尚可忍受,眉目之間也還有俊俏的余韻,即使此刻風光不再,也難免讓人好奇她的年輕時代,何況她的年輕時代還伴隨著很多傳說。其實真正讓張旦奪門而逃的,并不在于那女人的余韻所剩幾何,而是關于她年輕時的傳說。她的傳說無外乎跟男人有關,據說她在奮斗階段先后跟幾個至關重要的男性領導有過皮肉關系,她是一路張著雙腿爬到如今位置上的。他張旦如果也往她雙腿里鉆,那若干年后,豈不是他也成為傳說中的主角?而且誰知道她背后現在還有沒有主子,那個主子好不好惹。她是人老珠黃了,捧過她的男人可能更是老態龍鐘,但瘦死的騾子比馬大,那些功成身退了的老家伙,哪個背后不把持著一個不老的關系網?
  在張旦似睡非睡七想八想的時候,禾苗已經翻過身去打算再度入睡,兩個哈欠風一樣飄過來,帶著一種莫名的甜膩味道。這女人在一間蛋糕店里工作,她表姐在老家縣城做蛋糕起家,積累了原始資本,拿出一部分到大都市發展,禾苗就成為該連鎖店的店主,勝似二老板。某些人就是能找到天生適合干的工作,禾苗是最能體現老天爺厚待的典型,她胸無大志,下廚就是她人生最大樂趣之一。久待蛋糕房,這女人從里到外透著蛋糕的氣味,洗澡根本用不著泡牛奶浴,哈欠就更不用說了,吐氣如奶。
  仿佛為了配合禾苗的哈欠,張旦耳中嘶嘶聲又起,片刻之后變成有規律的滴答,他主動把體溫計夾到腋下量了量,又燒了。
  
  2
  
  事實上,直到第二天張旦也不確定昨夜他到底處在什么狀態,是一直睡著還是醒過,還是似睡非睡;做夢了,沒做過,還是游走在夢與非夢的邊緣。總之吃早餐的時候禾苗發現他神情恍惚,目露迷茫之色,二話不說又把體溫計給他夾上了,結果卻不燒。
  禾苗把張旦沒有胃口歸咎于持續三天的感冒,哦不,已經是第四天了,其間張旦的體溫時而正常時而高些,只是稍高,犯不著吃退燒藥。原本他不知道自己正常時的體溫只有三十六度三,還以為每個人都應該是三十七度。禾苗說她的體溫每月都有固定的波動,她都習慣了,讓張旦不必在意。張旦問為什么這樣,禾苗說例假鬧的唄,排卵后體溫上升,來例假后就驟降,每到那幾天我就冷。張旦說哦,今天的豆漿挺好喝,你加什么新鮮東西了吧?禾苗從蛋糕店下班回家后的工作,除了上網玩農場還泡美食論壇,然后下廚實踐,最牛就是每天天不亮用五谷豆漿機磨各種顏色的豆子,往里加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禾苗拿著杯子對張旦說,這是牛奶,不是豆漿。張旦看了看杯子,果然是牛奶,顏色那么純,完全不是豆子摻上各種食材后的曖昧色彩。
  對張旦的心不在焉,禾苗早就習以為常了,她們常常這樣各說各話。哦,對了,還耳鳴嗎?禾苗問張旦,張旦看了一眼禾苗說,恐怕我這耳朵真有毛病了,如果我聾了會怎么樣?禾苗很認真地說,聽不到了。張旦說,我是問,你會怎么樣。禾苗說我還能怎么樣,盡量少說話。張旦問,非說不可呢?禾苗說,寫。
  不是這樣的吧?張旦說,我覺得你應該這樣想:假如這個家伙耳朵聾了,我還有必要跟他廝混嗎?
  無辜的禾苗表現出很不爽的神情,送給張旦兩個白眼。禾苗小巧玲瓏,身上各處部件除了胸較大以外都很一致,連眼都挺配合地長成杏核狀,嗔怒時跟那些大眼睛雙眼皮不太一樣,多了溫婉少了凌厲。以往張旦沒注意過這些小細節,都是因為昨夜那些滴答聲。
  就連張旦都無法相信,他昨夜把那些滴答聲進行了解碼,發現它們代表的竟然是禾苗的心理活動。
  解碼,這是個怪異的詞,怪異的東西,張旦從沒這方面的丁點經驗,諜戰劇里涉及此類細節時也普遍交代含糊,讓人不明所以,因此顯得神神道道。現在張旦設身處地地原諒了那些編劇和導演,相信了解碼是一項正在失傳的技術。在他似睡非睡期間,那些有規律的滴答聲向他的大腦傳送了一些意思,那正是翻轉身子打算重新睡去的禾苗,在打哈欠之時的心理活動。那貌似簡單的哈欠原來竟也是配合著心理活動的,如若不是倏忽之間有了解碼的能力,他怎么會去在意那兩聲疲乏的哈欠呢?
  話題應該繞回來:張旦冥思苦想到天明,也沒弄清解碼的過程,只是記得當時腦子里忽然像打開了一扇天窗,醍醐灌頂,清清楚楚洞悉了禾苗的思想。按照諜戰劇里含糊的交代,解碼應該是這樣一個過程,滴代表一種什么符號,答又代表另一種符號,滴答之間的間隔代表休止符,間隔長短代表不同的意思,滴和答因為存在數量上的變化而享有無數個排列組合,這也正是它們如此簡單卻能表達萬千意思的原因所在,也是解碼之難度所在。
  實際上,基本確認這一點以后,就不必惱于弄不清解碼是一個什么過程了,并且當時張旦處于低燒期,他到底是睡著了,還是醒著,是在做夢,還是沒做,是不是游離在睡與非睡、夢與非夢的邊緣,這些他都不確定。唯一確定的是,禾苗這女人的心理活動讓他感到倍加真實:假如這個家伙耳朵聾了,我還有必要跟他廝混嗎?廝混,這娘們兒竟然用了這樣一個詞,這很不符合她小家碧玉的表象。是世界變了呢,還是他張旦對世界認識不夠?
  禾苗嗔怒得也很小家碧玉,絕不失態。張旦很想聽她親口說出諸如廝混這樣的話,但看來不太可能。事情倒像是張旦做了一個怪誕的夢。
  女領導自從昨日午間酒醉,當然不知真醉假醉,之后就沒有任何信息。張旦倒是真喝大了,整整睡了一下午,口水流到枕頭上一大攤,酒氣沖天。禾苗做早飯時他躺在床上摁了一條短信:昨天喝得沒事吧,需要我去接您嗎?摁完了正閉眼琢磨遣詞造句是否妥當,發還是不發,禾苗像個鬼一樣進來了,穿著小花圍裙滾到他懷里。過去他們曾經玩過這種游戲,在他的要求之下禾苗順從地模仿過中學生、空姐、主婦,一概不穿底褲擺出各種勾引的姿勢。禾苗一定看到短信內容了,他覺得她有權利問他,老大是誰?然后他合上手機很嚴肅地批評她,為什么偷窺?禾苗則應笑說心里有鬼吧?然后他說我看你倒像鬼,走路怎么沒聲啊?
  天啊,這才是夫妻生活中一個關于手機的正常事端。張旦當然希望禾苗一輩子如此蒼白弱智,對他的包啊手機啊身上的香水味啊板栗色或其他色的頭發絲啊統統盲視,這不是天下男人的夢想嗎?
  然而他張旦何德何能配有此福氣!昨夜是塊帶有魔力的橡皮擦,輕易修改了他的自信,現在他疑神疑鬼,非常希望耳朵里的發報機開始工作,好探悉一下禾苗的想法,可惜那兩個小洞洞里清澈無比,無一絲雜音。然后禾苗向他發布吃飯的消息,根本不理會老大這碼事,戴著小花圍裙飄然而去。這個女人當真對什么都如此不好奇嗎?張旦覺得自己的生活開始發生變化,明明禾苗剛才是想重復從前做過的小花圍裙游戲,可張旦竟忘了響應。
  最終張旦還是沒給老大發短信。老大是女領導的代號,自從女領導跟他之間有過一次曖昧短信以后,他就把她的名字換成了老大。生活處處暗藏風險,他們辦公室除了他還有一個小畢,跟這姑娘同室兩年基本她還是個說得過去的同事,改用代號稱呼女領導只是必要防范而已。撇開他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小畢之腹,難道就不可能有別的風險了嗎?打個比方,他能保證一輩子不丟手機嗎?倘若他丟了手機,他和老大一夜之間就會借助網絡和人們的三寸肉舌成為名人。
  張旦乘公交車去上班,手穿在吊環里左右晃蕩,胃里的酒意漸漸興奮,讓他著實不安,生怕吐到旁人身上。這說明昨天中午他陪酒陪得是多么兢兢業業,想必老大不會遷怒于他的逃跑。
  老大,這個一直未婚的女人跟他之間眉目曖昧已經有些時日了,他很驕傲跟她之間既保持了這種曖昧關系又沒有失身,想想過去還是有些危急時刻的,結果還是都讓他安然度過了。這么一想,他就沒理由害怕了。
  
