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家石門子

新疆呼圖壁縣沿天山北坡一帶的山巒中，隱藏著一幅刻有三百多個大小不等人物形象的巨幅巖畫，人們將它叫做康家石門子巖畫。這幅巖畫被考古專家稱為“天下第一巖畫”，又被史學界稱為“新疆古代文明的里程碑”。

之所以稱它為“天下第一巖畫”，是因為就目前人們所掌握到的巖畫資料而言，在世界范圍內見到規模如此宏大、主題如此清晰的大型主題巖畫，僅此一處；稱它為“新疆古代文明的里程碑”，更是因為像呼圖壁縣康家石門子巖畫這樣，具有三千四百多年悠久歷史的巨型文化遺產，在全球范圍內也是十分罕見的。

那么康家石門子巖畫究竟是一幅怎樣的巖畫呢？來到康家石門子巖畫所在地，我們親眼目睹了它的神奇和魅力。據考古學家考證，康家石門子巖畫是三千四百年前（約等于我國的夏商時期）生活在天山一帶的古代先民塞人，為了祭祀天神、祈求子嗣繁衍的巫術活動。由巫師與族長組織具有相當文化素養與石刻藝術造詣的石刻藝人，經過長達幾個世紀的時間，專門雕刻的以生殖崇拜為主題的大型祭祀巖畫。

這幅巖畫雕刻于天山中部一座巍峨挺拔、坐北朝南的典型而獨特的丹霞山體的正面巖壁上。巖畫離地面約有三層樓那么高，整個畫幅高九米、寬十四米，總畫面為一百二十平方米。巖畫所刻三百多個大小不等的男女人物，或站或臥，或側或正，千姿百態，栩栩如生。畫面越往下人體越小，人物排列得也越稠密。從整幅巖畫所雕刻人物的外貌特征看，既有鼻高面窄、體型高挑的歐洲白種人體質特征的，又有圓臉高顴、個頭兒矮小的亞洲黃種人體質特征的。通過這幅巖畫，我們可以捕捉到這么幾個方面的信息：一是在歐亞大陸腹心地帶的新疆昌吉大地上，橫亙東西的天山曾經是歐亞大陸多個古老民族東來西往的交會之地，也是他們共同開發、居住的一個快樂家園；二是這里在三四千年之前的青銅器時代就有了人類的生產生活活動，并形成了豐厚而燦爛的歷史文化底蘊與人文思維意識；三是呼圖壁康家石門子巖畫不是一幅一般意義的巖畫，也就是說它不是所謂純粹藝術家們的一時靈感迸發，更不是那些被當下人們所津津樂道的所謂行為藝術家酒足飯飽之后的走火入魔與無病呻吟。準確地說，它是我們曾經生活在這塊大地上的先民們贊美與祈求生命繁衍的心靈呼喚。用著名巖畫考古大家蓋山林的話說，它是古人刻畫在巖石上的歷史，是游牧時代最高知識分子對人類社會思維的生動表述。

至于這幅巖畫到底是不是塞人的作品，而塞人又是從何而來，具體何時到了這里，他們在這里總共生活了多長時間，最后他們又都去了哪里，塞人的外貌特征是否與巖畫中雕刻的人物相符，又有哪些具體生產活動，也就是說他們到底靠什么生活，另外還有哪些社會創造與生活習慣等等，這一切的一切都缺乏哪怕是只言片語的文字符號的支持與考古遺存實物的有力印證。它就像又一個讓人著迷的三星堆，讓我們一時很難弄清楚它的廬山真面目。通過這幅巖畫所刻畫的眾多人物的體質特征與豐富而夸張的肢體語言，可以讓我們捕捉到一些十分珍貴的歷史信息，包括人種學、民族學、美學以及刻畫者的心理祈求；同時也給我們留下了無窮的想象空間與研究課題，而這諸多的想象空間與研究課題，我相信要比哥德巴赫猜想更富有誘惑力。我們也有理由相信，隨著人類考古技術的不斷發展與更進一步的挖掘整理，這些謎底都將會大白于天下。到那時，這幅巖畫巨大的歷史價值就會像河南安陽小屯村殷墟中的甲骨文一樣充分地展現在世人面前。

著名美國人類學家摩根曾經說：“塔里木河流域埋藏著發現古人類文明的金鑰匙，誰能找到這把金鑰匙，誰就能解開人類文明之謎。”如今面對康家石門子巖畫，我們同樣也可以底氣十足地說，在康家石門子巖畫的背后，同樣隱藏著另一把解開三千多年前生活在天山深處的游牧文明的金鑰匙，誰能找到這把金鑰匙，誰就能解開這里的人類文明之謎。由此我們套用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教授王炳華的話說：“它（康家石門子巖畫）的歷史價值是怎么估價也不為過的。”

