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問男孩:“你喜歡我有多少?”
少年想了想,以平靜的聲音回答說:“就像喜歡午夜的汽笛聲那么多。”——村上春樹
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大約會和三萬人相遇……你出生之前神就定下了一次特別的邂逅。——《紅線》
林嘉琛大概從來沒有想過,會以這種方式遇上李嘉渝。
那時候的女生戴著夸張的黑色墨鏡,幾乎要遮住她一半的臉孔,露出漂亮纖細的下巴。
她正一點一點地觸摸面前的盲人路線牌。
盲人路線牌是為了解決盲人出行問題,因此在近三十個公交站臺設立觸摸式盲人路線牌,今年九月底才設立完畢的。
這個城市的秋天格外短暫,清涼的空氣夾雜著遠方泥土的香味,遠處夕陽玫紅,渲染了半邊天空。因為是周末,所以人非常多地捅擠在站臺,好友邵寂意靠在他身邊玩上周新買的手機游戲,他則抱著從學校帶回去要翻閱的資料以及學生的最新檔案。
邵寂意邊玩游戲邊跟他說起他的女朋友跟他鬧分手,那樣的語氣聽起來沒有半分在乎,很是隨意。
邵寂意一張娃娃臉,左邊一點酒窩,笑起來便酒窩深深,是那種溫柔的人,這種溫柔是針對任何人,沒有對誰特別,包括女朋友。而林嘉琛卻是典型的沉穩,不像邵寂意那樣飄浮不定,倒是多了一份與年紀不符的沉穩,然而他卻從未交過女朋友,不是沒有人緣,相反也許比邵寂意更受歡迎。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要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
似乎每個人都一樣。
邵寂意關了手機說,早說了談戀愛是很麻煩的事情。
林嘉琛意料之內的沒說話,眼睛看著站臺的另一邊,女生還站在那里,不同的是身邊站了另一個中年男人。
林嘉琛眉頭一皺,抬腳走過去,又快又準地扼住了那只伸向包包的手,女生嚇了一跳。
中年男人甩開手憤憤不平地走了。
邵寂意走過來,大聲說,怎么了?
林嘉琛轉身問她,你要去哪里?
女孩子愣了良久,才開口回答,卻是,我叫李嘉渝。
有時候,寧愿需要傷害。也不要素不相識。謝謝你在那時向我走來。
如果我沒有遇見你,我也不會知道,那么歡愉,那么溫柔。——《戀空》
林嘉琛其實是不大喜歡這個城市的,夏天很漫長,秋天卻非常短,轉瞬即逝,氣候不如南方。當初能考到這里,大概僅僅是因為父親那時的心愿,他現在能去特殊教育學校做助教,卻是自己的心思。在他的記憶里,能讓他決定去做的事情不算多,因此也格外珍惜,做得也相當出色。
下個周末,他助教的學校搞戶外聯誼活動,校長請來了普通學校的十幾位正常孩子跟學校的孩子們溝通,為了這次活動他跟邵寂意就忙著張羅,選擇聯誼場地,確定活動具體時間,一套方案做下去往往要到半夜,邵寂意有時候半夜睡醒了看到他還在伏桌寫方案。
最后聯誼活動還是確定在了學校內部,孩子們自己準備了各種節目,只是在那天的活動里,林嘉琛意外地看到了李嘉渝。
距離上次,大概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刻意想起她,當天她要去的地方和他們是一個方向,因此下車后便告別了。
邵寂意挺惋惜地說,這么好看的女孩子居然看不見。
現在李嘉渝就站在一堆孩子里邊,仍然戴著墨鏡,有個孩子在她手心寫字,她的表情此刻極為溫柔。參加這次活動的,多是一些十一二歲的孩子,而她站在一群孩子里,顯得有些突兀。
邵寂意顯然也看到了他,抽空挪到他身邊,驚訝地哦了一聲,你說她不是暗戀我吧?
林嘉琛毫不客氣地看他一眼,你的女朋友搞定了?
