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字報

美女失蹤案背后的電視媒體事件

2010年12月25日，圣誕節第一天，剛剛經歷了大雪襲擊的英格蘭中部城市布里斯托爾還是一片銀裝素裹，人們也還沒有從圣誕夜的歡樂中蘇醒過來。清晨，一對夫婦在高爾夫球場邊的路上遛狗散步時，發現雪地里臥著一個穿著整齊的人，于是馬上報警。這個本來看似平常的刑事案件，卻引起了英國媒體的持續關注，引發了一系列的討論和媒體事件。

死者名叫喬安娜·耶茨，25歲，是一名景觀設計師，剛從布里斯托爾大學獲得園林設計碩士學位。12月17日晚上8點，喬安娜與同事在酒吧聚會后回家，她告訴大家很期待圣誕節一周的購物和休閑，8點半在途中給閨蜜撥打了一個電話，商量圣誕平安夜的安排，然后匆匆在路邊便利店轉了一圈，又順路到一家超市買了個匹薩餅，此后便消失了。

兩天以后的晚上8點，與喬安娜同居的男友格雷格·里爾登從別的城市回來，發現她沒在家，發短信和打電話都沒有反應，引起了格雷格的警覺，因為這不符合喬安娜一貫的行為方式。就在再次撥打電話時，格雷格發現喬安娜的手機在她的外套口袋里響，錢包和鑰匙也都在，房間里沒有被強行闖入和搏斗的痕跡。

午夜時分，格雷格報了警。

應該說，這種事兒在任何一個國家都不算新鮮，英國也不例外，類似的案件常見諸報端，但偏偏是喬安娜的失蹤在歲末年初弄出了很大動靜。

年輕漂亮的白人美女、職業女性、圣誕節前夕離奇失蹤、西方新年第一天在離家不遠的地方被發現，圖財、謀殺還是性侵犯，以及漫天的大雪……這些構成了一部偵破小說應該具備的元素，充滿懸念，一波三折，吊足了公眾的胃口，也激發了媒體的熱情，案發現場除了警察，周圍都圍滿了媒體人員。

一段時間里，這條新聞始終占據一些報紙的主要版面和電視新聞的頭條位置。記者們挖空心思地刊發能找到的一切消息，曝光受害者的私生活，用各種報道手段圖解這個案件的種種可能。

就在公眾期待偵破結果的時候，1月5日，警方卻在新聞發布會上宣布“封殺”獨立電視臺的記者，禁止參加發布會，原因是他們認為這家媒體前一天晚間的《十點新聞》報道中，記者杰倫特·文森特(Geraint Vincent)在案發現場外的直播中批評警方偵破不力，把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對犯罪現場的證據收集上，“一名嫌疑人抓了又放，在喬安娜被發現十天后案件都沒有什么突破性進展”。同時報道還說警方在對喬安娜死亡的情況通報上給了很多含混的信息。

獨立電視臺的《十點新聞》是英國電視中的王牌節目，至今已經有44年歷史，是BBC晚間新聞的最大對手，雙方曾上演了經典的“十點新聞”爭奪大戰。整個節目在英國享有很高的知名度，每年都是英國媒體各種獎項的有力爭奪者，獲獎無數，擁有一大批知名的編輯、記者和主持人。

面對質疑，警方的反應是向英國信息部門Ofcom投訴，認為這檔英國著名的晚間電視節目違反了相關法規，在報道案件的過程中“輕信、不公正和不負責任”，還警告如果其他媒體出現同樣問題，阻礙調查，他們將毫不猶豫地采取同樣的手段。

Ofcom涉及廣播電視的主要職責范圍是咨詢、受理節目投訴和頒發運營許可證，通過一個能夠存在競爭的管理體系，提升消費者的利益，包括BBC在內的多家英國電視臺和廣播電臺都曾因受眾投訴被高額罰款。

獨立電視臺新聞主編戴維·曼尼恩(DavidMannion)則說警方的此舉是“不負責任的”，不過如果Ofcom支持他們的投訴，電視臺會尊重裁決，但是將繼續朝著一個獨立媒體的目標繼續下去。戴維說他們始終是基于新聞的報道，并曾經多次與警方聯系，但是沒有得到任何回復，也就是說他們放棄了與媒體溝通的機會。獨立電視新聞的制作人也表示對警方在新聞發布會上驅逐記者的行為“很失望”。

媒體的發言人則說“這個決定將使幾百萬觀眾看不到新的證據，或者聽不到警方尋找目擊證人的聲音”。“我們的報道讓這個案件保持了持續的關注度，強烈反對警方試圖審查我們播出信息的做法。媒體不會為了能參加新聞發布會，而顧及某個群體的利益去做令他們滿意的報道。”

