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

濃濃的夜色慢慢包圍了整座城市，街燈亮了起來。街上的行人，在夜色和燈光的雙重包圍中，一個個腳步匆忙。

如玉將頭伸向窗外，清涼的夜風撲面而來，有些昏黃的路燈下，大門口依然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她拿出手機匆匆掃了一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21:14。如玉的心有些慌亂，今天是自己生日，老公不會不知道這個日子的，會不會是在單位加班呢？如玉再次快速地在手機上按下那串熟悉的數字，“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砰”的一聲，如玉一氣之下將手機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機身立馬摔成了碎塊，在地板上打著轉兒。如果沒有記錯，這是在老公下班時間后，打的第14次電話了。隔壁的王姐說，老公那天跟一個神秘女子吃飯，要自己多加注意一下。如玉心里猜測著，隨手又將已經涼了的飯菜倒進鍋里。

如玉和老公是在同一所大學畢業的。上大學時，她深深地被老公的才華折服，主動追擊。傲氣的老公最終沒能抵擋住如玉的溫柔攻勢，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四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了，畢業后，兩人又在同一座城市找好工作，并借助婚姻的紅地毯，將這份愛情修成正果。屈指算來，結婚都已六個年頭。這六年來，老公的職務一升再升，如今已成為單位宣傳部的主管領導，兩人結婚時租住的小屋，也在去年變成現在的一百二十多平米的復式樓。生活似乎是美妙的，每當華燈初上之時，如玉都會賴在老公懷里，要老公抱著自己去陽臺看窗外的夜色。她暗自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對的，嫁給這樣一個男人，這輩子沒什么可遺憾的了。

生活就是生活，不會讓一個人總成為幸運兒。在外人看來，如玉確實是最值得羨慕的女人了。在單位上受人尊敬，回到家有老公寵著，一個女人渴望得到的幸福感，她全有了。但如玉的心，卻總會在獨自一人時猛地痛起來。

這幾年來，老公一直想要個孩子，兩個人努力過，始終無法如愿。后來去醫院檢查，結果出來后令如玉心痛如絞，自己不能生育！作為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做媽媽的權利，那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呀！更令如玉擔心的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社會上開始流行起一夜情、小三等名詞。老公是優秀的，不可能不希望自己的優秀基因得到遺傳，如玉明顯地覺察到老公態度的微妙變化。比如說，以前睡覺時，老公總愛將如玉的臉貼在自己胸膛的左邊，說是這樣做，即便睡著了，也能讓如玉感受到他愛老婆的那顆心是以怎樣的頻率跳動的。可最近一年多，老公總是忽略這個習慣，偶爾想起來，也只是讓如玉的臉貼在自己胸膛的中間或者右邊。老公以前總是按時上下班回家，現在卻時時有遲歸的現象發生。起初，如玉并不覺得這些細節能說明什么。一個成功的男人，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應酬，不可能只圍著自己的老婆轉。但王姐的話，卻讓如玉的心立馬警覺了起來。那么多恩愛的夫妻都被情人拆散，自己憑什么就對這份愛情持有信心？

想到這里，如玉趕緊來到梳妝鏡前坐好，仔細地端詳鏡子里的自己。那張年輕美麗的臉，已經有淡淡的皺紋長出。被老公夸贊過無數次的那雙美麗的眼睛，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老了，我也開始變得老了！當美麗不復存在，又不能為老公生孩子。老公憑什么還會像以前一樣寵著我？”如玉纖長的手指撫過面孔，有些無助地自言自語。

如玉將手伸進口袋，摸了摸，又嘆著氣將手拿出來。本來想再打個電話給老公，但口袋是空的，摔成碎塊的手機，還安靜地躺在地板上。她站起來，快步走到床頭柜前，打開柜子，搜出老公經常抽的煙來。如玉將煙放在嘴邊的瞬間，眼淚順著面頰緩緩流下。“啪”的一聲，打火機幽藍的火苗，點燃了香煙。如玉猛地吸了一口，濃濃的煙氣嗆得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煙氣在房間里四散開來，如玉夾著煙，又走向陽臺。外面的夜景還是那么漂亮，寬闊的馬路兩邊是排列整齊的低矮松樹，還有各色的花朵。照明路燈下，汽車鳴笛聲，路人說話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組合成一曲雖有些亂卻不失韻味的旋律。多少個夜晚，在這陽臺上，自己靠在老公懷里，欣賞著這美妙的一切。而此刻，在自己生日的這夜，如玉只能抽著煙，將目光死死地投向窗外。

老公此刻會在哪里？在王姐提起的那個神秘女人家里？她或許也是個賢惠的女子，正做好一桌飯菜。如果有點浪漫情調，還會熄了燈，點上紅燭，一雙迷人的眼睛正癡癡對著老公凝望。她應該會借著輕微的酒勁，順勢倒在老公懷里，漂亮的手指慢慢撫過老公帥氣的面孔。她抹了淡淡唇膏的嘴唇，正慢慢湊向老公留著胡須的嘴巴。老公會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嗎？不，不，不！很可能不用她挑逗，老公會性急地抱起她，像對付如玉一樣，將她拋在床上，那雙有力的手不規矩地游走在她身上！

如玉緊閉雙眼，她不敢再想下去。老公會因為一個狐貍精而跟自己離婚嗎？假如老公提出這個問題，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呢？如玉的心又劇烈地疼痛起來。等待本就是個折磨人的過程，更何況等待的可能是一個在別人懷里風流快活過的負心人。