  3
  
  老大今天遲到了,張旦準備好了一張覺得最為妥帖的笑臉,從進入單位大門到進入辦公樓,上樓梯,進走廊,一路保持得很累很成功,卻沒看見老大半個鬼影子。平日里老大會提前半小時到崗,大家在走廊里提著拖把拎著抹布穿梭往來,奮力往她余光里擁擠,她則悠閑地徜徉在窗戶下面一排花木之間,捏捏這個摸摸那個,臉上身上泛著朝陽的光輝。每當看到那一幕,張旦就不免陷入遐想,走廊里每個人想必都會陷入不切實際的遐想。不過時運不濟,也怨不得張旦等人不努力,現在提拔一名領導干部比過去復雜多了。
  張旦有些輕松,又有些失落,拿著一塊抹布在他和小畢的桌子上東掃一下西掃一下。這時候小畢進來了,端著盆子,里面盛著抹布,飄出淡淡的藥皂氣味。小畢還沒結婚,住單位單身宿舍,她來以后盡職盡責地承襲了單位傳統,接替張旦成為他們科對口領導的生活秘書,每早雷打不動提前給老大開門灑掃,準備一個煥然一新的工作環境。
  小畢和老大有很多共通之處,比如對穿著的品位極其相似,老大那些名牌貨總是會引起小畢的艷羨和驚嘆,還比如,走廊盡頭窗戶下邊那一排花草,老大說哪一盆漂亮,小畢也絕不認為它難看。久而久之張旦看出端倪,問小畢是不是崇拜這位女副處長,小畢不好意思地承認了。
  還比如,大約一個月之前,小畢提了領料計劃,讓后勤買了一堆藥皂回來洗抹布。老實說張旦聞不慣那種古怪的味道,但老大和小畢眾口一詞,說藥皂對付抹布上的細菌最管用了。據說老大有個親戚在醫院工作,那位醫務人員是個潔癖主義者,教老大說藥皂殺菌效果奇好,老大不免動心,小畢自然熱烈響應,兩人一拍即合。女人怎么會那么容易動心?對任何事物,不光是感情。這還不算,小畢還向禾苗隆重推薦,致使禾苗也買了一堆放在衛生間,她本來就是一個癡迷于持家的女人,從那以后天天用它洗抹布。她們三人達成共識:經它洗過的抹布就是神奇,不僅不像從前那樣顏色烏暗,家里還干凈了,大小蟲類全體銷聲匿跡。
  張旦得出一個結論,女人太奇怪了,天生的群居動物。就連禾苗這樣循規蹈矩的女人,偶爾去過張旦單位一次,就跟老大和小畢打得火熱,小畢或老大星期天逛街購物時動不動就去禾苗的蛋糕店打打尖,禾苗店里出了新品也會帶回家幾塊,委托張旦送給老大和小畢嘗嘗。當然,禾苗此舉并非為了老公的前途而趨炎附勢,她沒那個腦子,她們走動得這么熱絡,完全是渾然天成,女人無意識的群居和扎堆行為。
  話題繞回來,這樣一來就不難理解了,小畢出于不理智的崇拜,而亦步亦趨地照著老大的模子在不斷修整自己。古往今來誰還沒個崇拜對象呢?關羽那么厲害還不是讓劉備騙得俯首帖耳死心塌地?張旦少年時代就想去少林寺當個武僧,整天剃個光頭明志,后來知道不能沒有女人的重要性,就蓄發改變理想了。
  張旦向小畢打探老大的去向。小畢說,張科,你是不是昨天喝大了?忘了啊,咱們不是有客人嗎?于處陪客人吃早餐去了。
  小畢這女孩子真討人喜歡,張旦位居副科雖已近一年,但大家還是普遍認為他資歷尚淺,年齡尚小,不肯以官銜相稱,他想,若要徹底改變小張這個稱呼,唯有扶正才是正道。可是小畢不跟那些人同流合污,她畢恭畢敬地直接叫他張科,連副字都省了。這小女子還算識相,放眼看去,老李退了以后,除了他張旦,本科還有誰能繼承大業?如此看來,張旦不免就要對那些一直稱呼他小張不肯早早改口的人輕看一眼。
  九點多鐘,老大來了,小畢鼻子尖,早早聞到老大的香水味,就拿起鑰匙沖到對門去給她開門,然后燒水泡茶,張旦進去的時候小畢正在恭維老大的衣服。哦天,老大脫下棉服以后赫然亮出一件月白色的蝙蝠袖套頭衫,聽小畢邊摸邊驚呼,應該是棉麻質料。愈是價格不菲的名牌貨,愈是得好身架子穿,一旦穿不好就容易顯老,顯然老大犯了這個忌。
  據察言觀色,老大今日心情還不錯,不過她好像只顧著跟小畢聊衣服,沒正眼看過張旦,因此把他搞得七上八下。沒什么工作可匯報,又不能昧著良心死命夸那件不太靠譜的衣服,張旦就不免訕訕的,不知道什么時候退場合適。這當口熱水壺紅燈跳成綠燈,小畢給老大泡茶,他只好拿起抹布去擦壺里濺出來的兩小點水漬,關鍵時刻忽然嗓子眼發癢,蹦出幾聲無痰的干咳。老大終于把注意力從衣服轉到張旦的咳嗽上來,問道,小張感冒了?張旦說是啊有段日子了,老大又問,吃藥了沒?張旦說吃著止咳藥呢,只不過有一搭沒一搭的。老大正色道,那可不行,吃藥貴在堅持,趕緊回屋吃去。
  我的老大啊,暖心窩子不亞于禾苗啊,張旦差點感激涕零。回到辦公室后老科長過來安排工作,說了半天,卻見張旦一臉茫然。老科長湊近張旦的臉仔細端詳,沒有答案。他不知道此刻張旦耳朵里正有不同尋常的聲音響起,饒是這無辜的下屬如何努力,也還是覺得老科長的話渺不可及。張旦以手覆額,說科長我發燒了。老科長說哦,原來是病了,我說怎么這么心不在焉。
  打開電腦登錄單位網頁,發現昨天下午沒在,郵箱里擠進十幾封郵件,主頁上還新發幾個文件,有兩個是人事處的調動令。張旦數了數,有八十多人名列于文件后面的表格附件里,明天,這些人都會手持其中一份影印件,到新的崗位上去上班。張旦忍受著耳朵里的嘶嘶聲,艱難地分析當下局勢,得出一個結論,這八十多人全是工人,只是首批用來試試刀刃的,大規模的人事調整還在后頭,看來前一陣子的各種傳言者都很屬實。
  要命的耳鳴!此刻開始在這個命運堪憂的辦公大樓里決不能有半點閃失,而張旦不是咳嗽就是耳鳴,咳嗽還好說,耳鳴就很不識時務了,耳朵里一群嚶嗡之聲干擾他接收領導指示不說,還可能會有許多小道消息被遺漏。
  就連小畢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張旦都沒聽見,他剛才經歷了一個痛苦階段,那嘶嘶聲長長短短聒噪異常,像一臺老收音機在無休止地調頻。他想起一部電影,一個家伙每天深更半夜拿一塊泡沫擦別人家玻璃,難聽的吱吱聲生生把主人給害得崩潰而死。張旦此刻終于明白聲音的神秘,大自然所有物質都有相生相克的可能,泡沫和玻璃本無蹊蹺,放到一起摩擦卻能產生頻率極高的聲波讓人不適。由此可見耳膜的承受力實在一般。
  張旦現在已經摸出了耳鳴的規律,先是一段越來越讓人不適的嘶嘶聲,他認為這等于他的大腦在調頻,然后嘶嘶聲消失,代之以規律的滴滴答答,這時候他猜想大腦正像齒輪一樣飛快運轉,拿張旦的定義是在解碼。這個過程仍使他痛苦難當,同剛才的嘶嘶聲相比又是另外一種折磨。就在他認為大腦快像氣球一樣爆掉的時候,一切結束了。他感覺像有只手一直在里面候著,這時候咔嗒一聲旋閉了收音機按鈕,腦子里面清明無比,只留下一個破譯了的信息,這信息來自小畢的思想:這老妖女,穿得如此好笑,給誰披麻戴孝呢!
  
  4
  
  平時張旦心情落魄或被煩惱糾纏時,就想跟薄荷在一起廝混一下。薄荷是張旦的情人,那是個灑脫至極的現代派女性,長著一張酷似莫文蔚的臉,這說明她長相一般,同時說明她的迷人之處不在長相,誰能因為莫文蔚長得一般就否定她的魅力呢?這套理論放在薄荷身上非常貼切,她自己也是這么認為的,并且她瞧不上那些長得像張柏芝啦范冰冰啦的女人,像她們有什么難似的,但是像莫文蔚就不容易了。
  薄荷不像禾苗那樣小巧玲瓏胸部豐滿,相反她個子很高整體瘦削,包括胸部,若穿低胸衣的話,哈下腰來勉強可看到一點像乳溝的東西,暴露最多的是這條小溝偏上部位的幾根骨頭,應該是胸骨,但看起來很像肋骨。薄荷兩腿修長,張旦跟她站在一起若只看頭頂要稍高兩三公分,若看腰部以下,薄荷的腿和臀部絕對在張旦以上。可以想見這女人走在街上還是很惹火的,況且她穿著極為暴露,就連那胸骨都敢露,還不穿胸罩,胸前突起很大的兩個點,從部分男人的角度來說這樣的兩個點比之肉囊囊的乳房可能更為性感。
  中午老大和另外一個處長一起去陪酒,放了張旦的假,安排他兩天以后參加餞行宴即可。此等拼酒的場合老科長已有多年不參與了,他的胃和野心一并跟著年齡進入衰老期,尤其是兒媳在秋天挺著肚子跟兒子結了個跟肚子一樣排場的婚,他就只等退休了。老科長無欲無求,對身退之后誰來替班更不關心。外人看來,老大正在一步步讓張旦適應科里的各項工作,包括陪酒,但老科長像是沒看見,從未給張旦透過一絲口風,更不參與各種派別的私下預測。
  一整天張旦都在分析當下局勢,他認為一盤棋局已經擺開,據說局里幾個頭頭連日來每天上午開會研究事情,張旦認為他們是在把一批人放在棋盤上擺,看怎么擺順眼一些。但此次調整防范嚴密,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消息外泄,張旦對薄荷說,恐怕連老大都不了解內情。
  你們局多久沒調整人事了?薄荷摸著張旦的頭發,張旦正躺在她小腹上,雖然剛才在那地方奮力耕作一番,還是沒有倦極而睡。想他張旦有多久沒好好睡一覺了,先是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嗓子發癢咳上一陣,這幾日更是頻頻低燒耳鳴。可憐的人,薄荷多次指出張旦不應該把有限的生命耗在那種發揮不出真正才能的地方。要毀掉一個人,就讓他到那種地方去,這是薄荷的理論。
  至于薄荷本人,一來她離過一次很劃算的婚。由于她前夫出軌是過錯方,她又很精明請了私家偵探獲取一堆鐵證,因此分得了一大堆財產。二來她本人血統純正,是張旦做夢都羨慕的本城坐地戶,她父輩爺爺輩都在這個城市出生長大,他們家族生生不息,到這一輩她和她的幾個堂兄妹基本不用工作了,每人守著幾間黃金地段的門頭房吃房租,天知道她的父輩爺爺輩們當初如何有那種眼光,現如今他們置下的房產分別位于火車站附近、美食街、商業圈周圍,非富即貴。三者,薄荷這女人十八歲就去國外見了大世面,視界已跟張旦之流不在一個水平,雖然她做了張旦的情人。
  這樣的出身加經歷,張旦如何能比?他一個農民后代,奔碌到這一步已經是老爹老娘在村里裝點門面的榮耀了。切,不把有限的生命耗在這個局里,張旦能去往哪里?
  難得郁悶之時,還有這么一個女人肯把大腿交給他枕。原來你們局已經三年沒有像樣的人事調整了!多么陳腐,多么不可救藥!就如一盆花三年不松土剪枝,那怎么能行?
  薄荷一邊像蔑視一只生了蟲的桃子一樣,對張旦那個耗去了大家有限生命的單位進行口誅,一邊拿眉夾子消滅張旦的白頭發。兩個禮拜左右張旦必來見薄荷一面,做愛加上消滅白頭發,通常兩周左右張旦的白頭發就會冒出頭皮,長到接近一公分的長度,如若從來不曾除過,讓它們跟其他黑頭發一起成長,那倒也罷了,有些事情開了頭就不是那么回事。張旦得了一個壞習慣,每早必用梳子加手撥開頭發,視察藏于其間那些上次被拔掉了的白頭發冒出來多長,不再次除掉它們他如鯁在喉。
  話雖那么說,薄荷還是能及時轉回頭來幫張旦分析眼下局勢:你那一畝三分地雖說在我眼里狗屎一坨,畢竟是你安身立命之本,不容有失。這次調整你們科長差不多就該調研了,如果拿不下這個位置,恐怕日后你就不用指望了。實在不行,我看你就賣身求榮得了,你們處那個老女人太關鍵了。
  薄荷就是這樣一個常常把狗屎掛在嘴上的女人,此時此刻張旦百感交集,他不愿去想這女人的真實意思,但寧愿相信她是真的。為了那在她眼里只是狗屎一坨的一畝三分地,她居然肯答應他賣身求榮,而禾苗呢,那整天從不粗口的溫雅女人,卻為了他只是有點小恙的耳朵而生出不再跟他廝混的念頭。
  親愛的,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了!
  為什么?我去上那老女人,難道你就沒有醋意?
  難道你讓我為此痛苦難當,上吊割腕?是不是覺得唯有那樣才說明我對你用情至深?
  親愛的,我知道你不是一個俗女人,那些衡量感情的標準不適用于你。但你是真的不在乎我去上那老女人?
  相比于你失去那一畝三分地的痛苦,賣一下身又何妨?價值交換從來就不應該是可恥的。再說了我還沒有跟那老女人比拼的自信嗎?放心吧,做愛跟握手其實沒有本質上的區分,不都是接觸的一種嗎?下來后洗洗還是新的。
  張旦生怕此刻耳疾發作,讓她破譯了薄荷的真實想法,如若她的真實想法跟表白一致,倒是件讓人欣慰的事,若是她口是心非……那張旦如何收拾跟薄荷的局面?他可不想失去這個可口的情人。作為老婆他需要禾苗那種類型的,而作為情人他需要的正是薄荷這樣的。
  仿佛張旦的祈禱在耳朵那里生了效,整個晚上他甚至都沒有咳嗽,體溫更是無比正常。有些時候人不需要了解別人的真實想法,比如現在,而有些時候則需要,比如今天上午,我靠,小畢怎么能用披麻戴孝這么惡毒的字眼?饒是老大那件衣服很不靠譜,小畢你淺嘗輒止地嘲笑一下也就夠了吧?他感謝那個時候發起低燒,讓他洞悉了小畢的惡毒。怎么可能,前一分鐘還在為那件衣服驚嘆!想起小畢來科里兩年所表現出來的溫良謙恭,張旦就不敢相信那電波破譯的可靠性。但就算是不可靠,至少張旦從中吸取一個經驗,決不能以貌取人,尤其是女人。
  張旦差點沒忍住把此事說給薄荷聽,幸好忍住了。要是讓薄荷知道他能洞悉別人的思想,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了,薄荷可不像禾苗那么胸大無腦,她長得骨感,思想卻一點都不骨感。
  薄荷看起來非常真誠,她甚至幫張旦研究了上老大的時機。不是過兩天她要你參與客人的餞行宴嗎?你還像上次那樣送她回家,不過別像上次那樣逃跑就行了。把那老女人伺候舒服了,我保你科長手到擒來。
  保不保,張旦倒不敢確定,但他知道老大能量非凡,別的不說,就沖他們處的正處長退休后處長寶座空缺半年之久就不難分析出,那位置是給老大留著的,而且老大主持工作期間處里上下有口皆碑,因此整個處里目前沒有第二種預測。更重要的是,沒人知道老大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誰,關于她一路發跡之傳說,更為她在此次調整中穩操勝券增加了說服力。
  老實說張旦很希望在薄荷那里好好睡上一覺,在沒有咳嗽和低燒的正常狀態下。但薄荷可不是那種唧唧歪歪的女人,唉,她怎么能如此大度?張旦希望她拽他的衣擺,把自己拖在地板上苦苦哀求他留下來,陪她一起睡去一起醒來,從沒如此渴望!然而薄荷把張旦趕出了門。乖,她說,一個有責任感的男人得躺在老婆身邊睡覺。
  
