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們和同齡人一樣,受過高等教育,會英語,懂電腦,喜歡高科技和旅游,他們又和同齡人不一樣,早起早睡,吃齋念佛,恪守戒律,以廟為家。
心一(法號)的寮房干凈整潔,臥室與普通男孩子無異,挨著墻壁的床上收拾齊整,書桌上放著電腦和攝像頭,旁邊的柜子里放著各類佛學書籍和雜志,房間里最能顯示僧人身份的是客廳,供奉了三尊佛像,擺了香爐,放了打坐用的蒲團。
這樣的生活,他期盼已久。“聽說我出家的消息,同學們一點也不奇怪。”同學是大學同學,他念的是師范學院,大學時代,已從宿舍搬出去,租了房子,方便念經打坐。2005年拿到寺廟的居士證,2007年暑假到歸元寺的佛堂參禪,2008年6月,大三暑假,趁著實習的機會出了家。
心一穿著煙灰色的素服,系明黃色的圍巾,盤腿坐在凳子上,房間里開了佛音,他指我們身上的牛仔褲說,“我穿不了這個,穿我這一身,才覺得舒服,自在。”他的頭發茬剛長出來,看上去精神,也時尚。
據說,在歸元寺,尋上門來要求出家的人里,以高學歷和年輕人居多,能留下來的也多。按照廟里的說法,歸元寺里,有“大把”的本科生,研究生和博士生也不少,因為“昌明方丈和隆印方丈都鼓勵大家進修。”
進歸元寺要接受考驗
佛家收弟子,不看學歷,看緣分,要拜入歸元寺門下,得經得住考驗。廟里的僧人們說,按照老傳統,沒剃度受戒之前,要進齋堂,挑水做飯,種地養花,現任方丈隆印法師,初入歸元寺,在齋堂勞作7個月后,才轉到客堂接待香客。到現在,廟里各處都雇有專人做工,新來者基本無業可做。
考驗卻依然在。心一說,初來的時候,他住在禪堂的大通鋪,早期負責倒馬桶,倒了幾個月之久,算是考驗的一種。這不算辛苦,和他一輩的心法(法號),某醫學院本碩連讀生,念大五的時候毅然出家,2007年春天來武漢,拜歸元寺監院見平法師為師,只在歸元寺待了一天,就在師父的安排下,去了新洲一間小規模的寺廟閉關。
“寺廟是小兩層,我住在最里面,出入都要經過一間房,里面住著一個瞎眼居士,耳朵特別靈,何時進何時出,都在他心里。”廟里沒什么人,他在附近開墾了田地,自己種菜吃,“出家人修行,是修行為,修心性,我想,師父應該是在考我的定力。”過了半年,他從小廟出關,把附近的村民嚇了一跳,“他們搞不清楚,這是哪里冒出來的小和尚。”
從新洲出來,師父安排他去了亞貿附近的寶通禪寺。心法愛交友,朋友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亞貿附近交通方便,師父要看我對著繁華還能不能守住。”武昌佛學院就設在寶通禪寺里,不時會請附近大學的教授來講文、史、哲課,心法喜歡歷史,研究古玩,正對他的興趣,平常就在寺里聽課,空閑時間就去各大學請教,日子過的自在充實。
半年后,佛學院的講課點撤銷,師父把他喚回歸元寺,當下受了戒,第二天被安排到客堂接待香客,正式成為歸元寺的一員。
上網、聊QQ和“種菜”
對于歸元寺的僧人而言,每日并無二樣:廟里凌晨4點敲板叫早,4點45上早殿,5點50結束;6點早飯,20分鐘吃完,要求禁聲;早飯完畢后,可回寮房睡回籠覺,8點左右,到廟中各處發心(工作);11點午飯,20分鐘吃飯,要求禁聲;下午4點晚飯,允許小聲交談;5點30分上晚殿,6點35結束,之后是個人支配時間。
因為寺內香火鼎盛,事務龐雜,除修行之外,每位僧人都安排有工作,心法說,廟里沒有安排的僧人,一位是最年長的,一位是手有微疾,用不上力,卻也閑不住,總要找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才安心。
心一是隆印法師的伺者,負責打理方丈的日常生活,同時兼任寺里的財務工作,基本沒有一天是不忙的,有時候下完晚殿,累到一句話都不想說。上網是愛好也是習慣,每天要看佛教在線,其他寺廟的網站,跟蹤一下各地的發展狀況,還要記得查天氣,因為“師父每天都要問。”
