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分,由布院的人間煙火

九州大分縣由布院溫泉區有一間日式民宿名叫“由府兩筑”。主人是母女倆，母親叫緒方里惠子，女兒叫緒方真美。如果你有機會去到由布院，記得去找一下里慧子女士與真美小姐，觀察一番她們的生活，或者，干脆參與其中兩三天。因為她們會讓你發現并頗感欣慰，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是有人過得與世無爭，過得潛心篤志。

“你是干什么的?”

“煙火師傅。”

我曾在一本現代小說里見過這樣的對白。這位煙火師傅，是個叫阿波直美的日本人。來了大分，忽然想到這部小說，如果煙火鎮真的存在，一定是坐落在四面青山，名叫“由布院”的山谷盆地里。

山間小鎮的溫泉旅店

“湯布”，木棉的諧音。湯布院町位于九州東北部，是一個代表性的日式溫泉療養地。在這個屬于阿蘇九重國立公園和霧島火山帶的小町里，竟有八百眼以上的溫泉，溫水涌出量達每分鐘63，000升，居日本第二位。湯布院溫泉是冢原、湯平和由布院三個溫泉的總稱。由布院溫泉因位于由布岳山麓而得名，而由布岳則被冠以“豐后富士”之美名。

入夜才抵達由府兩筑。這個家庭式溫泉旅館，是矮矮的二層樓青瓦木屋，坐落在靜謐溫暖的溫泉街上。庭院中的小徑盡頭點著燈籠，沿小徑走近去就是大門。真美小姐早早在門口迎接。換上拖鞋，將行李擱在一旁，送上的日本茶和熱毛巾叫趕路的人倍感貼心。放心吧，接下來的時光，都將是享受。屋里生著暖爐，燈光暖黃，木地板塵不染，日式人偶與茶具精心地收納于各處。真美小姐領我們最先去的不是房間，而是風呂(露天溫泉)。小小的旅店里，有四五個獨立的風呂，門口的牌子顯示泉水的溫度，24小時開放，只要進去，將牌子翻過來變成“使用中”，便可不受打擾地浸泡在自然中。

客房在2樓，家具簡單，只有兩個矮矮的圓桌，上面放著店家準備的點心與各種茶葉。空間寬敞，榻榻米上可以睡四個人，被褥會在晚飯以后鋪好。旅館的日式浴衣，內層是雅致的草綠色，大褂袍是深藍色，配以拖鞋的溫泉襪是灰白色。在日本旅行，種種細節處的考究總叫人難以相信人在旅途，這種心情，與奢華、昂貴全然無關，也并不是程式化的禮儀，一切貼心，叫人沒有負擔，比家中更親切。

換上浴衣，自覺神情也溫婉了起來，就更加進入角色了，于是打算下樓吃一頓傳統的溫泉料理。

溫暖與清冷的辯證法

鞠躬道謝后，跪坐于矮矮的日式餐幾前。桌上已經擺放好五花八門的各種碗碟，生魚片、茶碗蒸、烤魚、各色醬菜、蘑菇、魚籽、壽司手卷、牛蒡、海帶味噌湯、各色調味料，齊全而精致。我極愛日本的米飯，煮得軟糯，嚼著甘甜。由府兩筑的米飯用竹桶盛放，所以還帶有竹子的清香。

當晚的重頭戲是火鍋。生雞肉、粉絲、蘿卜、綠色蔬菜、豆腐、魚丸為主要食材。湯底極為干凈，看起來就是一般的味噌湯，其實是特別用魚皮熬制的，就算食材都還未下鍋，已經叫人“鮮掉了眉毛”。服務員都上了年紀，皮膚潔白的老太太們穿著和服，指導大家先下葷菜再下素食。

我的鍋里，最后下鍋的是豆腐，豆腐因吸取了雞肉與魚肉的湯汁，變得極為鮮美，卻沒有失去原本的清新味道。盛一些湯來讓胃更舒服，所有食物的香味混在一起，也沒有失卻湯底的清透。吃火鍋，可以要一小杯梅酒，可以在舌頭滾燙時，用冰塊與甜甜的酒味中和一下。

吃完飯，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泡湯了。這個時間，小小的旅店里到處是穿著和式浴衣的客人，有人已經泡過，臉頰通紅，頭發盤起，也有人等著去泡，隔三岔五就有人推開移門，看看湯池門口的牌子是否已經翻了過來。我陸續去了三次，才見到牌子翻了過來，于是進去，鎖上門，安心享受。

初冬的日本，室外溫度已經偏低。露天溫泉有尖頂的草質頂篷，溫泉池15平方米左右，水溫正合適，迅速步入，白色蒸汽瞬間貼住皮膚，覺得血液也加速流動了起來。天氣依舊晴朗，天空有繁星，四下草木森森，隱約傳來隔壁湯池中女生的笑聲。好似每個毛孔都被打開了，一小會兒，就感到皮膚變得光潔細膩，聽說湯布院的溫泉對皮膚病有極好的治療效果，更是有助于美容的上品。身體熱了之后，可以稍稍站起來，讓熱的額頭與室外清冷的空氣接觸，隨后再浸入一池氤氳。

晨昏氤氳，時光留駐

泡過湯，倘若時間還早，可以穿著木屐去恬靜的小鎮上走一走。四下幾乎沒有人，只有溫泉的白色蒸汽從地下四處涌出，浮動在地面上。若不是偶爾出現的小酒屋、小超市、小汽車，這小鎮的人間煙火氣，找不到年代特征，好似所有時光在此留駐。在這樣的街道上行走，最適合的事情是分享，發條短信給大城市里的人“嗨，我在日時代，我在煙火鎮。”

待到散步回去，和室里的榻榻米已經準備就緒。雖然睡在地上，卻比任何高級席夢思都要來得舒服。被子有陽光曬后的干燥感，讓人一夜無夢。

天亮了，又是另番景致。推開木窗，就可以見到晨曦中的“煙火小鎮”。鎮中心的金陵湖，因為湖底分別誦出溫泉與冷泉，在冬季，湖面云蒸霞蔚。攝影師早起拍攝跑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敲了個生雞蛋在飯里，日本婆婆說，可以這樣吃生雞蛋打碎，拌拌，放上一些明太子、納豆，還有兩塊白豆腐，湯里滾一滾，就是典型的目式早餐了。生雞蛋沒有絲腥味，可以滿滿地吃上兩大碗。

他顧不上吃，舉著相機給我看，“看這晨霧，這湖。”的確美到無法言語，而此時，我更留意的，還有照片上那些早起的人，每個人都是善良國度的子民，笑容恬淡，與世無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