康家石門子巖畫除了具有十分豐厚的人文景觀價值之外，還具有許多獨特而奇絕的自然景觀價值。我們首先從它所處的地理位置來看，巖畫正前方的最高端，也即最遠處，是終年白雪皚皚、橫斷南北疆的天山山脈，尤其是有以“狼塔”（哈薩克語）著稱的高五千二百九十米的河源峰，云霧繚繞、若隱若現，晴天時銀光閃亮，如一把巨型利劍直刺蒼穹。雪線以下便是萬頃松濤、無邊的綠野，在這里生長著不盡的奇花異草，繁衍著無數的珍禽異獸。康家石門子巖畫所處地不僅是廣大牧民放牧生活的理想家園，更是探險旅游者的天堂。在它的東邊是群峰列陣、似萬馬奔騰的最為奇特、雄壯的侏羅紀山系；在它的西邊又有縱貫崇山峻嶺，谷深水急，長達四十余公里的呼圖壁大峽谷；在它的周圍還有塞人墓地與正在建設中的石門子水庫等眾多值得探訪的景點。巖畫所在山體的兩邊又有兩道溪流繞山流過，這一切更給康家石門子巖畫增添了無窮的神韻與魅力。

就巖畫所在的山體而言，它似削似刻，如雕如琢，若拱若柱，層疊相壘，氣勢恢弘，宛若一座鬼斧神工的古老歐洲皇家宮殿。尤其是在巖畫離地約三米多高的左下方，有一塊凹進去的黑色粗巖面。在這塊巖面的多個地方有水滴從不同方位向下作滲漏狀點滴。令人難以理解的是，這塊黑色滴水巖石的上方是褐色的峭壁，在整座山體的頂端是突兀的黑褐色巖石，那么這水滴究竟從何而來。這不能不叫人驚奇、費解，難怪人們

康家石門子

將它稱做靈山圣水。在巖畫上面的那些碩大的崖壁上有許多蜂窩狀的小黑洞，不時有鴿子等鳥類從中撲棱棱飛出，給這座刻有巨型巖畫的山脈平添了無窮的神秘之感。

自然景觀是由地殼運動、氣候變化、地理位置、山川河流等諸多自然因素形成的，是大自然的杰作，非人力所能為；而人文景觀則是由歷史上人們的生產、文化以及宗教祭祀等活動的遺跡積淀而成，是一種不可再生的珍貴文化遺產。在一般情況下，這兩者很難做到完美的結合與有機的統一，而康家石門子巖畫在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的結合上，可以說是達到了絕美的程度，因此它被專家們稱為自然與人文景觀的絕配。

站在康家石門子巖畫前，我屏息凝神，久久不敢出聲，唯恐哪怕是些許的聲響破壞這里的靜穆之美，打斷我與古人的神交。在肅穆的靜默中，我似乎又一下子穿越了數千年的時光隧道，耳畔再次傳來一串串叮叮當當的敲琢聲。伴隨著敲琢聲，在一堆堆沖天焰火的映照下，一群群男女面涂重彩，身裹獸皮。赤足跺地，雙臂揮動，似說似唱，眾聲相和。動作由緩到急，聲音由小到大，似祈求又似贊美，似狂歌又似號哭，最后匯聚成一道震天撼地的巨大旋流，直沖人的五臟六腑，讓人受到一次亙古未有的生命洗禮，也讓我們真正懂得了生命的珍貴與不易。

正如由呼圖壁旅游局所制作的一段康家石門子巖畫解說詞所說的那樣，“遠古的歷史凝聚成一座峰巔，萬物之靈的先民把身影和靈魂嵌進了石巖，人與天地融為一體，康家石門子巖畫，詮釋了生命的繁衍”。

著名文化學者蕭云儒說：西部是單純的，西部也是說不盡的。西部是最大最全的人類文化博物館。西部的文化、西部的精神都具有很強的古典性。如今，呼圖壁縣已經有回、漢、哈薩克等多個民族聚居，這里顯然已經成了新疆的一塊富庶之地。看著呼圖壁縣回族人家圍寺而居的傳統格局，巷道里戴著白帽、搭著蓋頭的男女老少進進出出，而巖畫上的民族已經被融合，他們的歲月也已經成為遙遠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