  5
  
  張旦回家的時候薄荷送給他兩個瓶子,瓶蓋黃色瓶身黑色,看不清內裝何物,只見商標紙上寫著六個大字:印加王精氣旺。薄荷身穿白色睡袍手握這兩個瓶子,飄飄欲仙,透著圣潔的光環,像上帝派下來普度眾生的仙女。
  擺完pose,薄荷給這兩瓶神秘物做了說明:MACA,一種生長在南美洲秘魯安第斯山區海拔四千米高原上的植物,數千年來一直被印加人看做是安第斯山神賜的禮物,因為它除了讓印加人果腹,還意外被發現有增加體力耐力及抵抗疲勞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可以增強人類及動物的性能力和生育力。知道嗎張旦,印加人就靠著神秘的MACA來補充能量,軍人個個體格強壯,建立了空前絕后的印加大帝國。
  哦,親愛的薄荷,你外語說得這么好,我聽不懂,這究竟是什么玩意?
  音譯過來叫瑪卡,瑪麗的瑪銀行卡的卡。
  哦,瑪卡,像個女人的名字。
  它可不是女人,它是爺們,純爺們,代號:天然荷爾蒙發動機。主要功用:給性腺器官提供營養,提高精子質量。
  親愛的薄荷啊!張旦迷茫地盯著眼前這個飄飄欲仙的神秘女人,在剛剛結束的性事中她兢兢業業地為他戴上安全套,轉身就送他兩瓶生精養精的保健藥,她當真這么純潔無私、沒有嫉妒心沒有占有欲嗎?
  怎么了張旦干嗎這么不可思議?我認為你該有孩子了。知道嗎,半個世紀以來,男性精子幾乎減少一半,并且每年還在以百分之二點一的速度減少。精子畸形增多,活力、穿透力、受孕率都在下降。知道這是為什么嗎?生存環境惡化,現代生活工作節奏太快造成精神緊張。瑪卡還可抗疲勞抗抑郁改善睡眠,你太需要它了,我這次只買了兩瓶,你先吃著,我馬上再多買一些。等你有了孩子,就會看淡很多不必要的俗事,精神也會放松下來。
  從某種意義上說,薄荷不僅是情人,還是紅顏知己,就連生育能力低下這樣有損男人尊嚴的秘密,她都是分享者。在張旦最脆弱的時候,幸有薄荷這樣的體己女人肯做他的壞情緒回收站,才讓他得以在禾苗面前始終保持了男人的堅強、臉面和尊嚴。他記得看到檢驗報告那天,是跑到薄荷這里灑了幾滴男人淚的,再回到禾苗身邊時已經平靜得像沒發生過到醫院檢查這件事。這連帶影響了禾苗的反應,作為一個早已到達生育年齡的熟女,她本該為此哭泣,哀嘆命運不公,卻因為他的過于平靜而沒敢表達這些情緒。
  人在受到刺激的時候,往往會出現完全相反的另一種極端表現。張旦覺得,禾苗認為他就是此種典型,從那以后她盡力避免跟孩子有關的任何話題在家里出現,并成功做到了這一點。張旦認為她在管理蛋糕店和下廚烹飪之余,上網玩農場和泡美食論壇,都是一種下意識的自救,否則她那些被壓制的母性,那么些空白時間都拿什么宣泄和替補?唉,禾苗是一個多么安天命的女人,她甚至從未提出讓張旦去治療。
  而薄荷又是多么不同的另外一種女人啊。這兩個女人都讓張旦感到無顏以對。當他揣著兩瓶瑪卡回到家里面對禾苗時,覺得那夜對她的洞悉根本狗屎一坨。禾苗難道不應該那么想嗎?他一個有可能要斷送她一輩子做母親權利的無用男人,倘若雙耳再失聰,還有什么可廝混的必要?
  時間已是晚上九點,禾苗正在廚房泡第二天早晨要用的豆子,黃色的黃豆,綠色的茶豆,紅色的紅豆,淺粉色的花生豆,早晨她還會往里加胡蘿卜或者南瓜,有時候還會有蘋果、梨、檸檬甚至芹菜、黃瓜、萵苣、西紅柿。之后她不厭其煩地擦拭櫥柜,石英臺面上不留一滴水漬,光可鑒人。最后她用藥皂仔細清洗抹布,將它晾在毛巾架上。清潔無比的抹布啊,的確看起來很干凈,飄著一股藥皂的氣味。那藥皂,怎么形容呢?張旦只能用介于紅和紫之間這樣的形容詞來說明它的顏色,他老覺得這顏色過于詭秘,令他壓抑,他認為要么就像普通香皂那樣,白,淺粉,要么就干脆大紅,不,血紅那種,利落一些。唉,最受不了它這不明朗,感覺像一件活物臥在皂盒里,一刀剁下去會流出紫血黑血來。
  離開薄荷那里時張旦沖了個澡,但禾苗不知此事,仍然賢惠地準備了洗澡一應物品。他進衛生間解手,一邊抬頭看著熱水器上藍色的液晶數字,它停在五十度上,這溫度不多不少夠他沖個澡,如若不沖,辜負了電和水不說,也辜負禾苗。洗衣機上方晾衣架上搭著他的睡衣,pierrecardin,卡其底色,灰色條紋。同樣的睡衣在薄荷那里也有一套,因此張旦驚訝于女人對某些東西的共同愛好,他已記不清是誰先把它套在他身上。在他同時擁有了兩件相同的睡衣以后曾經迷惑不解,并拐彎抹角探問過,兩個女人給他的回答卻差不多:商場里正經牌子就那么幾樣,這牌子還不錯,這套又是當年春秋新款中最好看的一套,當然要買就買最好看的。
  他曾突發奇想,說不定這倆女人在商場pier-recardin專柜那里湊巧碰到了呢,誰也不認識誰,各自把一套同款同碼的睡衣拿在手里掉來掉去地看,其中一個見另一個開了單子去付錢,也當即拿定主意,一秒都不延遲。購物最能體現女人的復雜和矛盾性,一方面她們希望標新立異與眾不同,最好買到一件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奇品,另一方面她們還熱衷于搶購。還說不定在收銀臺,她們因為買了同樣的商品產生一見如故之感,卻因女人固有的防范心理而各自付錢之后掉頭走開,相忘于江湖。多有緣無分啊。怎么就不能發生老婆情人相約給同一個男人買睡衣,之后揮手告別各自帶一套回家去的事呢?
  以一度百,張旦相信世界上所有出軌男人都會在某些時刻產生此等幻想。多么得意的一種竊想,值得唾棄又值得與之一起期盼。
  張旦七想八想著洗完澡,禾苗聞聲從書房出來,彎下腰到電視柜下面的抽屜里找什么東西。她穿了一套卡其底色蛋黃花朵的睡衣,跟他那套多少有點配,上下分體,領口袖口各有一圈細碎花邊,有點可愛公主服的味道。而薄荷喜歡穿睡袍,兩片前襟搭起來,腰間系一根帶子,走的是性感路線。張旦想,若是禾苗跟薄荷穿同樣的睡衣,那又該是一幅什么樣的畫面呢?可惜這兩個女人身材相差太大。
  親愛的禾苗找出的東西是一個吹風機,她插上電源,無比體貼地給張旦吹頭發。由于身材嬌小她不得不踮起腳尖,張旦有些不忍,就彎下腰和頭顱,一瞬間覺得像在把腦袋伸出去待宰。他又滾過一個念頭,倘若哪天被禾苗知道了外遇的事,想必只能賠罪和待宰,提前演習演習也非壞事。張旦再次以一度百,相信世界上所有出軌男人都會因時制宜提前演習,以應萬變。
  一根白頭發像漏網之魚,停下了禾苗的動作,吹風機嗡嗡之聲止,張旦耳朵里的嗡嗡之聲卻起。他痛苦不堪地蹲下去,抱著腦袋讓酸痛的脖頸稍作休息。禾苗敏感地去床頭柜抽屜里找體溫計,不用量張旦也知道肯定發燒了,從回到家咳嗽就沒停過。禾苗邊看體溫計邊說,可能是洗澡讓感冒加重了。
  親愛的禾苗瞬間就煮出一碗姜湯來。張旦喝著姜湯,她沒事可做,就蹲到客廳地上找那根拔掉的白頭發。禾苗是個有潔癖的女人,絕不允許地上有毛發存在。張旦冷靜地經歷著嘶嘶聲變成滴答聲又萬籟俱寂的過程,但饒是強作鎮定,也難以抵擋平地而起的一陣冷意,它來自禾苗心里的一聲冷笑:哼,干嗎只有一根?
  只是那么一瞬,過程就結束了?張旦多想再洞悉一些禾苗的思想,無奈解碼就像一個夢,他無法掌控它的不期而至,更無法要求它不在情節進行到中途的時候溜走。
  
