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假成真

1

認識季唐時，我正心煩意亂，相戀六年的男友趙東走了，為了綠卡傍上金發女郎拋棄了我。29歲的我成了剩女，失戀的痛苦、情感的荒蕪，我只有身體透支地工作、寫作，那陣我的稿費滾滾而來，但心仿佛已是沉寂千年的凍土，看不到綠色。

父母、姑姨們催嫁之聲像蒼蠅般繞得我頭痛，一個月時間，我相了7次親，我討厭這種商品交換、待價而沽的相親。

母親和姑姑從生理、傳統、養老、輿論，給我講了一大通道理，姑姑說：“離婚算正常，但這么大了還不結婚就不對勁。”

我沒好氣地說：“那我結了就離，行不行？”

母親要流下淚來：“先結了再說，實在不行離了也成，總不能這么空度一生吧？”

這是什么邏輯？非要嫁掉我嗎？難道叫我從街上隨便抓一個結婚嗎？我不甘心。

季唐就是這時出現的，他先是以“追夢人”的網名出現在我視線，季唐和我是同城人，他在我的博客和QQ空間留了許多言，無非是夸贊我寫得不錯之類的馬屁，我不屑，對他的問候我置之不理。

一天季唐說：“假如你到了30歲還不結婚，一大堆好心人催你結婚，你會煩嗎？”

他的話觸動了我，半小時前，我還被一通召我去相親的電話煩得頭大，這是被我拒絕的第九個相親電話了，母親不知為此訓斥了我多少回。

我和季唐聊了起來，季唐向我訴說獨身之苦，不是來自生理，而是家人輿論的壓力，我深有同感。

季唐感慨地說：“有時真想隨便找個女人結婚，堵住家人的嘴，然后悄悄離婚，井水不犯河水。”

我心里一動，假如我們能結成假夫妻，把發出去的禮錢收回來，再給父母一個交代，再離婚也行啊，反正現在離婚稀松平常。

季唐發來了照片，大眾化臉譜，當女婿的好料，季唐還是某事業單位的正式職員。

2

我以一往無前的豪放坦誠向季唐“求婚”了。

季唐被我嚇著了，我步步緊逼：“又不要你出任何錢，所有行頭都由我出，結婚證也不用領，只要跟我辦個儀式，以女婿身份去我家幾回，一年后就放你走。”

季唐還是不肯答應，我索性提出給他5000元報酬，有錢能使鬼推磨，季唐終于答應了。

三天后我們見了面，一切跟談生意一樣。我們一本正經地在字據上畫押簽字，成交。

五天后，季唐提著禮物去我家了，禮物當然是我出錢買的。父母的熱情讓我氣悶又丟臉，他們把季唐當成了寶貝，他們的女兒終于有人要了，母親急不可待地催逼我們結婚了。

本來我就不想拖得太長，我說：“一個月就結。”

我快結婚的消息立刻轟動了家族部落、鄰里同事，姑姑松了口氣說：“薇兒總算嫁掉了。”

季唐很遵守規則，除了我召他來會見親朋，展示未來夫婿風采，他一概不騷擾我，我布置新房，他也一點忙沒幫。

雖然結婚是假的，新郎是假的，我布置新房還是傾盡了所有心血，那是我的私人城堡。

8月18號，我終于穿上雪白的婚紗，歡呼雀躍、雞飛狗跳、哄鬧中，我終于把自己銷售出去了。

當人去屋空，洞房只剩我和季唐時，我不自在起來，說是假結婚，可孤男寡女在一起，難免心神不寧，我鼓起腮幫子，拿出5000元錢和那張合約：“謝謝你，這是你應得的。”

季唐驚嘆我房間的豪華和寬大：“你房子真漂亮。”

