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些天,路上的狗都是醉的。朋友土登達瓦這樣對我講述他親歷的藏歷新年。
藏族同胞對藏歷新年的重視程度絕不亞于我們‘對春節的投入
幾乎提前一個月,他們就陸續進入過年的狀態,家家戶戶男女老少都積極投身各項準備工作中。
那么,地道的藏歷新年到底是什么樣的?怎樣才能體驗到一個地道的藏歷新年?
我的答案是:住進藏族同胞家里去,跟他們一起過年。
這是我的經驗之談。因為我自己就曾住進士登達瓦家,跟他們一起過了一個終身難忘的藏歷新年。
原味藏歷年·藏裝
做新衣:給心情換上新裝
很多初次進藏的游客腦海里有一種錯誤的印象,認為藏族傳統服裝有多花哨,多夸張、實際上那多半是郎瑪廳里的表;寅服。
和我們過春節的傳統習俗類似,藏歷新年到來前,藏族同胞也普遍有置辦新衣的習慣。現在拉薩街頭雖然隨處可見各種檔次的服裝店,但如果要搞定一身妥貼的藏裝,最好的選擇仍然是量身訂制。
由于西藏各地自然環境的不同,各地服裝款式也有很大差別。比如藏北高寒牧區的牧民,一年到頭幾乎都穿皮袍,光面朝外,前襟、后背、袖口用彩線縫出大幅圖案;東南地區的工布服裝最具代表性的則是“谷休”,寬大的無袖袍。男式“谷休”從腰部束扎,下擺及膝,女式“谷休—下擺卻垂至腳面。
至于拉薩本地藏裝款式,卻刪繁就簡,符合現代時尚潮流。土登告訴我,以前的拉薩人穿藏裝,無論男女都系腰帶,而且要在腰后打出漂亮的結子。后來改良的女式藏裝則不再另配腰帶,直接縫在裙子上,穿起來既美觀又方便。在面料上,如今的藏裝也幾乎“洗心革面”,各種花色的精致細料替代了傳統色彩單調的厚重面料。
走在拉薩街頭,留心觀察街上女子所著藏裝,衣服的色彩大多是一抹灰色或一抹卡其色,款式也并不夸張,顯得素靜典雅。土登說,很多初次進藏的游客腦海里通常有一種錯誤的印象,認為藏族傳統服裝有多花哨,多夸張,實際上那多半是朗瑪廳里的表演服。
我決定在土登家過一個地道藏歷新年,阿媽和土登的意見一致,你應該訂制一套藏裝。
一套藏裝?從藏袍到襯衫,從褲子到藏靴,再加上花樣繁多的藏飾,這一套做下來,沒有一定經濟實力恐怕承受不了。我把自己的疑慮告訴了土登。
那就做一件藏袍吧。現在很多拉薩人也都是這樣穿的,很時尚,也不失藏味。土登的建議正合我意。
經過一通考察,我們最后選擇了距小昭寺不遠的策墨林寺院內的一家藏裝店。土登推薦說這家的師傅手藝很好,他們家每年的藏裝都在這里做的。
一周后,我拿到了平生第一件藏袍,卡其色的布料配上迷幻的花邊,有種低調的奢華感。看起來非常寬大,但上身后將兩側裙擺往后面一折,系上腰帶,卻極為合身。有了它的襯托,我的藏歷新年一定會更加完美。
師傅把藏袍疊好遞到我手上,吐了點口水抹在上面。我當時很納悶,后來土登解釋說,這是藏族做新衣的一種習俗,師傅是在表達他對你的祝福。
原味藏歷年·除夕
趕鬼:讓不幸的事滾遠
阿媽搖起轉經筒,一邊念經一邊從我們的衣服上拔下一根線頭,放到一個碗里——那個碗便是鬼的碗……
除夕轉眼到了跟前,全家老早就起床做最后的準備工作。
阿媽首先安排我們年輕人把屋子和院子徹底打掃一遍,然后將點心、水果等供品裝盤,切瑪用盒盛裝擺好;再把門窗香布更新,樹枝上捆上經幡;經堂里擺上卡賽,佛像前獻上哈達;最后在大門上貼上寫有“羅撒拉,扎西德勒”(新年吉祥如意)的祈福紙,系上哈達……
屋里院外總算布置一新,新年的氣氛濃烈地散發出來。
收拾完屋子,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個人的清潔衛生,然后全家老小換上新衣,等待新年正式到來。我穿上新藏袍,跟在他們左右,默默期盼那一刻的來臨。
除夕夜的“年夜飯”很具藏族特色,我們在阿媽的帶領下包“古突”。古突有點像我們吃的面疙瘩,但里面會包上石子、辣椒、羊毛、木炭、硬幣等東西。吃到這些奇特的餡兒,分別意味著“心腸硬”、“刀子嘴”、“心腸軟”、“發大財”等。吃的人把這些東西及時吐出,大家互相調侃一番,然后哄堂大笑。我吃到的便是硬幣,土登一家對我大加祈福。
吃完古突,要進行的一項重要活動就是“趕鬼”。阿媽手里搖起轉經筒,一邊念經一邊從我們的衣服上拔下—根線頭,放到一只碗里,祈禱家人身上的病和不愉快都被帶走。阿爸反復唱著“古嘿嘿”,意思是讓所有不幸在今晚滾得遠遠的。