  6
  
  張旦把那七個字寫在紙上,苦思禾苗冷笑的意思,卻不得其解。有一回他去衛生間解手,回來見小畢正站在桌前瞅那張紙。小畢拿出一盒速溶咖啡,給自己和他各沖了一杯,香氣四溢,終于沖淡了空氣中無所不在的藥皂味道。
  小畢問他,張科你在寫什么啊這么奇怪。張旦說,你看這句話應該是什么意思。小畢琢磨片刻說,哼,干嗎只有一根,應該有很多根。張旦說,看來你小時候語文學得不錯。小畢又問,一根什么東西啊?張旦說火腿腸。小畢說哦。
  張旦沒心思琢磨小畢的表里不一,她此刻貌似謙恭不諳世事,難保不在心里嘲笑他,像嘲笑老大一樣。她在心里稱老大是老妖女,那會如何稱呼他呢?這真是令人好奇。不過此刻張旦耳朵里沒有異響,因而小畢到底心里在翻騰些什么念頭張旦不知道。況且他的心思不在這里,在更重要的事情上面。聽說人事調整馬上就要進行到處長級了,大家一致認為老大扶正是順理成章,這讓張旦既喜且憂。老大扶正以后會怎么安置他呢?這么長時間以來他跟老大之間僅限于曖昧點的短信,比方說互相轉發黃段子,午睡時亦真亦假地調情,后來發展到偶爾偷雞摸狗地擁抱一兩下。單位中午有充裕的午休時間,老大在對門套間里屋的大床上給張旦發短信:在干嗎?張旦答:準備睡覺,老大問:在哪睡?張旦答:沙發上。老大說:太窄了。張旦答:沒辦法,沒有領導那么好的條件。老大說:過來吧,這邊有大床。張旦答:沒那個色膽。之后兩人各自睡覺。小畢在稍遠一些的會議室里睡,會議室在走廊盡頭,花木對面,算起來跟老大里屋是隔壁,現在想來,老大手機吱吱亂響一定會引起小畢的猜疑。后來有過的幾次擁抱,都是幾個科室人去樓空時發生的。第一次是這樣發生的,老大在辦公室給張旦發短信,問:我的報紙呢?單位里內線外線電話都有,老大卻發短信問。張旦硬著頭皮進去送報紙,老大坐在電腦后面挺挺腰身說頸椎病又犯了,小張你幫我捶兩下。后來他們就抱在一塊,老大轉回身子來抱著張旦的腰,張旦抱著老大的頭。一共有三次或者四次幾個科室人去樓空的機會,讓他們有時間深入到接吻,都很短暫。每次都是張旦主動先離開老大,理由是怕給領導制造出緋聞來。
  憑這種關系,老大應該義不容辭地幫張旦謀求到科長這個位子。但話又說回來,僅憑這種關系,老大就有幫忙的義務嗎?別說張旦的褲腰帶從沒松過,就是那些睡過領導后眼不得把皮也揭掉改用血肉再睡的女人,也不是每人都能平衡的,女人們魚死網破把男領導朝死里整的事不是時有發生嗎?
  所有的權衡最后都集中到了薄荷的主意上,張旦決定聽薄荷的,把自己傾情奉獻給老大。奉獻了當然并不意味著就拿到了入場券,但至少能避免一個危險:老大借這次調整的機會報他一直不肯獻身之仇,抬腿踢他出局。
  可憐的張旦,正冥思苦想各種利害關系,小畢冷不丁問他一句,張科,你知道鳳凰男是什么意思嗎?
  不知道,張旦實事求是地說,冥想之際他顧不上對小畢設防。小畢剛才似乎在看報紙,現在抬起頭來告訴他說,鳳凰男作為一種標簽是指集全家之力于一身,發憤讀書十余年,終于成為山窩里飛出的金鳳凰,從而為一個家族蛻變帶來希望的男性。他們進城市后,娶了孔雀女,過上了城市生活。
  孔雀女是什么意思?張旦打斷小畢問道。小畢說,哦,孔雀女就是城市女孩的代名詞。小畢接著念道,由于農村身份打下的烙印,鳳凰男聰明刻苦,面對各種困難有較強的韌性,多數責任感強,但他們也有缺點,那就是,既自卑又自傲,對自己擁有的東西很吝嗇,對失去一切打回原形非常恐懼。還有,鳳凰男會不停地計算自己的付出和收獲,換一種說法,他們付出就是為了得到。
  小畢念這段給張旦聽用意何在?貌似她在暗指他是鳳凰男吧?她如此提示目的何在?暗指她看出了他對科長位子的覬覦?張旦假裝糊涂,說小畢那你可千萬別找鳳凰男,缺點太多了。小畢卻說,不對張科,我覺得鳳凰男挺好的,經歷過磨礪的男人讓人有安全感和依賴感。
  難道小畢最終只想跟他探討一下找男朋友該不該找鳳凰男?張旦覺得這段日子以來他變成了一個多疑的人。假若沒有那些電波聲,他該省下多少腦細胞啊。
  關于鳳凰男的探討進一步堅定了張旦,兩天以后他再次給老大做副陪,參加餞行晚宴。工作任務圓滿完成,加上幾日來互相都已熟識,客人很主動地放松了自己,席間氣氛活躍高潮迭起,不知誰起了個頭,黃段子鋪天蓋地地登場。老大和張旦不約而同把他們平日里互相轉發的幾條拿出來晾曬了一下,中間穿插著眉目傳情,火候濃烈。
  散場后老大在酒店門口跟客人們告別,張旦帶另一名司機去火車站送行,在站前廣場就把司機打發回家了。回來路上張旦給老大發短信匯報加問候。老大說張旦啊我喝多了。張旦說您沒事吧?老大說還好,就是酒喝了一肚子飯卻沒吃幾口。張旦說您餓了吧,我給您買點飯送過去。老大說那我等你啊。
  張旦拎著從麥當勞買的牛奶和漢堡包去安慰胃和身心都很饑餓的老大。老大醉眼迷離,張旦也醉眼迷離,因此看不見老大臉上脖子上的皺紋,進攻的時候也沒聽見老大說了一句什么話。但老大肯定是說話了,好像有慢點,緊張,這樣的字眼。張旦淫邪地想,你緊張什么呀,說不定我這東西放進去像牙簽扔進大缸里。不過事實跟張旦的想象大有出入,他很是費了一些力氣,中間還伴有老大咝咝的吸牙聲。張旦心想,裝清純呢,也不想想合適不合造。張旦一邊運動一邊可憐起老大來,想必這女人年華老去以后就很少有人找她行云雨之事了,因此才搞得如此生疏,看樣子不像是裝純。
  老大拿被子蓋住自己,拒絕起來清洗,張旦只好照顧她的情緒,躺在她身邊撫慰一番。這時候兩人都醒了酒,氣氛不免尷尬。老大問了一句讓張旦幾乎要掉牙的話,小張,你是真心喜歡我嗎?這女人怎么如此得寸進尺,逼人太甚,問出這么讓人不好回答的話來?難道她真的是清純至此?張旦情愿相信她是老辣至此,玩女人那套鬼把戲,搬出感情來妄圖跟義務劃清界限。照此推算,這女人不見得會幫忙,只想談感情。老牛吃嫩草,想白吃。鑒于這是第一次,急于交易未免過于赤裸裸,說不定惹惱老大造成功敗垂成的結局,張旦還是決定只跟她談談感情,籠絡籠絡說不定會感動這女人。感情有什么不能談的,不就是拿嘴說話嗎。他告訴老大,我挺喜歡你的。老大又問,不嫌我老?他說這樣更有女人味。老大又問,那為什么現在才跟我好?他說,你是領導,緋聞很害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輕嘆一口氣說,到這年齡了我也看開了,沒意思。他問你說什么沒意思,事業還是感情。老大說都沒意思,小張姐是過來人勸你一句,人要輕松生活淡泊名利,
  張旦差點想罵人,媽的沒感情你還瞎扯什么蛋呢?你當年為求功名張開大腿的時候怎么不淡泊名利?張旦起來打算沖個澡,熱水器卻沒開,他打開開關切換到3D模式。但因為天氣太冷,即洗即燒效果不是很理想,只得匆匆洗了個冷水澡,還沒出來就噴嚏連連。這女人衛生間里也放著一塊顏色曖昧的藥皂,相比而言他覺得還是薄荷那里讓他舒服,薄荷才不屑于在生活里增加這么多雞零狗碎。
  回到臥室以后的張旦經歷了三十幾年來最為恐怖的一刻,老大終于肯掀開被子了。這女人亮出黯淡松弛的裸體,還有床單上一攤紅色的不明物。張旦腦子里嗡嗡的,耳朵里也嗡嗡的,他指著那攤東西問老大,什么東西?老大說怎么你不認識?他說是紅的。老大說血當然是紅的了,你見過其他顏色的血嗎?
  