邵寂意攤手,分了。
活動結束之后已經是下午五點,謝絕了校長請他們吃飯的好意,邵寂意提議去附近吃個飯再回去,沒想到出了校門,在站牌那里又看見了李嘉渝。邵寂意大方地過去打了一聲招呼,林嘉琛只好走過去。
邵寂意說反正都一起回家,不如先一起吃個飯吧,當作是認識一個新朋友。
三個人去了就近的飯館,邵寂意特意坐到她身邊,問她吃什么,給她夾,又給她盛了一碗新鮮的魚湯。李嘉渝笑著說謝謝。
邵寂意問,你怎么會看不見?
李嘉渝被一口湯嗆到,咳嗽不已,林嘉琛瞪了一眼邵寂意,在一旁遞上紙巾給她,你不要介意,他沒有惡意。
李嘉渝點點頭。
吃完飯出來三個人在路邊等計程車的時候,邵寂意去買煙沒有零錢,李嘉渝拿出錢包讓他去買,等邵寂意去了小賣部,林嘉琛難得地笑著問,你去過X市?
李嘉渝好一會兒沒有反應過來,林嘉琛補充,剛剛看到你錢夾里的照片。
里面的照片很大,身后的背景是X市特有的標志性建筑,因此便一眼就認了出來。
李嘉渝才哦了一聲,真是好巧。
她的眼睛隱藏在黑色墨鏡后,看不分明,可是卻似乎又有這城市的霓虹燈光落進眼睛里,泛出微光。
像落滿星子的夜空。空茫,卻又深遂。
像是遙遠時空里,綿延而過的情景再現。
她抿抿嘴唇說,林嘉琛,你助教的學校收我這么大的學生嗎?
林嘉琛大概沒有想到會收到情書,而且整整寫了五張,泛著芳香,信封都十分精美。
那封情書在他們三個人吃飯的時候被邵寂意發現夾在書里面,一把抽出來,還大聲地念了一些煽情的橋段。李嘉渝也在,居然聽得一張白晰的臉浮滿紅暈,邵寂意笑著打趣,這情書不會是你寫的吧?怎么臉這么紅?
那時候三個人已經經常碰面,李嘉渝因為意外所以正在休學中,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學習一下這方面的知識,因此便作為最特殊的插班生進了學校。
每周末林嘉琛和邵寂意都去學校,所以經常一起吃飯。大概是知道李嘉渝曾經去過X市,所以林嘉琛也不像平時那樣默默無語,平白多了一些親近感。
邵寂意掉頭指向林嘉琛,你這么寶貝這封情書,難不成是第一次收?
倒不是沒有收到過情書,而是現在的女生都十分大膽,因此經常被堵在校園里告白。
其實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收到過手寫的情書。
他讀高中那一年,收到最多的情書一學期高達一百封。不同的表白方式,而且從不署名。如果不是刻意去想,大概他會忘了這回事。像是埋于塵土的珍珠,輕輕吹拂一番,便露出璀璨的光芒。
邵寂意瞪大眼睛看著他,那些信你有沒有保存下來?
他搖頭,搬家之后那些信就都丟了。
邵寂意推推旁邊正在喝奶茶的李嘉渝,嘉渝,你可千萬不能喜歡這個人,多么冷酷無情啊。要喜歡就喜歡我,我很專一。
李嘉渝吸著奶茶笑,不說話。
那天吃完飯兩個人一起把李嘉渝送回家后,便決定走路回學校。邵寂意走在前面,他走路不安份,所以時不時靈巧地跳起來扯一片頭頂的葉子。
走了一段路,邵寂意看著他走過來,笑著說,我覺得她真不錯。
林嘉琛正低著頭邊走路邊回手機短信,隨意地嗯了一聲。
邵寂意接著補充一句,我覺得嘉渝真的不錯。
林嘉琛愣了一下,這才抬起頭下意識地問,你說什么?
邵寂意晃晃自己的手機,太陽光底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李嘉渝,顯然是偷拍的,卻剛剛好捕捉到她低眉一笑的瞬間。
林嘉琛一時不知道要說什么,只好怔怔地站在那里。
不過我知道你是完美主義者,所以你不可能喜歡上她的,對吧?