鬼一直被趕到門外的十字路口,活動才宣告結束。
接下來,全家出發去大昭寺祈福朝拜。我們到達的時候,那里已經排起長龍。這情形很像我們除夕夜趕到寺廟爭燒第一炷香的場景。土登說,每年除夕夜來大昭寺的人都特別多。一些年長的喇嘛忙著念經,而年輕僧人則負責維持秩序。我們拎著酥油在人潮中緩緩移動,從晚上8點一直到凌晨1點多,我們才進入覺康,點燃酥油燈,念誦經文。
新年的鐘聲在我們排隊祈福的過程中敲響的時候,我們跟著大家一起歡呼慶祝。藏歷新年的第一天,就這樣平安祥和地到來。
原味藏歷年·過年
拜年:酒不醉人人自醉
母次醒禾便很快就被人灌倒,于是醉了睡,醒了喝,喝了醉,醉了又睡……
跟我們過春節一樣,藏歷新年初一的重點也是拜年。所不同的是,藏族同胞會全家抱著吉祥喜慶的切瑪盒,提著青稞酒壺出門,向見到的每一個人高喊“扎西德勒彭松措”(新年快樂),對方也同樣大聲回應。
我很享受跟土登全家出門拜年的過程,但無福消受三口一杯的青稞酒。拜年時互相敬酒,沒有喝醉便無法拒絕,是藏族同胞的規矩。
沒敬上幾個回合,我已經暈沉沉的了。土登笑著說:“新年的青稞酒,不喝醉是不對的。醉了就睡,睡醒了接著喝。過年期間,連路上的狗都是醉的。”我被他的說法逗樂了,心滿意足地睡過去。后來不知道迷迷糊糊醒過幾次,每次醒來便很快就被人灌倒,于是醉了睡,醒了喝,喝了醉,醉了又睡……
藏歷新年給我的第一印象,也是最深刻的印象便是一個“醉”!
除了醉得稀里糊涂,我還清晰記得的就是跟土登帶上哈達去當雄走親戚,有幸看到了那里熱鬧而盛大的新年賽馬會。在寬闊的壩子里,村里的小伙子們躍躍欲試,準備在射箭和賽馬活動中一顯身手,而姑娘們則圍在一起跳著歡快的鍋莊。土登笑著說,那就是男子漢們的“啦啦隊”。
看著眼前矯健的身影,耳里是駿馬的嘶鳴和姑娘們載歌載舞的加油聲,我再一次沉醉。但這一次跟酒沒有關系。
原味藏歷年·財神
祈福:扎西德勒彭松措
見到“扎基東路”的路標,向西一拐,看到一個車多人多的地方,財神就住在那里。
在新年的氛圍中沉醉了幾天后,我必須保持頭腦清醒跟土登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到扎基寺求財神。土登說,扎基寺是拉薩唯一的財神廟,新年期間祭財神,千萬不可錯過。
扎基寺就在拉薩市區,開車從奪底路向北,見到“扎基東路”的路標,向西一拐,看到一個車多人多的地方,財神就住在那里。我們趕到的時候,馬路邊已經排起了見不到首尾的長隊。好不容易穿過人群,看到扎基寺的大門。那不過是一問再普通不過的小寺廟,香火如此旺盛,就因為里面供奉著財神。
據土登說,這位財神架子很大,而且嗜酒如命,有時清醒有時糊涂,每周一三五就是相對比較清醒的時間。求他老人家辦事,必須早點來,來晚了,別人已經把他灌得暈乎乎的,連你求的什么事兒都搞不清楚,靈驗程度自然打折。而民間還有一種說法是,周一求健康,周三求財富,周五求平安,會比較靈驗。
那么,見這位財神爺要準備些什么呢?土登帶我去買了一些煨桑用的桑青枝,一條哈達,以及必備的兩瓶白酒。先到寺門左側的煨桑爐燒香,澆上白酒,祈愿好日子就像遇到酒精的火苗一樣往上竄。旺得壓都壓不住。然后,就到隊伍后面排隊,朝拜財神爺。
進扎基寺不用買門票。我們跟著隊伍終于進入寺廟里面,發現這里更像一個四合院。三面都是兩層樓的僧舍,樓上的欄桿上搭著寺內僧人絳紅色的僧衣,居家氣息明顯。財神所在神殿人頭攢動,熱氣騰騰,酒香撲鼻。財神爺在佛龕里吐著舌頭,醉眼朦朧地看著世界忙碌的一切。喇嘛們熟練地開啟信徒獻上的酒瓶,將白酒倒入一只高腳銅盤,酒水便流到下面的大缸里。獻完白酒,人們會繞到神像后叩頭禮拜,敬獻哈達,而且可以摸到財神爺的腳。
土登說,如果愿意,你還可以交錢給神殿中央的老喇嘛,他會記下你的名字,送你一條哈達和一根細紅繩,這樣就等于你在財神那里“掛號”了,喇嘛會為你念“發財經”或者“平安經”。
從神殿右邊的木制樓梯上二樓,那里有兩間小佛堂,外面是一個寬敞的露臺。站在那里,可以看到拉薩市區和魚貫進入扎基寺的蕓蕓眾生。我也是這蕓蕓眾生中的一員,而且有幸跟隨土登和他全家度過了平生第一個藏歷新年,快樂而祥和。
多年以后,我也不會忘記他們的幸福與虔誠,不會忘記街頭飛揚的“扎西德勒彭松措”,以及隨處可見的被青稞酒迷醉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