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崎,日本的“西洋鏡”

從一座城市的味覺中，即能看出它的個性。長崎的味道，有些復雜。你不但能品嘗到從葡萄牙傳入的“卡斯太拉蛋糕”——這種蛋糕底部撒上砂糖的點心，自16世紀起便是長崎的名產之一，還能領略諸如“東坡肉饅頭”和“熗烹什錦湯面”這樣的中國風味。而我到長崎的第餐，竟然是個頭巨大的佐世保漢堡包。長崎，這個地形有點像圓形劇場的九州最西端城市，江戶幕府實施閉關鎖國政策時，是日本能進行對外貿易的港口，來自中國和荷蘭的商船往來其間。長崎，是日本的一面“西洋鏡”。

1000萬美元的夜色

如果你想要一個完美的夜色，長崎定是能滿足的，而且，據說它價值1000萬美元。長崎縣的未安小姐，在Garden Terrace酒店的西餐廳里對我說：“稻佐山的夜景不似東京大阪，遠處山上點綴著的燈火與海港里的船只交疊，充滿層次感吧!”“而且很安逸。”我補充道。明星建筑師隈研吾設計的酒店，好似一塊米色的積木壘在半山上，所有的房間都可以看見稻佐山的夜景。在浴缸里盛滿水，打開窗簾，長崎的夜色就此彌漫開來。這是九州之行的最后一個夜晚，窗外的海港、酒店的露天泳池、圣誕樹、空氣中的雛菊味道，讓心從那么多天的和式氣息里又慢慢收了回來，回到真正的都市懷抱。長崎是海港城市，而除了海，城市里還有延綿的坡道。在長崎的每一晚，都住在山坡上。弓張丘的景色，因為有海的點襯，好似另一個圣托里尼。這里，還是日本嗎?

這種疑問，在豪斯登堡尤為強烈。劉部長，來長崎已經17年的臺灣人，用他的話說，豪斯登堡就是個收門票的小城鎮。這里有城堡、宮殿、花園、運河、街區，它原本就被設計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社區，如今變作了長崎的主題樂園，遠看，就是一個道地的荷蘭小鎮，原封不動地被搬到了九州。

夜里的豪斯登堡，燈光是主角。草坪上鋪滿著藍色的星星點點，南瓜馬車與公主，燈一滅，便會消失。你難以想象燈光可以變換出如此多的場景，這個地方，多么適合熱戀的情侶或者童心未曾泯滅的人來。站在真實再現了荷蘭貝雅特利克絲女王行宮的豪斯登堡宮殿外，聽歡快的一曲《Dancing Queen》，看燈光變幻出不同的童話情節。而這個宮殿，外觀與海牙的那

座，分毫不差。宮殿內的穹頂上，是全日本最大的壁畫，荷蘭畫家Rob Scholte率領40多名畫家，歷時4年才完成。

東方禪意與西式浪漫

長崎縣，實在無法用單一的特征來描述。在長崎市寺町，隱居著日本最古老的黃檗宗禪寺。大約1620年，中國明朝的商人開始來往于長崎，渡海而來的中國人為了祈求航海安全，開始在本地修建佛寺。1654年，經建造興福寺的中國僧人逸然再三邀請，63歲的高僧隱元從廈門東渡日本，擔任寺院住持1年；后來面見當時統治日本的幕府將軍，獲得山城宇治(現屬京都)的封地，從此在日本禪宗中開辟黃檗一派。而長崎興福寺，也一度成了日本南方的禪宗中心。如今的興福寺躲避城市塵囂的最佳去處。大雄寶殿里擺放著清朝從上海運來的琉璃燈，而大殿背后又是日本風情的庭院。不遠處，當年懸掛著魚板的廚房，現今成了接待訪客的茶屋，你可以在此品嘗到住持精心制作的茶點，主持世代相傳隱元隆琦禪師的茶藝，相較其他茶道宗流，抹茶的口感更為醇厚豐盈。

相比寺廟經久不衰的香火，基督教在日本的發展坎坷得多。1587年，豐臣秀吉下達取締基督教的禁令，之后的德川幕府也持續著禁令。1868年明治維新開始，禁令解除，從法國前來的神父，在長崎的大浦建了天主教堂。最初，日本國內仍沒人敢公然談論基督教，但兩位神父堅信信有隱姓埋名的基督教徒生活于長崎，一直坐在教堂等候，足足過了一個月，才有幾個神情緊張的農民來敲門。如今，坐落于南山手町的這座天主教堂，是日本最古老的木結構哥特式建筑，門前的圣母像莊嚴優雅，教堂內最精美的是140年前的法國制彩色玻璃窗，打開窗戶，望見成群的日式建筑，很容易讓人產生時空的錯置感。

大浦天主教堂不遠處的樹林里，另有一處歐陸風情的“世外桃源”——格拉巴園，主人托馬斯·格拉巴在長崎開港不久那年來到了這里，設立格拉巴商會，在幕府末期的激烈變革中，幫助伊藤博文、巖崎彌之助等有志之士從這里走出國門，相傳格拉巴夫人房內的密室，坂本龍馬也曾在此躲藏。然而，當歷史退出舞臺，這里儼然成了一個充滿浪漫情調的花園，在日本第一家西餐廳“自由亭”的二樓喝杯咖啡，吃塊“卡斯太拉蛋糕”，或是換上濃郁西洋風情的服飾，想象著舊時貴婦的姿態在園內散步，還可以學著日本少男少女們的天真勁，觸摸下花園地上的兩塊心形石頭。