不過，當天下午，就在獨立電視臺午間新聞播出后，警方宣布取消禁令，他們的解釋是媒體做了“準確和平衡”的報道，算是給自己和對方都找了個臺階。

1月18日，媒體關于案件的報道聚焦在了BBC的一個名為Crimewatch的節目上，這個有27年歷史的節目以案件重現著稱，往往節目剛一播出便會收到眾多觀眾熱線提供的線索。在案件進展緩慢的時候，他們使出了自己的“絕招”，找來了一名很像喬安娜的演員，以監控錄像畫面為基礎，在六個重要地點拍攝隋景重現。

為了達到逼真的效果，甚至邀請《哈利·波特》和《后天》等電影的特效團隊助陣，以營造2010年12月17日喬安娜失蹤那天的雪夜環境。這個特技公司使用了200公斤的人造雪還原了喬安娜被發現地點當時的狀況。拍攝現場外面圍滿了其他媒體的同行。

節目預計在1月26日播出，但是在關于Crimewatch情景重現拍攝的消息被媒體報道后的24小時里，就有超過300人和警方聯系提供線索，由此可見這個節目的影響力。其中一條線索很重要，那就是確認了喬安娜是被用行李箱運到拋尸地點的。

當觀眾們等著收看這個情景重現時，2天后，喬安娜的鄰居，32歲的荷蘭工程師文森特被拘捕，經過96個小時的審訊，他承認是殺害美女建筑師的兇手。BBC宣布，撤銷之前準備好的情景重現的內容，“拍攝對案件的調查會有參考作用，但是節目不會播出了”。BBC的發言人說。這也顯示了一個媒體應有的冷靜，他們并沒有因為投資拍攝了一個能引起關注的片子，就要以此吸引眼球，贏取收視率。

案件到這里似乎如電影大片一樣有了一個不錯的結局，壞人終將落網，受到懲罰，而關于媒體自律和報道尺度控制的討論卻并沒有隨著兇手的落網而平息。

現在24小時滾動的新聞頻道和隨時更新的網絡內容讓新老媒體需要更多的信息，挖掘刺激的內容，以滿足公眾的眼球，但是，當遇到警方不能滿足這種“需求”時，媒體該怎么辦?

利用新媒體征集破案線索和目擊證人是一個很好的嘗試，但是網民在享有互聯網更寬松的話語空間下，如何對自己的言行負責，而不是只滿足好奇心和宣泄欲?媒體與警方之間如何協調好關系?一方面警方通過媒體及時傳遞信息，引起公眾的關注，以利于盡快破案；另一方面，媒體利用警方公布的細節以達到收視率和發行量的需求，雙方互不干涉，做到“互惠互利”。

新聞的真實、客觀和平衡由誰來評判?作為信息源的警方是否有權利審核與封殺媒體的報道?他們又能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對媒體的工作指手畫腳?媒體在爭取獨立報道權利時，又該遵守什么樣的規則和自律，不至于影響公眾的判斷，誤導人們的情緒，甚至妨礙司法的公正和審判?

當然，最后還是關于新聞報道的老話題，那就是在這個小報化和八卦滿天飛的時代，在人人都可成為所謂的“記者”的時代，新聞的質量如何控制，是憑想象和滿足受眾的需要去推測和臆想，還是基于事實的如實報道。

正如首席檢察官所說的那樣：這些都是我們應該考慮的重要問題。

為了無處安放的青春

曾多次聽電視臺的朋友說起，現在送來的節目學生題材特別少，青春題材特別少，大家基本認為，電視劇對老人胃口比較穩當，做到老少通吃那就算大贏，所以年代劇和古裝劇就占了80％以上。打開電視機，換下頻道印證一下，的確“往事并不如煙”，“中國往事”、“民國往事”、“家族往事”將我們一次次帶回過去。從電視劇角度說，我們已然進入了老齡化社會。

從制作業角度說，穩當壓倒一切，玩青春題材太危險，提倡歸提倡，電視臺認購指數低，大家還是繞開青春走路。

喘息在當下，生活在別處，生活在過去。電視延伸并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我們生活在一個懷舊氛圍濃郁的電視文化包圍之中。

何以至此?所謂需求使然。看當下的戲，家常菜是必須的。家長里短，七大姑八大姨，吃的是家庭關系，打的是婚戀牌。對于電視劇受眾的準確定位使然。除此之外，就是年代劇當家，眼下當紅的軍事題材作品中年代劇份額最高也很說明問題。