林嘉琛沒有任何意味地哦了一聲,抬眼看看頭頂枝葉繁茂的香樟樹葉,細碎的陽光像是碎金流淌。
這個秋天比往年更漫長。
有一天,你的溫柔是別的女生,或是無關的人。可是那一點也不能減少,我對你的喜歡。
如果愛上他的這種心情是一種病的話,我寧愿不要痊愈,一輩子都不醫好也無所謂。——《魔女的條件》
當社團組織出去秋游一次的時候,林嘉琛難得地舉手推薦了X市,林嘉琛的話一向備具號召力,何況X市確實是個秋天最美麗的城市,所以當然取得了一致的同意。
出發去X市那天,林嘉琛負責清點人數,點在最末發現邵寂意沒來,剛要打電話,就看見邵寂意來了,他身邊還有另一個人,是李嘉渝。這是林嘉琛沒有預料到的,怔怔地看著這兩個人走過來,邵寂意很自然地牽著李嘉渝的手。其他同學開玩笑。
喂,邵寂意,居然找了個這么漂亮的女朋友,不錯啊。
社長在旁邊打趣,你說要帶個人去,原來是家屬啊。
李嘉渝忙掙脫了邵寂意的手說,大家好,我是李嘉渝,我是邵寂意的朋友。
其他人大笑,知道啦,朋友,女朋友嘛。
當然也有人注意到她的與眾不同,因此玩笑里也多了一些遺憾。
一到X市便組織大家先入住賓館,十二點前自由活動。林嘉琛一個人出了門。
原來的家在鬧市深處,如今那里的房子都開始拆遷,新樓層也建起來了,所以他去的時候,已經找不到當年的一點痕跡。當初這里都是老房子,甚至有四合院,很有老北京的味道,一個院子里,都可以住幾戶人家,人口雜多,當然租售最多。那時候林嘉琛家里就有一層樓出租給了一戶人家,后來父親生病去世,母親怕觸景傷情,便帶他搬了家,遷到了Y市,連大學都在那里讀完。
林嘉琛記得這院子深處應該有一處賣酒心湯圓的,因此便照著記憶找過去,意外地發現店門居然還在。
他走進去的時候,突然愣了愣,看著女生對老板說,老板,我要一份大份的酒心湯圓,湯圓要又大又圓哦。
他慢慢走過去,在女生對面坐下來,對老板說,我也要一份。
老板應聲去了。
李嘉渝笑著說,以前我媽帶我來吃過,所以想著一定要來吃吃。
林嘉琛問,邵寂意呢?他放心你一個人出來?
他正在賓館補覺呢,聽說是玩了一晚上的游戲。
林嘉琛哦了一聲。剛好湯圓上來了,他的是小碗,而李嘉渝的是一只大瓷碗,湯圓當真是又大又圓潤,粒粒晶瑩,盛在白瓷碗里,讓人很有食欲。
兩個人默不作聲地吃,都不說話。李嘉渝吃得慢,林嘉琛吃完了,就坐著等她。
吃完了兩個人一起回家,林嘉琛走在前面,走了幾步發現李嘉渝走得很慢,甚至有些踉蹌,他想了想便走回去,悄無聲息地握住女生的手,她的手很柔軟,有些溫涼。
李嘉渝似乎嚇到了,下意識地一縮手,他緊了緊手心,看著前方,淡淡地說,這里的路不好走。
李嘉渝便沒再掙扎,乖乖地由他牽著走。他為了照顧她,因此走得很慢。
這條平時那么短的路,竟然像走過了一個世紀那樣。
林嘉琛看著前方,這是一條多么崎嶇不平的路,到處都是木樁,到處都坑坑洼洼,工地上的起重機,以及施工的機器的轟鳴聲交雜成一片,無比刺耳。
林嘉琛問她,你以前來X市做什么?
