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先要說的是,這篇文章的真實模樣,遠非現在讀者看到的這兩千多字。
可以說,這是近半年來,筆者做的最艱難的一篇稿件。采訪人數多達5人,時間跨度長達一個月。
但令人遺憾的是,所有被采訪者,都對筆者做了一個要求:隱去姓名。鑒于對被采訪對象的尊重起見,全部隱去了姓名。對讀者的好奇心,只能說一聲抱歉了。
是非三峽
在長達——這是第二次用這個詞了——半個月之后,這位相當不好約訪的原國土資源部的老領導,終于接受了“談一談”的要求。
“也就是談一談。”雖然并不在其位,但這位在國土資源領域縱橫數十載的老先生依然保持著年輕時嚴謹異常的風范:上午十點約訪,不準拍照,不準錄音。如果不是有些發福,吉普襯衫、黑皮帶軍褲的老先生倒有些像當年的沙漠之狐隆美爾。
“首先我解決你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三峽,是否是造成現在下游水資源枯竭的原因。”老先生停頓了一下,看到了記者眼里的茫然,笑了。“有這方面的原因,但不能完全說是三峽的責任。你首先要知道,三峽是做什么的。”
三峽工程,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是號稱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長江中下游的洪患問題。當年的口號是“三峽工程峻工之日,就是長江告別洪患之時”。但從媒體宣傳來看,這個口號在建成以后越來越低調,2003年建成時號稱“三峽大壩固若金湯,可以抵擋萬年一遇洪水”,而2008年就變成了“三峽大壩可抵御百年一遇特大洪水”,而去年則宣稱“今年抗洪還不能全都指望三峽大壩”,今年洪水沒來,不知道多少年一遇的長江中下游大旱讓本來是用于抗洪的三峽工程無計可施。因此,所謂防洪之用的三峽就成為了下游人民針鋒相對的對象,甚至有人宣稱炸掉三峽大壩。
“這純屬無稽之談。”他表示,看任何問題,都必須從實際出發。三峽的作用是不可磨滅的,但三峽蓄水對下游的水域造成階段性干旱,這是有可能的。這種必然存在的可能無法去直接繞過或者避而不談。但關于三峽蓄水對下游的不利影響,目前國家有數個相關的大型研究項目都在做,即研究三峽工程建成后對下游生態環境的不利影響,以及怎么通過綜合調度和生態補償機制去消除減少這種影響。前些天國務院多次召開會議,提的事情現在也都在做。三峽蓄水對下游環境會產生一定的不利影響,但其正面效應遠遠大于負面影響。水電作為重要的能源,是其他諸如風電等所替代不了的。國華電力某官員稱,需求永遠是供給的根本。現在國家一直鬧電荒,不得不開發水電。“日本核電站都炸了還在繼續開發核電,這就是需求的力量。不可扭轉。”
但如何在蓄水發電和枯水期放水防旱之間建立一種協調機制?目前相關方面已經建立一些相關機制,2009年原來準備蓄到175米,后來因為來水實在很少,下游缺水也嚴重,水利部門就通知三峽不再往上蓄了,蓄到172米就可以了,讓大壩少發點電,減少對下游不利影響。“只是這種機制還不夠完善、不夠系統。”
他指出,水利工程的最大特點就是削豐補枯,現在提前一兩個月多放點水下來緩解下游的旱情,這就是水利工程對枯季補水的作用。如果沒有三峽工程,你想補水也補不了。但問題是現在三峽已經開始開閘放水,但并沒有解決下游的大旱問題。鄱陽湖干旱的裂口已經可以伸進一只拳頭,三峽的涓涓細流我們依然沒有見到。
專項補償資金
如果沉默是金,這次記者就撞上了一個金礦。
對于三峽地區的財政人來說,三峽工程建設基金好像是一個很敏感的名詞。問題是三峽并非一個省或者一個市,而是一個流域,那么這筆錢如何分配就成了一個問題。在本期的采訪中,重慶財政明顯偏向于按流域長度及淹沒面積,移民數量等進行合理化分配,這毫無問題,但湖北省財政也曾經提出要按三峽工程項目的多少來分配資金,這兩種論調一直爭吵不休。那么究竟應該按什么分配?我們本著旁觀者清的態度,找來了全國人大預算工作委員會的某位工作人員。
他的態度是:應該按用法分配。但他所說的和兩方都不同。他的分配理論是,專項指定下的比例分配。也就是說,由中央指定這筆錢應當花在什么地方,然后按照細化以后的投資項目等等實際情況分配資金。
“按流域分,誰也不知道這錢給你了,你花在哪兒了。按項目分,每個項目應當投多少?孰輕孰重?誰能說得清?”雖然現在各級財政都在倡導將專項轉移支付變為一般性轉移支付,給基層財政更多的活動空間,但他認為,一刀切的理念在我國已經根深蒂固了,都怕麻煩。“但這筆錢在一定意義上說,是三峽被移民的養命錢,是被破壞的生態的救命錢,是被減緩甚至停止的地區經濟發展的一點點補償,連這個都分不清就大把撒錢?”他嚴肅起來,“這是對人民的不負責。”
5月18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討論通過了《三峽后續工作規劃》和《長江中下游流域水污染防治規劃》。會議在指出三峽在防洪、發電、航運、水資源利用等綜合效益開始全面發揮的同時,也指出在移民安穩致富、生態環境保護、地質災害防治等方面還存在一些亟需解決的問題,三峽工程對長江中下游航運、灌溉、供水等也產生了一定影響。
補償誰
由此而論,三峽在即將開展的生態補償機制建設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但我們必須清楚的一點是,我們應該補償什么?是項目,還是人?還是兩者?
我們知道的是,三峽工程的成本,除了經濟成本之外,還包括文化成本、自然成本。三峽工程所花代價巨大,對文化與自然的改變前所未有,共淹沒了13座城市、140個鎮子和1600所村莊,沿江地帶的文化遭遇劇烈的改變,而一些自然生物就此絕跡。三峽發電能夠收回部分投資,但其他的社會成本應該如何計算和補償,幾乎是無法統計的。有240萬人為了工程離開家園,其中的一些移民至今未能得到妥善安置。他們做出了貢獻,卻無法得到相應的回報。
另外一些學者也提出,三峽工程享受了巨額的稅收優惠,是否真正的造福于民?從2003年7月10日首臺機組投產發電,到2008年10月,三峽工程累行上繳國稅202.77億元。但是,國家對三峽工程實行了非常優惠的稅收政策,“三峽電站對外銷售電力產品的增值稅負擔超過8%部分,實行即征即退政策;三峽電站繳納的企業所得稅,在全部投產前100%繳入中央金庫,作為三峽工程建設基金,直接返還給三峽工程建設單位中國長江三峽工程開發總公司,用于三峽工程建設”。
這些學者呼吁,只考慮經濟收益而不計算整體成本,將助長驕狂之風,但在計入自然成本、文化成本、生態成本以及社會成本時,像三峽之類的重大工程必須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