對于網游一代，對于不看電視的一代，將其作為表現對象顯然是“文不對題”，供求錯位。所以，曾開玩笑說電視劇里“無處安放青春”。因為絕對少，所以吃螃蟹者往往容易得手，一來大爺大媽們也希望看看成天在外“瘋”的孩子們究竟在“瘋”什么，二來也讓離家的孩子回到電視機前，看看屬于自己的故事，何況上網下載看視頻也很方便。一大批年輕觀眾趴網上看電視劇視頻，都沒有統計到所謂電視劇的收視率數據中，所以，收視率的權威性受到越來越廣泛的質疑確有道理。老一代沉浸在電視劇營造的“過去”里，新一代趴網上活在當下。網絡的收視率和電視臺的收視率分庭抗禮兩重天，風景各異。

做青春題材的確有風險，有挑戰性，市場份額小，無法可持續。所以，一直很欽佩趙寶剛導演的膽識，接連拍攝推出了《奮斗》、《我的青春誰做主》等由“小眾推及大眾”的作品，激活了當下青春的激情和苦悶、奮斗和煩惱，正面弘揚了主流價值，給青春一個屬于他們的亮相平臺。

我做《第五空間》也是受到了《奮斗》的啟迪，是對當下青春積極意義的一次價值追尋。《我是特種兵》、《國防生》等一批新作品，也將鏡頭鎖定青春，凸顯綠色軍營環境里青春無悔的從軍故事，鐵血鏗鏘，激情豪邁。由我創意策劃的新劇目《8848》也是走綠色青春之路，寫一個富二代從軍故事，他們用各自的努力改寫了自己的歷史。我深信，隨著一批軍旅青春劇作品的推出，軍事題材創作發展的“拐點”必然會出現。所謂“軍旅偶像劇”會成為一道不錯的景觀。

青春文化是道挺美的風景，但多半容易走頹廢的路數，叛逆和個性是不可或缺的關鍵詞。在傳統價值觀鏈條多處斷裂的當下，青春之舞狂野無忌，偶像叢生如雨后春筍，日韓風尚如影隨形，媒體在與青春共舞的時候很給力，卻多了些從眾，少了必要的堅持和底線。拿青春賭明天是對的，但一定要給它尋找一個適合安放的地方。

我們需要健康的陽光的青春故事，天使的眼睛需要純潔的底色，在欲望橫行的大街上，有更多健康青春的身影一定是大家的福分。

被高估的《簡·愛》

蘇陽

《簡·愛》作為一部全世界人民家喻戶曉的名著，曾經6次被搬上過大銀幕。包括今年3月即將上映的凱瑞·福永的版本。你如果不認識這個叫什么福的導演沒關系，因為對《簡·愛》動過腦筋的人都不是多大的腕兒，也沒有聽說誰因為參與這部名著的拍攝而一炮走紅。2006年BBC還不甘心地制作了4集迷你劇，反響極為慘淡。

這8個影視版本中，最為中國觀眾所熟悉的就是1944年由瓊·芳登主演的同名電影。可誰都知道，真正讓瓊·芳登名聲大噪的是《蝴蝶夢》，讓她斬獲小金人的則是《深閨疑云》。《簡·愛》在她的藝術生涯中，其分量無足往。

也許名著一旦變成膠片，總會因成色的折損而境遇不佳。但和《簡·愛》同樣誕生于維多利亞時代，同樣享有巨大聲譽的《傲慢與偏見》卻走運得多。1995年BBC根據原著拍攝的版本在IMDB上的評分是9.3分。還有兩部向奧斯汀致敬的《四婚一葬》和《BJ單身日記》也都是叫座又叫好的佳片。

為何反差如此之大?在我看來，其根本原因在于——《簡·愛》是一本被高估的名著。它的藝術水準遠遠不能匹配它現在的聲望。伍爾夫曾在《普通讀者》中批評過《簡·愛》，“那些自我中心、自我限制的作家們，自有一種力量去摒棄那種更加廣泛、寬容的觀念……她并不企圖解決人生的問題：她甚至還意識不到這種問題的存在，她所有的一切力量，由于受到壓抑而變得更加強烈，全部傾注到這個斷然的聲明之中：‘我愛’，‘我恨’，‘我痛苦’”。