洞房之夜，季唐主動睡了小臥室，我安然無恙。

3

第二天清早，我聽到廚房里叮叮咚咚，季唐在做飯，哪里來的菜？原來他起得很早，去了早市，這是認識他以來，他第一次出錢放血。

季唐的手藝不錯，我吃完飯，季唐乖乖去洗碗，還問我中午吃什么？

我有種錯覺，這是我的丈夫。

我和季唐磨嘰在新房內，我沒有心思寫作，看著季唐殷勤的小蜜蜂一般收拾房間、切菜、煮肉，我想：假如他是趙東多好啊。

季唐怎么可能是趙東呢？他沒有趙東英俊、沒有他能言善道，更沒他慷慨大方，直到現在，只出過幾根菜和油條錢，我花的大把大把銀子也都用在我自己身上，我又有什么權力要求季唐呢？他不是我的男人。

我撬出季唐的秘密，這是我們相識一個月以來，真正的暢談，他有過三年戀史，前女友迷戀麻將，進而迷戀上麻友，最終離他而去。

我一直怕季唐會貪色，其實我多慮了，季唐絕對沒有冒犯我的意思，正經得像柳下惠，收拾房間、洗衣做飯全部一把抓。

我從沒想過還會遇到趙東，在我已快從記憶里抹掉他時，他回來了，給我帶來了鮮花和鉆戒，他不知道我結的婚是假的，他說他不在乎我結過婚，他要娶我。

趙東說：“薇兒，離開姓季的吧，不過一小職員而己，沒什么出息。”

季唐是沒什么出息，可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又和他趙東有什么關系？

季唐是沒什么出息，但他會和趙東打架，這在我意料之外，在趙東喝多了酒，意圖拉扯我進他的賓館，無意闖出的季唐憤怒地打了他：“你敢動我老婆？”

季唐叫我老婆？第一次，我表演式地靠在了季唐身上，挑釁地看著趙東，趙東醉眼迷離地說：“你老婆？我睡她的時候，你小子在哪呢？”

季唐驚異地看著我。

季唐在沙發上幾乎坐了一夜。

4

第二天，季唐走了，他留下紙條：給愛一個機會吧，我走了。

他什么意思？是讓我給趙東一個機會嗎？他并不知道，雖然冰層下面波濤洶涌，但已存活不了溫室下生長的愛情之魚了。

沒有季唐的日子，突然變得無聊起來，我得到飯館去吃那昂貴無味的菜，原來拖地是如此看似輕松實則繁重的工作，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房間原來是會怕鬼的……

人們都說日久生情，我想，我已對季唐這個平凡的男人有了情感。

趙東還在纏糾我，但我這條愛情之魚再也不可能游進他的深海了。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我從沒感覺到黑夜會如此孤寂可怕，窗外有一個男人的身影如此熟悉，是季唐嗎？我想打手機又忍住沒有，我跑了下去。

我病了，因為那場雨。我想回家，可是怕爸媽詢問季唐，想一直把戲演好是很難的。

我打開電腦，開始寫博：品嘗冰雨的味道是頭痛發燒，我病了，此時的我無助得像被踢出地球的皮球。

厚重的棉被下，我瑟瑟地發抖，外面依舊風雨交加，不知什么時候，我腦袋上加了個冰袋，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說：“得去看醫生。”

我在做夢嗎？他是季唐，他看了我的博客，知道我病了。

躺在季唐的背上，才發覺他的背是如此寬闊結實，靠他如此的近，才發覺，原來我很愿意接受他的身體。

打吊針時，季唐一直陪著我，我說：“你的紙條是什么意思？難道讓我給趙東一個機會？”

季唐神秘地微笑：“只是叫你給愛一個機會，不一定是趙東。”

我伸出手去，季唐接了過來，他的手好暖，直暖到我心深處，我說：“你也給我一個機會。”我怎么了？他是我花了5000元買來的道具啊。

我常常笑季唐占盡了便宜，一分錢沒花就找了個才貌雙全的金領老婆，季唐則笑著說：“愛是等價的，不存在誰欠誰。”

小臥室的鋪蓋為了防灰已經卷起了，季唐把他的筆記本電腦放到了那里，我和所有小肚雞腸女人一樣，愛偷看他的聊天記錄。

季唐有段時間和一個網友聊得很熱，我看到他給他說的這樣一段話：

我用假結婚接近了薇兒，可一直覺得我配不上她，所以一直沒有去冒犯她，直到有一天，她說讓我給她一個機會，我才知道，原來愛是能創造奇跡的……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