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若秋真是要瘋了,覺得自己就像被盤絲洞的妖精用縷縷的蛛絲纏住,簡直要窒息了。做不完的家務,調皮搗蛋的兒子,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的老公,一股急火攻上來,她撕巴開兒子,甩扯開老公,一扭身,蹬蹬蹬蹬地躥下樓去。
愛咋地咋地吧,這個家,她倒要看看,離開她,還能過不能過。
閨蜜小妖嗤嗤地笑:離了誰地球都能轉。
若秋沒心情同小妖打牙祭,她看著她端坐在化妝鏡前又是涂脂又是抹粉的,心里就納了悶了,怎么都是當媽的,人家小妖就能在瑣碎糾纏中依然怒放如蓮,而自己,卻未老先衰成了絮叨邋遢的老婦女。
小妖絲毫都不同情她: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誰讓你舍不得將孩子扔給老人啊,一不用自己受累,二還能給老人解悶,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若秋咕嘟著嘴巴。孩子扔給公婆?那可怎么行。雖然都說隔代親,可是,一個孩子要是從小不跟著父母,童年得多么遺憾和孤單啊。
“不跟老人也行啊,那你得發動鐘離當奶爸,如果一味千斤重擔一人擔,就是鐵人早晚也得垮掉啊。”小妖素來常有理,要說也是,人家嫁一賢惠男,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自然無法體會若秋遇到吃白食老公的艱難。
若秋還要訴苦,小妖已經收拾停當,扯了她就下樓:“走走走,可憐的怨婦,別說那些沒用的,今天姐姐帶你去開心。”
小妖帶若秋去的是一個單身聚會。一進門,若秋就呆了。她們是已婚老婦女,怎么好意思還老黃瓜刷綠漆。
小妖笑嘻嘻點她:放心吧,沒人查你戶口本。說笑著,她已經旋進沸騰的舞池,若秋呆立在角落,看著那些群魔亂舞的人,傻了。
也就在那一刻,她才發現,雖然自己天天抱怨當主婦的勞碌和心煩,但是,除了那種生活,她還真的已無法適應外面的熱鬧。
她尋了個角落坐下來,掏出手機看了又看。咦,奇怪死了,怎么鐘離一個電話都沒有。
她發狠地亂摁手機鍵,該死的,怎么不來個電話。兒子吃沒吃飯,明天換洗的衣服是否已經拿好?若秋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九點了。往常這個時候,她正將兒子洗吧得香香的抱上床呢。今天,沒了她,他會哭成什么樣兒?
她反復想,越想越擔心,越想越糾結。鐘離向來是大爺,兒子生下來幾乎就沒單獨帶過,今天盛怒之下讓他當奶爸,他能照顧得了么?萬一兒子出點啥問題,那可怎么是好。這樣一想,若秋更坐不住了,直接打家里的電話,電話響了整整一分鐘,沒人接。若秋顧不得和小妖說再見,跳起來一陣風似的回家了。
2
推開家門,一片狼藉。
地上散亂著積木,廚房里米粥溢了一灶臺。臥室的電視倒關了,可是,三居的大房子中,一個人影都沒有。
若秋慌得心都要跌出來了。抖著手忙不迭給鐘離打手機,電話剛通,就聽見那廝的手機在茶幾上唱起來。
手機沒帶,拖鞋沒換,這兩個大活人,到底跑去了哪里?
若秋在黑燈瞎火的院子里到處找,一無所獲。將近11點,筋疲力盡地回來,推開門,鼻子差點沒氣歪。鐘離四仰八叉在床上,正鼾聲四起呢。她回身去兒子房間,一顆心再次提起來,兒子呢,兒子怎么不見了。
待到推醒鐘離,人家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你不是離家出走么,干嗎回來啊。
若秋沒時間和他掰扯,急赤白臉地問:兒子呢,兒子在哪里?
鐘離一臉的無辜:兒子?不在自己的小床上嘛。
若秋的眼淚立刻就下來了,她死命拽著鐘離去兒子房間:哪呢?你看兒子在哪呢?就在那一瞬間,她腦子里呼啦啦鉆進一大堆的恐怖念頭,兒子這是被拐了還是掉到樓下去了啊。
她大哭小叫地站不穩,身后的鐘離忽然嘩地一下笑得直不起腰來了:看看你那出息,不是要拋夫棄子離家出走么,我還當你真的放得下。好了,好了,別哭了,兒子在家鬧得厲害,我把他送老媽那里去了。
若秋一口氣噎在那里,狠狠掐住鐘離的胳膊,有他這樣當爹的嗎?她前腳出門,后腳他就將兒子送到婆婆那里去。他不知道兒子睡不慣陌生的床,不知道爺爺奶奶根本不會給兒子講故事嗎?