“呀！”如玉疼得叫了起來。不知什么時候，燃燒殆盡的煙蒂已燙著了手。如玉狠狠地將煙蒂扔在地上，將手指放在嘴邊輕輕吹著。如果老公在，一定會幫自己揉捏半天，疼惜得就像燙著了自己一樣。如玉清楚地記得，上大學時，自己的眼睛里吹進一粒沙子，老公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又吹又揉，弄了半天才將沙子弄出眼睛。路人羨慕的眼光就是最好的見證！

“不會的，老公絕對不會變心！老公不是世俗的男人，不會厭倦自己漸漸衰老的容顏。四年戀愛，六年婚姻生活，加起來就是十年。人生中總共才有幾個十年？十年的感情，足以抵擋一切誘惑！”如玉試著改變自己的想法，將思路做了下調整。優秀的老公，怎么會犯錯誤呢？單憑這十年的愛戀，老公都不會有理由拋棄自己。只是，只是自己的心為什么會越來越疼，越來越覺得寂寞呢？

“要有多寂寞，才會不寂寞？”如玉在心底問自己。窗外的夜色更濃了，路上的行人漸漸稀少。偶爾還會傳來清脆的汽車鳴笛聲，但這城市已經進入了夢鄉。遠近的燈光一個個熄滅，星星都安靜下來，不再眨巴眼睛。

如玉忽然覺得肚子餓，只好將飯菜胡亂地熱熱，然后盛上滿滿的一碗，大口地吃了起來。如玉有個習慣，情緒不好的時候就會吃東西，吃得越多，情緒好得越快。她不再理會什么淑女形象，砸吧著嘴，大口吞咽著食物。

人是很奇怪的動物，有些事明明是錯誤的，但還是會固執地去想去做。如玉不再等待老公，而是搬過一張椅子坐在窗前，靜靜地等待天亮。她似乎已下定決心，明天一早就去找王姐問個清楚。不過，王姐好像沒說老公在外面有女人，而只是說看見老公和一個神秘女子吃飯，要自己注意一下。這有什么要緊？但如果不弄清楚，如玉的心里似乎堵得慌，好像必須得對自己有個交代。

好了，讓這該死的一切見鬼去吧！如玉甚至有沖動，現在就去敲開王姐家的門，讓王姐給自己一個說法。只是作為女人，深夜去和鄰居對證，影響實在不好。更可怕的是，這事情一旦傳出去，老公的前途，自己的面子，都會在頃刻間毀滅。這樣做，又有什么意義呢？

再等等看吧，如果再過半個小時，老公還不回來，就沒必要再等下去了。以自己現在的心情，老公回來后肯定會吵架。惹怒了老公，他極有可能甩出一張離婚協議書，要真是那樣的話，十年的感情就會徹底崩潰。賢德的女子，應該有成熟的心理，在面對這種危機時，應該妥善地處理，重新贏回老公的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過時了，起不了什么作用，只會惹人厭煩。

如玉一直陪著窗外那些美麗的星星，直到它們有了倦意，身體在空中開始搖擺，如玉的眼皮才覺得沉重起來。該睡覺了，不管發生什么，生活還得繼續，明天早上還得上班，熬得再晚，該來的麻煩一樣都不會少。既然如此，又何必作踐自己？如玉雖然覺得自己老了些，但依然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咚咚咚”，如玉剛鉆進被窩不久，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傳了進來。老公回來了，一定是老公回來了。如玉欣喜地從床上爬起來，穿好拖鞋打算去開門。

“為什么要給他開門？我冷冷清清一個人在家守了半夜，他風流快活夠了才回來。沒帶鑰匙是他自己活該，就讓外面站著去吧！”如玉轉念一想，又脫掉鞋子鉆進被窩。

“咚咚咚！”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誰呀？深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如玉明知道是老公，卻故意大聲地說。

“開門吶如玉，是我！我帶給你一個驚喜！”老公在外面有些焦急地說。

“驚喜？別讓我擔心受怕就不錯了！”如玉語帶嘲諷地說。

如玉故意慢吞吞地打開了門，可是她看到的不是老公一個人，而是他懷里還抱著一個睡著的孩子。如玉一下子傻眼了，王姐說得沒錯，老公不僅有問題，還將私生子帶回了家。如玉覺得有些輕飄飄的感覺，頭腦里一片空白。

“愣著干什么？趕緊開門呀，外面冷，孩子穿的衣服少，小心著涼！”老公的聲音再次傳進如玉耳中，“看來他很疼愛這個孩子，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感受。”心里雖然這樣想著，如玉還是走上前去將門打開。事情都發展成這樣了，只能無奈地面對。

門開了，老公抱著一個約莫一歲左右的小男孩走了進來。那小家伙正睡得香，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一副人見人愛的可愛模樣。如玉算是明白了，老公這一年來有了變化，而這孩子又正好一歲多點。“瞧那德行，父子倆多像！”如玉嫉妒地在心底小聲地咒罵著。

“如玉，為了給你準備這份生日禮物，我忙活了好長一段時間。單位小劉說有個遠房親戚，家里條件不好，孩子又多，想將最小的小杰送人。這些日子以來，我忙著咨詢各種領養手續，跟他們家人協商。今天下午我特意去鄉下接小杰，想抱過來給你看看，心想你一定也喜歡這個孩子。只是鄉下路難走，信號也不好，回來得遲了也沒法提前通知你一聲，還請老婆贖罪！生日快樂！”老公興奮地解釋著。

“老公！我……”如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該說什么合適。這個十足意外的消息讓她忐忑了整整一個晚上的心仿佛不知道往哪里擱置，于是只好一把投進老公的懷抱，頓時放聲哭起來。

“如玉，你這是怎么了？今天是你生日，我們又有孩子了。雙喜臨門，你哭什么？”老公不解地問。

“沒什么，我高興！謝謝老公送給我這么好的生日禮物，小杰過來讓媽媽抱抱！”如玉羞澀地說著，順勢將小杰接進自己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