閑適精致的濱海生活

由208座大小島嶼組成的“九十九島”是九州西北部的國立公園。搭乘珍珠女王號，可以欣賞到佐世保到平戶延綿25公里的海域。大大小小的綠色島嶼如翡翠般散落在海面，間或會有人騎著摩托艇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為游輪上的觀眾免費表演。也有人喜歡安靜，坐漁民的船進來，選一個小島，垂釣一整天，待打魚的要回去了，再搭他們的船回去。

九十九島碼頭邊的“海閃閃水族館”里藏著全日本最大的蝠鲼，也有小到僅指甲蓋一般大的劇毒水母。最討人喜歡的，還是非海豚莫屬，它們在九十九島灣大水槽里快樂表演，乖巧得讓人不忍它們如此“勞累”。

粉色珍珠代表最佳成色，想不想試試?在水族館里還可以自己挑選一只蚌，自己掏珍珠出來。日本人用心于細節，掏珍珠這種簡單的手藝都被安排地如此細膩。而在長崎市BestWestern酒店的餐廳“活鱗房·仁”，還有師傅認真地手把手教你做壽司手卷。師傅可以把飯團捏成熊貓狀，或者將魚籽個個嵌在飯團上。在云仙美術館，師傅教你把玻璃熔液燒得滾燙，然后按照自己的創意制成玻璃工藝品。所有的一切，看似簡單，卻難以簡單。我在九州學到的手藝，成品的好壞絕不是關鍵，潛心的過程，細膩的手勢，終于讓我明白專注于某一件事情的快樂。這份氣定神閑，值得心性焦急的人們反省、借鑒。

島原，滿城清泉

以豐富泉水聞名的島原市，一切都與水共生。長崎市的老伯駕車兩個小時到島原速魚川取涌泉水，這個小城，到處都有泉水涌出。沿著并排民居而設的水渠，又名“鯉魚鄉”，水中悠游著大紅錦鯉，而水清澈得幾近透明。難以忘懷島原涌水館，這棟優美的傳統日式民居，也是利用泉水來設計的寬廣庭院，每個人都可以步入其中，靜靜打探。你可以想象自己在門口鞠個躬，說一句“打攪了”，若已獲得授權，可在此小住一段。這個庭院，有自由得肆無忌憚的錦鯉，還有滿池的泉水。而屋子，好像駕在水上。做點什么好呢?院子里有乖巧的秋田犬流露出眷戀的眼神，滿院子綠意盎然，干凈得不染一絲纖塵。也許，可以來這里寫作，心可以透徹得如這小城的泉水。

如果不愛拿筆桿子，嫌悶，可以跟隔壁院子的婆婆學習怎么做凍糯米團，糯米做的小丸子用泉水來煮，淋上蜂蜜，甜而不膩。凡是糯米愛好者，可以去附近的“御雜煮”嘗嘗大雜燴煮年糕，絕對是糯到徹底。或者是去溫泉餅店，嘗嘗剛剛用鐵板夾出來的溫泉面餅。總之，一切美好的食物，都會用到這里的泉水。

與美國總統奧巴馬同名的溫泉小城

去往小濱，左邊是山野和梯田，右邊是曲折的海岸線。同熊本阿蘇山一樣，這一程也是日本哈雷一族最喜歡的自駕線路。小濱背依云仙岳，面朝野母半島，所處的狹長橘灣向來以夕陽美景和食鹽泉聞名，在濱海之處更有日本最長的足湯(全長105米)，相傳慶安年間(1648～1651年)，一位游方郎中在此發現了溫泉水的治療作用，之后小濱的足湯場便被逐漸開發，成為深受追捧的溫泉之城。

2008年，奧巴馬競選美國總統成功后，這個在日語里和“奧巴馬”同音的濱海小城，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宣傳新定位。奧巴馬在選舉獲勝后，向日本民眾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想去小濱逛逛。如今，在你“涉足”海邊最長的足湯之際，不僅能欣賞橘灣的瑰麗美景，享用這里的麥酒和溫泉雞蛋，還能夠買到印有奧巴馬卡通人像的毛巾。在足湯前方的小廣場上，時常會有民間和學校的樂隊排練和演奏，每逢新年，全日本的煙花師也會聚首小濱，此時，小濱的海岸便又幻化成了五彩繽紛的“花火海洋”。

“云仙地獄”不是地獄，而是日本著名的溫泉地。云仙一度被稱為“時尚人士之城”，明治時期，因作家肯普費和西博德在著作中向歐洲讀者介紹了云仙，這里成為歐洲游客和住在上海的外國人的避暑圣地。在云仙溫泉地區，散布著30多個溫泉，而云仙地獄則是獨最具特色的。被云仙地獄充滿刺鼻硫磺味的霧氣包圍，仿佛真地闖入地獄的感覺。蒸氣從紅色或黃色的地面噴出，呈現出一片奇特的景色。在最為綺麗的硫磺地中，樹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大叫喚地獄”的字樣——據說游人看到此處散發的蒸氣和噴射的水柱后，都會情不自禁地大喊“好棒”，因而得名。

在小濱的福田屋，末安小姐幫我穿上了主人精心準備的和服，晚飯時，我倒了杯清酒來敬她，從心底里感激這趟美妙的旅行。晚飯后，攝影師半夜跑出去買酒，忽然又折回，帶了相機再出門。在上海的夜里，我看到這樣的一張照片：安靜的街道，樹枝上凝結著晶瑩的露珠，遠處，星光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