李嘉渝啊了一聲,才說,我媽媽來X市出差,我跟著來了一次。
林嘉琛笑了下,是嗎?然后便松開她的手,說,現在路好走多了,前面就是公交車站,你自己能回去的吧?不然讓邵寂意看到不太好。
李嘉渝怔怔地站在那里,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有說,點了點頭。
林嘉琛雙手插在口袋里,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李嘉渝轉過身,慢慢地往前走。
當天晚上便坐車返回了學校。
回去的途中,便下起了一場綿細的秋雨,林嘉琛出神地看著外面的夜空,以及玻璃窗反映出來的人影。女生取下了墨鏡,靠在座位上淺睡。邵寂意幫她蓋上外套,然后撐著下巴看著她睡覺。
他的眼神溫柔,表情執著,像是看一個,已經喜歡很久,很久的人。
真的好想告訴你,我喜歡你這件事情。
有些東西明明就在眼前,終究還是無法擁有。有些東西再怎么伸長手,終究還是無法觸碰。——《蜂蜜與四葉草》
林嘉琛回學校后便有兩個周末一直待在宿舍里,上網,玩游戲。邵寂意仍然去學校,有時候會帶來李嘉渝親手做的小吃。
第三個周末,他再次去了X市,直接跟老師請了三天的假,足夠來回。
再回來的時候,X市進入了冬天,才入了冬天便罕見地出現了低溫天氣,街頭有許多人穿上冬裝抵御這突如其來的寒流。
林嘉琛去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的天氣,因此一回到學校,第二天便感冒發了燒。他不肯去看醫生,邵寂意只好拿回了一些感冒藥,可他經常忘了吃,因此感冒拖了很長時間。
這天林嘉琛睡得暈暈沉沉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夢到了在X市的時候。他從小出生在那里,父母都極疼愛他,他也沒有沾染上其他孩子受盡寵溺的驕縱氣,相反成績好,為人善良又溫柔,加上長得好看,因此也極受鄰里的喜愛。
只是男孩子但凡都是這樣,長大了些,便不再輕易跟別人接近。再加之以前的鄰居都陸續搬走,搬進來的都是一些毫不相關的外鄉人,因此他每次回家總是躲進房間里。
加上那時候他也遇上了一些可怕的事情,因此那段時間變得異常敏感,比如被不明人士跟蹤。那段時間他不敢跟大人講,怕他們嘲笑一個男孩子居然也跟女孩子一樣膽小。
以至于到后來,母親發現不對勁,逼問之下他才說出來,后來才知道那是隔壁的孩子惡作劇。
不過即使如此,那也是令他相當難以忘記的事情。
所以也不知道為什么一做夢,便夢見自己站在幽靜的小胡同時,四周沒有聲音,頭頂蟬鳴,有他所不知道的人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一下子驚醒,睜開眼睛看見了李嘉渝,她手里正拿著熱毛巾要往他額頭上貼,大概是沒有想到他會醒來,頓時僵在那里。
他驚魂不定地看著她,確定剛剛那是夢,才喘了口氣,你怎么來了?
寂意去學校有點事情,所以托我給你帶藥過來。
桌子上真的放著感冒藥盒。
林嘉琛的身體花了一個星期才養好,等他再到周末去學校的時候,李嘉渝已經跟孩子們混得很熟,都叫她嘉姐姐。這么叫怎么都有點奇怪,因為孩子們叫他嘉哥哥。
孩子們沒別的意思,也許只是叫起來方便,可是林嘉琛卻不讓他們這么叫,可總是更正不過來,只好任他們這樣叫。
學校進來了不少新學生,李嘉渝的學習速度遠遠超于別的孩子,因此也總是留下來幫學校額外的忙,聽說她自己也說通父母為學校捐了不少款,學校正在修建新校舍,因此這筆錢也算是雪中送炭。校長和林嘉琛提起這事,總是特別感慨,說像李嘉渝這樣堅強又善良的女孩子太少了。
林嘉琛笑笑沒說話,側過臉看著校園里帶著孩子們玩游戲的李嘉渝和邵寂意。
下午的時候,原本負責帶孩子們去買生活用品的老師臨時請假,林嘉琛便自動請纓去買,可是東西又多,邵寂意已經回了學校,李嘉渝就說可以一起去,沒想到有個先天性失聰的孩子一定要跟去,又哭又鬧,怎么哄都沒用。校長便只好托付給林嘉琛。
孩子們平時不太允許外出,所以來到鬧市總是有些新奇,怕管不住,所以手也不敢松。
一路上也沒有出什么亂子,只是出超市時,他才發現原本買好的東西竟然忘記放進購物袋,所以又返回超市拿東西。
等他拿了東西剛走出超市門口,全身陡地一涼。
他不知道為什么李嘉渝松開了孩子的手,也不知道為什么孩子突然跑到了路中央。他只呆呆地看著李嘉渝以從來沒有這么快速度地沖向馬路中央的孩子。
世界瞬間寂靜無聲,只有車子凄厲的剎車聲,以及從馬路中央抱走孩子的李嘉渝。
他臉色蒼白地大喊一聲,嘉渝!