他有4個QQ號,一個用來和同學聯系,一個用來和僧人聯系,還有兩個專為開心農場,他在上頭“種菜”,農場里還養了“狗”,“我家的狗很兇的,別人都不敢來偷菜。”他自己只種不收,“偷是犯戒嘛,網上也算的。”
在歸元寺,心一是小有名氣的電子科技達人,跟潮流跟的緊,光手機就換了七八個,“二手機托人賣掉,拿到錢再買新的。”他現在用的手機相當于一部小型電腦,上網,收發郵件,上QQ,發微博,可實時在線,廟里的僧人們買手機和電腦,都要過來咨詢一番。
現在的修行和傳統的耳提面命不一樣。按照規矩,寺院里只有方丈能收徒,方丈忙碌,修行全靠自己。心一是隆印法師升座后的大弟子,“向佛靠悟,遇到不明白的再去找師父。”他自我評價是有點小聰明,敲打唱念學得快,“學佛還是要靠點天賦,有人學了一輩子也弄不好,有人學了兩天就會。”他是后者,大學時代,經文已經朗朗上口,出家前,在念佛堂待了兩天,就學好了敲法器。據說,早晚殿的時候,敲法器的位置(要求能唱能敲),是能者上,他就敢上去,“我們說,敢敲就不怕錯,敢唱就不怕跑調。”
他學習的重點是儀軌。儀軌就是佛教的儀式規則,作為方丈伺者,他的任務比普通僧人要重。現在的法事,程序上已經精簡不少,保留下來的是精髓,“比如方丈做大法事,要空著手,法器都在我這,我得記住,到哪一步了,需要用什么。”我們采訪時,正碰上晚殿做法事,他排在最后一位進殿,本想搶在儀式前給他拍照,被堅決拒絕,因為“已經進儀軌了,動不了。”
有30天的年假
在寺廟里,剃度完是沙彌,受完戒才是比丘(和尚),從前受戒,是燙戒疤,現在是戒牒,相當于證書,注明是沙彌還是比丘,上蓋有中國佛教協會的鋼印,比丘云游時,帶上身份證和戒牒,就能借宿各地的寺廟,免費吃住。
比丘們云游分兩種,一種是換間寺廟修行,一種是旅游。“千萬不要覺得,修行就是成日里對著佛像打坐念經,行走坐臥皆是修行,有些佛法要義就是在路上悟出來。”在歸元寺,每個僧人每年有30天的假期,分若干次休完,每次最多不過7天。心一喜歡旅游,國內的城市走了七七八八,還去過新加坡和香港,去年年底,原本想去日本,簽證沒辦下來,只能作罷。
每到一個城市,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廟里參拜,求神靈庇佑。之后的行程里,漫無目的地閑逛。為難的地方是吃,“在國外很難找吃的,我要么就餓著,要么就找點面包對付一下,國內還好,有寺廟的地方都能吃好。”
僧人們的花費一部分是廟里每月給的生活費,另一部分來自于信眾的供養,資深的師父們弟子多,受供養自然豐厚,至于歸元寺月薪六千元招弟子,僧人們說,“那是瞎扯!”
年輕如心一,也有弟子,“就是朋友吧,信眾們覺得我年輕,好溝通,喜歡來找我談佛論經。”他的朋友里,年輕人居多,“生活方式挺時髦的,還幫著我辦了信用卡。”他看著染成紅頭發的男記者說,“你這是今年流行的頭發吧,兩邊往中間抓。”
僧人們有弘法的責任,方式各不相同。心法沒有弟子,弘法全在年長的朋友中,“誰字寫的好,不時讓他幫忙抄點經文,今天是這段,明天是那段;誰愛好看書,幫我買點佛教典籍,先擱你那放段時間;愛聽歌的,送兩張經典佛教音樂碟。只要是有愛好的,潛移默化,都能被影響到。”
按照規矩,僧人之間不允許竄寮,避免造口業是非,心法說,人與人之間其實沒什么秘密,“簡單豐富,都是差不多的生活。”僧人之間還會互開玩笑,比如,“你什么時候往生了,我給你做場法事。”這類,在這里,生和死都不是忌諱。
寺里對僧人的限制并不嚴,“清規戒律之內,其實是自由。”心一剛報了駕校,正想著,哪天能順利開車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