  7
  
  禾苗是個很愛做夢的女人,據她所說夢是一個無比神秘奇妙的世界,她經常會在醒后尚未起床時,吃飯時,上網時,睡覺前,跟他講夜里做過的夢,剛醒時講的都是剛剛做過的,其他時間段里那些通常都是當時忘了冷不丁想起來的。比方說這天直到吃晚飯時禾苗才想起昨天夜里的一個夢。她說真奇怪啊張旦,我夢見咱們兩人回到了古代,你是一名劍客,在一場廝殺中與我離散,我隱約記得你在離開我之前對我耳語,十年后再見。然后一轉眼過了十年,我們在一個美麗如仙境一般的湖心島上果真再見了。
  親愛的貌不驚人的禾苗,總是會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跟現實世界相去甚遠的夢。她深受其擾,問道,張旦你說這夢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覺得不好呢?張旦說你不要做唯心主義者,那樣不對。禾苗說,還有一個細節,在湖心島上你帶了另外一個姑娘,張旦,我一個人等了你十年,而你卻不耐煩了,找了另外一個姑娘。張旦說不可能,我是一名劍客,劍客哪能這么言而無信呢?禾苗又說,還有呢,我一氣之下冷不防抽出你腰間的劍,一劍刺穿你的心臟。可惜,一代劍客就這么死于一個不知名的湖心小島,血染紅了你的白色錦袍。
  禾苗為什么不去當一個女作家呢?如若那樣,她根本不必像別的作家那樣,經常為不得構思而煩惱,這樣跨時空大背景的夢稍加修飾就是一篇小說。可惜她終日與蛋糕為伍,并自得其樂,從未認真思忖過關于潛能啦價值啦諸多嚴肅問題,心甘情愿認為天生就該是個小蛋糕店的店主。
  你昨天也做夢了,并夢見血了吧?莫非我們做的是同一個夢?禾苗突然挑起一個跟剛才有關又拐彎很大的話題。張旦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含著一口嚼了很久的飯反問道,你說什么?禾苗說,你昨晚做夢了,也夢見了血,是不是你也夢見你被我所殺?不會吧,真有這么離奇的事情?張旦一直壓抑著,他這幾天最敏感的事物就是血,偏偏整個晚上禾苗一直喋喋不休繞著血轉圈圈。我沒做血不血死不死的夢,我看你是閑得發慌,張旦口氣開始不耐煩了。禾苗好像并不計較張旦的態度,或者說沒注意到,仍朝著自己的思路走下去,真的張旦,你昨夜說夢話了,說狗娘養的血。
  張旦一下子把嚼得像泥一樣的飯噴出來,形狀不一的細小顆粒紛紛落到盤子里。禾苗不理會被張旦口水光顧了的飯菜,而是盯著他的嘴吃驚地說哎呀張旦,你剛才的動作跟我夢里一模一樣,就是被我一劍刺胸后引頸噴血那個鏡頭。
  太過分了,張旦終于爆發了,一抬胳膊把兩個盤子掃到地上。禾苗快速掃了一眼地上的碎片片,好像在數有幾塊似的,然后奔到衛生間拿了簸箕笤帚出來,快速將材質不一的各種物質掃進去,倒進垃圾袋。張旦希望禾苗發作的愿望沒有實現。禾苗像什么都沒發生似的,收拾了剩下的盤碗,片刻廚房里響起嘩嘩的水聲。
  此刻張旦真希望禾苗是一個孔雀女,據說因為出身及價值觀存在差異,鳳凰男和孔雀女組成婚姻后十有八九矛盾重重。可惜禾苗嚴格意義上說也是一個鳳凰女,她老家在一個經濟比較落后的縣城,充其量比張旦出身只好那么一點點而已。張旦在去往薄荷那里的路上檢點了一下自己脫離農村后關系比較密切的女性,包括大學里的初戀對象,工作后交往的第一個女朋友,再加上禾苗和薄荷還有老大,嚴格意義上說只有薄荷是貨真價實的孔雀女。老大據說也是村女出身,職專畢業,關于她目前的研究生學歷,是后來在他們企業黨校里得來的,不費吹灰之力。這么一說,張旦是喜歡跟孔雀女交往的,至于他為什么畢業以后沒找一個孔雀女結合,可能是源于自卑吧。張旦覺得小畢念給他聽的那一段挺有道理的。
  在路上張旦經歷了從未有過的深度思考,最后認定,薄荷是他內心里一個情結的代表,而并不是說他真的多么喜歡這個女人。他必須有這樣一個女人,照耀在他生命里,甚至充當一個精神教母的角色。親愛的薄荷,這是一個多么具有代表性的女人,她開放灑脫,行事不羈,跟以往他認識的女人們都那么不同,他母親、姐姐、堂姐、鄰家姑娘、大學里的女同學、單位女同事,那些女人看似個個不同,骨子里卻要命地相似,即便有那么個把算是孔雀女,也因為見識閱歷的問題而顯得淺薄。薄荷多么接近或者說吻合張旦潛意識里的渴望啊,每當他躺在她的身邊,蓋在她的身上,擠在她的體內,就覺得自己跟日常里的自己不是一個人了。
  我惹禍了,張旦覺得自己像一下子縮回到了孩子時代,他充滿委屈,對薄荷說他結束了一個四十歲女人的處女時代。
  My God!薄荷回國以后已經絕少口吐外語了,只在個別非常時刻會不受控制忘了什么才是母語,因此這表示薄荷也吃驚于這件事的荒誕,怎么可能,四十歲的老處女?你不是說她是一路張著腿爬上來的嗎?
  由此可見傳言并不可信。薄荷,你相信一個四十歲頗有姿色的未婚女處長會是一個處女嗎?
  薄荷哈哈大笑,不信。
  這不就結了?恐怕天底下都不會有人相信,我一個凡夫俗子,又看不到她的處女膜那里去。
  薄荷笑彎了腰,說張旦你干嗎愁眉苦臉的呀?你該像我一樣哈哈大笑才是,多少男人這輩子下輩子都沒機會干一個四十歲的老處女,你走桃花運呀!
  什么桃花運,狗屎運還差不多。張旦說,薄荷你是真不理解我現在的想法嗎?我的麻煩就要來了,一個女人的處女膜讓我給捅破了!薄荷說,你怕什么?張旦說我怕她讓我負責任,我負不起這個責任。薄荷說你以為每個女人都一定要纏著她的第一個男人要什么狗屁責任嗎?既然這個女人一路不是靠張著大腿爬上來的,那就說明她更懂得珍惜現在,不會為了你做不理智的事。張旦說可她兩天沒來上班了,小畢說她病了。薄荷說你不要大驚小怪,一個女人把一樣東西保護了四十年,忽然一瞬間沒了,得需要時間適應。我保證最多不超過三天她就會回單位上班。張旦說薄荷你說我這個人是不是很可笑?薄荷說不張旦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們估算失誤,這是天災人禍,天災人禍你懂嗎?就像海嘯地震一樣。
  親愛的薄荷,只有在你這里我才感到放松,你瞧連咳嗽都無影無蹤了。可剛才在家里我咳嗽得簡直J恨不得把五臟六腑都抓出來。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薄荷,現在只有在你這里我才是正常的,你知道嗎我有特異功能很多日子了,我對它既怕且愛,有時候我能聽到電波聲,并破譯那些滴答聲的含義,知道嗎那些含義是我周圍人的心理活動,那天夜里我離開老大家里之前,聽到老大在心里冷笑,說小子你太嫩了。剛才在家里我聽到禾苗一邊洗碗一邊在心里哼歌,而在我打破盤子以后她一直溫順得貌似一只小花貓,大氣都不喘一口……我怎么會成為一個讀心者呢?我居然會這樣……
  是嗎?薄荷再次笑彎了腰,那么張旦你來讀一下我的心理活動,此刻我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我說過了只有在你這里我才是放松的。我曾經以為也會出現一些電波聲代表你的思想,但這么多次了一次也沒有發生過,在你這里我從不咳嗽和發燒,而每次那些可惡的電波聲都伴隨著咳嗽和發燒而來。由此可見你是一個多么表里一致的真實之人。我應該去看看醫生了,你說我應該去內科還是耳鼻喉科?或者兩個科都去?去內科看看為什么這場感冒如此曠日持久,然后去耳鼻喉科看看是不是耳膜出現什么問題了。
  不張旦,你既不應該去看內科也不應該去看耳鼻喉科。
  那我應該去看什么科?神經科?或許是我大腦里面某根神經出現了問題。
  不是神經科,而是精神科。可憐的張旦,職場給你的壓力太大,導致了你精神活動的動蕩不安。人在壓力過大精神高度緊張的情況下會有反常變化,甚至出現幻覺幻聽,你總是這么憂慮、焦灼,精神功能會越來越反常的。你需要放松,我給你的瑪卡有沒有按時吃?
  天啊,張旦根本忘了那兩個黑瓶子。
  