李嘉渝只是擦傷,孩子沒有任何大礙。可是他還是執意帶她去了附近的醫院檢查傷口。林嘉琛打電話給學校,讓其他老師接走了孩子,便一直守在醫院的走廊,雙手交握,低著頭看著光滑的地面。
心臟處似乎破了一個洞,巨大的風穿過,引起顫抖的疼痛。
直到醫生出來告訴她,李嘉渝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他才起身去急診室,李嘉渝正在穿鞋,見他進來,才緩緩地直起身。
他站在門口,看著她也沒有說話,是李嘉渝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抬起手,取下墨鏡。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取下墨鏡。
從他遇見她開始,她就一直戴著墨鏡,因此他看不見她的眼睛,不知道是否漂亮,不知道是否空洞。
然而如今這雙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平常藏在墨鏡后的眼睛,不是盲人特有的空洞與茫然,而是清亮,有神,但是在看到林嘉琛面無表情的臉時,那雙眼睛里頓時暗淡無光,甚至浮上一層薄薄的絕望。
對不起。她說。
林嘉琛雙手插在口袋里,低著頭笑了下,又抬起頭問,為什么?
李嘉渝抿著嘴不說話,但臉色已經很蒼白。
林嘉琛繼續笑,還是覺得裝雙眼失明會比較好玩?像你這樣的女生是不是覺得殘廢人的生活特別有趣?我原本以為你只是欺騙我你去過X市的事情,沒有想到你連自己的眼睛也舍得出賣。他看著她,那樣的眼神流露出說不出的厭惡,這樣的你,怎么配得上寂意的喜歡?
李嘉渝渾身一顫,臉色陡地蒼白,張了張嘴,才慢慢地說,我從來沒有告訴你我失明,是你一直那么認為而已。
林嘉琛轉身推門出去。
如果不用謊言,就可以靠近你,我也希望可以像普通女生那樣喜歡你。
當你喜歡上一個人的一剎那,這都將會變成你活下去的勇氣,而且會變成你在黑暗中的一線曙光。——《東京愛情故事》
李嘉渝沒再來學校。
因為她已經不是盲女,沒有必要再花費力氣來這里學這所謂的知識。位置便空了下來,一群小朋友總是拉著林嘉琛問嘉姐姐去了哪里,林嘉琛說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并且也不愿意知道。
邵寂意最近好像加入了籃球隊,每天都是一身汗水回來,一回來就扎進浴室,洗完澡就上床睡覺,連話也很少說。
他知道那天李嘉渝找過邵寂意。從那天起,邵寂意的脾氣也總是莫名火爆,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朝他發火,說他不該那天帶她出去,如果不帶她出去,有些事情可以永遠不知道。
林嘉琛反駁,她難道裝一輩子失明?
邵寂意哽住,看著他說,你以為你知道所有事情?只有你最聰明,所有人都是傻瓜。
然后摔了手里的東西奪門而出。
后來為了減少沖突似的,有時候根本不回宿舍,有時候回了宿舍,便像陌生人。兩個原本感情要好的男生,這樣突然之間就拉開了距離。
這樣平靜的日子一直過到深冬,這個城市下了第一場雪,將整個城市都覆蓋。李嘉渝要離開的消息是邵寂意告訴他的。
那時候他正好走出超市,邵寂意的短信便來了,很簡短的一句話,嘉渝今天下午的飛機。
他握著手機,身邊都是匆匆冒著風雪回家的人,而他穿著大衣,握著手機慢吞吞地走,似乎慢一分,就可以把時光倒回去一點,雪花吹進他的眼睛里,連眼淚都是冰冷的。
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難過。
他第二次去X市,是去自己的中學轉自己的學籍資料,然而在翻閱檔案時意料之外地看見了一張熟悉的女孩子的臉。雖然那張臉距離現在改變太多,然而他卻記憶猶新,并且五雷轟頂。
