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這天,父親臉上整天掛著笑容。裹好煮熟的粽子,他總是讓母親嘗鍋心的那一只。起初我們很不解,直到長大后才真正明白,原來父母是借助粽子在溫潤他們的愛情。
爺爺和奶奶在父親18歲那年相繼離去了,丟下4個未成年的叔叔姑姑。父親咬著牙吃盡千辛萬苦,既當哥又當姐把叔叔姑姑們拉扯成人。叔叔姑姑們各自成家后,父親才和母親組成新家。
也是因為爺爺奶奶過早去世,父親被逼著學會了許多農村婦女的活兒。父親的針線活兒堪稱村里的一絕,插秧、烙餅更是不落后于村里的嬸娘。說起來,還是父親向農村婦女所學的包粽子,讓他贏得了母親的愛情呢。
母親是一個下放知青,所有的農活她都生疏。而父親卻是村里遠近出名的心靈手巧的大齡青年,也曾有好心人跟父親說過媒,但都被他謝絕了,因為父親不忍心丟下未成家的弟妹不管。當時,母親正好下放在父親所在的生產隊,她對父親的身世和對弟妹的關愛既同情又敬佩,再加上做農活時父親總是耐心地教她農活的要領,漸漸地,母親的心底滋長了對父親的愛。
那年端午節,生產隊長叫了幾個嬸娘,還有父親,說是給大伙兒裹粽子,改善一下伙食。父親也不謙虛,表演似的在村民做工后歇息時裹起了粽子。父親細長的手指纏繞著碧青的粽葉,灌上潔白的糯米,眨眼間,一個碩大豐滿的粽子便出現在村民的眼前,驚得母親瞪大了眼。也就是那一刻,母親更加堅定了對父親的愛,愿意等待父親直到弟妹成家。
父母結婚后,父親像一個農村婦女忙著家里家外的活,很少讓母親插手。若是母親要幫忙,他就勸她看看書,憨笑著說自己反正斗大的字不識一個,這輩子就是干活的命。
在父親的大力支持下,母親終于考上民辦教師,脫離了農活。
我們出生后,母親調到了鄉中學教書,工作變得更忙了,我們的飲食起居、縫補洗漱全落到父親身上,可父親毫無怨言。記憶中最深的是,每年端午,母親無論多忙,也要請假回來陪我們過節。其實母親回來也幫不上父親的忙,只是簡單地做一些淘糯米、燙粽葉的活兒,裹粽子是父親的專利。
端午節這天,父親臉上整天掛著笑容。裹好煮熟的粽子,他總是讓母親嘗鍋心的那一只。起初我們很不解,直到長大后才真正明白,原來父母是借助粽子在溫潤他們的愛情。
隨著我們年齡的增長和生活條件的改善,吃粽子已不止局限于端午節這一天了,若是誰要中考或高考,父親定會為我們包粽子,祝福我們考好成績。吃著父親做的粽子奔赴考場,我們信心十足。而當我們紛紛考到外地上學,也就更加想念父親的粽子了。
我初到北方的一座城市上學的那年,因為第一次遠離父母,十分想家,一封封信寄給母親訴說對家的思念。雖然母親也給我回信,安慰我慢慢會適應的,可我心中想家的欲望反而越來越強烈,強烈到極點竟然想吃父親裹的粽子,哪怕僅有一只,聞一下就知足了。不過,我把這種情愫深埋于心底,沒有在書信中對母親有半絲表露。
意想不到的是,那年端午節,我卻收到了父母寄來的一只包裹,包裹單上,母親只寫了兩個字——粽子。我好一陣驚喜??扇ム]局的路上,我卻笑父母這樣寄粽子有點愚蠢——因為粽子從家郵寄到學校至少一個星期,等到我手上,不生霉也發餿了!
可當我取回包裹,當著舍友們的面漫不經心打開包裹時,我卻愣住了——包裹里并未散發出霉餿味,一只只干枯粽葉裹成的粽子整齊地平躺著,上面有母親的一封短信:小梅,想家吧?嘗嘗你爸裹的粽子就會好多了!還是你爸心細,說是給你寄去未煮的粽子,到手煮一下,就能嘗到家鄉端午節的味道了。
那一刻,我的雙手一陣顫抖,淚也隨之流了下來。當天晚上,全班同學每個人都吃到了我分發的粽子,有位舍友還向大家講了我父母關于粽子的愛情。那一刻,同學們吃粽子的動作很慢很慢,簡直是在品味。而我眼前恍然飄動著母親的書信和父親的粽子,讓我在懵懂的年齡,懂得了什么是真愛!
(編輯 王詩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