  8
  
  受到冷遇的瑪卡顯然被人挪動過,張旦記得他從薄荷家拿回來后一度為給它們找一個合適的安身立命之所而頗費腦筋,最后他想起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拉開五斗櫥上數第二個抽屜,將之放在一瓶止咳糖漿和一瓶碘伏之間。止咳糖漿和碘伏瓶子都是深棕色,看起來跟瑪卡比較接近,是一個比較安全的所在。這個抽屜是他們家的小藥箱,凡醫藥超市里有的藥種,遲遲早早都會出現在這個大抽屜里。隔一段時間禾苗會搬一張椅子坐下來,對那些瓶子盒子罐子逐一檢視,過期的扔掉,未過期的碼好,同時再去補充一些新的來。
  現在瑪卡已經從止咳糖漿和碘伏之間抽身出來,被重新安排在一盒創可貼和一盒板藍根之間。這不符合禾苗對這個抽屜的治理性格,她向來是實行有序管理,瓶裝,盒裝,袋裝,管裝,分區擺放絕不亂套。這究竟是代表一個暗號呢,還是禾苗在管理過程中的一個疏漏?
  按照凡事先想最壞結果的處事原則,張旦只能當做是禾苗的一個暗示。那就是說,禾苗對這兩個黑瓶子的來歷心生疑竇。張旦在躺到床上之后忽然躍身而起,去五斗櫥抽屜里翻找到瑪卡,用幅度不小的動作看了看說明,擰開瓶蓋,取出一粒丟到嘴里,擺動下頜和腮幫子開始咀嚼。禾苗背對著他已經差不多要進入睡眠狀態,此刻不得不翻轉過來看看他在干什么。她看到張旦津津有味地嚼著什么東西,邊嚼邊說,吵醒你了。禾苗說不礙事,你在吃什么?張旦把瓶子拿給禾苗看,忘告訴你了,別人給我推薦了這東西,我覺得咱們該要個孩子了,女人年齡大了不好恢復。禾苗說瞎說,王菲那英不都是四十多了還能生嗎?恢復得都那么好。張旦說可你別忘了我不是李亞鵬你也不是王菲,王菲生個孩子幾十萬,燕窩魚翅都吃膩了,我們沒那么好的條件啊。
  唉,禾苗是多么聽話的妻子,她對張旦展顏一笑說,只要你想吃就吃好了。誰給你推薦的?沒謝謝人家啊?
  張旦靈機一動瞎編道,一個大學同學,開始也像我一樣精子質量有問題,據說吃了幾個療程后老婆就懷上了。
  哦,禾苗的半個哈欠已經進入夢鄉。
  張旦卻進入失眠狀態。如若沒有老大,心里那聲冷笑,單單她是個老處女還不足以如此嚴重,關鍵是她在心里說的一句小子太嫩了讓張旦惶恐。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到底到底是什么意思?且慢,她真會那么冷笑那么想嗎?明明她剛剛拼命把他裝到自己身體里,甚至問他是不是真心喜歡他,怎么會笑話他太嫩了呢?明明是她自己太嫩了,四十歲了第一次37c4c43bcc41b340aa3052d927ae44481a6ea1e8232a88ab052a115b678a77b7跟男人睡,那么緊張那么笨拙,讓張旦興味索然,她不嫩誰嫩?這么說難道他張旦真得像薄荷所說,在那個時候出現幻聽,而幻聽都是離譜的吧……
  根據以往的經驗,人在深夜失眠時極易鉆牛角尖,一件原本不那么復雜的事情,會在黑夜里翻來掉去無限放大。張旦希望漫漫長夜盡快過去,太陽出來,還他一個不復雜的腦袋。然而人在倒霉的時候總是厄運連連,狗日的咳嗽和發燒再度突襲了已經疲弱不堪的他。又是嘶嘶聲,滴答聲,像有人架著他往死路上奔,然后一切停止,回到原地。他發現剛才破譯了禾苗的夢。
  禾苗那些足以作為小說素材的夢啊,什么錦衣玉袍江湖風劍,原本他認為那只是一個女人天性里的小女孩情懷,就算她當胸刺他一劍也不足當真,然而禾苗變本加厲,在夢里用各種手段置他于死地。很奇妙啊,當那些滴答聲千軍萬馬一樣退去的時候他下意識地閉上眼,一下子仿佛進人了禾苗的夢世界。他看到禾苗在往豆漿里摻砒霜,然后他像個傻瓜蛋一樣喝下去。接著鏡頭切換,禾苗朝他身上扔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他被耀得心花怒放,接到手里卻發現是一個火球。而他光著身子什么衣服都沒穿,瞬間變成一根塑料管子,發出焦煳的味道。鏡頭繼續切換,他在衛生間里沖澡,淋浴器灑出湛藍色亮晶晶的東西,像水線又像夜空中綻放的煙花,他站到下面卻被萬伏電流穿透,傷口像無數突然增大的毛孔。鏡頭再度切換,他躺到床上睡覺,一根埋伏在枕芯里的鋼釘準確插入后腦,他一動不動像睡著了一樣,只是大睜著雙眼。禾苗趴在床上,拿手在他眼前擺一擺,再擺一擺,然后開心地笑了。
  他睜開眼時正看到禾苗背對著他在笑,波浪形的身體曲線起伏不停。他爬過去用手在禾苗臉前擺一擺,再擺一擺。禾苗沒反應,只是持續不停地笑,開心得不得了。他盤腿坐在禾苗背后,守著她那嬌小玲瓏不停聳笑的睡體,直到她被某一聲笑憋得差點沒氣了自己醒過來。
  不不,他猛然想起薄荷的忠告,應該去看看精神科醫生,心理壓力過大給他造成某種幻聽或幻覺。他適才應該不是破譯了什么狗日的電波,而是又一次進入幻覺,并且說不定他也進入了一段迷迷蒙蒙的睡夢,就像顯然也正沉浸在一場睡夢中的禾苗一樣。正是由于他在睡夢中聽到禾苗在夢里笑,因而他才在夢里制造了所謂的禾苗殺夫。由此說來,禾苗是多么無辜,他不能因為她做夢并在夢里笑,就安給她那么多殺夫的罪名。
  何況可愛的禾苗哪里像剛剛做過了一個殺人夢的樣子呢?她平躺過來很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說咦你怎么還沒睡?是不是又咳嗽了?天越來越冷了,我真擔心你這一整個冬天怎么過啊。改天去看看中醫,開點中藥調理一下,你免疫力可能下降了。明天我去買只鴿子回來燉牛肝菌給你喝,牛肝菌防感冒。
  張旦如何能不被感動呢?他抱住禾苗溫度適中的身子,滿含歉意地坦白,老婆,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你把我殺了。是嗎?禾苗微睜一下眼表示在聽他的話。是啊,你猜猜我都夢見你怎么殺我了。禾苗說,不就是我冷不丁從你腰間抽出你那把天下無雙的寶劍,朝你心臟部位刺進去?我劍法也挺準的,不比你差吧?張旦說那是上次的殺法,這次換了。禾苗含含混混,換什么招了?張旦說,投毒,火燒,電擊,還有鋼釘刺后腦勺。一個人一輩子要真能經歷那么多死法,也算不白活,你說是不是?嘿嘿……嘿嘿嘿……
  禾苗轉過身來看他,一、二、三、四、五,五秒鐘,然后摸摸張旦的前額,說你又發燒了。你好好給我講講投毒火燒,剛才講得太簡單了。張旦繪聲繪色給禾苗描述了一遍,說禾苗你身上怎么這么冷。禾苗的胳膊挨著張旦,他覺得他跟禾苗真是兩個極端,他的體溫在上升而禾苗的在下降,他說你身上怎么這么冷之后禾苗甚至還抖了一下。禾苗說,不是我冷,是因為你發燒了,所以覺得我冷。禾苗離開他,自己用被子卷起來,半個臉也埋進去。張旦說禾苗你剛才做什么夢了笑那么開心。禾苗說夢見中獎了唄。張旦問多少啊。禾苗說一千萬呢。張旦說禾苗你是個沒有物欲的女人啊。禾苗說我替你笑還不行嗎?
  張旦以為禾苗睡著了,禾苗忽然又扭回頭來,張旦,你最近覺不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除了咳嗽和發燒。張旦說沒有啊,除了咳嗽和發燒我挺好的。禾苗又問,真的?張旦說真的。他聽見禾苗眼皮子在黑暗里拍打下眼瞼的聲音,有些后悔剛才把投毒火燒那些鏡頭全盤抖摟給她聽,薄荷一口認定他是壓力過大產生幻覺和幻聽,但他此刻對薄荷的認定再度將信將疑起來。明明禾苗聽了他那些抖摟以后很緊張甚至有點恐懼了……是啊,躺在一個讀心者身邊睡覺,夢都不敢做,多讓人恐懼啊……
  不管怎樣,張旦決定去醫院做一下全面檢查,從咳嗽和發燒開始順藤摸瓜。
  
  9
  
  薄荷說得很準,老大在家沒待過三天,不過她遲到了,來的時候張旦已經去醫院了。張旦本來想在辦公室等一等,但上班時間已經過了,而老大的時間表向來是提前半個小時。盡管小畢兢兢業業給她做了清掃,用藥皂仔細洗滌沒什么灰塵的抹布,但老大不來的可能性很大。況且張旦又開始咳嗽,他緊張地恐懼和期待著薄荷認定的幻聽,聽見小畢一邊打電腦一邊冷笑道,傻逼,還真以為自己是鳳凰男了,抱著棵草當是大樹呢。
  為什么在他幻聽幻覺里出現的情景總是跟現實差距那么大?這到底是不是幻聽?小畢是在罵他傻逼嗎?那草是指的誰,老大嗎?小畢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他跟老大之間的曖昧?而且這句話怎么聽著那么危機重重……
  天啊張旦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他必須搞清楚這些折磨他的東西到底是不是幻覺和幻聽。他到隔壁跟老科長請假,說我總是咳嗽和發燒,想去醫院做個檢查開點對癥的藥。老科長說去吧去吧,好好檢查檢查,這些日子老聽你咳嗽,都聽得我耳朵生繭了。張旦想你那是老了,耳朵不中用了。
  接近中午張旦從醫院出來,發現外面下雪了,冬天正按部就班地進入縱深。但他很高興,因為終于不用再抱怨天氣了。那可惡的咳嗽和發燒根本就不是因為感冒,他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是過敏體質。醫生漠然地在病歷上寫下幾個他費好大勁才認出的字,過敏性咳嗽。在他的再三請教下才漠然地又扔給他幾個詞,無痰,干咳,過敏源,花粉,塵螨,異味,哮喘。
  回單位的路上張旦已經把醫生有限的金口玉言組合到一起,得出一個結論,他不定期發作的無痰性干咳屬于過敏性咳嗽,他應當有過哮喘史(有嗎?張旦打電話給母親,驚訝地得知小時候他的確有過幾年的咳嗽史),過敏源無非就是那幾種,花粉(現在是冬天,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塵螨(禾苗是有潔癖之人,小畢也是個愛干凈的女孩子,所以此可能也當排除),異味(就是它了!)。
  天啊,張旦怎么就沒想到呢?就是從小畢和禾苗兩個女人開始在辦公室和家里大肆使用藥皂,他才開始了不定期發作的咳嗽,而薄荷從不使用那鬼東西,所以在薄荷那里他從未咳嗽和發燒過。而且,而且……他耳朵的每次異常都在低燒之后發生,因為在薄荷那里從未發燒過所以也就從未有過電波聲!至于他張旦在發燒之后所洞察到的那些究竟是不是幻覺和幻聽,這點尚需進一步考證,神經科醫生的說法基本跟薄荷吻合,如果照那醫生所說,他屬于典型的強迫性精神病,外加間歇性抑郁癥。
  內科醫生跟神經科醫生屬于完全極端的兩種人,相對于前者的惜言如金,神經科醫生就是典型的話癆,千方百計想讓張旦相信他的那一套理論:像呆板、遲鈍一樣,想象過于豐富也是強迫性精神病的一種癥狀,患者腦子里經常不受控制地被插入不合理的、不合規律的奇想,因為長期無法逃脫奇想的控制,因而飽受精神煎熬。但是請相信,在專業的醫療手段控制下,你的頭腦一定會在一段時間后恢復常態。醫生為此開出天價藥單,照估算張旦此后半年里每個月要增加一千多塊的開銷,而那些藥全部讓張旦感覺不知所云。盡管如此他還是先買了半個月的,但盡管買了藥,張旦還是不相信他就此成為一名精神病患者。他所洞察到的那些難道僅僅是一些不合理的不合規律的奇想?他是那么有才的一個人嗎?張旦特別好笑地大笑兩聲,又大罵一聲,庸醫啊。
  回到辦公室張旦發現禾苗正坐在他的位子上前俯后仰,小畢在對面也表現得樂不可支,不知道這兩女聊到什么弱智的事情高興到如此愚蠢的地步。他朝禾苗說,你怎么來了?禾苗說我給小畢送蛋糕吃,我們店的新品,廚師專門跟歐洲人學的,小畢品位高嘛,她的鑒定結果最有說服力。小畢說我別的方面都遲鈍就味蕾發達。張旦說不對小畢,我不贊同你對自己的評價。小畢說那你給我評價一下。張旦說你表演能力特別強,可惜呀,這么多年你愣是沒發現這一潛質,否則去當個演員,現在準大紅大紫。小畢說張科你說什么笑呢,我長這樣子。張旦說你不做偶像派,做實力派呀,偶像派太淺薄,實力派可是靠演技吃飯的。
  不知小畢真沒聽出他的挖苦還是裝糊涂,立即天真地問禾苗,嫂子,你看我真的是那塊料嗎?禾苗說你干什么都會很出色的,又轉向張旦說,張旦我聽小畢說你去醫院了,醫生怎么說?張旦說,沒怎么說,就是感冒唄。禾苗搖搖頭說我覺得不是感冒,要不咱換家醫院看看?張旦說我最頭疼去醫院了,掛號候診就得一兩個小時,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人生病,走大街上看著個個人模狗樣的。
  張旦是準備到食堂吃飯時才看到老大的,他大為驚訝,而禾苗離開以后小畢也沒對他說起老大。老大手里提個袋子,看不出里面的內容,看見他后沒什么特別反應,表情有些憔悴。小畢說處長一起去吃飯吧,老大說不了你們去吃,我回去有點事情。小畢邊走邊說,處長九點多來的。張旦問處長沒什么事吧,看起來挺累的樣子。小畢說是嗎?我沒看出來,不跟平時一樣嗎?張旦看看小畢,覺得她真不應該時時處處都這樣裝嫩。吃飯的時候小畢說哎呀,嫂子帶來的蛋糕太好吃了,害得我吃那么多,飯都吃不下了。張旦問,我回來的時候你們倆為什么事笑得那么高興?小畢說,張科你寫的那句怪話唄。張旦問什么怪話。小畢說哼,干嗎只有一根。張旦說哦。小畢說你桌子上亂七八糟的,禾苗嫂子看到那句話,問我什么意思。我告訴她你大概是做夢餓了,抱怨怎么只有一根火腿腸,我們就笑唄,多好笑啊。張旦問,禾苗沒別的什么反應?小畢說沒有呀。
  張旦躺在沙發上準備午睡時,給老大發了條短信:到家了嗎,吃飯了嗎?老大過了好幾分鐘才回:是的。張旦又問:剛才看您有些憔悴,這幾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老大說:沒事,挺好的。張旦又摁了一條: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沒有過男人。摁完又刪掉了。此時張旦認為還是不主動觸及那件事為好,他又重新摁了一條:聽說人事調整要開始了,不知道咱們處有什么變化,希望您力所能及幫我一下。老大沒回。
  這天是星期五,下午老大沒來,張旦想了想要不要過去探看一番,三猶豫兩猶豫就到下班時間了。
  