有很多東西便一涌而出。
比如知道那家湯圓店,是因為她經常去,那時候他也經常去,總會看見一個跟豆芽菜一樣瘦的女孩子大聲地跟老板要湯圓。語氣,表情跟后來見到的李嘉渝如出一轍。
更比如小時候的跟蹤事件,那時候這起惡作劇孩子的父母親自帶著孩子上門道歉,他那時候躲在房間里不肯原諒,卻透過門縫看到了那張秀氣的臉和頑劣的眼神。
那個孩子就是李嘉渝。
記憶那么深刻,可是因為太久,漸漸染上塵埃,以至于第一次見到李嘉渝時根本沒有任何端倪。而他們從那么早開始認識,李嘉渝卻像樂此不疲一樣看他活在謊言里。
其實他根本想不出李嘉渝這樣假扮失明的理由,然而卻在那一刻想得分明。一個從小性格便惡劣,樂于惡作劇的女孩子,長大了大概也不會改變多少。
一個巨大的謊言扯開一道口子,便是慘白的一道傷口。
如果非要替自己找一個借口,那么,能不能說是時間太殘酷。
因為它能將我在你的記憶里抹去,絲毫沒有痕跡。
這才是讓我最心痛的事情。
能和你現在牽著手的那個人相遇的概率簡直是近乎于奇跡,希望你們就算重新回到了明亮的世界也不要放開彼此的手。——《野豬大改造》
林嘉琛在第三年畢業,放棄了出國深造的機會,義無反顧地進入了當初助教的學校當一名普通的手語老師。邵寂意去了一個遙遠的國度實現他學生時代小小的夢想。
而他也終于有了一個女朋友,那個女孩子就是在大學時寫了整整五頁情書的女生,一直到他在今年夏天去了一趟X市,湯圓店早就關了,成了一家美容店。而那個女孩子正抓著店門口發傳單的小哥問,你知不知道原來的湯圓店搬去哪里了?
他在那一天帶著女孩子去找湯圓店,在經過一段崎嶇的路時,他突然轉身牽起身后女孩的手。
只覺得心痛難當。
難得的假期他獨自回了X市,找到了搬遷的湯圓店,他埋頭吃東西時,店老板指著電視里的姑娘說,喲,這不是以前經常來我店里吃湯圓的姑娘嗎?
這是一個城市的地方新聞,有關于幫助殘疾人士的女大學生的報道,女大學生用自己這兩年家教的錢資助多名殘疾兒童。
林嘉琛當天晚上買了機票,直接飛向李嘉渝所在的臨海城市,并且找到了她周末助教的學校,二年不見的李嘉渝比以前更瘦了,皮膚更白,對于他的出現,李嘉渝有些吃驚,但還是笑著說你好。
李嘉渝帶著他游歷這個城市的名勝古跡,也會跟他說自己的生活,問他有沒有女朋友,林嘉琛想了想點點頭,李嘉渝笑,真巧,我也有男朋友了。說著從手機里調出男朋友的照片給他看。
在機場分別時,他突然不甘心似的問她,當年為什么要玩這種惡作劇?
李嘉渝歪著頭看著他,笑了,那你呢,為什么來找我?
林嘉琛說,我知道寂意一直在等你。
明明有那么多話要同他講,偏偏只會用無盡的謊言編織自己現在的幸福。
只有喜歡一個人,才會不停地招惹那個人。不管過去多少年,這種愛的本質,從來不曾改變。可是這句話卻始終沒有告訴他。
目送林嘉琛進入登機口,她轉身,拿出手機把手機里“男朋友”的照片刪除。
我那么喜歡你,從很早就開始。
可我從來不敢和你說話,我在你的記憶里,存在為零。
然而還是喜歡你。
因為太喜歡你,初中的時候我跟蹤你,只要看到你跟我回家是一樣的方向,就覺得很開心。
因為太喜歡你,高中的時候我寫了很多情書,卻不敢讓你知道是我寫的,所以練了各種不同的字跡給你寫一封不屬于我的情書。
因為太喜歡你,即使那天我只是因為眼疾而戴上墨鏡,然而當你向我走來,把我當作盲人的時候,我突然想,可不可以任性地賭一把。
把自己將近十年的喜歡,賭我們短暫的相識。
可是,大概只能到這里了。只能喜歡你到這里了。
再喜歡下去,這份喜歡將要變得多么讓人絕望呢?
我不敢想象,也沒有那份勇氣。
原諒我當年犯了喜歡你的錯,但絕非惡劣的玩笑。
然而只能喜歡到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