作為一部半自傳體的小說，夏洛蒂·勃朗特在創作這部小說的時候，有著空前的代入感。她和女主人公一樣有著平庸的外表和形影不離的自卑。她們還有相同的情感履歷——愛上一個有婦之夫。唯一不同的是勃朗特可以為小說中的女主人公爭取一個光明未來，而她本人則在現實中被有婦之夫無情地拋棄。這段滅頂之災給勃朗特帶來深重的創傷。或許寫作是她療傷的唯一方式，這使得她偏執得要在小說中塑造出一個和她條件相似，境遇相似的替身，并且一定讓要這個替身獲得她在現實中得不到的愛情。在故事的下半場，我們看到情節的發展超出常軌，幾乎簡需要什么，她后來就必定能得到什么。要財富，遺產從天而降，要愛情，情敵死于火災。

人在年輕的時候，很容易被簡這樣一種相貌雖然平凡，卻擁有精神制高點的文藝女青年所吸引。有過一些閱歷之后，便對此類女人敬而遠之。倒不是因為她們身上堅硬冰冷的女權主義。恰恰相反，如果女權主義僅僅只是穿褲裝、經濟獨立、從不對男人低頭、說話以“不”字打頭的話，最多算是膚淺而做作的臨摹。

“你以為我貧窮、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沒有靈魂嗎?你想錯了!如果上帝賦予我財富和美貌，我一定要使你難以離開我，就像現在我難以離開你。”所有的影視版本中，女主人公都會說出這段波瀾壯闊的愛之箴言。在這段激烈得近乎于失控的表白中，我們不難看出：女知識分子簡把財富和美貌當作吸引男性的唯一前提。雖然她受過高等教育，有勇氣發表女性宣言，但她卻依然無法擺脫靈魂深處的自卑。如果不能讓簡去整容，那只有制造出一個輕量級的，或者說比她還不如的一個情敵進行PK。因此羅切斯特的前妻被塑造成了一個瘋女。與形容枯槁的病人相比，不漂亮的簡似乎也變得清秀婉麗起來。

一個自卑的人總是特別敏感，并且不易討好。無論簡認為自己與羅切斯特在靈魂深處的共同點是多么有價值，她卻始終擔心“社會地位和財富把我們遠遠分開”。因此只有經濟上的獨立和社會地位的提升可以給她獲得“平等”的必要資格。當圣約翰告知她將獲得遠方表舅一筆巨額的遺產時，簡才覺得自己可以重新回到羅切斯特的懷抱，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獲得愛的入場券。

一份從天而降的遺產或許可以幫助她重建一些自信，但依舊無法保障她作為羅切斯特太太的安全感。外表的平庸一如財富的貧瘠，一直是她心頭的兩根刺。財富可以用遺產來填補，而對自己外貌的自卑則需要削弱對方來達成——重回桑菲爾德，簡發現羅切斯特在遭遇一場大火之后，不僅毀容，并且成了殘廢——簡或許并不想控制別人，但她想成為照顧別人的人，而不是被別人照顧的人，這才可以給予她安全感，從而徹底擺脫自卑的威脅。

勃朗特一直著力描寫簡作為鄉村教師的自豪感，簡的努力也確實為自己贏得了口碑與尊敬。但這份工作卻只維持了幾個月，在簡得到了巨額遺產之后，便毅然辭掉工作，靠著從天而降的財富和她的表姐們一起安逸地生活。在辭職時她還對孩子們允諾每周會給他們上一小時的課。當她投進愛人的懷抱以后，便把學生們拋到九霄云外。由此不難看出，工作對簡來說并不是像她在獨立宣言中講的那么重要。女權先鋒的背后其實只是一個普通的灰姑娘，而小說也由現實主義作品論成新版浪漫童話。不論哪一種更接近勃朗特的原意，她至少應該抓住一種，貫徹始終，但她最后還是失敗了。

被高估的《簡·愛》

蘇陽

《簡·愛》作為一部全世界人民家喻戶曉的名著，曾經6次被搬上過大銀幕。包括今年3月即將上映的凱瑞·福永的版本。你如果不認識這個叫什么福的導演沒關系，因為對《簡·愛》動過腦筋的人都不是多大的腕兒，也沒有聽說誰因為參與這部名著的拍攝而一炮走紅。2006年BBC還不甘心地制作了4集迷你劇，反響極為慘淡。

這8個影視版本中，最為中國觀眾所熟悉的就是1944年由瓊·芳登主演的同名電影。可誰都知道，真正讓瓊·芳登名聲大噪的是《蝴蝶夢》，讓她斬獲小金人的則是《深閨疑云》。《簡·愛》在她的藝術生涯中，其分量無足往。

也許名著一旦變成膠片，總會因成色的折損而境遇不佳。但和《簡·愛》同樣誕生于維多利亞時代，同樣享有巨大聲譽的《傲慢與偏見》卻走運得多。1995年BBC根據原著拍攝的版本在IMDB上的評分是9.3分。還有兩部向奧斯汀致敬的《四婚一葬》和《BJ單身日記》也都是叫座又叫好的佳片。