  10
  
  過了一個周末,下星期一大家都發現局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網頁上掛著一份人事令,像大家猜想的一樣,調整對象是所有處級和副處級,但跟大家猜想不一樣的是居然老大調到另外一個處,沒提,平級調動,張旦他們這個處調來一正二副三個新處長。
  張旦腦子嗡的一聲,想起上周五中午老大手里提著一個袋子回家,想是已經知道了,收拾了自己的私人物品。張旦欲哭無淚,握鼠標的手開始發顫,偏偏小畢還站在地中間抖摟剛剛用藥皂洗過的抹布,搞得張旦嗓子眼發癢,咳嗽像火山一樣爆發,帶出了眼淚花。稍后他在嘶嘶聲和滴答聲過后聽到了小畢的聲音:可憐的鳳凰男,可憐的老妖女。
  這次輪到張旦病了,他也確實是病了,咳嗽發燒,涕淚交流。老科長說小張啊你這簡直就是擾民嘛,干脆回家休息吧,這兩天單位也沒什么事。張旦哪能回家呢?非常時期,死也要死在崗位上。他把窗戶打開。小畢說張科現在是冬天呀。張旦說冬天也需要更換新鮮空氣啊,外面下雪了,空氣好。小畢說可你還在感冒啊。張旦說無妨,以毒攻毒。
  張旦硬挺著等到了老大,老大這次來得更晚,可能因為這幾日想開了顯得心情不錯。小畢仍兢兢業業去給她泡茶,心里想的卻是,看你那副樣子真是看夠了,終于要走了。倆女人在對面辦公室聊笑好半天,讓人感覺真是勝似親姐妹。小畢回來時手里提個盒子,告訴張旦,處長送我的四件套床品,感謝我兩年來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唉,真不舍得處長走。小畢眼淚汪汪把盒子放到桌子底下。張旦說我也過去跟處長告個別,走出門之前聽到小畢在心里說,切,不知誰送的禮,家里用不了吧,送我個人情,誰稀罕!
  老大送給張旦一個更大的人情,讓張旦差點沒吐血。她說你知道就行了千萬別表現出來。張旦說不可能吧,小畢才來不到兩年而我在這個科拼死拼活賣了快十年的命了,她全身上下找得出一個地方比我更有理由做科長嗎?老大說小畢有能力也很敬業,完全能勝任。張旦說那我就不能勝任嗎?怎么也得有個先來后到吧?老大說你是真幼稚還是假的,人事安排能論資排輩嗎?小畢是有來頭的,她來你們科快兩年了你都沒看出來?她就是奔著這個位置來的,誰能擋得了?張旦悲壯地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為什么不告訴我?老大說不告訴你是為你好,人這一輩子要學會看淡。張旦真想說那你白睡我呀?但這句話怎么能說得出口?人家一個處女,到底誰睡了誰啊……
  仿佛看穿了張旦的心思,老大嘆口氣說,小張,不是我不幫你,我也無能為力。你也知道了,外面那些關于我的傳言都不是真的,這么多年我也是靠實打實拼出來的。可我得到了什么?孤身一人。我對你真是有好感的,老實說我對婚姻已經不敢奢求了,只希望能有個品質好的男人給我一份真感情,但你敢拍著胸脯說你對我的感情是真的嗎?小張啊,這些都不說了,我自己命不好。回去吧,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公示以后也要真心地恭喜小畢,要注意保護自己。
  既然這樣也沒有繼續死撐的必要了,張旦關閉窗戶去跟老科長請了假。小畢說張科你不以毒攻毒了?張旦說算了,不管用,還是看病拿藥才對。他逃離小畢,一邊考慮如何想個辦法讓她以后不再用藥皂洗抹布,哦對了還有禾苗,只有這些臭女人以后都不拿藥皂洗抹布了,他的過敏性咳嗽才能好,只有咳嗽好了,他才不會再發燒,只有不再發燒了,他的耳朵才能不生事,只有耳朵不生事了,那些幻覺幻聽才會滾蛋。他已經上網查過了,藥皂里添加的藥物成分是酚類化合物,這玩意對一切生活個體都有毒殺作用,同時也有明顯的刺激性。
  但是,張旦恨恨地想,明明那些玩意不是幻覺幻聽,明明是我發燒后突然變成讀心者,媽的,這種幸運全國十幾億人里恐怕老天爺只給了我張旦一個人啊,我豈能因為心理承受能力差而白白把它扔掉?他們罵我兩句嘲笑我兩句有什么,禾苗做夢殺死我一萬次又有什么……
  張旦拿著病歷沒去醫院而是回了家,到處找妥當地方安置這本裝著秘密的病歷。之前他從醫院回來直接把它帶到了辦公室,鎖在抽屜里,現在忽然意識到只有在辦公室他還有那么一兩個比較私密的抽屜,在家里每一寸地方都是跟禾苗的共有空間。哦天,這種生活,人到底要結婚做什么。可是不結怎么行呢。他是鳳凰男呀,不僅要結還要盡快生個小張旦好帶回去讓老父老母炫耀,今晚可不要忘了吃瑪卡……張旦胡思亂想一氣,腦袋發沉,只好把病歷本暫時壓在枕頭底下,再把腦袋擱在上面壓著,準備明天還是帶到單位鎖起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這天禾苗竟然會換床單呢,他先是躺著枕頭和病歷胡亂睡了一覺,十點多鐘夢見和小畢兩人去食堂吃飯,小畢排在他前面,隊伍行進得太慢了,他餓得簡直要虛脫,這時候小畢回過頭來,張開手心露出幾顆花生米來,好像猜到他餓了一樣,他抓過那幾粒花生米狼吞下去……他醒了以后非常悵然,決定到外邊找個小館子點一盤花生米,最好是夢里那種沒經過處理的,有著粉嫩外皮的生花生米,當然實在不行的話,煮熟了涼拌芹菜丁的也行,再退一步,油炸的也可。
  禾苗往常中午很少回家,這天上午見雪停了太陽出來了,就惦記著把床單被套換洗一下。張旦在一個小館子里如愿以償地吃到一盤生花生,廚師說他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客人。這讓張旦心情爽了不少,他又要了兩個菜烤了五個肉串,還吃進去一碗拉面,一路打著飽嗝。回家以后禾苗已經把床單被套枕套都換下來用洗衣機洗了,然后驚到了窗戶外面,人不知所蹤,估計是趕回店里賣蛋糕去了。張旦張口結舌地看著那個灰色花朵的枕套,他覺得不如之前粉色花朵的好看。不過病歷還是規規矩矩地睡在枕頭底下。
  晚上睡覺之前禾苗提醒張旦是不是還沒吃瑪卡,張旦說還真忘了,每天都要吃,真是記不住。禾苗說我教你個辦法,用手機定鬧鐘。張旦說還是你聰明,將來咱們的孩子可千萬要隨你,不要隨我。禾苗說隨我不好,我這人一輩子庸庸碌碌。然后禾苗忽然想起一件事,從包里拿出一個藥盒,說這個藥你也得吃。張旦問什么藥,生個孩子需要吃這么多啊?禾苗說抗過敏藥,你這咳嗽必須要治,再遷延下去的話很有可能發展成哮喘,你知道那有多可怕嗎?常年咳嗽無法根治,而且會對越來越多的東西過敏,比方說你將會慢慢無福享受很多美食,包括魚蝦牛奶雞蛋等,你還會慢慢對酒精啦日光啦都開始過敏。張旦問,有那么嚴重嗎?你怎么知道的?禾苗說我今天下午去醫院問的。張旦說為什么醫生沒這么對我說過?禾苗說我去的是變態反應科兼哮喘科,你去的是普通的內科,那能一樣嗎?這藥很貴,你吃一粒就等于吃掉十塊錢,而且要長期服用,至少是先把這場咳嗽壓制下去再說。張旦很聽話地說好,我一定遵醫囑按時服用。
  不知道那抗過敏藥的藥效到底是不是跟它的昂貴成正比,反正張旦的咳嗽過了一星期慢慢減弱了,又過了一星期徹底沒影了。他對那藥將信將疑,覺得主要原因在于小畢和禾苗兩個臭女人終于不再使用藥皂了。禾苗換床單的第二天,張旦去單位就沒聞到藥皂味。小畢在給新來的領導清掃衛生,張旦注意到她在使用一塊雕牌透明皂,就問她干嗎不用藥皂了。小畢說哦,剛巧用完,后勤倉庫里只有透明皂。可張旦明明窺視到了小畢內心里真正想說的話:老妖女走了,還用藥皂干嗎?你以為我喜歡聞那難聞的味道啊,我早聞夠了。
  不過張旦這天早晨沒發燒,這句心里話也不是通過破譯電波而來,純粹是張旦的猜想甚至杜撰。可他覺得杜撰得很有道理。他還想,小畢說不定在計算著她很快就不用做領導的生活秘書了,公示以后她就要搬到老科長辦公室去,會有另一個更年輕的角色來做這些工作。
  禾苗也堅決不再用藥皂了,她毫不可惜地把尚未開封的大約五塊藥皂全提出去扔到小區門口的垃圾桶里了。而且她杜絕用任何有異味的東西,比如空氣清新劑、香水等,就連白花油之類的東西也從裝藥的抽屜里給清除掉了。
  