鐘離瞪著一雙大眼看她:我不知道啊,你又沒告訴過我。
若秋那個氣啊,不過,現在可不是發飆的時候,眼看就要半夜了,還是接兒子要緊。等若秋和鐘離趕到婆婆那里,果不其然,兒子正扯著大嗓門干嚎呢。有媽的孩子是塊寶,沒媽的孩子是根草。若秋將自己的小草狠狠摟在懷里,一顆心碎成了八瓣。
回家的路上,鐘離也有點蔫吧,他還真沒想到,兒子對老婆眷戀到這個程度。看著若秋氣喘吁吁背著兒子的樣子,他有點心疼,探手想接,兒子卻根本不要他。若秋橫他一眼,大步流星地在前邊走,實際上她已經有點背不動兒子了,可一想到孩子明天早晨還得上幼兒園,需要早睡,她的雙腿又來了力氣。
3
三年了,若秋一直習慣了兀自不停地轉,今天,她突然覺出了不對勁。不對啊,明明是三口之家,怎么成了她一個人的主戰場?
鐘離工資不比她高,學歷不比她牛,出身也不比她高貴,怎么一來二去,人家混成了大爺,自己倒淪落成了使喚丫頭。是,從結婚第一天起,他就說過不擅家務。可是,誰那雙巧手就是娘胎里帶來的!退一萬步說,家務不擅長也就罷了,兒子呢,他們都是第一次當爹媽吧,怎么鐘離就如此瀟灑的置身事外?
越想越氣,若秋轉身又去找小妖訴苦,小妖一句話切中要害:還不都是你慣的。
若秋這下沒話了,可不都是她慣的。想當初,鐘離也跟著忙碌過,可是,他但凡一伸手,她總是嫌這個也不對那個也不行。與其在一邊看著著急,還不如自己做起來利落。一來二去,人家可不就當了甩手掌柜。
所有苦累都是自找的。小妖的話,雖然有點鋒利,卻說到了點子上。
若秋一下子醒過神來。
4
對于老婆的細微變化,剛開始鐘離根本沒察覺。他只是突然覺得兒子和自己親了不少,吃個飯非要爸爸帶著去洗手,喝個湯還要爸爸去拿湯匙,就連晚上講述睡前小故事,都要換了男主角。而在過去,這一切可都是若秋的特權。現在,兒子熱火朝天扎到他的懷里來,鐘離好不得意,他親著兒子的小臉蛋和若秋顯擺:看吧,兒子還是和我親。
若秋不急也不惱,反倒將兒子的臟衣服塞過來:你倆要真好,兒子的臟衣服也別讓我洗了。
兒子倒真能打蛇上棍,抱著自己的臟褲子就向鐘離懷里塞:爸爸洗,爸爸洗,爸爸洗的衣服香。
鐘離笑嘻嘻去當洗衣工,衣服晾好,回身臥倒在兒子身邊拿起童話書,你別說,那種感覺還真充實。
如果不是那天兒子童言無忌,鐘離說什么也不會想到,自己無形就中了若秋的圈套。
兒子追著若秋要喜羊羊,被拒絕,賭氣來找爸爸告大狀:媽媽說寶寶什么都叫爸爸干就給我買玩具,我做到了,媽媽卻說話不算數。
鐘離一個愣神,等緩過勁兒來,一下子氣笑了。這個婆娘竟然和自己玩起了三十六計。接下來那幾天,他也想過抽身從兒子的世界里撤退,卻發現,自己根本受不了。一時聽不到那個小子的笑聲,一會兒觸不到他肉乎乎的臉蛋,他的心就空到不行了。也直到此時鐘離才發現,雖然結婚四年了,可是,踏踏實實的柴米油鹽的日子,他似乎才剛剛品出點味道來。
人人都說生活是道大餐,需要精心炮制才能入味。如此一想,他又有點感激那個聰明的老婆,沒有她的權利下放,也許他一輩子就只能泛泛地漂浮在生活之外,根本無從體會那些幸福的小累贅。
想清楚這一切,鐘離認了命,索性更投入地撲進了三口之家的小日子。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