為何反差如此之大?在我看來，其根本原因在于——《簡·愛》是一本被高估的名著。它的藝術水準遠遠不能匹配它現在的聲望。伍爾夫曾在《普通讀者》中批評過《簡·愛》，“那些自我中心、自我限制的作家們，自有一種力量去摒棄那種更加廣泛、寬容的觀念……她并不企圖解決人生的問題：她甚至還意識不到這種問題的存在，她所有的一切力量，由于受到壓抑而變得更加強烈，全部傾注到這個斷然的聲明之中：‘我愛’，‘我恨’，‘我痛苦’”。

作為一部半自傳體的小說，夏洛蒂·勃朗特在創作這部小說的時候，有著空前的代入感。她和女主人公一樣有著平庸的外表和形影不離的自卑。她們還有相同的情感履歷——愛上一個有婦之夫。唯一不同的是勃朗特可以為小說中的女主人公爭取一個光明未來，而她本人則在現實中被有婦之夫無情地拋棄。這段滅頂之災給勃朗特帶來深重的創傷。或許寫作是她療傷的唯一方式，這使得她偏執得要在小說中塑造出一個和她條件相似，境遇相似的替身，并且一定讓要這個替身獲得她在現實中得不到的愛情。在故事的下半場，我們看到情節的發展超出常軌，幾乎簡需要什么，她后來就必定能得到什么。要財富，遺產從天而降，要愛情，情敵死于火災。

人在年輕的時候，很容易被簡這樣一種相貌雖然平凡，卻擁有精神制高點的文藝女青年所吸引。有過一些閱歷之后，便對此類女人敬而遠之。倒不是因為她們身上堅硬冰冷的女權主義。恰恰相反，如果女權主義僅僅只是穿褲裝、經濟獨立、從不對男人低頭、說話以“不”字打頭的話，最多算是膚淺而做作的臨摹。

“你以為我貧窮、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沒有靈魂嗎?你想錯了!如果上帝賦予我財富和美貌，我一定要使你難以離開我，就像現在我難以離開你。”所有的影視版本中，女主人公都會說出這段波瀾壯闊的愛之箴言。在這段激烈得近乎于失控的表白中，我們不難看出：女知識分子簡把財富和美貌當作吸引男性的唯一前提。雖然她受過高等教育，有勇氣發表女性宣言，但她卻依然無法擺脫靈魂深處的自卑。如果不能讓簡去整容，那只有制造出一個輕量級的，或者說比她還不如的一個情敵進行PK。因此羅切斯特的前妻被塑造成了一個瘋女。與形容枯槁的病人相比，不漂亮的簡似乎也變得清秀婉麗起來。

一個自卑的人總是特別敏感，并且不易討好。無論簡認為自己與羅切斯特在靈魂深處的共同點是多么有價值，她卻始終擔心“社會地位和財富把我們遠遠分開”。因此只有經濟上的獨立和社會地位的提升可以給她獲得“平等”的必要資格。當圣約翰告知她將獲得遠方表舅一筆巨額的遺產時，簡才覺得自己可以重新回到羅切斯特的懷抱，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獲得愛的入場券。

一份從天而降的遺產或許可以幫助她重建一些自信，但依舊無法保障她作為羅切斯特太太的安全感。外表的平庸一如財富的貧瘠，一直是她心頭的兩根刺。財富可以用遺產來填補，而對自己外貌的自卑則需要削弱對方來達成——重回桑菲爾德，簡發現羅切斯特在遭遇一場大火之后，不僅毀容，并且成了殘廢——簡或許并不想控制別人，但她想成為照顧別人的人，而不是被別人照顧的人，這才可以給予她安全感，從而徹底擺脫自卑的威脅。

勃朗特一直著力描寫簡作為鄉村教師的自豪感，簡的努力也確實為自己贏得了口碑與尊敬。但這份工作卻只維持了幾個月，在簡得到了巨額遺產之后，便毅然辭掉工作，靠著從天而降的財富和她的表姐們一起安逸地生活。在辭職時她還對孩子們允諾每周會給他們上一小時的課。當她投進愛人的懷抱以后，便把學生們拋到九霄云外。由此不難看出，工作對簡來說并不是像她在獨立宣言中講的那么重要。女權先鋒的背后其實只是一個普通的灰姑娘，而小說也由現實主義作品論成新版浪漫童話。不論哪一種更接近勃朗特的原意，她至少應該抓住一種，貫徹始終，但她最后還是失敗了。