  11
  
  禾苗一塊處理掉的東西還有那套pierrecardin的卡其底色灰色條紋睡衣。有一天晚上張旦發現一套新睡衣,他問禾苗那套舊的哪去了。禾苗說,不是給你買新的了嗎?張旦說,那套不是還挺好的嗎?又沒破。禾苗說現在的衣服哪有能穿破的呀?穿個差不多就換唄,咱家又不是穿不起一套睡衣。
  可張旦多少還是覺得舍不得,關鍵是禾苗讓他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所以張旦就決定到薄荷那里去,穿穿薄荷家里那套,溫故一下。那天他事先沒約薄荷,因此吃了個閉門羹。薄荷在電話里告訴他自己正跟一個朋友喝咖啡,稍晚些才能結束。他問男的女的,薄荷避而不答,用很正派的口氣說那好就這樣,咱們改天再敘。張旦很悵惘地等著薄荷那邊發出忙音,結果只是聲音遠了一些,通話卻沒結束,薄荷對跟她一起喝咖啡的人說,有個小姐妹約我喝茶,沒事,我跟她改天再約。張旦對著話筒說喂喂薄荷你電話沒關好,可是薄荷照舊在說她的,背景像是有鋼琴聲,還有人聲,接著有服務生過來問二位需要什么。
  天哪,張旦本是個品質優良的正人君子,沒有窺聽他人隱私的愛好,但無奈就在他打算掛掉電話的時候,居然聽到了禾苗的聲音,真的是禾苗哎!他老婆禾苗很優雅地跟服務生說,給我一杯玫瑰奶茶吧,又好像是在跟薄荷說,我喝咖啡會失眠。
  果真是在跟薄荷說話,因為薄荷說,你那是沒喝習慣,我保你要是每晚喝上一杯,頂多用半個月就會對它產生抗體,不會再失眠了。
  可憐的張旦拿著手機豎起耳朵在冷風里聽這倆女人對話,全文如下。
  禾苗:我喝咖啡會失眠。
  薄荷:你那是沒喝習慣,我保你要是每晚喝上一杯,頂多用半個月就會對它產生抗體,不會再失眠了。
  禾苗:呵呵,我還是不試了吧。
  薄荷:對呀你該要個孩子了,喝咖啡對懷孕可是不好。
  禾苗:你呢?
  薄荷:哈,我是不婚族加不生族。哦對了,張旦堅持吃瑪卡了沒有?那藥可是很貴的呀,進口的。
  禾苗:吃著呢。我一猜就是你送的,他還遮遮掩掩呢。說是他一個大學同學送的。
  薄荷:也難為張旦了。其實我這女人挺好的,從沒逼過他,他要是攤上那逼娶一族,還不得給榨出油來。
  禾苗:你要是逼娶一族,我能這么通情達理嗎?誰聽過有正室花錢請情敵小三喝咖啡的事啊?
  薄荷:哈哈,那是你聰明。
  禾苗:我聰明什么?安天命而已。
  薄荷:不對,你就是聰明,深知縱敵才是御敵良策。
  禾苗:最近看《三國》了吧?
  薄荷:才不去看那些東西,有什么意思啊?說真的我就不明白為什么張旦愿看,他總共在我那里看過兩次了,我都是強打精神陪著他看的。(張旦大驚,因為那兩次明明薄荷也跟他一樣看得津津有味的)唉,我也不容易啊,為了照顧他可憐的男人自尊心。其實很多時候我們沒有太多共同語言。
  禾苗:我第一次去你家其實就看出來了,你們長不了。
  薄荷:是嗎?怎么看出來的?
  禾苗:你不是說我聰明嗎?你們根本不適合。而且我還猜你現在正在想辦法擺脫他吧。
  薄荷:說來聽聽,愿聞其詳。
  禾苗:瑪卡呀,你難道不想讓我們盡快有個孩子,好絆住張旦的兩條腿嗎?誰見過小三幫正室謀劃生孩子的事?真是聞所未聞呢。
  薄荷:看來什么也瞞不過你啊,別看你表面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太復雜了。
  禾苗:不是我復雜,是你太有個性了。你這樣的女人,哪肯跟一個男人好上好幾年?
  薄荷:哈,是啊,年華易老。說真的,要不是張旦這人太老實了我不忍心,否則早就跟他斷了,前段時間為了單位人事調整的事他可沒少上我那去倒苦水討主意。哎呀你也真是的,老公是你的,你就不能幫他出出主意什么的?害得他老來煩我。
  禾苗:他希望我是天底下第一頭腦簡單的老婆。
  薄荷:你是鐵打的營盤我是流水的兵,說說吧,打算配合我嗎?你生孩子,我還老公給你。不過我還真是擔心那藥管不管用。
  禾苗:其實他根本用不著吃藥。
  薄荷:他不是精子質量不好嗎?
  禾苗:那個結果是我找醫院一個姐妹淘偽造的。
  薄荷:天哪,這是犯法啊!
  禾苗:你少來,我這是捍衛家庭完整。哦,我要是生了孩子你卻搶了我老公,我孤兒寡母怎么活?
  薄荷:那這么說,問題在你?你吃避孕藥?張旦怎么這么久沒發現?
  禾苗:我藏得好唄。
  薄荷:真是好奇,你藏在什么地方?
  禾苗:張旦把你給他的瑪卡堂而皇之藏在裝藥的抽屜里,我也跟他一樣,最危險的地方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唄。
  薄荷:到底哪里?
  禾苗:干嗎這么追問?不是要去告訴張旦吧?
  薄荷:大姐,我在跟你密謀怎么把他還給你呀,別搞錯呀!服務生,我也再要一杯她那樣的玫瑰奶茶,真香啊。
  禾苗:我去趟洗手間。
  薄荷:去吧,我打個電話。
  張旦用了零點一秒的時間倉皇掛掉電話,仿佛晚一秒鐘就暴露了偷窺身份似的,然后打車跑回家去,拉開裝藥的抽屜好一頓翻找,最后在兩個裝VE的盒子里發現了避孕藥。禾苗也像其他女人一樣每晚堅持服用VE一粒,據說能養顏祛斑保養卵巢,因為長期服用所以她找熟人以批發價一買就是十幾盒,張旦從不知道那些空了的盒子居然被派上如此用場,裝上了另外一種藥。真是如假包換啊!
  時間又過去了一年多,小張旦呱呱墜地了。爺爺奶奶挎著紅皮雞蛋來看孫子,回老家之后得了相思病,張旦就把手機放在小張旦臉邊,讓老父老母聽聽小張旦的聲音,聊解思孫之苦。聽著小張旦的咿咿呀呀,張旦忽然想起那晚他在電話里聽到的那場對話,并產生一個不甚光明的猜想:不會是薄荷那娘們故意不掛電話專門讓他聽的吧?
  此念一出,連張旦自己都覺得過于陰暗,羞于讓它在腦海里多存在哪怕一秒鐘。
  但且慢,難道沒有這種可能嗎?好好一分析,簡直就是這樣子的嘛!當年張旦不得不為了男人面子搶在薄荷提出分手之前先跟薄荷分了手,那娘們兒灑脫至極,揮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
  其實跟薄荷分手以后張旦從沒斷過這些奇奇怪怪的猜想,比如,說不定他以前那個關于老婆情人結伴買睡衣的幻想是真的呢。說不定薄荷還告訴禾苗每次他都像個癩皮狗一樣讓她給他拔白頭發呢。這么說禾苗并非對他頭上那些頻繁來去的白頭發一無所覺,要不為什么她給他吹頭發時發現剩下一根后那么在心里冷笑?還說不定是薄荷故意剩下一根,目的是埋怨禾苗,你為什么不給他拔呀整天來累我?他還想到很多事……
  哎呀,每次想到一個可能他就心碎欲裂,幸好小張旦來了,他當爹了,才猛然強壯了一些。連禾苗都時常流露出“你真厲害,真有種呢”之類嬌嗔的話來。兒子啊兒子,張旦的人生大福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亚洲综合狠狠| 成人免费一级片| 欧美激情视频在线观看一区| 久久毛片免费基地| 99在线观看精品视频| 亚洲综合欧美在线一区在线播放| 久久久久久久97| 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人人软件| 国产黄视频网站| 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欧美一区二区人人喊爽| 97久久人人超碰国产精品| 99精品热视频这里只有精品7 | 国产网站免费| 欧美日韩激情| 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中文字幕| 大香网伊人久久综合网2020| www.日韩三级| 呦视频在线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成肉网| 五月激激激综合网色播免费| 色综合激情网| 美女一区二区在线观看| 久久精品丝袜高跟鞋| 丁香婷婷激情网| 国产成熟女人性满足视频| 日本黄色a视频| 久久亚洲天堂| 亚洲综合色在线| 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 国产微拍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精品成人免费自拍视频| 亚洲 日韩 激情 无码 中出| yjizz国产在线视频网| 国产精品亚欧美一区二区| 国产国模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国产一区二区影院| 国产精品成人一区二区| 成AV人片一区二区三区久久| 丁香六月综合网| 凹凸国产分类在线观看| a毛片基地免费大全| 大陆国产精品视频| 嫩草国产在线| 精品午夜国产福利观看| 国产香蕉国产精品偷在线观看 | 四虎成人在线视频| 怡红院美国分院一区二区| 中文天堂在线视频| 2021亚洲精品不卡a| 久久这里只有精品23| 国产精品无码久久久久AV| 亚洲中文字幕无码mv| 成人日韩精品| 国外欧美一区另类中文字幕| 一本大道香蕉中文日本不卡高清二区 | 国产综合无码一区二区色蜜蜜| 国产91透明丝袜美腿在线| 中文字幕久久波多野结衣| 国内精品九九久久久精品| 日韩第一页在线| 欧美一级大片在线观看| 激情成人综合网| 在线国产欧美| 亚洲成人免费在线| 狠狠综合久久| 久久久久免费精品国产| 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国产精华液| 国产国模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国模极品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精品老司机| 亚洲第一成人在线| 四虎影视国产精品| 午夜视频在线观看免费网站| 55夜色66夜色国产精品视频| 久草性视频| 亚洲熟妇AV日韩熟妇在线| 992tv国产人成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区网红主播在线观看| 久久一本精品久久久ー99| 久久综合久久鬼| 欧美成人在线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